伊莉討論區

標題: 弱顏 -【重生小地主】《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12:55 PM     標題: 弱顏 -【重生小地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5-4 12:25 AM 編輯

【書名】:重生小地主

【作者】:弱顏

【內容簡介】:

      前世,被小三兒暗算,香消玉殞,好不容易有了個重生的機會,醒來一看,小手小腳娃娃臉,竟然穿成了鄉村小蘿莉?!

      面對善良軟弱的包子爹娘和強勢的親戚,連蔓兒握緊了小拳頭,她要保護親人不再被欺負,一家人開開心心勤勞致富,過上歡脫幸福的小康生活!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1:5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2 03:02 AM 編輯

第一章重生

      她記得剛剛參加完論文答辯會,就興沖沖地去找她的男朋友。結果她發現男友正在跟人熱情擁吻,對方是她們系裡的一個女生。平時口口聲聲說愛她的體貼男友劈腿了,沙蔓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然後,是那個女生的長篇敘事抒情。她這才知道,男友在和她交往的同時,暗中和這個女生曖昧不清。現在快畢業了,女生向男友提出來,女生的父親是某地方的一個鄉長。女生對男友擔保,讓男生跟著去女生的家鄉做一任村官,然後就可以憑借女生的父親積累的人脈扶搖直上,成為xx新星,然後名利雙收。男友答應了,兩人正在將姦情從地下轉向地上的過程中,被沙蔓跑來發現了。

     「你一直問我爸爸和哥哥是做什麼的,」很快冷靜下來的沙蔓完全無視了得意洋洋的女生,只是轉向男友,「我是爸爸媽媽超生的,所以跟媽媽的姓,用爸爸的姓做名字。你那麼關注我家那個城市的事情,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他是誰。」

       男友很快地掩飾了突然興奮起來的眼神,飛快地甩開了那個女生的手,朝她走了過來。

      「蔓兒,這是個誤會。是她一直暗戀我,剛才向我表白。我看她可憐,一時心軟。你應該知道,我心裡只有你。」男友走過來,高大帥氣,笑容燦爛,一如她喜歡上他的時候。不過那已經是過去式了,她失戀了,同時認清了一個人。

     「可是我不要你了,你……被我甩了。」沙蔓大聲宣佈,瀟灑的轉身。男友,不,那個時候已經是前男友了,馬上追了過來。那女生這個時候卻向發了瘋一般,從後面撲過來。

    「你去死吧,我再也不想做地下情人了。」那女生狠狠地一推,不是推向賤男,而是她。然後,她聽到尖銳的剎車聲,周圍人的驚呼聲。落入她眼中的最後的一幕,是那女生猙獰的臉,還有劈腿前男友那張堪稱表情精彩的臉。她被那個賤三給推了一下,發生了車禍。該死的賤男、該死的小三,還有該死的校園飛車黨。沙蔓覺得頭好疼,能感覺到疼,就是說她沒有死。那麼現在,她應該在醫院裡。爸爸媽媽一定趕過來了吧,還有哥哥,也一定請假過來了。

    「都三天三夜了,早就死透了,老四媳婦你抱著個屍首哭啥哭,還不快點做飯去那,一家子老少十幾口人,可都餓著。」一個女人的大嗓門道,「老四你趕緊去推車,她奶說了,小孩子家家不能進祖墳,趁天還沒黑,把丫頭推南山那邊埋了。家裡大姑娘要出門子,俺們家二郎也要說親,可別讓你這丫頭擋了好運兆。」

      沙蔓突然覺得自己被緊緊地抱住,濕熱的液體一滴滴落在臉上。

     「她二伯娘,我蔓兒還熱乎著,我蔓兒還沒死。」

     「老四你管管你媳婦,怎這麼強,人都死了,還抱個啥,一會俺們還吃不吃她做的飯了。」哐當一聲,那個大嗓門好像是摔門出去了。

     周圍的哭聲越來越大,男人的女人的還有小孩子的。醫院的醫生護士以為她死了嗎?沙蔓想,她得快點睜開眼,告訴爸爸媽媽,她還活著。要不然,被當死屍抬去太平間就太可怕了。沙蔓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進入眼簾的,都是陌生的面孔。那個抱著她的女人,穿著帶大襟的藍粗布夾襖,頭髮在腦後挽了一個髮纂兒,插了一隻銀釵,耳朵上一對銀丁香,眼睛腫的像桃子似地。

      「蔓兒,蔓兒能動了,蔓兒睜開眼睛了!」

女人把沙蔓抱的更緊了。沙蔓被她抱的有些喘不過氣來,難過地咳嗽了一聲。那女人忙松開了沙蔓,沙蔓這才看清了周圍的環境。土炕、葦席、木頭的房梁、檁子,草編的頂棚,糊著窗紙的木格子窗。這讓她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時候,跟著媽媽去鄉下姥姥家的老房子,那是民國的時候留下來的。

     不會吧……想到某種可能,沙蔓的眼睛頓時睜大了。

    「蔓兒,你看看娘,娘在這。」粗布衣裳的女人用手在沙蔓眼前晃了晃。

     沙蔓的眼睛再次緩緩的聚焦。

     娘?這女人是她娘,欺負她車禍失憶嗎?

    「蔓兒,」三張小臉一起擠到她眼前。最大的是個女孩子,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梳著兩條辮子,頭髮發黃,眉眼卻十分清秀,旁邊那個男孩,比女孩要略矮一些,眉眼和女孩十分相像,還有個最矮的,虎頭虎腦小小子,對著她的臉吹氣。

     「二姐,你說說話,以後我再不和你搶糖了,有好吃的都給你吃。」小小子道。

     「我去告訴爹娘一聲,蔓兒醒過來了,省得他們跟著擔心。」一個男人眼圈紅紅的從女人身邊站起來,聲音沙啞地道。

     「娘說要埋了蔓兒那。」女人抽泣著。

    「二嫂說話啥時候有準兒了,別信她的,咱爹娘不是那樣的人。」男人轉身出去了。

    天,方才幾個人說話的口音,完全是她姥姥家那邊的鄉音。這是怎麼回事,誰在跟她開玩笑?不可能的,她受傷了,爸爸媽媽和哥哥不會不來看她。沙蔓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很疼。不是做夢,這是真的。

    「不……」真的有穿越重生這種事,那麼她要穿回去。

     沙蔓晃晃悠悠地坐起來,鼓足勇氣朝旁邊的柱子撞過去。趁著還熱乎,她要穿回去。不過她高估了這個身體的力氣,低估了身邊大人和孩子的行動力。三個孩子在她前面形成一道肉牆,她又被那個女人抱在了懷裡。

     「蔓兒,我可憐的蔓兒,都是娘不好。你別尋死,娘就是賣了自己個兒,也不再賣你了。」沙蔓在女人和孩子的哭聲中,又迷糊了過去。

     這一家子境況雖然不是太好,但是穿的也算整整齊齊,竟然要賣女兒,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女孩是不願意被賣,自己尋了短見?這樣的父母她不想要。沙蔓並沒有如願,她又再次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依舊在那鋪土炕上,來了幾波人看她,都很快的走了。她現在的頭腦完全清醒了,再也沒有了尋死穿回去的勇氣,而且有一些屬於這個身體的記憶慢慢地湧了上來。這個小女孩名字叫做蔓兒,蔓是瓜蔓的蔓,今年只有十歲。這家人姓連,當家的是連家老爺子連方。連家老爺子和老太太周氏生了許多兒女,最後站下的就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

      她的父親是連家老爺子的四兒子,名字叫做連守信,今年三十出頭,母親張氏,也是相同的年紀。她是老三,上面一個姐姐,叫做連枝兒,今年十四歲,一個哥哥,在連家排行老五,今年十三歲,她還有一個弟弟,只有七歲。因為有個在外面做館的秀才大伯父,她這個鄉間小女孩也只大略知道,這個朝代以明為號,如今正是羲和二十一年。年號如此陌生,應該不是她在歷史書中讀到的那個大明王朝。
     
     最重要的是,連蔓兒的死和大伯父一家密切相關,具體的說是大堂姐。大堂姐今年十六歲,名字叫做連花兒。人如其名,生的十分美貌,又因為一直跟著她爹娘住在鎮上,一舉一動與鄉下的女孩子十分不同。有一次蓮花兒去縣城大姑家走親戚,不知怎地就認識了縣城一位宋姓富商家的公子。兩人一見鍾情,從此暗中往來,私定姻緣。宋家本不喜這門婚事,但是宋公子卻是非連花兒不娶。宋家老夫人心疼兒子,耐不住兒子纏磨,最終還是答應了這門婚事。宋家派人來下定,連家老大一家就從鎮上搬回來,在老宅裡過了禮。宋家為了表示鄭重,送來的定禮裡面,有一塊玉佩,是宋家的傳家寶,據說價值連城。到時候連花兒就要戴著這塊玉佩嫁進宋家去。問題就出在玉佩上面。在這村中,連花兒本來就是人尖子,定下了這門親事,就更是眾星捧月了。連花兒就在家中,邀了幾個小姐妹們來,自然是要給她們看看定禮開開眼界,最後還拿出這塊玉佩。
   
     「這塊玉佩,買下錦陽縣城綽綽有餘。」蓮花兒對幾個小姐妹道。

     小姐妹們早就被鎮住了。其中一個為了表示自己有幾分見識,就說這玉佩是要墜在金項圈上戴的。宋家的定禮裡面,並沒有金項圈。蓮花兒說這玉佩是用來壓裙角的,並做了示範。結果腳下一絆,撞在床沿上,蓮花兒的人沒事,但是玉佩碎為兩塊。剛下了定,就砸了人家的祖傳玉佩,這讓宋家知道,連花兒還怎麼進宋家的門。連花兒傻眼了,好在她娘古氏比她老道許多,當時就告誡蓮花兒那幾個小姐妹,不可以把事情說出去,否則就讓她們包賠這玉佩。然後,古氏和連守仁一起去了府城,終於在一家當鋪找到一塊類似的玉,大約可以混過去。只是,那塊玉至少也要五百兩銀子。連家就算將房子和地都賣了,也湊不出這麼多的錢。這樣,他們就將主意打到了年紀只有十歲的連蔓兒的頭上。

     沙蔓慢慢地收攏著連蔓兒的記憶,原來的世界回不去了,那麼就要在這個世界好好的活下去。從此,她就是連蔓兒。(從這裡開始,就用連蔓兒稱呼女主了。)
     
     這時張氏從外面端了個大碗走進來。

    「蔓兒,吃點東西吧,娘特意向你奶要的白麵。」

     連蔓兒掃了那碗一眼,很普通的白麵麵疙瘩,麵少湯多,湯上面飄著幾粒蔥花和油星。她肚子很餓,這平常的,若是她是沙蔓的時候絕對不會吃的食物,現在很吸引連蔓兒的胃口。但是連蔓兒還是挪開了視線。只將後背給了張氏。大伯父和大伯娘要賣掉她,她的爹娘是點了頭的。張氏當然看出了連蔓兒對她的抵觸,眼睛又濕潤了。

     「蔓兒,你三天都沒吃東西了,吃點吧,娘在湯裡多放了兩滴油,你奶沒看見。平時你不是最愛吃這個,總鬧著讓娘給你做。」張氏在連蔓兒身邊坐下,抱著連蔓兒轉身面對自己,「蔓兒,娘餵你。」

      現在假惺惺地做這個樣子有意思嗎?為了別人的女兒,要賣掉自己的女兒,她才不要這樣的爹娘。連蔓兒抬起手,想將那碗麵疙瘩打翻。可是她一低頭就看見小七靠著炕沿兒,正眨巴著大眼睛,看著那碗麵疙瘩。連蔓兒抬起的手重新落下,只又扭過身子,不看張氏。張氏哄了半晌,麵疙瘩涼了,上面的油星都結成了塊,但是連蔓兒咬緊了牙關,就是不吃。連守信和幾個孩子也過來勸,連蔓兒沒有半點動搖。

      「我不吃,餓死了乾淨。吃飽了,等著你們再賣我嗎?」連蔓兒最後終於開口道。

       張氏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這沒法子了,都怪我,怎就那麼傻。」

      「抱去上房,給她爺奶看看吧。」連守信沉默了半晌道。

       要想好好活下去,首先就不能被賣掉。連蔓兒想著,這個家裡,似乎是連老爺子和連老太太當家。那麼,要想以後不再被賣,那要讓這兩個人點頭才行。爹娘靠不住,只能靠自己,連蔓兒暗暗握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3-30 11:32 PM 編輯

第二章賣還是不賣

     日影西斜,平常這個時候,連家差不多已經吃過晚飯了,但是今天,連家上房東屋炕上卻只坐著人,炕桌還沒有擺上。連家的老爺子連方,是個紅臉膛的瘦高老者。他穿著一身青粗布衣褲,盤坐在炕頭上,嘴裡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在連老爺子對面,背沖著炕下盤坐著的面白皙的中年男子,是連家的大兒子連守仁。他穿著葵繭綢直綴,帶著方巾,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心思。

     離著爺倆不遠,圍坐著幾個人。靠窗臺坐著的是連老太太周氏。周氏的頭髮已經有些稀疏,卻梳的一絲不亂,臉上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韻。緊挨著周氏坐著的,是連老爺子和連老太太的老生兒,叫做連秀兒,今年十四歲。連秀兒面皮微黑,和連老爺子仿佛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小姑娘穿著嶄新的銀紅妝褙子,一條油亮亮的大辮子在頭頂盤了個發髻,上面插著一根鎏金的小鳳頭簪子,還簪了一朵粉紅的絨花。

      連花兒與連秀兒挨著,親密地坐在一起。她穿的是半舊的藕荷妝褙子,漆黑的頭髮在頭頂挽了個髻,兩邊耳後垂落幾縷青絲。她的肌膚雪白,在連秀兒旁邊,更顯得杏眼桃腮,明艷動人。連花兒的妹妹連朵兒,也穿著嶄新的妝褙子,正撅著嘴半倚在她娘古氏的懷裡。古氏坐在炕沿兒上,石青緞子襖裙也是半新不舊。

      因為連老爺子不說話,大家都不敢吭聲,只有連秀兒和連花兒姑侄兩個頭挨著頭,嘰嘰咕咕小聲說笑。連蔓兒從外面進來,一眼就瞧見了連花兒。連花兒抬起頭,看見連蔓兒,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一僵,與連秀兒的談話也戛然而止。

     張氏幫著連守信將他背上的連蔓兒放到炕上。連蔓兒坐在那,悄悄打量著屋裡的人。連老爺子今年應該五十七歲,身體看上去硬朗的很。連老太太年輕的時候肯定是美人,連家老大、老四的長相都隨她,可惜連秀兒不像她。連秀兒今年十四歲,和連枝兒同歲。哎,連枝兒太瘦了,連秀兒這樣才算是正常發育。

      白團團的臉,薄嘴的那個就是連家老大的媳婦古氏了吧,還有連花兒和連朵兒姐妹,都穿著綢緞。哎,連蔓兒暗暗嘆了口氣。
  
    「……這孩子寧死也不肯吃東西,怕再被咱們給賣了。」連守信和張氏在炕下站了,「爹,求您說句話。」

     連老爺子看了一眼大兒子,將煙袋在手中磕了磕。

     「守仁,你說說,都是咋回事?」

     連守仁還沒開口,古氏卻已經滿臉是笑的開了口。

    「爹,這事您還不清楚嗎。什麼賣不賣的,就是她們小孩子家說著玩的,根本就沒那麼回事。蔓兒這丫頭,可是大爺嫡親的侄,就算是老四和老四媳婦要賣她,有她大伯和我,也不能把孩子賣了是不是?「

     古氏說著話,探過身來要摸連蔓兒的頭。連蔓兒歪了歪腦袋,往張氏身邊挪了挪,躲開了古氏的手。連老爺子抬起眼皮掃了一眼連老太太周氏。他讓大兒子說話,大兒媳婦卻搶著答話。這很不和他的規矩。不過他是做公公的人,又講究身份,不好直接訓斥兒媳婦。而本來十分嚴厲,應該出口訓斥的婆婆周氏卻意外地不吭聲。

    「守仁,我讓你說話哩。」老爺子又磕了磕煙袋,沉聲道。

     古氏臉上有些訕訕地,不過依舊陪著笑。

     「爹,我不是跟您說過了。」連守仁這才開口,「我那天去城,正好碰見個同案的好友,叫楊成峰的。他聽說咱們家缺銀子,當即就拿出五百兩銀子來,還請我吃飯。……他妹夫家姓孫,是清豐縣極有名望的鄉紳。孫家的小公子還沒定親,和咱們家蔓兒與年貌相當。這樁婚事,還是咱們高攀了。」

      「大伯,童養媳是啥意思?」連蔓兒聽連守仁滿嘴胡話,避重就輕,就問道。

      「童養媳……」連守仁和古氏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

      古氏抬手就給了連朵兒一巴掌。只是那手高高的抬起,落下的時候卻是輕輕的。

      「朵兒這丫頭,說話沒輕沒重,惹她蔓兒姐生氣,要打她,不小心磕在了井沿兒上。多虧咱爹娘福大命大,保佑的蔓兒活過來了。要不然,這傳出去還不笑死人。」古氏的薄嘴一開一合,說話極是爽利。

     「連家的一條人命,就落大伯娘笑兩聲。連家人的命就這麼賤。」連蔓兒冷冷地道。

     「哎呦,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你這個小孩子家,怎麼這麼多心。」古氏發覺失言,趕忙描補。「為了你的事,我和你大伯心裡很不好受,你看你兒姐哭的眼睛都紅了。還有你朵兒妹子,要是你有了什麼好歹,我就打死了她給你償命。」

      「童養媳……」連蔓兒咬著牙道。

      連花兒垂下眼簾,偷偷遞了個眼給連秀兒。連秀兒會議,撒嬌地推了推連老太太周氏。

     「蔓兒的年紀雖說不大,可也不小了。孫家說要立刻成親,也沒什麼。人家那麼有錢的人家,還能缺了她的吃喝,咋地也比在家裡強。丫頭遲早要嫁出去,不嫁給孫家,以後也就嫁個莊稼漢。那樣你們就高興?那孫家家大業大,找什麼樣的媳婦沒有,若不是你們大哥,蔓兒能嫁這麼好的人家?清豐縣離村裡還不到一千裡地,以後也不是就不能見面了。」

      「娘,你咋這麼說。」張氏看著連秀兒倚在周氏身上,心中一痛,捂住嘴,眼淚又劈裡啪啦往下。

      「老四媳婦,你哭個啥?蔓兒不懂事,你這做娘的也不懂事?既然好好的,那就按說好的,嫁過去吧。」周氏又道。

      「那孫家,金銀成山,那孫小公子,也愛念書。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事,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古氏笑著道。

     「這樣的好事,你朵兒咋不去?」連蔓兒反駁道。

    「連蔓兒,你敢咒我!」連朵兒立起眉,張牙舞爪地朝連蔓兒撲過來。

     張氏用身子擋住了撲過來的連朵兒。

    「讓朵兒去孫家就是咒朵兒?這裡面還有別的事吧,你們要把我賣了去做什麼?」連蔓兒大聲問道。

     連花兒第一個變了臉,狠狠地瞪了一眼連朵兒,看向連蔓兒的目光卻是又怕又恨。

     古氏抓回連朵兒,在連朵兒背上連拍了兩巴掌。這次的巴掌打的實實在在,連朵兒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讓連蔓兒去,我不去……」連朵兒哭道。

     古氏忙捂住連朵兒的嘴。

     「蔓兒,你胡說啥,這裡還有啥事?」連花兒盯著連蔓兒問道。

      可憐的連蔓兒,她最後的記憶是混亂的,而且只有片段。她只記得連朵兒說要賣她去做童養媳,連朵兒還說了別的話,但是她不記得了,或者根本就沒聽見,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倒在井沿兒上,失去了知覺。去孫家絕不是做童養媳那麼簡單,這裡面還有別的事。甚至,孫家都是連家老大和古氏杜撰出來的。將她遠遠的送,誰知道是送去做什麼?五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這樣大的價錢必定有「大」的用途。而她一個小孩能有什麼「大」用途?連蔓兒頓時覺得渾身冰涼。

      連蔓兒眼都不眨地回視連花兒。她想不起來,但是不能讓連朵兒知道。連花兒見連蔓兒不說話,卻惡狠狠地看著她,眼神就有些閃爍。

     「大哥,除了做童養媳,還有啥事?」連守信總算不傻,也聽出了事情的蹊蹺。

    「能有啥事,老四你別聽孩子們瞎說。」連守仁忙道。

     連老頭子用眼盯了連守仁兩眼,連守仁慢慢低下頭。

    「這事老大你辦莽撞了,你去跟你那朋友說,這事到此為止。」連老爺子道。

     連守信和張氏都鬆了一口氣。

     不過,另外有人卻有人著急了。蓮花兒捏著帕子,緊張地看看古氏,娘兩個一起看著連守仁。

    「爹,這事,我已經做主答應人家了。老四也點了頭的。咱不能言而無信啊。」連守仁道。

     連老爺子又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煙,顯然是主意已定。

    「那、那五百兩的聘禮錢誰賠?」

    「爹、娘,你們拿了賣我的錢?」連蔓兒故意問道。

     她現在是強壓著火氣,這麼漏洞百出,一聽就知道不靠譜的事情,連守信和張氏竟然都相信了?閨女被人賣了,他們還在幫人數錢。不,比那個還不如,他們連數錢的活都撈不到,只能在旁邊坐木頭。

     「蔓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我不吃不喝,省下一口吃的給她,也不賣閨。」張氏突然挺直了腰道。

      「大哥,楊成峰借給你五百兩,你拿了買玉佩。什麼時候又出了聘禮錢?」連守信道。

      連蔓兒暗中握了握拳頭,這對夫妻還不算傻的不可救藥吧。

     「老大,你把錢還給人家!」連老爺子道。

     「爺,你不賣我了?」連蔓兒眼睛一亮,手腳並用爬到連老爺子身邊,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連老爺子。這也是你的親孫哎,拜託,親情快快覺醒吧。

     連老爺子對連蔓兒的突然靠近似乎很不適應,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真的不賣了?」

     「不賣,咱家不賣閨女。」連老爺子說的斬釘截鐵,「回你娘身邊坐著去。」連老爺子扭過頭去,吧嗒吧嗒又抽起了旱煙。

      連蔓兒的一顆心終於放在了肚子裡。

     連花兒突然靠在連秀兒身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 11:34 PM 編輯

第三章五百兩銀子的問題

     連蔓兒慢慢坐回張氏的身邊,扭頭一看,就見連秀兒抱著連花兒,正在狠狠地瞪她和張氏。

     「四哥、四嫂,你們咋這麼自私,就想著自己個兒?」連秀兒瞪著眼睛道。

     連蔓兒摸了摸耳朵,她不會是聽力出現什麼問題了吧,怎麼會有這樣顛倒黑白的人那,而且這個人還是連蔓兒的姑姑。更奇怪的是被點名的連守信和張氏都一聲不吭。

   「娘,幫幫連花兒啊。」連秀兒小聲在周氏耳邊道。

    周氏有些猶豫地看了看連老爺子。

   「爹,這事,關係兒子……不,是咱們連家的前程啊……」連守仁哭喪著臉,向連老爺子求道。

    連老爺子只是抽著旱煙,一張臉在煙霧後,讓人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老大,玉佩的事情,你們沒和我商量,就自己去辦了。要不是有蔓兒這件事,恐怕也不會告訴我。」連老爺子道。

    「爹,那時候不是不想讓您跟著操心嗎。」連守仁道。

    「現在我就不用操心了?」

     「爹……」連守仁被連老爺子一句說堵的說不出別的來了。

    「老大,這件事你一開始就錯了。」連老爺子放下煙袋,嘆了口氣道,「那玉佩是人家宋家的傳家寶,花兒給碎了,就該告訴人家。錯在花兒,或是賠,或是怎麼樣,咱們都沒的說。你們去了一塊別的玉來,糊人家。這不是咱們連家人該做的事。」

     原來連老爺子當時並不知道這件事,是連家老大先斬後奏。

    「爹,我、我也是沒辦法。」

    連秀兒又輕輕推了推連老太太周氏。

    「他爹,這咋叫糊那,咱不是買了一塊差不多的玉賠上了嗎?」周氏終於開口了,「兒好不容易定了這麼一好親事,咋能因為這點事就黃了。按著你那麼說,這錢咱們也得賠,那婚事也不能成了,這不是雞飛蛋打嗎?你還當了那麼多年的掌櫃,咋這點帳都算不過來了?」

    「你婦道人家懂什麼,我做掌櫃的時候,童叟無欺,就沒干過這麼騙人的事。」連老爺子怒道。

    「啥,你說我騙人?」連老太太也怒了,「我跟你過了一輩子,替你生兒育,累死累活的,到老了,你還嫌棄起我來了,罵我是騙子。」

    「你胡攪蠻纏,我不和你說話。「連老爺子氣得鬍子都顫動起來。

    氣氛一時僵住了。

    「我並不是為了自己個兒,我是為了爹,還有咱們連家。」連花兒用帕子抹著眼睛,哽咽地說道。

    「是啊,花兒不是那只顧自己的孩子。」古氏道,「爹娘操勞一輩子,就指望著大爺能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不
僅大爺不敢忘了爹的囑咐,就是兒也時刻記在心上。大爺的本事是有的,只是這些年時運不濟,幾次都沒能中舉。」古氏說著話,也抹了抹眼睛。

    「那宋家姑爺跟花兒說了,他能幫著尋路,幾個錢給大爺納監,直接就把名字遞到皇上跟前,立時就有官做的。」

   「是啊,爹,現今朝廷上空缺多,監生可以直接選官的。不過也就這一二年,錯過了,就再沒這樣的好機會了。」連守仁道。

    「只要大爺能納了監,到時候一個知縣是穩穩的。這樣做上三兩年,便是知府,光耀連家的門庭。也給爹娘每人賺一副封誥,到時候咱們秀兒就是官家的小姐,好日子享受不夠那。」古氏說著話,又看了看連守信和張氏,「大爺的幾個兄弟、侄兒、侄女,到時候也都是官家的老爺、少爺、小姐了。」

     古氏每說一句,周氏就跟著點一點頭。

    「就是這個理。」周氏道。

    「爹,這不是花兒的事,這是關係咱連家光宗耀祖的大事。」連守仁道。

    連蔓兒有些目瞪口呆,這兩口子還真能偷換概念。明明就是他閨女壞了定禮,怕人家因此不肯要她,才出來這麼多事。可是經他們這一說,連花兒簡直光榮偉大了。

     連老爺子沉默了半晌,「不管你們怎麼打算,玉佩的事,不該瞞著宋家。要不然,就算做了親,以後也有的亂。」

     連花兒抬起頭來,「爺,這事,其實宋公子已經知道了。」

     眾人都看向連花兒。

     連花兒的眼珠轉了轉道,「是我捎信給宋公子,宋公子說他不怪我。宋老夫人也點了頭。只是,這事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暫時也不能讓宋家的其他人知道。」

     「你啥時候和宋公子說的,我咋……」連秀兒道。

    「就是爹娘去城的時候,順路捎的信。」連花兒忙道,一邊用眼角掃了古氏一眼。

    「對,就是我和大爺那天見過宋公子的。」古氏忙道,「這事,咱們和宋家心照不宣,就是宋家人口多,怕人風言風語的。所以,咱們得先拿塊玉佩補上,全了兩家的臉面。」

    「是這麼回事?」連老爺子問連守仁。

    「是的,爹,就是這麼回事。」連守仁道。

    「就算你不心疼孫女,大兒子苦讀這些年,總算有了出頭之日,你忍心攔著?」周氏道。

    「要是因為這件事被退親,我也不能活了。」連花兒哭著就要尋死,當然被連秀兒攔了下來。古氏、連花兒、連秀兒和連朵兒抱在一起,嗚嗚地大哭起來。

     「娘,你倒是說句話啊。」連秀兒一邊哭,一邊對周氏道。

    「老頭子,這事都已經是這樣了。這些還是你的親兒子、親孫不,你那心不是長的,你忍心,我不忍心,要是花兒有個好歹,我老婆子也不活了。」周氏指著連老爺子道。

     「咋還不吃飯,都哭啥那?」簾子一挑,連家老二連守義從外面晃了進來。後面跟著進來的矮矮胖胖的人是連守義的媳婦何氏,她手裡領著的小孩是兩人的小兒連芽兒,今年剛剛九歲。母女兩個都穿著簇新的棉綾襖裙。

    「花兒咋也哭了,就要嫁人了,把眼哭腫了可咋辦?」何氏一進屋,看見連花兒在哭,就蠍蠍螫螫地叫了起來。「蔓兒不是活過來了嗎,明天讓孫家的人領,啥事不都完了!」

    這個大嗓門,正是她剛醒過來的時候聽到的,要把她給埋了的那個人,連蔓兒的臉一黑。

    「二嫂子,咱爹方才說了,不讓蔓兒去的。」張氏抱緊了連蔓兒道。

    「啥,你們倆不是都答應了嗎,咋現在反悔?」連守義指著連守信斥道。

    「蔓兒死了一回了,這事不能行了。」連守信漲紅了臉,悶聲道。

     連蔓兒打量著屋子裡的人。連家現在分成兩個陣營,一個陣營是賣掉連蔓兒,成全連花兒,進而成全連家老大。這個陣營中的有連老太太周氏,連秀兒,連家大房,連家二房。另外一個陣營,只有連守信和何氏。這還是連蔓兒以死爭取來的。決策人是連老爺子。連守信和張氏是連蔓兒的親生爹娘。她還需要加一把柴。連家大房為了這件事,是下了功夫的,只從屋子裡幾個人身上的穿著就能看出來。

    「秀兒姑姑的衣服好漂亮,新做的吧!」連蔓兒擺出一副呆呆的表情,眼巴巴地看著連秀兒的妝褙子。

     連秀兒愛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哼了一聲,懶得搭理連蔓兒。

    連蔓兒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她又轉臉看著何氏,「二伯娘和芽兒妹妹的新衣服也好看,二伯娘這麼穿,真像仙女。」

    「真的?別說,你這小丫頭還有點眼光。」何氏得意地笑了起來,「這麼多年,也就今年得了這麼兩件。」話中意思,似乎還有些不足。

    「這兩件,加起來,也不如秀兒姑姑那一件值錢。」連蔓兒心中一動,又說道。

     何氏、古氏和連花兒都變了臉

    「爹、娘,大伯娘也給你們買新衣裳了嗎?」連蔓兒有扭過頭,笑著看連守信和張氏。這兩口子好像有點傻,她得把話說的更明白點。

     張氏哇地哭出聲來,接著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守信也跟著跪下了。

   「爹、娘,蔓兒也是您親孫女啊!」

    「你這個畜生!」連老爺子喝了一聲,用旱煙袋向連守仁的身上招呼過去。

    「老頭子你瘋了,你咋打大兒子!」周氏撲上前去阻攔。

    「我為什麼要打他?你問問他,做的是什麼事?他對得起老四不?」連老爺子推開周氏,繼續抽打連守仁。

     只聽得啪嚓一聲,煙袋桿子斷成兩段。連老爺子還要再打,周氏已經撲到連守仁身上,護住了兒子。

    「你要打他,乾脆先打死我!」

    連老爺子畢竟下不了手打老妻,只得扔了手裡的半截煙袋,長長嘆氣。

   「爹啊,兒子知道錯了。您就可憐可憐兒子,冷板凳坐了二十年啊……事情已經是這樣了……」連守仁突然跪到連老爺子跟前,抱著連老爺子的大,大哭起來。

    古氏和連花兒也都在連老爺子跟前跪了,低著頭開始抹眼淚。

   「去把老三兩口子叫來。」連老爺子低頭半晌,吩咐連守義道,又對著炕下頭,「老四兩口子都起來吧,我剛才的話不會改。」

    連守信和張氏這才慢慢地站起來。

   「爹……」連守仁抱著連老爺子的推,又哭著喊。

   「你也別哭了,我都知道了。」連老爺子閉了閉眼,在連守仁的肩頭輕輕拍了兩拍。

    連守仁立刻就不哭了。古氏和連花兒都低著頭,相互交換了個眼,暗自歡喜。

    一會功夫,連家老三連守禮和媳婦趙氏,跟著連守義從外面了進來。

   「家裡出了什麼事你們都知道了,我就不說了。現在都叫你們來,大家商量商量,怎麼能湊出五百兩銀子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3:4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1 07:49 PM 編輯

第四章 錢要找誰借

     連老爺子這樣說,是要幾個共同承擔這五百兩銀子了。

    「還湊啥啊,咱家的錢,不都在爹和娘的手裡嗎?」。連守禮老實地道,連家是連老爺子和連老太太當家,他們幾個手裡可是一個大子都沒有的。

     五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對于連家更是可以用傾家蕩產來形容。連老爺子看來是明白謹慎的人,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那。

     說起來,連家老爺子在這個村子裡,也算是個有些傳奇色彩的人物。

    連家的祖上已不可考,連老爺子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他很小就沒有了父母,只好出外做學徒。因為待人勤謹忠厚,在店鋪裡人緣很好。他又是個有志氣的人,腦子靈活,好學而又特別上進,就在別的學徒偷懶、混日子的時候,他很快就將一架算盤演練的精熟,而且悄沒聲地還練出一筆好字。這其中的艱辛沒人知,最後他做了一家大鋪面的掌櫃。

     二十幾年的掌櫃做下來,連老爺子也積攢下一些銀錢。然而他心中這些終究是賤役,耕讀才是根本,等手裡積夠了錢,就辭了東家搬回村裡來,買房置地,一心供養兒子們讀書,希望能改換門第。

    連老爺子在供養兒子們讀書方面,是很肯用本錢的。終於,連家老大在二十歲的時候考中了秀才,連老爺子欣喜若狂,從此,更是全力支持老大。只是天意弄人,從那以後,連家老大幾次鄉試都名落孫山,就是每年的歲考,也只能排在中等。連家老二是和連家老大一起念的書,錢也花的不少,卻連秀才也沒能考取。他本就不喜讀書,後來乾脆就徹底將學業丟了。

     那時連家已經有了許多人口,莊戶人家,只有田裡有些出產。連家老大和老二又是手裡散漫的,連老爺子為了連家老大鄉試賣掉了幾塊地之後,連家的光景就暗淡下來。到連家老三和老四的時候,不過在村中的私塾認了幾個字,就務農了。雖是如此,連老爺子仍舊認為老大是讀書的種子,總有一天會中的。

     中舉做官光耀門庭,納監做官光耀門庭。這之間雖有差距,卻總歸是完成了他的宿願。再加上心疼老大,連老爺子才終於做出了這個決定。

     連守仁、古氏和連花兒算是瞧準了連老爺子的軟肋。

    「咱家現在還有多少銀子?」連老爺子問周氏。

    「只有老大家拿的二十兩,還有咱們壓箱底的幾兩碎銀子,最多能湊四十兩。」連老太太道。

     四十兩和五百兩的差距,也太大了。

    「爹,這錢,楊成峰就在鎮上等著,就要。」連守仁小聲道。

    「家裡只有三十畝地了。」連老爺子嘆氣道。

     這麼說是要賣地?那可是一家人的命根子。

     「爹,這錢應該大哥出」連守義道。

     「二弟,咱沒分家,不分你我的。」連守仁道。

     「那宋公子不是非咱們家花兒不娶嗎?」。何氏眼珠一轉,想出了一個好主意,「花兒你跟宋公子說說,不就是五百兩銀子嗎,在咱們是天大的事,在他,手指縫裡漏出一點來就夠了。花兒一個黃花大閨女,還不值他五百兩銀子?」

     何氏話說的粗鄙,連花兒羞的一張臉通紅。

     「二嬸,還沒成親,我就向他家要錢,我以後還能在他家抬起頭來做人嗎?」

     「你怕抬不起頭來,就不該臭顯擺,把人家的玉佩給砸了。」何氏從來嘴上是不吃虧的,馬上反擊道。

     「你……」連花兒又羞又氣,轉頭趴在連秀兒懷裡又嗚嗚起來。

     「孩兒他娘說的不錯,大哥,這些年,你住在鎮上,有秀才的廩米,還有做館的錢,可沒拿過一文錢,家裡你幾個侄兒都吃不飽,每年賺幾個錢,都添給你去吃茶喝酒了。你總說等進學讓和侄兒們跟你享福。福咱是沒享到,家裡的地倒是賣了有一多半了。剩下這幾畝再賣了,你侄子們去喝西北風啊。」連守義笑嘻嘻地道。

      連守義的話,勾起了何氏的新仇舊恨。老大一家算計的精,讓她幫著賣連蔓兒,才給了她和閨女一人一身衣裳,可這兩身衣裳,還不如連秀兒一件值錢。要不是連蔓兒方才一句話,提醒了她,她又被老大一家給糊弄了。

      以後跟著沾光,老大一家這話說的還少了,啥時候真兌現過。古氏那狐貍精,總是拿三瓜倆棗的就想打發她。

     「哎呦,這是要了命了。」何氏突然拍著手掌,嚎了起來,「五百兩銀子,你們放著有錢的不去要,黑了心肝的,又想賣地。你們乾脆把我們娘幾個捆著一起賣了,花兒個丫頭片子就那麼值錢,二郎幾個就不是他爺奶的親孫子,是我偷人養下的,餓死了沒人心疼……」

     連蔓兒再次目瞪口呆,她第一次見到這麼撒潑的。

    「二郎、三郎、四郎、六郎……」何氏叫了一串名字,她是連家生男孫最多的,平時很是以此自傲,「你們幾個沒心沒肺的,跑哪去了,你們再不回來,咱們就要被你大伯一家逼死了。大哥大嫂家的大郎是娶了,孩子都生了。俺們老大都到了該定親的年紀了,為了把錢都給了你們,到現在他還沒娶上啊……」

    何氏越哭越大聲,連守仁和古氏的臉跟著越來越黑。

    「老二,讓你媳婦住嘴。」連老爺子喝道,「誰說賣地了,那地不賣。」

連老爺子這麼一說,也不用連守義,何氏就馬上不哭了。

   「爹,那錢從哪來,……借錢?」

   「要不,跟大姊借?她家那個雜貨鋪子聽說一個月能賺好幾兩銀子。」連守義馬上道。

   「你聽誰說的?「」周氏厲聲道,「你大姊家日子也過的緊巴巴地,哪有銀子。你敢打你家大姊主意,我打斷你的腿。」

      連守義嘴裡含含糊糊地,再不敢說向借錢了。

     「有地方去借,娘又不讓去。那乾脆把花兒送去孫家,要幾百兩銀子來。」何氏道。

     連花兒捂著臉,心裡恨透了何氏。可是這個時候,卻不敢太和何氏頂真。何氏的脾氣她,到時候不管不顧,把他們送她衣裳,讓她幫著將連蔓兒賣了換銀子的事抖摟出來,那可就一切都完了。

     「爹,那娘不讓去,那,只能找老金借。」連守仁道。

     「老金」一直悶聲不響的連守信猛地抬起頭,「大哥是說村東頭的那個老金?」

     連蔓兒心裡咦了一聲,老金是誰,讓老實的連守信這麼激動。
   
--------------------------------------------------

大家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出來女主的父母是兩只大包子了。女主要過幸福生活,首先要改造包子。話說,弱顏剛開始就想以「包子」做小說名字來著,不過被斃掉了,嘿嘿。

包子們大多具有善良、寬厚等優點。文中女主的父母設定為「肉餡包子」,就是能幹的包子,呵呵。JP都是把幸福建立在包子的痛苦上的,當包子們覺醒不再包子,那麼包子的幸福生活就到了,JP們的悲慘生活也就開始了,呀,劇透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3:5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3-31 12:44 AM 編輯

第五章高利貸—契約

    「除了老金,還有誰能現成拿出這麼多銀子來?」連守仁不以為然地道。

    「那可是高利貸啊。」一直低著頭悶聲不響的連守禮愕然道。

      原來老金是放高利貸的!天,不管在什麼年代,高利貸三個字上都是塗滿了血淚。借高利貸,根本都是飲鴆止渴。如果說是要錢救命,沒辦法借高利貸,那也就罷了。可現在連家要借高利貸的理由,讓連蔓兒無法接受。

     「爹,您平常說話,都說不能沾高利貸的邊。還說過不少因為借了高利貸,家破人亡的事給我們兄弟聽。」連守信道,「咱們還有這一大家人要養活,爹,這高利貸借不得。」

      連守信這麼老實的人,能夠說出這麼堅決的話來,讓連蔓兒對他有了點新的認識。

      連老爺子沉著臉,沒有說話。他也不願意借高利貸,可是……

      連守仁生怕連老爺子被兩個弟弟說的改變了心思,忙道,「那是他們還不起的人家,咱們這不同,就是借來救急的。等花兒嫁進宋家,馬上就能將錢還上。花兒嫁進宋家,以後拉扯她這些弟弟妹妹,能說上體面些的親事。以後大哥我又做了官,也能攜帶你們幾個,做官家的老爺了,五百兩銀子算什麼,五千兩、五萬兩都是小數目。你們不要學那莊戶人家的小見識,只看眼前,要把眼光放遠。」

     連守仁說著,還伸出一只胳膊,往遙遠的遠方比劃了一下子。

     「五百兩在大哥是小數目,可咱們家把房子和地都賣了,也換不來五百兩銀子。」連守禮道。

    連蔓兒點頭,連守禮說的太客氣了,他就應該問連守仁,既然五百兩是小數目,怎麼他不直接拿出來,還要借高利貸。

     「借了這錢,以後兒保證能還上?」連守義問道。借錢他不在乎,只要不用他還錢。

     「爺、奶、二叔,這錢我保證還。」連花兒忙道。

     「那就借唄,正好多借兩三百,二郎也要說媳婦了。」連守義道。

    「老二你給我閉嘴。」連老爺子聽得氣不打一處來,「五百兩就要了命了,還多借兩三百兩,你以為銀子是大風刮來的。」

     連守義被罵了也不生氣,笑嘻嘻地坐到旁邊去了。

   「爹,這錢,明天就得用,還得早點去和老金說。」連守仁道。

    連老爺子嘆了口氣。

   「爹,我這就去找老金了。」連守仁看著連老爺子的臉,見他沒有反對,忙穿了鞋子下炕,出就去村東頭找老金。
連花兒說要洗臉,也下了炕,和古氏、連朵兒一起往西屋去了。

    「蔓兒,娘把麵疙瘩給你熱熱吃了?「張氏問連蔓兒。

    連蔓兒確實感覺肚子餓了,就點了點頭。張氏將連蔓兒背回西廂房來,快手快腳地將麵疙瘩熱好,端給連蔓兒。
   
   「蔓兒你慢慢吃,娘還要去做晚飯。」張氏道,「小七,你哥和你大姐要幫娘去做飯,你好好陪著你二姐。」張氏說著話,就帶了連家五郎和連枝兒去上房準備做飯了。

    連蔓兒端起麵碗。麵雖然有些粗糙,油放的也少,但還是散發著自然的小麥香氣。

   「小七,你和我一起吃吧。」連蔓兒吃了一口,發現小七站在那看她,大眼睛忽閃忽閃地。

   「二姐,我不餓。」連小七道,「我不愛吃麵疙瘩。」

   連蔓兒看著連小七明顯言不由衷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這麼多我吃不了,咱倆一起吃,我不告訴娘。」連蔓兒道。

    連小七想了想,還是搖頭。

    「二姐,你受傷了。你可愛吃麵疙瘩了。」

    連小七說完,怕連蔓兒再讓他吃麵疙瘩,也怕自己忍不住嘴饞,就忙跑出去了。

   連蔓兒吃完了麵疙瘩,心裡惦記著連家要借高利貸的事情,就從西廂房裡出來。

   「二姐。」連小七正蹲在地上玩石子,將連蔓兒出來,忙跑過來,將手在褲子上蹭了蹭,就抓了連蔓兒的手,「娘讓我陪著你。」

   「好。」連蔓兒抬起頭,就看見何氏正靠在對面東廂房的口嗑瓜子,將瓜子皮吐的到處都是。

    連蔓兒想了想,就朝何氏了過去。

   「二姐。」連小七拉著連蔓兒的手,何氏為人潑辣,又不講理,平時二姐很怕何氏,怎麼今天主動往何氏身邊湊。

   「二伯娘。」連蔓兒到何氏身邊。因為連小七拉著她的手不放,也被她給拖了過來。

   何氏眼皮子也不撩,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一聲。

   「方才在爺屋里說話我咋聽不懂?一會兒借錢,花花兒姐姐說她會還。」連蔓兒見左右無人,就對何氏說道。

   「不是她還誰還?」何氏沒好氣道,「就是她出來的事。」

   「可是花兒姐姐嫁到宋家去,就是宋家的人了。今天要借錢,是連家借。那到時候花兒姐姐了,住在大宅子裡面,說孫家人憑啥替連家還錢咋辦?咱家的房和地都在這,人家要錢,是找咱,還是找花兒姐?」

    何氏的眼珠子轉了轉。

    「大伯娘可會哄人,她自己不吃虧,總讓人吃虧哩。」連蔓兒又道。

     「可不是,還真要防著那小賤人翻臉不認帳。」何氏的臉頓時拉長了,轉頭就進上房去把連守義拉了出來,兩口子進了東廂房,關了門說話。

      目的達到,到時候再見機行事,總不能剛到這個世界,就失去安身的地方。而且,賣她的事,連守信夫妻有錯,但是幾個孩子和她一樣沒發言權,也不能看著他們或是被賣,或是流落街頭去要飯。

      連老爺子,你的房產和地產,就讓我來幫你守護吧。連蔓兒暗暗握了握拳。

     「二姐……」連家小七仰著頭看著連蔓兒,似乎有話要說。

     「噓……」連蔓兒馬上對小七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二姐,我懂,我不說。」小七馬上道。

     連蔓兒仔細打量了一下小七,小孩子虎頭虎腦地,也不知道他懂了啥。

    約略一盞茶的功夫,連守仁領著老金回來了。連蔓兒趕忙也跟著進了上房。

    「秀才相公說老哥哥要借錢,我趕緊來聽老哥哥吩咐。」老金穿著褐色的繭綢直綴,挺著個大肚子,看樣子不過五十出頭的年紀,進就笑著對連老爺子道。

      笑容可掬,態度和藹的高利貸!連蔓兒心道,不知道他討債的時候,是否還是這副臉孔。

      連老爺子讓老金在炕上坐了。

     「秀才相公說,老哥哥打算借五百兩銀子。正好,我這手裡剛收回一筆賬,湊一湊,正好有這個數。既然說是急用,那一會就兌了銀子來給老哥哥?」

     「老金,我從沒從你這借過錢,我問你,你這個利錢是怎麼算的?」連老爺子問。

    「我這有幾種契紙,看老哥哥要借多長時間。都是坐地抽一,一個月三分到五分的利。咱們鄉裡鄉親,老哥哥從來沒跟我開過口,我只要老哥哥二分利,這可是從來沒有的。」老金笑呵呵地說著生意經,「要是一個月往上,就是利滾利,這是行規,我也沒辦法。不過老哥哥要是借的時間再長些,以一年為期,那就是羊羔利,借一還二。」

     連蔓兒聽的有些咋舌。所謂的坐地抽一,要是借五百兩銀子,當時連家只能拿到四百五十兩,到了一個月頭上,按照五百兩算本金和利息。二分的利,用一個月,還的時候就要還整整六百兩,如果當月還不上,第二個月頭上,就按照六百兩算本金和利息,那就是七百二十兩銀子,以此類推,就是利滾利,驢打滾的利了。羊羔利借上一年,借到手四百五十兩,還的時候就要還一千兩銀子。

      「老哥,這五百兩不是小數目,別的人家,我只肯借他一個月,還要拿房子和地來抵押。老哥哥你卻是無妨,我信得過你。一年兩年也成。老哥哥,您打算怎麼樣?」老金笑瞇瞇地道。

     這筆賬,連蔓兒能算出來,連老爺子做了幾十年掌櫃的人,在心裡也清楚了,臉自然是好看不了。

    「守仁,這筆錢要幾個月能還上。」連老爺子問連守仁道。

    「等秋收完了,九月份孫家來迎娶,怎麼著也得過年的時候才能還上。爹,咱就借上一年的吧。」

     現在是八月,到年底就是四個月,那個時候要還錢,按照月份算,也要還一千有零的銀子,因此還不如就算一年的。

     「三個月,還不上?」連老爺子問。他也是打細算的人,如果三個月,就只需要還八百多兩的銀子。

     「爹,還是多寬限幾個月的好。」連守仁道。

     連老爺子見連守仁這麼說,就不再說話了。

    老金察言觀色,就從懷裡抽出一式兩份的契紙來。

    「秀才相公的意思,這契紙上寫的是六百兩,老哥哥你過目。」

    連老爺子將契紙接過去仔細地看了。

   「老哥哥看著沒問題,咱們就簽字畫押,秀才相公也好和我去兌銀子。」老金道。

   「沒問題,沒問題。」連守仁忙不迭地道。

    老金就又從取出一盒印泥來,笑著遞了過來。因為他挨著連守仁,那印泥盒就先到了連守仁的面前,連守仁如見蛇蠍一般,身子忙向後仰,卻伸手握拳將老金的手托向連老爺子。

     連蔓兒冷眼在旁邊看著,心中警惕道,連守仁,絕對不值得信任。要等連守仁或者連花兒來還錢,這事很懸。

     可惡,怎麼何氏那邊還沒有動靜那?

   「爹,等等。」就在這時,就見門簾一挑,何守義和何氏從外面急匆匆的進來。

   「什麼事?」連老爺子手指上已經沾了印泥,抬起頭問道。

   「爹,這借據,得讓連花兒來按手印。」

   連蔓兒抿了抿嘴,微微瞇起了眼睛。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4:1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1 07:50 PM 編輯

第六章連氏晚飯

      「二弟,你這是啥意思。花兒她一個姑娘家,咋好讓她來按手印。爹才是一家之主。」連守仁忙道。

      「大哥,凡事都有個萬一。花兒話說的好聽,可到時候如果拿不來錢還債,就得用家裡的房子和地。你幾個侄子還都要靠著這些吃飯娶媳婦那。」連守義笑嘻嘻地道,「再說了,這錢不就是花兒用的,她簽借據是天經地義的。」

     「大哥,俺們知道你心疼閨女,可花兒馬上就是孫家的少奶奶了,也不好讓咱們窮人替她背債吧。」何氏道。

     老金聽出了一些門道,「這錢,是秀才相公家大姑娘要借的?」

    「不是。」

     古氏和連花兒正在門外,聽見這話趕忙走了進來。

    要讓連守義再說下去,連花兒打碎了玉佩的事情,就要露餡。到時候傳到宋家去,連花兒可就嫁不過去了。

    「他二叔,有什麼話,咱們自家人一會好商量。」古氏對連守義陪笑,「況且,方才都定好了,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連守義只嘻嘻笑,「大嫂,空口無憑,到時候你們做官的做官去了,做少做少奶奶去了,就剩下這一大家子給你們背債,那可多冤枉。三弟、四弟,你們說是不是?」

     沒錯,連蔓兒暗自點頭。連守仁夫妻為了他們自己,能打主意賣她,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那。

     「二叔,你到底想怎麼樣?」連花兒咬牙道。

     「花兒,你都說了要還錢,那你還怕在借據上按手印?」連守義道。

    「要不然這樣,這件事咱們再商量商量。」連守信道。

     「好。」古氏和連花兒都忙點頭,她們可不想連守義將事情在老金面前說破。

     「哎呦,秀才相公,你說的準準的,催我把借據都寫好了過來,現在又要商量。不是我說大話,這找我老金借錢的人可都排著隊,五百兩銀子,每天的利息可就不少。秀才相公要是不想借了,可不該擋我的財路。」老金有點不高興了。

     「這錢我家一定是借的,千萬給留著。」連守仁忙道。

     「只能留一夜,這利錢是要從今天算起的。」老金道。

      連守仁送走了老金,連家的人又都坐下來。

    「都說好了的,怎麼,老二,你還把爹娘放在眼裡嗎?」連守仁端起大哥的架子,教訓連守義。

    「大哥,咱們兄弟這麼些年了,這件事,口說無憑。」連守義道。他方才和何氏商量了,覺得一定要用連花兒的名義借錢才保險。

     「老二你怎麼能這樣!」連守仁向連老爺子求助,「爹,您說句話。」

     「老三、老四,你們倆有啥意見?」連老爺子問。

      連守信和連守禮對視了一眼。

    「我們都聽爹的。」

     連老爺子嘆了一口氣。

    「這些年,為了你大哥進學,家裡確實是花了不少銀子,讓你們的日子越過越緊吧。我這心裡也不好受。這次你們大哥要是選官選出來,咱們這一家子就算熬出頭了。幾個小子年紀小的,能念上書,大的,也能娶房好媳婦,我還讓你們大哥多照應你們。」

     「爹,您的心思我懂。大哥選官,是大哥的本事,我就想做個莊稼人,踏踏實實過日子。」連守信道,「能幫大哥的我都幫了,這次蔓兒……」

     說到連蔓兒,連守信就再說不下去了,將頭垂的低低的。

     不是哭了吧,連蔓兒琢磨著連守信的話,心情有些複雜。

   「我和四弟是一個意思。」連守義道。

    「這錢花兒一定會還。可花兒不能在借據上按手印,傳出去,讓人怎麼想。」古氏也抽泣起來。

     「守仁,你怎麼說?」

     「是不能讓花兒來按手印,爹,您是一家之主,還是您來。」連守仁道。

     這個男人,還有沒有一點擔待啊。連蔓兒覺得自己要忍不住跳起來罵人了,扭頭就看見連老爺子一臉的黯然,再一扭頭,又看見連花兒目光中閃著寒光。

     連花兒冷冷地打量著屋子裡的人。她看的出來,他們都不願意為她背這筆債,哪怕只是暫時的都不願意。連老爺子也被他們說動了,心疼了,他怕把這所宅子還有那幾十畝地給賠在裡頭。這屋子裡,就沒人為她考慮,就是爹娘,也是因為宋郎許諾了納監才肯這麼出力。

      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讓連家傾家蕩產也好,又或是再來一次連蔓兒那樣的事,誰也不能阻止她嫁入宋家。

      現在你們對我是這樣的臉色,等我嫁入宋家,你們才知道我的厲害。

      連花兒打定了主意,擦了擦眼角,這才帶著哭音開口。

     「我願意寫字據……」連花兒道,「不過玉佩的事,誰都不能再提。要是讓外人知道,我的親事黃了,這債還不上,到時候一大家子都要吃虧。」

     連蔓兒分明剛看見連花兒目光狠厲,轉眼見她就是一副柔弱隱忍的模樣,心中暗暗警醒,這姑娘心機了得。

     連守仁和古氏交換了一個眼色,連守義和何氏都是將眼前看的最重,一點虧不肯吃,要是他們堅持讓連老爺子畫押,連守義真鬧騰起來,那他們就前功盡棄了。

    「花兒願意這樣,那就這樣吧。」連守仁道。

     大家商議定了,明天早上再叫老金來簽借據,兌銀子。

   「天不早了,吃飯吧。」連老爺子道。

    「娘,飯都做好了,吃啥菜?」張氏問連老太太周氏。

    「家裡有啥,這點事還來問我?」周氏沒好氣道。

     張氏只好訕訕地走了出去。

     連蔓兒也跟著出來,外屋前後門大開,張氏和連枝兒都圍著圍裙,正從大鐵鍋裡往外盛飯和窩窩。

    「蔓兒你屋裡歇著去。」張氏看見連蔓兒出來了,趕忙道,「要不然,讓小七帶著你到外面走走也行。別走遠了,一會就吃飯了。」

    「哦。」連蔓兒點了點頭。

     連家的正房共是五間,東西各兩間,中間這一間外屋,就是廚房。左右各有兩個大灶和兩個小灶。中間還有一道隔斷,隔斷北面擺放著碗櫃、菜墩、還有一些雜物,等於是廚房的操作間。

     從這外屋的後面出去,就是連家的後院。後院非常大,全做了菜園子。現在是夏末秋初的天氣,園子裡一畦一畦地韭菜、白菜、辣椒、黃瓜、茄子等,都長的非常喜人。一陣微風吹過來,帶著點泥土和綠葉的清香。

     連蔓兒深吸了幾口氣,如果回不去了,那麼這裡起碼沒有空氣污染,食物綠色健康。

     在後院看了看,連蔓兒又回到前院。

     前院和後院差不多一樣大小,東西廂房各有三間,從廂房到大門口,也被開辟成了菜園子。連家這座宅子,可算是十分周正的農家院子,當初連老爺子買下來的時候足足花了一百五十兩銀子。

     連五郎抱了一捆柴禾往上房送,連蔓兒也就跟了回來。

    「老四媳婦。」周氏正站在外屋當間,指揮著張氏做這做那。

    「把這籃子裡那扁豆角炒了。」周氏道。

      剛才張氏去問她做什麼菜,還被她呵斥了,怎麼這麼一會功夫,就出來指揮了?

    「切細細的絲,別炒老了。」連秀兒跟在周氏身邊接聲道,「也別放蔥花,花兒不吃。多放點香油,花兒愛吃。」

「哎。」張氏痛快地答應了一聲

      「你出來干啥,弄一身油煙味。」周氏埋怨女兒。

      「娘,我去找花兒說話了。」連秀兒笑著,幾步就進了西屋。

      「洗那麼多土豆幹嘛?」周氏看著連枝兒面前的一大盆土豆,訓斥道,「拿出一半來,讓你娘自己洗。你去摘二十個茄子,晚上吃燉茄子。」

     張氏忙從盆裡往外條土豆,連枝兒也站起身,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就拿了籃子去後面園子裡摘茄子去了。

    「這些土豆都切絲,你再洗幾個辣椒炒著吃。」周氏進一步指示道。

    「哎。」周氏又連忙答應,將洗好的土豆放在菜板上,切起絲來。

   「蔓兒,你呆站著幹啥,過來燒火。」周氏看見連蔓兒,立刻命令道。

   「啊?哦…」

   「蔓兒還沒好,我來燒火。」連五郎就坐到大灶旁邊,要去燒火。

    「五郎你該幹啥幹啥去,這不是你該幹的活,讓蔓兒燒火。」周氏道。

     「奶,還是我來吧。」連枝兒提著一籃子茄子進來,聽見周氏說話,趕忙道。

    「娘,蔓兒才剛醒過來,這活我們娘兒幾個忙的過來,等她好點,再讓她幹吧。」張氏向周氏求道。

     「孩子們都讓你慣壞了。」周氏橫了一眼張氏,卻也不再讓連蔓兒幹活了。又自己走到後面,從碗櫃裡取出一方五花肉,親自在菜墩上切了一半下來,又切成片,然後又將那一半放了回去。

      趙氏這時帶著連葉兒走進來,將另一個大灶的火點了起來。

     兩個灶上的大鐵鍋都已經燒熱,周氏就在鍋裡倒了油,又將切好的肉片下了鍋,煸炒的出了香味,連枝兒就送上來洗乾凈切好的茄子,周氏將茄子倒入鍋裡,翻炒了一會,連枝兒又送上水來,周氏又在鍋裡放了鹽,就將鍋蓋蓋上。

     「好好看著火。」周氏吩咐了趙氏,直起腰來,正看見張氏往鍋裡倒油,「那油是不要錢的,禁得住你那樣倒!」

     周氏數落著走過來,從張氏手裡奪了油碗,自己往鍋裡倒。

     張氏就端了切好的辣椒和土豆絲過來,要往鍋裡倒。

    「去把豆角拿來,先炒豆角。」周氏馬上吩咐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4:4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3-31 01:15 AM 編輯

第七章一塊肉引發的風波

     張氏愣了一下,就忙將土豆絲放在一邊,去拿了切好的豆角絲過來,遞給周氏。周氏沒接,起身瞪了一眼張氏。

    「油都給你倒好了,炒菜你自己就不能動一動手,什麼都指望我這個老婆子,這麼大年紀,還得當小媳婦地伺候你們。」

     這周氏是幹什麼呀,雞蛋裡挑骨頭,反正就是張氏怎麼做怎麼不對。話說泥人還有個土性,張氏竟然招盤全收,而且好像也不生氣。

     不過連蔓兒是看不下去了。

    「奶,剛才娘倒了那點油,要炒一大盆土豆,你都嫌油多。奶你又加了好多油,豆角可比土豆少那,這不更浪費油。」連蔓兒忍不住開口道。

    「蔓兒!」張氏忙阻止連蔓兒,但是連蔓兒還是把話說完了。

     就聽啪嚓一聲,周氏把勺子摔在了鍋臺上。

     「我白活了這大年紀,你個小丫頭片子還說起我來了。」周氏的手差一點戳到連蔓兒的眼睛上。

     張氏忙過來把連蔓兒拉到自己懷裡。

    「娘,蔓兒小孩子家不懂事,又摔了頭,您別和她一般見識。」張氏忙勸道,「蔓兒快給你奶道歉。」

    「什麼小孩,還不是你慣的。外面孝順,心裡歹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心思,讓一個小丫頭片子要我的強。」周氏轉而向張氏發作。

    「娘……」張氏頓時臉漲的通紅。

    鍋裡的油滋拉滋拉地響著,伴隨著周氏的謾罵。

    張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娘,油熱了,再不放豆角炒,就該糊鍋了。」張氏努力陪笑道。

    周氏見張氏這樣,就不再罵了,不過還是氣哼哼地瞪著連蔓兒。

   「蔓兒,給你奶道歉,說你錯了。」張氏又拉連蔓兒。

    周氏處處刁難你哎,我就是說了句實話,哪裡錯了。連蔓兒心裡不服。

   「奶,我們錯了,您別生氣。」小七從連蔓兒身後探出頭來,笑著對周氏道。

    周氏的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但是還是瞪著連蔓兒。

    「二姐,你不道歉,咱們都沒飯吃。」小七拱連蔓兒,蚊子哼哼似地說道。

    為了這麼一句話,周氏真的可以讓大家都吃不成飯。

    「奶,我錯了,您別生氣。」連蔓兒道。就當對方年紀大,她讓著她吧。

     周氏這才哼了一聲,「快點把菜炒好了,別磨蹭偷懶。」說完,就摔簾子進屋去了。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娘,我說錯了嗎?奶那麼說你,你一點都不生氣?」連蔓兒問道。

    張氏正在炒菜,手下頓了一頓。

   「多大點事,她是長輩,就是嘴上說說。」

    「你這樣,她還說你不孝順那。」

     張氏這次扭過頭去,沒有回答。

    張氏的手腳很快,一會功夫,就將兩樣菜都炒好了。

   「枝兒,五郎,放桌子去。」張氏叫兩個孩子。

    「茄子也燉好了,我告訴娘一聲好盛菜。」趙氏道。

    「麻煩三嫂了。」張氏笑道。

    「說啥麻煩不麻煩的,你幫我的更多。」趙氏也笑了笑。

    「娘,您不能自己盛嗎,奶又該說讓她幹活,伺候咱們了。」連蔓兒道。

     連蔓兒說完,就發現幾個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怎麼了,她又說錯話了?

    「蔓兒才醒,有些事忘了,過兩天就好了。」趙氏安慰張氏道。

    「我說錯什麼了?」連蔓兒更不解了。

    「蔓兒你忘了,茄子裡有肉,肉菜都得奶自己動手。」連枝兒道。

     「二姐,鍋裡放了多少片,奶都記著數的。」小七道。

     「每一片長啥樣都記得。」連葉兒也大著膽子說道。

     連蔓兒的嘴巴張了張,沒有發出聲音來。

    「屋裡去吧,小七,你照看點你姐。」張氏道。

     趙氏進屋,告訴周氏茄子燉好了。

    「養活你們有什麼用,我這一把年紀,還得伺候你們。」周氏這麼說著,腳下卻往外面,又吩咐趙氏,「都呆站著幹啥,放桌子。」

     大家又出來搬桌子。連家的飯桌都是實木的,很重。趙氏、連五郎和連枝兒一人端了一張,連蔓兒、連枝兒和小七三個合力抬了一張。兩張桌子併在一起擺在炕頭,另兩張併在一起擺在炕梢。連枝兒又快手快腳地將幾張桌子擦了一遍。

      連蔓兒就和趙氏出來,又往屋裡搬碗筷。

     周氏正從鍋裡往外盛茄子,張氏在旁邊伺候著。

    「這一盆,是你爹那一桌的。記清楚,別差了。」周氏對張氏道。

     何氏從外面探進頭來,「娘等會開飯,你幾個孫子還沒回來那。」

   「那你還不快點去找。」周氏沒好氣道。

     何氏忙縮頭回去,就在院子裡大聲招呼起來。一會功夫,就有四個半大小子從大門外騰騰騰跑了進來。

      屋裡,趙氏已經將碗筷按著人頭擺好了。

     炕頭的兩張桌子,是連老爺子帶著連家的男丁一起坐,炕梢這桌是連老太太帶著連家的眷。除了連守仁的大兒子和大兒媳婦還在鎮上沒有回來,連家的人算是都到齊了。連蔓兒數了數,不覺暗嘆,連家還真是人丁興旺啊。

     連蔓兒和小七也在炕梢的桌子旁坐下,小七雖然是男丁,因為年齡還小,也跟著張氏在這一桌吃。連葉兒也跟過來,緊緊挨著連蔓兒坐了。小七旁邊是連朵兒、依次是古氏、連兒、連秀兒,然後就是坐在上首的周氏。何氏帶著小閨女連芽兒挨著周氏坐著,只留出窄窄的空位給張氏、趙氏和連枝兒。

     張氏、趙氏、連枝兒從外屋從裡面端飯端菜。連繼宏也跟著幫忙。

    「五郎,你坐著去,這不是你幹的活,讓你媽和你妹子幹就行了。」周氏道。

    「哦。」連五郎答應著,還是幫著將飯端了過去,這才在連守信旁邊坐下了。

    「老四家五郎就愛幹這娘們兒的活。」何氏咧嘴笑道。

    「沒出息。」連秀兒哼了一聲。

    連蔓兒想說話,小七趕忙在桌子下面捏了捏她的手。連蔓兒想了想,閉上了嘴。

     連家的晚飯很豪爽,一大盆黍米飯、一盆大雜面窩窩,一大盆土豆絲炒青椒,一大盆五燉茄子,一碟炒豆角絲,還有一把大蔥,一碗豆醬,一碟鹹菜。男人那一桌也是這樣,不過量還多了一倍。

    張氏、趙氏和連枝兒把飯菜都端上來,也都上炕坐了。

     飯盆和窩窩盆都放在周氏旁邊,周氏拿起飯勺,先盛了滿滿的帶尖兒的一碗,遞給連秀兒,連秀兒接過來沒吃,而是遞給了連兒,周氏又盛了滿滿的帶尖兒的一碗,依舊遞給連秀兒。這次連秀兒接了放在自己面前。周氏接下來又給自己和剩下的幾個孩子盛飯,最後才是幾個媳婦,古氏、何氏,都不過是平平的一碗,輪到趙氏了,周氏突然看了一眼桌上,放下了飯勺。

    「蔥不夠,老三媳婦,你再去摘把蔥來。」周氏道。

     趙氏低下頭,答應了一聲,就要從炕上下來。

     「娘,我去吧,今天該是我做飯那,蔥不夠,該我去。」張氏攔住了趙氏,自己出去摘蔥去了。

     周氏的臉不太好,不過也沒說什麼,拿起勺子給趙氏盛了多半碗,這時盆子裡的飯已經不多了,張氏那碗,就只有少半碗了。

    只有半碗飯,張氏恐怕吃不飽,好在還有窩窩,連蔓兒這麼想著。

     連秀兒已經伸手拿了兩個窩窩,一個給了連兒另一個放在自己的碗裡。周氏又開始分窩窩,也是每人一個,最後剩下兩個,應該是趙氏和張氏的,周氏卻不分了。

    何氏就坐在周氏旁邊,飛快地伸出手拿起一個窩窩,放在嘴裡一口就咬下半個來。

    「娘,今天活多,我餓壞了。」何氏笑嘻嘻地道。

     周氏厭惡地瞪了何氏一眼。

   「那是你兄弟媳婦的,還不快放下。」

    何氏抓著窩窩,笑著看趙氏。

    「老三媳婦,這個我咬了一口,你還要不?」

     趙氏看著何氏露出來的黃板牙,又低下頭去。

      「二嫂你吃吧,我不要了。」

     「這可是你不要的,不是我搶你的。」何氏馬上道。

     周氏撇了撇嘴。

    「娘,再給我個窩窩。」連秀兒道。

     周氏就將最後一個窩窩給了連秀兒。

     那是該給張氏的窩窩啊,連蔓兒又想要說話,卻看見連枝兒和小七都在沖她搖頭。連枝兒還偷偷地將自己的窩窩掰了一半下來,藏進袖子裡。小七也在如法炮制。看他們的樣子,難道,這是經常發生的事?連蔓兒看了看自己碗裡的窩窩,也學著兩人的樣子,將窩窩藏了起來。她剛吃過一碗麵疙瘩,她還不餓。

     周氏拿了蔥回來,看見自己的半碗飯,一句話也沒說,就坐下吃飯了,看來也是習慣了。

     趙氏給連葉兒夾了幾筷子菜,周氏就冷哼了一聲,趙氏的手抖了抖,就不再夾菜,只就著大蔥蘸醬,低頭扒飯。

     燉茄子裡有五花肉,周氏在盛菜的時候,都挑出來擺在了表面上。一桌子的人,只有連秀兒一口一口地在吃,吃的噴香,時不時還夾一兩塊給連花兒。連蔓兒聽見小七咽口水的聲音,扭頭就看見小家伙饞饞的兩眼放光,卻偏偏不敢去夾吃。

      連蔓兒手裡的筷子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夾起了一塊五花肉。

     「蔓兒你幹啥?」周氏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厲聲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5:0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3-31 12:52 AM 編輯

第八章不眠之夜

     一桌子的人都停下了筷子,看著周氏和連蔓兒。還沒等連蔓兒答話,周氏已經轉向張氏發難。

    「看看你養的閨女,饞鬼托生的?這一天又是白麵又是肉地,以為自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那?也看看她有沒有那個命。」周氏咬牙切齒地罵。

     喂,不過是一塊肉,至於這樣的嗎,怎麼說的好像她殺人放火了似地。

     張氏漲紅了臉。周氏的話讓她感到非常羞恥,同時又萬分委屈。她瞭解周氏的脾氣,平時對自己的幾個孩子都千叮嚀萬囑咐。幾個孩子也很聽話,給她爭臉,從來沒因為吃東西挨周氏的罵。

     可是今天,連蔓兒動手去夾了,這是平時連蔓兒絕對不敢做的事。
     
     她知道這個時候,她要是打連蔓兒兩巴掌,罵連蔓兒幾句,周氏才能消氣。但是讓她怎麼忍得下心下得了手那。她可是做娘的人啊,連蔓兒才差點丟了命啊。

     「娘,蔓兒三天沒吃東西了,差點就……」張氏紅著臉,試圖為連蔓兒說情,讓周氏原諒。

     「她不沒死嗎,看看,還能吃那。」周氏惡狠狠地道。

     「娘,蔓兒是您親孫……」張氏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哪個不是我親孫,這我還一口都沒吃,你們還要不要臉!」周氏繼續罵道。

     連枝兒和小七也都漲紅了臉,趙氏和連葉兒都嚇得緊緊地挨到了一塊,古氏、連花兒幾個看向連蔓兒的目光中都帶了鄙夷和幸災樂禍,只有何氏,似乎覺得好玩,笑呵呵地看著。

     不就是一塊肉嗎,而且她還沒吃到嘴裡那。就這麼羞辱咒罵,這還是親人和長輩嗎?多虧她小小的身子裡的靈魂大了幾歲,沒那麼脆弱,如果真是一個才十歲的孩子,從此說不好就有了心理陰影了。

    依連蔓兒的本意,就要把放進嘴裡,故意吃的香噴噴地氣氣周氏,可是看看左右張氏、連枝兒和小七的神情,讓她不得不改變了主意。「奶你幹啥生氣,這肉我是想夾給奶吃的。」連蔓兒將本來打算給小七的,送到了周氏的碗裡。

     周氏一愣,她沒想到連蔓兒會這樣做。連花兒也是目光一閃,想不到這笨笨的小丫頭還有這個機變。張氏卻是從心裡笑了出來。

   「娘,蔓兒頭雖然撞了,更知道孝順您了。」張氏道。

    「別以為你們那點小心思我看不出來。」周氏把那塊肉夾出來,扔到了桌子上,「我要吃用她夾給我?」

      連蔓兒覺得面前有無數匹草泥馬狂奔而過。周氏這也……,她已經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了。同時嘆氣,怪不得大家的筷子都離那遠遠的了,她應該有點眼的。

     真的是她沒眼嗎,連蔓兒心中又苦笑了起來,她並不是沒有看出這裡的異樣,關鍵是她沒有忍住。

     周氏這麼不開面兒,張氏又是尷尬,又是難過。

     連蔓兒眨了眨眼睛,周氏這麼不講理,她該怎麼辦?

     「奶,你打我一頓吧。」連蔓兒放下碗筷,捂住臉大哭,「奶你可別把肉扔了啊,秀兒姑姑吃飽了,葉兒和芽兒還有小七一口都沒吃上,奶,你打我吧,打死我都沒關係,只要你把扔了不要的肉賞給我弟弟小七吃。」

      連老爺子那一桌子人都停下筷子,往這邊望了過來。

      連蔓兒努力回想著十歲的小孩子該有的模樣,故意把自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嘴裡可沒閑著,只說連老太太寧可把肉扔了也不給幾個孩子吃。

      連老太太幾乎氣了個倒仰,家裡幾個孩子都是她彈壓慣了的,尤其是張氏的兩個兒,更是百依百順,被罵了,也只敢小聲哭,什麼時候敢這樣過。

     「你、你,看你……」周氏指著張氏罵。

    「吵吵啥,吃飯。有就給孩子們吃。」連老爺子在炕頭說了一句,「別又來你那偏心眼子的一套。」

     連蔓兒的哭訴讓她徹底站不住理,現在連老爺子有發話了,周氏口起伏半天,只能將這口氣忍了下去。

    「讓你吃,都給你吃。」周氏使氣把盆裡剩下的幾塊肉,都夾到連蔓兒碗裡。

     切,這也太幼稚了吧。

    「奶最心疼我。」連蔓兒的哭來的快,去的也快。
   
     張氏卻變了臉,扭頭看著連蔓兒。

    「蔓兒……」張氏的聲音裡有恐懼,也有哀求,「快把肉還給你奶。」

     連蔓兒不以為然,就算還回去,只怕也會被周氏給扔了。

    「葉兒、芽兒,姐姐,還有小七。」連蔓兒將碗裡的肉分給幾個孩子,還把自己的那份都給了小七。

    「這是奶給的啊,咱一起謝謝奶唄。」連蔓兒沖幾個孩子道。

     「謝謝奶。」幾個孩子看到碗裡的肉,真的齊聲說道。

     周氏的臉黑成了黑鍋底。

    連蔓兒只裝作沒看到,低頭扒飯。

     大家很快吃飯了晚飯,張氏帶著連枝兒收拾碗筷,趙氏和連葉兒也跟著幫忙。周氏后來只吃了幾口飯,就說心口不舒服,躺在炕上哎呦哎呦地不住叫。幾個兒子媳婦都上前詢問,周氏也不說怎麼樣了,只是說自己心口不舒服,要死了。

      「爹,要不然我請郎中來給娘看看。」連守信道。

     「四哥,娘這是被你家蔓兒給氣的。」連秀兒道。

      連守信回頭看張氏,張氏嘆氣。都在一個屋子裡,發生了什麼事,連守信也是知道的。要說蔓兒做錯,就只是不該伸出筷子。可后來孩子懂事地給圓回來了,大家一笑,這件事也就完了。說起來,周氏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連守信看看自己骨瘦如柴的大兒,又看看頭上依舊纏著布條的二兒,心中五味雜陳。

      周氏這心口疼的病,一年也要鬧上幾回,怎麼治療,大家都是清楚的。最好的治療手段是打連蔓兒。但是,不管是連守信還是張氏,對自己的孩子管的都嚴,但是從不肯打罵自己的孩子。

     「蔓兒,過來給你奶道歉。」連守信叫連蔓兒。

      啥米,道歉?連蔓兒眨了眨眼。

     「四哥,你說的輕巧,你看咱娘氣的這樣,嘴巴說說就行啊。」連秀兒不滿道。

     「蔓兒,來給你奶磕頭。」連守信道。

     「蔓兒的頭。」張氏忍不住了,不過也只敢這麼說一句,就不敢說了。

      倒是連蔓兒被張氏的話提醒了,她的頭受傷了,耍賴她也會,而且連蔓兒才十歲,耍賴天經地義啊。

     「我給奶磕頭。」連蔓兒這麼說著,還沒跪下去,就抱著頭,靠在張氏身上,弱弱地道,「娘,我頭好疼,好疼。」

     張氏不知道連蔓兒是假裝,一下子急的頭上就見汗了。

    「蔓兒,你咋樣了,別嚇唬娘啊。天啊……」張氏哭了起來,她是真哭。兒剛剛失而復得,如果再失去,那是往新傷口上戳刀子,更疼。

     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都圍了過來,看見連蔓兒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也都哭了起來。

     「把丫頭抱回去,找郎中來。」連老爺子對連守信道,又扭頭對躺著的連老太太斥道,「還不趕緊起來,你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嫌磕磣。」

     「我一會來給娘磕頭。」連守信和張氏匆匆抱著連蔓兒往西廂房去了。

     回到西廂房,連蔓兒被放到炕上,張氏就上炕抱了她,問她怎麼樣了。

     連蔓兒看見這對夫妻和三個孩子焦急的臉,覺得有些不忍。

    「我覺得好點了。」連蔓兒道,「天黑了,路不好,別去找郎中了。」

     這一天太累了,連蔓兒的身體還很虛弱,說完這些話,就不太清醒了。迷迷糊糊之間,就聞見一股中藥味,聽見連守信和張氏的說話聲。

「王太醫,多虧您在村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5:2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1 07:51 PM 編輯

第九章不眠之夜(二)

      連蔓兒睡的迷迷糊糊,睜不開眼睛,只覺得有人拿起自己的手腕診脈,又聽見連守信和張氏說話,期間還有一個陌生人的聲音。

      「……脈象還算平和,應該沒有大礙。吃幾劑清熱寧神的藥,好好休息幾天再看吧。」王太醫開了藥方,又看見連守信和張氏夫妻焦急的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就又道,「……都是些常見的藥,我正好帶了些,不如你們跟我回去,現配兩劑來給孩子吃。」

      連守信和張氏都忙點頭答應,就跟著王太醫從西廂房中出來,就看到上房都還亮著燈,依稀聽見周氏的哎呦聲。

     張氏和連守信對視了一眼。

    「王太醫,我娘的病要不要緊,可也要開些藥來吃。」連守信對王太醫行禮道。

    「你家老太太倒是不妨事的……,嗯,若是要吃藥……」

     連蔓兒在屋子裡只模糊地聽見三言兩語,心道,原來這夫妻明知道周氏裝病,還是請了郎中來,已經先看過周氏了。還真是孝順的沒話說。

--------------

連家上房西屋

      連朵兒已經在炕上睡著了,連守仁和古氏正坐在炕上小聲商量著什麼,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連花兒從外面進來,伸著手直奔連朵兒。

    「花兒你幹啥?」古氏看著連花兒臉色不好,忙起身攔住了她。

      連花兒的手本來奔著連朵兒去的,被古氏攔著,抓不到連朵兒。

    「娘,你別攔我。這次不掐爛她的嘴,她還不長記性。本來順順利利的事,差一點就因為她全毀了。」連花兒恨恨地道。

      古氏心裡也是埋怨連朵兒差點壞了連花兒的事,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好了,你不是已經教訓過她了嗎?你再打她,讓人看出來,就不好了。」古氏勸著連花兒。

    「那就先放過她,等回了鎮上……」連花兒覺得古氏說的有理,只好強壓下火氣道。

    「朵兒是你親妹子那……」

    「不是我親妹子,我早打死她了。」連花兒氣道。

    「對了,」古氏突然想到什麼想問連花兒,又突然閉了嘴,用手指著東面,「都睡了?」

     連花兒點了點頭。

   「剛讓四叔和四嬸服侍著吃了藥,鬧了一晚上,早都睏的不行了,我出來的時候,就都睡死了。」連花兒道。

    古氏又趴到窗戶邊往外看了看,看見外面沒人,這才拉了連花兒。

    「蔓兒竟然活過來了,那個話,她沒聽見吧?」古氏低低的聲音問道。

    「應該沒有,要不然她早說出來了。」連花兒想了想道,「看她今天的說話行事,原來竟然看錯了她。」

    「英子那邊,沒問題吧。」古氏又問。

   「那是個眼皮子淺,被我幾句好話已經窩伴住了,那個鐲子,她還以為是金的那,真是沒見過世面。」連花兒的口氣有些鄙夷,「這事只要瞞到我過了門,就不怕了。」

    「那倒是。」古氏點頭。

   「娘,有什麼吃的沒有?」連花兒坐到炕上,「我都要餓死了。」

   「娘就知道你是來找吃的。」古氏笑著從自己的衣包中取出一匣子點心,「鎮上桂香齋的桂花糕,你最喜歡的。」

    連花兒就從匣子裡拿點心吃。

   「娘,咱一定要在這住到我出嫁?要不,明天咱就回鎮上吧。他們家的飯菜,我可真吃不下去,頓頓都是黍米飯和窩窩,割的我嗓子疼,又不能一口都不吃。秀兒姑姑還給我夾肉吃,那肉肥的,也只能餵狗,她還以為是什麼好的。可笑吃飯的時候,還因為這個還鬧起來了。」

     連花兒說到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先忍忍吧,不回來住,靠你爹,嫁妝咋給你置辦。」古氏說著話,瞄了一眼旁邊的連守仁。

    「我看爺奶也窮了,又不肯賣地,能辦什麼嫁妝。明天咱們有了錢,乾脆還是回鎮上,多方便。」連花兒道。

     「我也是這個意思,大老爺,您看那,咱們明天都回鎮上去?」古氏笑著問連守仁。

     「我和爹娘說的是住到花兒出嫁,從老宅這裡發嫁。」連守仁道。

     「現在有了錢,就說宋家那邊說的,從鎮上發嫁方便不是。」古氏道。

      連守仁有些遲疑。

    「這麼說也行,不過,爹娘知道我鎮上的館沒了,要咱們一直住過了年。要是明天就走,怕寒了爹娘的心,以後這事情就不好辦了。」連守仁道,「明天我回去,你們在這,我再打發大郎他們回來。馬上就要秋收,你們在這也好看著些,弄些去鎮上換大米白麵,夠咱們明年的吃的。」

    「爹說的不錯,這事就讓大哥和大嫂來做就行了,他們也是做慣了的。我和娘還是跟著爹回鎮上,也好辦嫁妝。」連花兒道。

     「莫不是大老爺有什麼事,要撇開咱們娘幾個才能做?」古氏笑瞇瞇地看著連守仁。

     「胡說啥,那就明天早上和爹娘說,帶你們一起回去。」連守仁忙道。

      古氏和連花兒相視而笑。

      「爹、娘,我的嫁妝,您打算好了沒?」連花兒又問道。

     「宋家公子不是說過,不需要嫁妝,他娶的就是你這個人。」連守仁忙道,「你也看到了,咱家哪還置辦的起嫁妝。」

      「爹要這麼說,那以後爹的事,也就難辦了。」連花兒拿帕子抹了抹嘴角的點心渣子。

      「你這丫頭,這是什麼話,還為難起你爹來了?」連守仁有些惱了。

       古氏忙在旁邊勸解,「你們爺倆有事好好商量。」

       「爹,您別忘了,明天借的錢,都是我還那。明天借到手的五百四十兩,三百兩還那個楊成峰,還有二百四十兩,那四十兩就給爹留著自己用,二百兩給我置一副嫁妝,勉強過的去吧。」連花兒道,顯然是早計算清楚了。

     「啥,你要二百兩置辦嫁妝?」連守仁急了,「咱們鄉下的規矩,二三十兩銀子的嫁妝就極體面了。因你嫁的是宋家,便給你……」

      說到這,連守仁頓了頓,接下來就狠狠心道:「就給你拿一百兩,其餘剩下的,家裡哪裡不需要用錢。好容易攢的二十兩,為了你的事,也交回給你爺奶了,算起來,你有一百二十兩做嫁妝。」

      連花兒見連守仁這樣說,忙給古氏使了個眼色。

     「大老爺,這事連花兒說的對。宋家是大戶人家,連花兒的嫁妝豐厚些,咱們才有面子,以後親家來往,咱們也好說話。況且,也不過是這兩三個月的事。等花兒嫁過去,宋家公子做了咱們的女婿,還怕沒咱們的銀子使嗎?」古氏道。

       母女兩個好說歹說,又說到連守仁的前程,連守仁才勉強點了頭。

     「花兒,爹為你,可是傾家蕩產了。」

      「爹放心,我明白的。」連花兒笑了,「爹的事,我一定讓宋郎上心。爹以後做了官,我在宋家也跟著水漲船高那。」

      「咱們花兒就是聰明。」連守仁笑道。

      三個人商量定了,連花兒這才滿意地回東屋去睡覺。

     東廂房的燭火是早就滅了的,何氏睡到半夜,突然醒了,想到某件事,就抬腿踢了旁邊的連守義一腳。

    「他爹……」何氏道。

    「啥事,「連守義嘟囔了一聲,眼睛都沒有睜開。

    「大哥肯定又報假賬了,明天你跟著大哥去鎮上,想法子弄幾兩銀子使使。」何氏道。

      「這還用你說。」連守義聽到銀子,很快清醒過來,「爹一門心思要大哥出息做官,好跟著做老太爺,別的話都聽不進去。這些年,咱們家的家底都讓大哥給掏空了。他們騙的了爹娘,騙的了老三和老四,可騙不了我。」

     「那這次的事怎麼樣,宋家可是有錢的人家,聽說跟府城的沈家還是親戚,給大哥弄個官做,不難吧。」何氏將一只腿壓到連守義的腿上道。

      「這次看來是真的有奔頭了。」連守義將何氏的腿扒拉開,說道。

      「那咱也能跟著去不?」何氏喜道。

      「那還用說,咱又沒分家,爹娘肯定去,咱們一家也都跟去。」連守義道,「聽縣裡的李班頭說,咱們縣裡那位縣太爺,帶了好幾個兄弟和小舅子在衙門裡,人人見了都要叫老爺,那銀子收的手都軟了。到時候,咱們總不能比那個差。」

      何氏高興了一會,又想到跟著人沾光,總比不上自己做老爺太太。何氏這麼想著,突然又不滿足起來。」他爹,要是你接著念書,這好事不就是你的了?」

     「別再提念書,一提念書,我就頭疼。咱也沒有花兒那樣的閨女。這些年,咱們也供養大哥了,跟著他去享福,那是應當的。」連守義踢了何氏一腳。

     「他爹,你大哥心夠狠的,看這次,還是蔓兒那丫頭命大,才活了。」何氏突然道,「古氏那賤人,跟個狐狸精似的,到時候真能照看咱?」

     「還有爹和娘在那,他敢不照看。」連守義哼了一聲,「再說,我可不是老四那傻子,大哥這些年,好些把柄在我手裡,怕他怎地!」

      「啥把柄?」何氏立刻坐了起來,睜大眼睛問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5:3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3-31 01:32 AM 編輯

第十章包子

     「嘿嘿,不能說。」連守義嘿嘿笑道,「你就放心吧,不管怎樣,他不敢不照看咱們。等咱們也跟著做了老爺太太,也買幾個丫頭伺候,給兒子們娶城裡的小腳女人。」

     「爹,我不要城裡的小腳女人,就羅家村的小燕就行。」連二郎不知什麼時候也醒了,突然說道。他今年十七歲,已經是該說親的年紀,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不行,她家窮的叮當響,她娘病怏怏的,還有一個兄弟年紀又小,她又要多多的聘禮,又打算讓女婿以後多照看她家裡,咱們好好的,娶她那?二郎,你別著急,等著你大伯做了官,還怕沒好閨女讓你挑揀?」何氏忙道。

    「大伯要做官,也沒那麼快吧。」連二郎見說不動他兩個,只好翻過身又睡了。

     連蔓兒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張氏和連枝兒扶了起來,說是熬好了藥,讓她吃了藥再睡。連蔓兒聞到濃濃的草藥味,勉強睜開了眼睛,低頭一看,是一碗黑黑的藥湯,那味道著實不太好。

    「蔓兒,喝了吧,省得以後再頭疼。」連枝兒勸道。

     連蔓兒想了想,她的身體還很虛弱,只得捏著鼻子將藥吞了下去。整個過程,她的眼睛都是半瞇著的,實際上還沒有完全清醒,喝完了藥,她就又睡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連蔓兒模模糊糊地聽見連守信和張氏在小聲說話。

     「王太醫今個晚上就住在他舉人兄弟家裡,明天早上回鎮上。」連守信道。

     「那明天早上,你也跟去鎮上買藥吧。」張氏道,「藥錢,娘給你了嗎?」

     連守信沒有回答。

     張氏嘆了口氣。

    「王太醫是個菩薩心腸,可咱也不好欠這個情。尤其是那藥,人家也是花錢收來的。要是娘實在不肯出錢,就再把我這兩根簪子當了吧。」

    「我明早再去娘那試一試。」連守信道。

     張氏嗯了一聲,扭頭看了看睡在那裡的連蔓兒,不覺眼圈又紅了。

    「我對不起蔓兒,我怎麼就那麼傻,人家說什麼是什麼。要是蔓兒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沒臉活著。人家要說我賣女兒求榮那。」張氏低聲啜泣道。

     「胡說啥,」連守信的聲音有些悶悶的,「蔓兒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嗎。……蔓兒的事,娘……,大哥和大嫂他們,也……也應該不是……」不是故意的。這幾個字,連守信終究沒有說出口。

     「那是你親兄弟,你自己心裡明白就好。這些年咱們幹活在前頭,吃喝在後頭,娘怎麼說怎麼是,我從來沒抱怨過。今天這個事,要是蔓兒不說,我還是個傻子那。想一想,我這心裡,就好像澆了一瓢冷水。」

     張氏從低聲啜泣轉為嗚嗚地哭了起來。

     「蔓兒是連家的親骨肉啊……」

     張氏想起當時周氏、古氏和何氏來說要蔓兒去做童養媳的事,許了她許多好處,說什麼以後枝兒能嫁好人家,五郎和七郎能去讀書,又說蔓兒嫁過去也是享福。她不是不心動的,但卻還是捨不得連蔓兒。是周氏看出她的猶豫,罵她只顧自己不顧連家,罵她不孝順。

     「是娘罵我不孝順,不顧家,說要是我不答應,連家的前程就毀在我身上了。大嫂和二嫂也說我。我害怕了,一糊塗,就答應了。」張氏越哭越傷心,又怕吵醒了幾個孩子,就用被角捂住了嘴,「結果,蔓兒差點被我害死……」

     「我知道。」連守信悶聲道,周氏也是這樣對他的。

    「他爹,我啥也不求,就是花兒嫁的好,大哥一家去做了官,那是大哥一家的福氣,我不求跟著沾光,只要幾個孩子平平安安的,守著那幾畝田不缺吃喝,這輩子我就滿足了。」

     「嗯。」連守信點頭,「大哥的事,是爹這輩子的心氣兒,我做兒子和兄弟的,能幫的就幫,這次……我、我也後悔。」

     連守信抱住了頭。

    「那以後再有事……」張氏抬眼問連守信。

     連守信沒言語。

    「我不是個好媳婦。」張氏把被子拉到胸口,「我想好了,我寧願背個不孝的名聲,再有這樣的事,我是不會答應了。要去換錢,就拿我去換。」

    連守信嘆息了一聲,轉身摟住了張氏。張氏是個怎樣的人,他最清楚不過了。這些年張氏對連家的付出,受的委屈,他也都看在眼裡。

    「我連守信再沒本事,也不會賣老婆孩子。」

     連蔓兒迷迷糊糊中聽到連守信的話,正要暗中叫好,就聽連守信接下來說道:「再有這樣的事,要賣也是賣我。……大不了,我去鹽窠子挖鹽……」

     「那不是去送死……」

     連蔓兒幾乎吐血。想到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恍然了悟,連守信和張氏這對夫妻,就是傳說中的愚孝的大包子啊。

     生活本來就已經很艱難了,爹娘又是包子,這讓人怎麼活。

    連蔓兒無語問蒼天。蒼天當然是不會理會連蔓兒的,連蔓兒只能自己想辦法。

     要想以後能夠好好的生活,首先就要改造這連守信和張氏這兩只大包子。不說將包子變成棒槌,起碼也要讓他們不再繼續愚孝。仔細想一想,這對夫妻雖然包子,但是優點還是有的。她能看的出來,這夫妻兩個人是很疼孩子的,雖然在對待父母和孩子的時候,沒有原則,天平完全傾斜向了父母的一邊,但是心裡還是明白事理的,而且在自己和孩子兩者之前,他們寧願自己受委屈,保全孩子。而且,在連蔓兒這件事上,他們是被一個孝字壓住了,並不是利欲薰心。如果是利欲薰心,可就沒救了。

     總的來說,這對夫妻還是有條件改造好的,不過怎樣改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連蔓兒這件事,提供了一個契機。這對夫妻已經對自己的愚孝有了動搖,而且對連蔓兒非常內疚。這一點她是可以好好的利用的。

     連蔓兒暗自握拳,「幸福生活第一步,看我怎麼改造包子」

    「他爹,蔓兒在說夢話。」張氏小聲道。

     原來連蔓兒不小心自言自語地出了聲。

    「好像在說什麼……包子。」連守信也聽到了。

    「蔓兒饞包子了。」張氏嘆氣,「我明天還想跟娘要個雞蛋給蔓兒吃,娘都不一定肯答應,要吃包子,可更難了。」

    「要不,我跟爹要。」連守信。

    「爹是能答應,可雞蛋都在娘手裡。到時候娘還要生氣,今天這口氣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完事那。再添一口氣,咱們日子就更難過了。」張氏道。

     「那怎麼辦,王太醫說,孩子身子弱,要好生照看那。」

     「還能怎麼辦,」張氏的語氣有些凄涼,「我去求娘,就算罵我貪嘴,我也認了。」

      「……娘就是那個脾氣,心、心不壞。」連守信悶聲悶氣地道。

      張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再也沒有說話。

     連蔓兒足足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是在周氏的罵聲中醒來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5:5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3-31 01:50 AM 編輯

第十一章甜姑娘兒

     連蔓兒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光早就大亮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夜裡喝了那碗的緣故,連蔓兒覺得神很好,身體也不像昨天那麼無力了。

     「蔓兒醒了?」

     連蔓兒點點頭,從炕上坐起來。一家人都起來了,她是最晚的一個。

     連枝兒就過來幫著連蔓兒把衣服穿好,又快手快腳地將被褥疊起來,收進了炕梢靠墻的櫃子裡去。

    「蔓兒你等著,我給你端洗臉水。」連枝兒說著話就出去,一會的功夫,就端了一盆清水進來,又有一小盒子的青鹽。這家人的衛生習慣還挺好的。連蔓兒心裡想著,就刷了牙洗了臉,連枝兒又拿了梳子來,將連蔓兒的辮子解開。

     「蔓兒你頭上的傷怕還沒長好,不能沾水,得過些日子才能洗頭。」連枝兒給連蔓兒梳頭,輕手輕腳地,盡量不碰連蔓兒頭上受傷的那一塊,然後又給連蔓兒編了兩條辮子。

   「爹和娘那,還有哥和小七都幹啥去了?」連蔓兒問連枝兒。

   「爹陪著大伯上老金家兌銀子去了,娘在外頭給你熬藥,五郎和小七一早就出去了,也沒說幹啥。」連枝兒道。

    姐妹兩個正說著話,張氏端著熬好的藥從外面了進來。

   「蔓兒,先把藥喝了,一會好吃飯。」

    連蔓兒看著黑呼呼的湯藥,嘴裡就覺得發苦,遲疑著不肯接藥碗。

     張氏自然看出連蔓兒的心思,不覺心裡一酸。她一大早就去上房,想給連蔓兒要一個雞蛋和一點糖,卻被周氏給罵了回來,說她太嬌慣孩子,眼睛裡沒老人。

   「我都好了,不用吃藥了吧。」連蔓兒小聲道。

    「蔓兒,這藥不苦,娘剛嘗過,你這好容易……,忍一忍,一口喝下去就好了。」張氏只能哄連蔓兒。

     這似乎還真有點效果,要想以後過好日子,也得先將身體養好。連蔓兒這麼想著,就接過了藥碗。

    這時,連五郎帶著小七從外跑了進來。

   「蔓兒,給你的甜姑娘兒。」連五郎從捧著的衣襟裡倒出一大捧綠色的小果子。

    連蔓兒放下藥碗,拿起一枚小果子來看。這甜姑娘兒外面是一層麻紗狀的外皮,已經有些發黃乾枯。將這一層外皮撕開來,裡面才是飽滿的已經有些發黃的甜姑娘兒果子。她前世很小的時候吃過的,很甜,還可以將裡面的漿液挖出來,嚼著玩。

    「蔓兒你嘗嘗,可甜了。」連五郎也撕開一個遞給連蔓兒。

    連蔓兒將果子揪下來,放進嘴裡嚼,然後點了點頭,是甜的。

   「二姐你喝了,就吃這個,嘴裡就不苦了。」小七仰著臉道。

    連蔓兒就忍不住笑了笑。張氏、連枝兒、連五郎和小七看著連蔓兒笑了,也都笑了。

   連五郎和小七一身的水汽,是一大早出去,給她摘甜姑娘兒,怕她吃嫌苦。不過,這甜姑娘兒是野生的?

   「這麼多甜姑娘兒,你們從哪來的?」不等連蔓兒問,張氏已經先開口問道。

   「從二丫家裡。」小七嘴快地答道。

   「誰給你們摘的,他家大人知道不?」

   「娘放心吧,我和小七一早抓了好幾個蛐蛐,跟二丫她哥換來的,二丫她娘也知道。」連五郎道。

    張氏這才釋然。

    原來不是野生的,連蔓兒心裡想著,這姑娘兒果又叫酸漿果,有兩個品種。一種是甜的,青的時候就很甜了。另一種卻是苦的,不過等到霜降過後,完全成熟成了紅的,就是酸甜酸甜的,很好吃,而且還有藥用價值。對咽喉腫痛特別有效,還能夠治療感冒、痢疾、痛經和婦科炎癥。

   「只有甜姑娘兒,沒有苦姑娘兒?」連蔓兒自言自語。

    「苦姑娘兒?」小七聽見了,忙道,「苦姑娘兒咱們就有,不過秀兒姑姑不讓咱們碰。」

    「苦姑娘兒現在都還是苦的,得再過些天才能吃。蔓兒你要是想吃,哥到時候給你去山裡摘,那裡有好大一片那。」連五郎道。

    原來也有野生的啊,連蔓兒想,或許到時候能採來換點零錢那。

   「到時候多採些,能賣錢。」連蔓兒道。

    他們這個地方,甜姑娘兒少見,苦姑娘兒卻很平常。幾乎每家裡都有幾顆,人們也很少吃,多是家裡的孩子嚼著玩的。山裡那片,是他發現的,根本沒人去採。這個東西也能換錢?連五郎不信,但是為了哄妹妹,也就跟著點頭。

    「行,到時候哥都給你摘來。」

    「蔓兒快喝藥吧,一會藥該涼了。」張氏道。

    連蔓兒這次很聽話地端起了藥碗,還沒喝上,就聽見上房傳來周氏中氣十足的罵聲。

    「……黑心肝、又懶又饞的,睡到太陽曬屁股了還不知道來干活,想要餓死我們老的……」

     張氏忙站起身,就要去上房。

     「娘,」連蔓兒趕緊叫住張氏。她知道,連家的幾個兒媳婦是輪班做飯的,昨天是張氏的班,今天不管輪到誰,也不關張氏的事。周氏又是個不講理的,張氏這個時候趕上去,只能討沒意思挨罵,還得替人頂缸。

     「肯定是你二伯娘忘了做飯了,娘得過去幫忙。不然這一家子不知道啥時候能吃上飯,你大伯、二伯和你爹,還得去鎮上那。」周氏向連蔓兒道,依舊要出去。

      連蔓兒暗自撫額,還真是責任心爆棚,可惜不合時宜。

     「娘,我不想吃藥,娘你餵我。」連蔓兒睜大眼睛看著張氏。直接不讓張氏去,肯定不行,只能撒嬌。

     果然,張氏看著自家小兒頭纏著布條,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期待地看著自己,心就軟了,那邁出去的腿也收回來,乾脆坐到炕上,真的端起藥碗,開始餵連蔓兒吃。

    「娘,我要一口一口的喝,喝一口,吃一個甜姑娘兒。」連蔓兒故意道。

「行。」張氏再著急去上房,見女兒這樣,也只能耐下心來。

     連蔓兒一邊喝著張氏餵到嘴裡的,一邊吃連枝兒和小七給她剝好的甜姑娘兒。上房裡,周氏已經翻著樣罵了一回,卻沒人回應,最後就沒了聲音。

     「四嫂,娘叫你過去。」連秀兒黑著臉進來,撂下一句話,就轉身了,又去叫趙氏和何氏。

      周氏這是要教訓兒媳婦們了,連蔓兒暗自吐了吐舌頭。

      再沒了理由阻攔張氏,連蔓兒就跟著張氏一起到上房來。

     連老爺子沒在房裡,連老太太周氏挺直了腰板坐在炕上,惡狠狠地盯著站在地下的幾個兒媳婦。

     「今天該誰做飯了?」周氏問。

     何氏用手抹了抹眼角,將一塊眼屎甩到地上,默不作聲。趙氏縮著身子,低著頭,不敢說話。古氏沒來,聽說是身子不舒服。

     張氏就想開口。

     連蔓兒趕忙使勁扯了一下張氏的袖子。周氏能不知道今天該誰做飯,這麼問,明顯就是個陷阱。

     張氏低頭看見連蔓兒焦急的眼神,是不要她說話。想著小女兒乖巧、懂事、孝順,不由自主地就閉上了嘴。

     大兒媳婦說身子不舒服沒來,二兒媳婦一副無賴的樣子,連平時最老實厚道的張氏都不肯搭腔,周氏心中更加惱怒。

     「都啞巴了?問你們話沒聽見?」周氏吼道。

      連蔓兒只緊緊扯住張氏,不讓她說話。

      周氏見依舊沒人答話,只得忍了忍氣,看了幾個兒媳婦一眼,最後指著張氏。

     「老四媳婦,你說,今天該誰做飯了?」

     這叫什麼,柿子撿軟的捏,還是專挑響鼓槌?

    「娘,今天……」張氏忙開口道。

     「娘,昨天是咱家做的飯。」連蔓兒忙截住張氏的話茬,「今天該誰了?」

     張氏要給女兒撐場面,就應和了一句,「是啊。」

     周氏氣的一個倒仰,不過張氏不上鉤,她只能轉向何氏。

     「昨天是老四媳婦當班,今天不該輪到你了,你咋這時候才起來,想餓死我和你爹?」

      何氏早有準備。

     「娘,您也說昨天是老四家當班,今天咋就輪到俺了,俺男人可是排行老二的。」何氏道,「大嫂在鎮上的時候,就不說了,這好不容易回家來,那還不是爹和娘的兒媳婦,不該做飯給爹娘吃。」

     「你!」周氏指著何氏,這個兒媳婦平時最懶,又有些混不吝,並不把她的話放心上。可是,今天何氏說的話卻也有道理。古氏常年跟著老大在鎮上,很少在她跟前伺候。現在回來了,還不該伺候伺候她。

     現在就能說身子不舒服,叫她不來,那以後那?周氏的心一沉,繼而又放鬆了。就算以後古氏做了官太太,那也是她的兒媳婦。她是老太太,是連家老大的娘。

     倒真是應該現在就立起規矩來,免得以後古氏眼裡更沒她了。

想到這,周氏打定了主意。

     「去把你大嫂叫過來。」周氏吩咐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6:0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3-31 01:55 AM 編輯

第十二章周氏訓媳

     「老二媳婦,你去叫你大嫂來。」周氏使喚何氏。

     何氏答應了一聲,就要去叫古氏,連秀兒卻忙從炕上下來。

     「娘,我去叫吧。」連秀兒道。周氏生氣了,她得趕緊去告訴古氏和連花兒,別人去,她不放心。

     周氏掃了一眼連秀兒,哼了一聲。連秀兒見周氏沒有反對,就忙往西屋去了。

     一會功夫,連秀兒就回來了,連花兒和連朵兒兩個扶著古氏也跟著過來了。

    「娘,大嫂是真病了,聽您叫,強掙扎著過來了。」連秀兒笑著對周氏道。

     周氏沒理女兒,只看了一眼古氏,心中就有了數。當她這把年紀是白活的,這點小伎倆就想騙她,想的美。

    「娘,媳婦給您請安。」古氏蹲下身,向周氏福了一福。

     周氏見古氏行禮行的鄭重,心裡略微舒坦了一些。鄉下人家,尤其是自家人是不講究這些禮數的。古氏這個福禮,卻是大家子才有的規矩,正合了周氏的口味。

      古氏見周氏的臉色好看了一點,又繼續陪笑說道,「一大早就想過來,就是我這個身子不爭氣,頭暈的厲害。怕娘擔心,就不敢和娘說,想等好點再過來。」

     「是啊,奶,早上娘要來給奶請安,沒走兩步路,差點就摔了,可把我們嚇壞了。」連花兒道,「娘躺在炕上,還不住地念叨要過來,這是她做媳婦的該孝敬婆婆的規矩。說是自打奶進了連家的門,咱們家的規矩禮數就連城裡那些大家子都比不上的。」

     周氏的臉不禁的從陰轉晴,實在是古氏和連花兒的話,句句說在她的心坎上。扭頭再去看何氏、張氏和趙氏,就覺得還是大兒媳婦懂事、貼心。

      不過周氏卻並不會因此改變主意,該立的規矩還是要立的。以前不在一起,自然是好說。以後等她大兒子做了官,她自然是要跟著去的,到時候和古氏住在一個宅院裡面,少不得每日相處,就該趁現在好好地將古氏調理一番,也要古氏像張氏和趙氏那樣,對她百依百順,不敢說半個不字。

    這麼想著,周氏的臉就有陰了下來,也沒有理睬連秀兒遞過來的求情的目光。

    「你是秀才娘子,身子可是嬌貴。」周氏冷笑,「誰還記得我是秀才她娘那!」

    「娘,我……」古氏聽周氏話鋒不好,忙又將腰背又彎了一些,做出更恭順的樣子來。

     「這些年,你常時都住在鎮上,自在慣了。我這做婆婆也沒去伺候你,你這一回到家裡,昨天好好的,一早上我讓秀兒去叫你,你就不舒坦了。不如你到炕上來坐著,我去煮飯給你吃?」

      古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周氏的話句句誅心。她自忖是個極聰明的,進了連家的門後,很快地就認清了連老太太周氏的秉性,逢迎的周氏極好。同時她也知道周氏的難相處,想了法子跟連守仁住在鎮上,免去伺候婆婆的苦差。

     這些年來,她八面玲瓏,既不用伺候周氏,又是周氏面前最得臉的兒媳婦。

     現在,她女兒馬上要嫁入宋家,她的相公選官有望,她馬上就是有身份的官家太太了,怎麼周氏反而變了臉,著實要拿捏她。

      她也確實聰明,想了一想,馬上就明白了過來。周氏的性子最要強不過,周氏就是要讓她知道,即便她做了官太太,周氏也是老太太,在她的頭頂上。

    只是,過了這麼多年的自在日子,難道以後做了官家太太,反而要受婆婆轄制了?古氏一時心中惱恨,就愣在了那裡。

     「我這老婆子,老不死的,沒將秀才娘子伺候周到了,我該打啊!」周氏突然提高嗓門,嚎了起來,伸開兩只巴掌,就往自己臉上打。

     連秀兒、張氏、何氏等人忙上前阻攔。

     連蔓兒已經看的呆了。

     古氏如夢初醒,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知道,當今的朝廷十分注重孝道。連守仁要做官,孝字上不能有半點污點。她想要做官家太太,也是一樣。

    「娘,您這可要折殺媳婦了。」古氏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住了周氏的大腿,「媳婦在鎮上服侍大老爺,也是娘的吩咐。媳婦時刻不敢忘記娘的教誨,每天都要對著這老宅的方向,給娘磕頭。現在回來了,媳婦正要好好孝敬娘……」

     古氏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這邊連秀兒、連花兒等又好言勸解周氏,周氏這才停止了要扇自己耳光的舉動。

    「我要你孝順什麼,你既然回來了,就和你妯娌們一樣,輪流著做家事吧。」周氏道。

     「是,娘。」古氏連忙點頭,站起身來,心裡說不出的苦。

      當年她十幾歲,也是百家求的黃花閨女。高不成低不就,最後挑中了連守仁,還是做填房,一進門就要照看先房撇下的孩子。她圖的是什麼?沒錯,她看中了連守仁的皮相好。但若連守仁沒有個秀才的功名在身上,她也是不會答應下嫁的。

     她本來指望著連守仁能很快中舉、做官,她也跟著做夫人。可是連守仁屢試不第,一直是個秀才。盡管如此,這些年在鎮上,她都是請了廚娘和雜役料理一日三餐和雜務(當然這些都是瞞著老宅這邊的),她和連花兒、連朵兒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嬌養過來的。如今卻要在這鄉下地方,煮飯、餵雞、餵豬!

     古氏現在是真的頭暈了。

     「就是那些活,你前些年都幹過,先去做飯吧。手腳麻利點,你爹他們就該回來了。」周氏沖著古氏揮揮手,讓她去幹活。

     連蔓兒拉著張氏從上房出來,走到院子裡,張氏就停住了腳。

    「蔓兒你們先回去,娘幫你大伯娘做飯。」張氏道。

      看來張氏還真是傳說中的,手腳閑不住的超級勤快人。

      連蔓兒拉著張氏的手不放,周氏要拿捏古氏,張氏若是個聰明的,這個時候就該躲遠點。而且以古氏的精明,應該能很好的應付,張氏何苦跑去做炮灰。

      可是這些話又不好明說,起碼現在還不能。

     「娘,您心裡,奶和大伯娘,孝順誰更重要?」連蔓兒問張氏。

     「當然是孝順老人重要。」張氏正色向連蔓兒解釋,「你大伯娘和我是同輩,她居長,平時要敬著些,卻沒有個孝順的說法。」

     「這就是了。奶要吃大伯娘給煮的飯那,大伯娘不管煮的怎麼樣,都是她的一份孝心,奶吃了心理都舒坦。要是娘去做了,那不是搶了大伯娘孝順奶的機會。奶和大伯娘都不會高興。」連蔓兒道。

     張氏覺得連蔓兒說的好像有道理,可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娘和你三伯娘,平時還不是互相幫著的?你奶也沒說啥?」張氏道。

     「大伯娘剛回來啊,第一天做家務那,當然不一樣了。」連蔓兒道,「大伯娘家有花兒姐姐,還有朵兒,都好能幹的,哪裡用娘你去幫忙。……等大伯娘需要幫忙的時候,她自己會開口的。」

      連蔓兒這麼說著,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她想的是為什麼要幫古氏,古氏可是要拿她換錢保她自己女兒的好姻緣那,當然是不應該去幫的。

     張氏有些猜到連蔓兒心思,正在猶豫,連秀兒從上房走了出來。

     「四嫂,三嫂,你們還不進屋來幫大嫂幹活!娘雖然那麼說了,你們心裡可得清楚,大嫂是秀才娘子,可不是一般的莊稼女人,花兒馬上要出門子,朵兒年紀小,哪裡幹得了莊稼院的活計。四嫂,這點活計在你手裡不算個啥,就算都包了,也不費你多少力氣。」連秀兒劈裡啪啦地道。

     這連秀兒是怎麼回事,使喚張氏跟使喚傭人似地。連蔓兒幾乎被氣笑了,這算什麼?就算她本來要幫忙,這個時候也不想去了。

     「奶就吃不得秀才娘子做的飯了?」連蔓兒走到東屋窗下,故意大聲道,「大伯娘以後要做夫人,也是奶的兒媳婦,花兒姐和朵兒也是奶的親孫女,奶咋就不能吃頓她們給煮的飯了?」

     周氏在屋裡聽見連蔓兒說的話,暗暗地點頭。

    「秀兒你屋裡來,讓你大嫂幹活。」周氏沖著外面道。

     連秀兒無法,瞪了一眼連蔓兒,只得回屋子裡去了。

     古氏在灶臺旁團團打轉,她連火都點不著,更別說做飯了。連花兒和連朵兒嫌棄這活計髒,都躲到屋子裡去了。連花兒還鼓動了連秀兒,找張氏和趙氏來做飯。可是連秀兒卻把事情搞砸了,古氏在灶臺旁急的直跺腳。

     她實在不會做,也不想做這些活計。可周氏分配的事,不做又不行。

     「三弟妹、四弟妹。」古氏挑門簾出來,沖著趙氏和張氏陪笑,「我好久沒回來了,這做活手都生了,兩個孩子也不頂事。你們都是能幹的人,就給我搭把手!」

     張氏就要答應,連蔓兒忙有扯了扯張氏的袖子。

    「大嫂你等等,我一會過來。」張氏對古氏說完,就帶著連蔓兒回了西廂房。

     古氏站在門口,臉沉了下來。

    「蔓兒,你心疼娘,娘知道。」西廂房內,張氏正色對連蔓兒道,「只是有個道理你要明白。這一家子人,不能分的那麼清楚,斤斤計較。一家人過日子,總得有人吃虧,要不然這大家子人咋能過下去。蔓兒你要記住,幹活累不死人。娘好手好腳的,娘幹的多,吃飯香,吃飯硬氣。」

       連蔓兒有些語塞。張氏所說的都是足可以記載到任何書中的正道,但是不能認清周圍的環境,就太過迂腐了,白白付出,連基本的尊敬都得不到。

       「娘,你說的都對。可也要看對方是什麼人……」連蔓兒道,如果你的好,你的寬厚和忍讓對方選擇性地無視,將你的這些好處當做是軟弱好欺負,那你該怎麼辦?更甚而你的「軟弱可欺」會影響到你最親的人,比如說你的孩子,讓他們敢於對你的孩子下手的時候,你該怎麼辦,還要繼續吃虧不計較下去嗎?

      連蔓兒的一番話讓張氏如遭雷擊,怔怔地掉下淚來。

     「蔓兒……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6:2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1 07:51 PM 編輯

第十三章雞屁股

      連蔓兒知道,她說到了張氏的痛處。可是如果不疼,張氏就不會清醒。張氏怔怔地坐了一會,終於還是擦乾淨眼淚。

     「你大伯娘看樣子是什麼都不會做,一家子人都等著吃飯。娘還是得去幫忙。」張氏和連蔓兒商量,「你爹和咱們也得吃飯。蔓兒你的話,娘都記著,娘這次會有分寸的。」

      連蔓兒有些無奈,張氏是真的賢惠,還很顧全大局。說心裡話,若她要與人相處,她也希望對方是像張氏這樣的人。

     要讓張氏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現在張氏肯聽她的意見,這就是很好的轉變了。就如同張氏說的,多幹點活累不死人,想到這,連蔓兒也就不再阻止張氏。

     「那我和娘一起去,我也能幫著幹活。」連蔓兒道。古氏那麼精明,張氏又是直性子實心的人,她怕張氏吃虧。

     張氏要去幫忙做飯,趙氏也就跟過來幫忙。

     古氏在灶下燒火,弄了一屋子的煙,火卻沒點著,正在那裡彎著腰咳嗽。她以為張氏因為連蔓兒的事情,對她記恨上了,不肯來幫忙,剛才不過是托詞。她正又氣又恨,咬牙切齒,見張氏和趙氏過來幫忙,頓時眉開眼笑。

      趙氏進門就接了古氏手裡的活計。
     「……柴火有點潮……東西放在哪都不知道,弟妹你看……」古氏對張氏陪笑。

      張氏看了眼連蔓兒,連蔓兒對張氏輕輕點了點頭。

      「大嫂,柴火昨天五郎剛曬的,一點也不潮。是大嫂常年不做這些活計,手生了。」張氏對古氏道。

        「是,四弟妹你說的對,是我手生。五郎是好孩子。」古氏忙道。

      張氏又看連蔓兒,連蔓兒對她鼓勵地點頭。就應該是這樣,對有些人,不能總做老好人,強硬起來,才能獲得尊重。張氏的心微微一動。若是平時,她肯定順著古氏的話說,最起碼不會反駁古氏,雖然古氏說的不對。今天她略微的一點改變,就是古氏順著她說,還對五郎的勞動表示了肯定。

      蔓兒說的果然沒錯,張氏想著,她過去那樣千依百順,真的是不合時宜的。

      「大嫂,看娘的意思,是要大嫂也輪流做一家人的飯菜。大嫂肯定做的比我們好,就是第一次做,有點手生。大嫂是聰明人,邊看邊學,很快就能上手。」張氏說著話,就將屋子裡一應的東西都指給古氏看,甚至手把手地教古氏。這些都是連蔓兒教給她的,說是不能「喧賓奪主。」

      古氏臉上陪著笑,心裡卻是苦的。她知道張氏最是心軟好說話,打算用好話將張氏哄住,讓張氏替她把活計都做了。現在看來,張氏根本沒那個打算。

       古氏是嬌慣久了的,即便是張氏在旁指導,幹起活來也磕磕絆絆。張氏是勤快利落慣了的人,就看不下去,最後活計大多還是她做了,雖然古氏也弄了一臉的灰煙。

       「大娘學的好快,下次就能自己做飯了。」連蔓兒故意道。

        古氏的嘴角抽了抽,下次,她才不會允許有下一次,一會她就要和連守仁一起回鎮上去。

       這邊飯剛剛做好,連老爺子和連守仁兄弟們前後腳地都從外面回來了。兄弟幾個將兌來的銀子放在炕上,整整十來封銀子,白花花地放了半炕。連老爺子、連守信和連守禮都鎖起了眉頭,隻有連守仁和連守義莫名的興奮。原來連守仁向老金借了六百兩銀子,兌來的是整整五百四十兩。

     「還有花兒的事,家裡也要用錢,多借點,寬綽些。」連守仁道。

      兒子已經把錢借來了,連老爺子也不好再說什麼。

    「先吃飯,」連老爺子道,「吃完飯,你就去鎮上,欠人的錢要趕早還上。」

      這邊安放碗筷,古氏借口讓連守仁洗手,將連守仁叫了出去,夫妻倆小聲說了半天的話,才回到桌上。

      一家人很快吃完了早飯,古氏往外收碗,又偷偷地遞了個催促的眼色給連守仁。

       「爹、娘,我這就去鎮上還錢,」連守仁對連老爺子和周氏道,「還要給花兒置辦些嫁妝,要花兒娘去操辦。她娘幾個和我一起回去吧。」

      連老爺子正要點頭,周氏卻咳嗽了一聲。凡事關於兒媳婦們的事,連老爺子歷來是聽周氏做主的,因此就沒有說話,要聽周氏說什麼。

      「你和你兩個兄弟去把錢還了,她們娘三個就留在家裡。花兒的嫁妝,我都想好了。她大姑那現成開的鋪子,什麼東西沒有?就是有一兩樣暫時缺的,讓他們去買,也比咱們便宜。咱就在家裡把要賣的東西開出來,和銀子一起捎給她大姑,多省心。」

       竟然讓周氏說到頭裡了,古氏忙又向連守仁使眼色,讓他千萬別答應。

      「娘,那宋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花兒的嫁妝……」連守仁也沒想到周氏會這樣安排,就想找理由推脫。

     「你們在鎮上才住了幾年。」周氏打斷連守仁的話,冷冷地掃了一眼古氏,「蘭兒在縣裡住了這許多年,她那鋪子又興旺,相與了多少大戶人家。這買東西的事,她比你們懂的多。花兒這親事,還多虧她大姑,要不然,你們哪裡去認識什麼宋家的公子?嫁妝的事,托給她大姑,最穩當不過。」

       連守仁被周氏說的無話反駁,古氏這個時候又不敢頂撞周氏,只能在旁邊幹著急。

     「況且花兒要出嫁了,我這做奶的也得教她些規矩,免得到人家做媳婦沒規矩,丟臉的是我連家。」周氏又道。
難道我這做娘的不比你會教?古氏心中氣惱,卻只能忍氣不敢吭聲。

      「這事就按你娘說的辦吧。花兒一直住在鎮上,這老宅子也沒住過幾天。以後出門子,要回來就更難。這幾個月,就在家裡住著吧。」連老爺子道,「鎮上的房子是租的,不像自己家裡。花兒也要在家裡發嫁。」

      「是啊,花兒,你過來我和一起住,咱倆可能好好說說話了。」連秀兒也喜道。

       連老爺子都發了話,古氏母女三人再不願意,也只能暫時答應下來,心中的彆扭,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了。

      「就快收秋了,讓繼祖他們也回來吧。」連守仁出門前,連老爺子又囑咐道。

      連守仁答應了,就和連守義、連守信兩個往鎮上去了。

     農家一年四季都少閑時,農家的小孩子,從很小的時候就要幫大人做力所能及的活計。

     剛吃過飯,周氏就搬了個板凳,坐到正房房檐下,招呼連枝兒、連蔓兒幾個孩子。

    「把雞圈打開,抓雞。」

      抓雞做什麼,難道今天要殺雞吃?連蔓兒扭頭看連枝兒。

     「把雞放出來,讓它們自己找食吃。奶還要摸摸今天有幾個蛋。咱不用管公雞,就把母雞都逮住,一個個給奶摸就行了。」連枝兒看連蔓兒有些發愣,就想著她是因為摔到了頭,好些事情都想不起來,忙向她解釋。

     「哦。」連蔓兒點了點頭,就跟著連枝兒還有小七一起,跳進雞圈裡。連家養了有十來隻雞,隻有三隻是公雞,其餘的都是母雞,而且都是正在下蛋的母雞。

     這活計在小孩子眼裡,和遊戲的性質差不多。有兩個姐姐在,小七就起了玩心,將一隻身體靈便的小母雞追的咯咯直叫,在雞圈裡繞著圈跑。

     周氏也不管他,隻讓連蔓兒和連枝兒抓雞。

    這些雞都是這幾個孩子在餵,因此也不怕她們。連蔓兒很快就抓了一隻蘆花雞,遞給周氏。

    周氏接過母雞抱在懷裡,一隻手將母雞按住,另一隻伸向母雞的屁股。

    連蔓兒有些驚訝看著周氏將手指伸進雞屁股裡。周氏這是在幹啥?

    周氏很快抽回手指,將那隻母雞鬆開。

    「這隻今天沒蛋。」

     周氏說著話,又接過連枝兒遞過來的另一隻母雞,依舊如法炮制。

    「這隻有一個蛋,……今天有統共有五個蛋。」周氏最後宣布。

    「奶摸的可準了,從沒出過錯。」連枝兒輕聲道。

    原來就是用這個方法摸母雞們今天會不會下蛋的,還真是……直接。

   「奶還真有本事啊。」就事論事,這絕對稱得上是絕活,起碼連蔓兒是這麼想的。

   「都給我看著點。」周氏沖著從廂房裡出來的何氏大聲道,「少了一個蛋,我跟你沒完。」

    「雞多下蛋少下蛋,關俺啥事。」何氏扭轉臉,摔簾子又進屋去了。

    「奶這一招,誰都別想偷著撿雞蛋。」連枝兒在連蔓兒耳邊笑著道。

   「二伯娘,常偷雞蛋?」連蔓兒反應很快。

     連枝兒抿著嘴笑。

     原來周氏天天不怕髒摸雞屁股,不僅僅是想預先知道雞蛋的產量,還是為了防著兒媳婦們偷雞蛋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7:2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1 07:52 PM 編輯

第十四章大腳和小腳

     周氏摸完雞屁股,就回屋裡去了。連秀兒、連花兒、連朵兒和古氏都跟了進去,還將房關上了。過了一會,幾個人笑嘻嘻地往西屋去了,周氏就從上房出來,招呼在院子裡玩的幾個孩子。

     「去挖幾籃子野菜回來,好餵雞餵豬。」周氏道。

      連家幾個媳婦輪班做家務,包括給全家人做飯,也包括餵豬和餵雞所有這些雜事。輪到哪一房當班的時候,就是哪一房的孩子們去地裡挖野菜。今天是古氏的班,那麼就該是連花兒和連朵兒去挖野菜。

     周氏方才還要拿捏古氏,現在卻不提讓連花兒和連朵兒幹活的事,反而來支派她們幾個,是什麼緣故那。

    「二姐,」小七拉了拉連蔓兒的手。

     連蔓兒低頭,看見小七似乎有話要說,就略微彎下腰。

    「我看見大伯娘又給了老姑一對銀鐲子,」小七湊在連蔓兒耳邊,小聲地說話,「老姑就跟奶說了,不讓花兒姐和朵兒姐幹活。」

     原來如此。

    周氏發話,若是在平時,連枝兒肯定啥也不說,上去接籃子。可是今天,張氏和連蔓兒說的話,他們在旁邊也都聽見了。幾個孩子心中,自然也有了想法。

      周氏見沒人搭茬,臉上就開始不好看。可是早上她還大談特談規矩,現在這麼做可以說是自己打嘴。周氏看了一眼在廂房口做活計的張氏,破天荒地解釋。

     「老四媳婦,花兒馬上要出閣,還要繡嫁妝。她和朵兒都是小腳,咋下地?今後輪到她們的班,這挖野菜的活計,就讓家裡幾個孩子幫襯吧。」

      「行啊,娘。」張氏痛快地答應了,她還是那個想法,幹活累不死人,她不願意計較。

周氏的臉就好看了許多。她心裡很清楚,說到幹活勤快實在不偷懶,還得是張氏。連帶著四房的幾個孩子,也都是勤快的,使喚起來很順手。

    「枝兒,五郎、蔓兒,你們一人挖一籃子回來,芽兒你也去。」周氏一眼瞧見何氏領著連芽兒往外,忙叫住了她們。

    「娘,」何氏停住腳,「芽兒這兩天也要裹小腳了,她不能下地。」

    「芽兒都多大了,還能裹嗎?」周氏聽見何氏這樣說,就瞪起眼睛,「以前你總說裹,又怕疼,每次都裹不成。你就是不想幹活!」

     「娘,這次我和芽兒說好了,一定要裹。芽兒她兒姐要嫁進宋家,她大伯就要做官了,芽兒以後也能嫁進富貴人家,當然要裹腳了。」何氏道。

     「這兩天就趕緊裹起來,這次我來給她裹。」周氏想了想,就說道。顯然是認可了何氏的說法。

      這兩天連蔓兒已經注意到,連家的人中,周氏、古氏、連花兒和連朵兒都是小腳,張氏、何氏、趙氏、連枝兒、連葉兒、連芽兒和她都沒有裹腳。聽何氏的意思,是富貴人家的人都要裹腳的。

      裹腳與富貴人家,不裹腳與普通莊戶人家,連蔓兒毫不遲疑地選擇後者。

      她以前沒有裹腳,可是現在連家老大要做官,周氏一定覺得連家的門第高了,不會也要她裹腳吧?就是張氏,也一定認為女兒裹腳,以後能嫁進好人家是好事吧。她不要啊,誰來救救她。連蔓兒心裡害怕,恨不得將兩只腳藏起來。

      連蔓兒的動作明顯了些,反而引得周氏的目光轉向她的兩隻腳。

     「蔓兒的腳……」周氏的目光在連蔓兒腳上停留了一下,若說連家的幾個孫女中,連蔓兒的容貌是最好的,這也是為什麼古氏會選她去做童養媳的緣故。連蔓兒現在十歲,裹腳是晚了些,不過好在她的腳不大,現在裹起來也能裹出一雙小腳,以後少不得嫁進大戶人家。

      周氏正想要說讓連蔓兒也一起把腳裹了,轉念一想,不行,要等連老大做官,還不知道多少時日,家裡的活計多是靠著老四一家在做,要是連蔓兒也把腳裹起來,家裡的活計就少了一個人做。當初給大兒子娶了小腳人,後來幾個兒媳婦,都是故意挑的大腳人,也是為了分擔家務的考慮。

     「蔓兒年紀太大了,現在裹也裹不了小腳,就算了吧。」周氏發話道。

      連蔓兒如蒙大赦,幾乎要喜極而泣了。她當然不知道周氏的算計,看著周氏的目光中就多了幾分感激。

     「我聽奶的。」連蔓兒脆生生地道。

      周氏看著連蔓兒清澈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將頭扭開。

      張氏在一邊黯然地低下了頭。

     周氏分派下幾籃子野菜的任務,幾個孩子就要出,先被張氏叫進了屋子裡。

     「都帶上草帽,現在的太陽曬人。」張氏拿出草帽給幾個孩子,又看著連蔓兒,「蔓兒的頭傷還沒好,就別去了。」

      「娘,我跟哥和姐去,替二姐的份。」小七主動要求道。

       「我和五郎一人多挖些就夠了,小七在家陪著蔓兒玩。」連枝兒道。

        連五郎也點頭。

        幾個孩子都是懂事的,也很勤快,相互之間也友愛融洽,張氏感覺很是欣慰。

       「那也行。」張氏點頭。

       「娘,我要去。」連蔓兒卻不同意,她不想悶在屋子裡。她想去外面看看,而且她也不想讓幾個孩子替她幹活。

         怕張氏不答應,連蔓兒又道:「娘,我頭不疼了。屋裡悶,我出去,也許好的更快。」

          張氏想了想,挖野菜不算是什麼辛苦的活,況且還有連枝兒和五郎照看連蔓兒,也就點了頭。

         「蔓兒,你坐炕上,娘給你裹腳。」張氏招呼連蔓兒。

         啥?連蔓兒嚇的臉都白了,閃身就躲到連枝兒身後。

         「娘,我不裹腳。」連蔓兒道。她以為張氏不想她輸在起跑線上,要自己給她裹腳。

        連枝兒、五郎和小七都哈哈笑了起來。

       「二姐,你還是那麼怕裹腳,哈哈……」小七笑的大眼睛都瞇了起來。

        裹腳是會致殘的,你們還笑!連蔓兒心中控訴。

        連枝兒笑著把連蔓兒拉過來。

        「蔓兒別怕,不是那種裹腳,不疼的。」

        裹腳還分這種那種嗎,還有不疼的嗎?連蔓兒不信,這肯定就是,告訴小孩子藥不苦,為的就是騙小孩子喝藥。

       「我不要裹腳啊。」連蔓兒看著張氏拿了一團紗布朝她過來,她想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8:1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3-31 02:13 AM 編輯

第十五章挖野菜

      「不是裹腳,不是裹腳。」張氏和連枝兒就都笑。

      五郎笑著拉了小七出去,連枝兒就脫下鞋子,給連蔓兒看她的腳。

      連枝兒的腳是天足,穿了薄薄的布襪子,外面還纏了一圈圈的紗布。

      「娘怕咱們總是幹粗活,把腳走的難看了。用紗布這麼纏著,不能像花兒姐姐她們有那麼小的腳,也不會太難看。」連枝兒道,「還不耽誤幹活。」

      「哦,原來是這樣。」

      連蔓兒鬆了一口氣。她記得前世似乎聽說過,宋朝的時候,女人為了腳好看,就是用這種方法纏腳。不知道為什麼到後來,纏腳會演變成那種致殘的裹腳的方式。

      「來,娘給你纏上。」張氏讓連蔓兒坐到炕上,拿起紗布,一圈圈地在連蔓兒的腳上纏起來。還一邊纏一邊問連蔓兒緊不緊。」娘不會給你纏太緊,也不能太鬆了,太鬆就沒用了。」

      張氏低頭細心地為女兒纏腳,心中是充滿愧疚的。

      「娘對不起你們。」張氏低聲道。

      「娘您別這麼說,大腳挺好的。」連枝兒道,她從很小就開始幫張氏幹活,知道張氏為了不能給她纏小腳覺得對不起她。

      這個年代,大戶人家的女孩子多是裹腳的,條件好一些的莊戶人家也是如此。但是條件差的莊戶人家,女孩子也要幹活幫助家計,就需要保留一雙天足。因此,很多人眼中,一雙三寸金蓮代表的是身份。有一雙小腳的女孩子更容易嫁進富裕些的人家。

      雖然也有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不在乎這個,但畢竟是少數。真的像蔓兒說的,她的賢淑忍讓,連累了孩子們也在家裡不受重視,也影響了孩子們將來的生活。張氏重重的嘆息,她對得起連家的任何人,除了自己的幾個孩子。

      「你們都是大腳,以後只能嫁個普通莊戶人家。不能像花兒那樣做少奶奶,過享福的日子……,娘平時也不攔著你們幹活,你們手腳勤快些,屋裡屋外的活計都拿手,以後到了婆家就能操持家務,過日子腰桿也硬些。」張氏不由得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連枝兒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張氏看見大女兒害臊了,也就不再說了。

      連蔓兒卻歪了頭,思考起來。原來小腳就意味著能嫁入富裕的人家,過好日子。也就是說女人若是出身並不富貴,就要靠小腳贏得男人、靠婚姻來過上好生活。那她是大腳就不能過好日子了嗎,不靠婚姻、不靠男人,她難道不能自己賺錢?

      「……自己賺錢、買田,做地主,大腳也能有好日子過。」連蔓兒鄭重地道。對,她要努力,自己做地主。

      張氏和連枝兒都看著連蔓兒。

      「你們不信?」連蔓兒抬起頭,「等著瞧吧,我一定能做地主。」

      「好,好,我們蔓兒以後一定能做地主。」張氏敷衍著笑道,又親自給連蔓兒戴上草帽,囑咐連枝兒和五郎照顧好連蔓兒和小七,才放幾個孩子出門。

      出了村子不遠,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已經是八月的天氣,田地裡莊稼即將成熟,等待收割。滿眼的田園風光,讓人心曠神怡。連蔓兒一邊走路,一邊逗著小七說話,了解連家和村裡的情況。連枝兒和連五郎也替連蔓兒講解。

      很快,連蔓兒就知道她所住的這個村子,叫做三十里營子。這裡靠近明的北邊邊境,自打開國以來,這裡就是兵士屯田的所在,為了加強邊防,朝廷還將些流放的犯人發配到這裡,後來又陸續地從南方各地遷來許多流民,這本來人煙荒蕪的地方漸漸地有了生機。

      開國百年,明又向北推進了疆界,周邊戰事平息,兵士解甲歸田,也有很多乾脆就留了下來。原本的屯田兵營,好些慢慢成為普通的村落。只是偶爾從地名上,還能看出原來的守軍戰備特色。

      三十里營子,便是因為距離錦陽縣城,當初的邊防重鎮三十里而得名的。

      「咱們往遠走走,近處的菜怕都被挖完了。」連枝兒帶著頭在前面走。

      一路在田間的小路上走著,也有三三兩兩大大小小的孩子手裡提著籃子,他們也是出來挖野菜的。

      「就在這挖吧,昨天來的時候,這裡有好大幾片曲麻菜。」走到一片高粱地頭,連枝兒道。

      「蔓兒你在地頭等著,我們去挖菜。」五郎道。
      
      連蔓兒搖頭,她沒那麼嬌弱。

      「行,那蔓兒你跟著我,要是覺得累了,不舒服,你就跟我說。」連枝兒道。

      連蔓兒點頭,一手提著柳條編的籃子,一手拿著小耙鋤,跟著連枝兒鑽進了高粱地裡。鄉下的小孩身子靈便,都知道不能傷了莊稼,三鑽兩鑽,果然看見接連好幾條壟溝裡長著大片大片的曲麻菜,還有許多別的野菜。

      「咱就在這挖吧。」連枝兒蹲下身道。

      連蔓兒也蹲下身,學著連枝兒的動作,將一顆顆曲麻菜挖進籃子裡。這裡野菜很多,連枝兒只撿著曲麻菜、車軲轆菜和莧菜挖。

      「咱家的豬和雞最愛吃這些。」連枝兒一邊挖菜,一邊和連蔓兒說話,「要是挖不夠,灰灰菜也行。」

      曲麻菜,也叫苦丁菜,車軲轆菜,也叫車前子,還有莧菜,這些都是可是食用的野菜,藥用價值也不錯的。

      連枝兒手腳很快,怕連蔓兒辛苦,還不時將挖的野菜裝進連蔓兒的籃子裡。一會功夫,兩人就挖了滿滿兩籃子的野菜。

      五郎和小七也挖了兩籃子,幾個孩子從高粱地裡鑽出來,在地頭一棵大樹的陰涼下坐了。

      五郎就將籃子交給連枝兒,帶著小七又鑽進地裡去了。

      「幹嘛去?」連蔓兒招呼。
      
      「不用管他們,他們野著那。」連枝兒告訴連蔓兒。

      連蔓兒就不說話了。村裡的小孩,都是這片土地上土生土長的,在這田野中,就像在自家裡一樣自在。他們出來挖野菜,也順便放風玩耍。

      「蔓兒,姐兒給你編花冠戴。」連枝兒說著話,跑去旁邊的草地裡摘野花。

      連枝兒採了一大把黃的、紅的、藍的、白的野花回來,拿在手上,左扭一下右轉一下,一會功夫,真的編出一個漂亮的花冠來,就要給連蔓兒戴上。

      姐妹兩個笑鬧了一回,因為連蔓兒頭上還有傷,最終是連枝兒將花冠戴在了頭上。

      「秀兒姑姑的絨花真好看,蔓兒你說是不是?」連枝兒道。

      連蔓兒看了一眼連枝兒,點了點頭。

      「姐,你以後會有更漂亮的絨花戴的。」

      連枝兒就笑了笑,「我也不求有什麼絨花戴,只要……」

      「二姐,給你,你看這是什麼?」連五郎和小七一頭的汗水,從高粱地裡鑽了出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8:3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3-31 02:42 AM 編輯

第十六章野雞蛋

     連五郎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將手裡一個新編的柳條筐遞給連蔓兒。連蔓兒接過來一看,裡面是半筐的苦姑娘兒。

    「你去摘苦姑娘兒去了?」連蔓兒問,「怎麼不告訴我,我也一起去。」

    「下次吧,離的有點遠。」連五郎笑了笑道。

    「是那邊山裡,那是挺遠的。」連枝兒道,「你們又從南山上過去的?」

    連五郎和小七就都笑。

    「你們膽子可真夠大的。」連枝兒道。

    「南山?」是哪裡,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嗎?

    「大白天的,有什麼可怕的。就是有鬼,也是晚上才出來那。」連五郎不在意地道。

    連蔓兒想起來她在沒完全清醒的時候,聽見何氏說要把她扔南山埋了,看來南山是墳場。

    「沒多摘,就挑最大最紅的摘的。」連五郎對連蔓兒道。

    她就提了一次苦姑娘兒,連五郎就上了心。半籃子苦姑娘兒,一個個彷彿是紅的小燈籠,很是好看。連蔓兒拿起一個苦姑娘兒,將外面彷彿是紅色的薄皮撕開,裡面的苦姑娘兒果子已經有些發紅,透明的能看清裡面的一粒粒的種子。

    連蔓兒其實並不是想吃這個,而是想到在她前世,秋天的時候,苦姑娘兒也和其他水果一樣上市,而且還很受歡迎,不知道這裡賣不賣的出去。

    連蔓兒放了一個在嘴裡,有一點點苦,一點點甜,還有一點點酸。

    「你們也吃。」連蔓兒將手伸進籃子裡,「咦,這是什麼?」

    在籃子底部,被苦姑娘兒蓋的嚴嚴實實的,是一層大大小小的滿是花紋的蛋。

    連五郎和小七就都彷彿獻寶般,嘻嘻笑了起來。

    「你們掏到鳥蛋了?還有野雞蛋!」連枝兒探過頭來,喜道。

    「鳥蛋是哥上樹掏的,野雞蛋是我從草窠子裡撿的。」小七自豪地道。

    「姐,咱把蛋烤熟了給蔓兒吃。」連五郎道。

    連枝兒就用石塊在地上做了個簡單的灶,連五郎和小七分頭去撿了一堆樹枝來,連五郎從懷裡掏出火鐮和火石,將樹枝點燃,再將幾個鳥蛋和野雞蛋埋了進去。

    「五郎,你還帶著火鐮和火石?」連枝兒看著連五郎。

    連五郎笑了笑,沒說什麼。

    今天早上張氏向周氏討雞蛋給連蔓兒吃,周氏沒有答應,還數落了張氏一頓。小七聽到了,就告訴了他。他那時就打算趁出來挖野菜的機會,找些鳥蛋給連蔓兒吃。

    南山上樹木很多,因為是墳場,也少有人去。連五郎仗著膽子大,就帶著小七去了。真的掏到了一窩鳥蛋,更幸運的
是,還找到幾個野雞蛋。連五郎又想起來連蔓兒想要苦姑娘兒,乾脆又往遠了一些,摘了半筐的苦姑娘兒回來給妹妹。

    「二姐,給你黑天天,黑天天更甜。」小七湊到連蔓兒身邊,從背後拿出一張大樹葉子,打開樹葉,裡面是一堆紫黑的一串串的小果子,每個都有小手指甲那麼大。

    黑天天,學名叫做龍葵的,也有叫黑姑娘兒的,沒成熟的時候是青,成熟後,就變成紫黑的,很甜很好吃。不過卻寒,有小毒,不能多吃。

    小七挑了一串最大個的放在連蔓兒的手裡。

    「二姐,你吃。」小七忽閃著大眼睛看著連蔓兒。

    「這個東西不能多吃,生的更不能吃。」

    「想多吃也沒有那。」連五郎就笑。在他們這的野地裡,黑天天是很稀少的,想吃黑天天的孩子卻很多。這些是他和小七好不容易找到的。

    「二姐,你放心,我都撿這樣熟透了的摘,那些青的沒熟,是澀的,不好吃,我才不會吃那。」小七道。

    連蔓兒點了點頭,又囑咐了一句:「生的有毒,記住了千萬別吃。」

    小七點頭,「我記住了,二姐。」

    連蔓兒見小七只看著她吃,自己卻不吃,連枝兒和連五郎也不吃,猜到黑天天在他們眼裡是難得的味,就抓起兩串,遞給小七,又抓了兩串給連枝兒和連五郎。

    「一起吃啊。」連蔓兒道。

    樹枝被燒的劈劈啪啪響,黑天天很少,幾個孩子都吃的很慢,一邊吃,一邊說笑。連蔓兒的眼睛裡也融入了笑意。等樹枝燒完,灰燼也慢慢冷卻下來,連五郎就用樹枝將幾個野雞蛋和鳥蛋從灰裡扒拉出來。

    「熟了。」連五郎磕開一個野雞蛋道。

    蛋還很熱,連五郎一邊吸氣,一邊換著手,先將一個野雞蛋的蛋殼剝了,連枝兒也剝了兩個鳥蛋,都遞給連蔓兒。連蔓兒接了過來,剝了殼的蛋還有一點熱,那熱度一點點的從手心,滲透進她的身體裡。

    「大家一起吃。」連蔓兒道。

    「蔓兒你先吃。」

    連蔓兒想了想,比起黑天天,這野雞蛋和鳥蛋應該是更珍貴的。這幾個孩子是在將她當病號看待。

    「一起吃,你們不吃,我也不吃。」連蔓兒道。

    五郎幾個又都嘻嘻的笑了。

    「我就說了,二姐還是那個二姐,才不會變……」小七咧著嘴嘴笑道。

    「我……我變了嗎?」連蔓兒。

    「不是的……,」連五郎撓了撓腦袋,吞吞吐吐地道,「蔓兒,那個……我不想借大伯的光,不想去念書。」

    連五郎怎麼突然說這個,連蔓兒聽的有些摸不著頭腦。

    「二姐,我也不想念書,不想做少爺。」小七也收了笑容道。

    「蔓兒,我是大腳,以後,嫁……嫁個莊稼人就夠了。」連枝兒紅著臉小聲道。

    「你們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那是要賣你……」連枝兒、連五郎和小七道,又將手裡剝好的蛋都遞到連蔓兒面前。

    連蔓兒有些吃驚,琢磨了一會,才恍然大悟。也許連枝兒他們和她一樣,也聽到了那天晚上張氏和連守信的對話,又或許這些天,他們從連家其他人的嘴裡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們這樣,是在以他們的方式對連蔓兒表示歉疚。

    連蔓兒吸了一口氣,她的事跟這幾個孩子沒有關係,始作俑者是連家大房的幾個人。她心裡責怪張氏和連守信糊塗、軟弱,卻無論如何不會怪到連枝兒、五郎和小七身上。

    「我知道的,我沒有怪你們。」連蔓兒想了想,開口道。這幾個孩子和她一樣,都還不能決定自己個兒的命運。

    「爹和娘,也不是故意的,他們很後悔。」連枝兒畢竟大了幾歲,孩子家心思更細膩些,又替張氏和連守信說話。

    這次,連蔓兒沒有點頭,只是將手裡的雞蛋和鳥蛋分到連枝兒、五郎和小七手裡。

    幾個孩子默默地吃著。

    「要是爹和娘不點頭,別說大伯和大伯娘,就是爺和奶也不能賣我。」連蔓兒道。

    幾個孩子都不說話,這個道理他們也是懂的。

    「我也知道爹和娘不是故意的,」連蔓兒這句話說的有些言不由衷,但是她知道眼前的三個孩子對張氏和連守信的感情,因此只好這麼說,「可是,爹和娘,尤其是娘,性子太軟了,才會被騙、被欺負。」

    連枝兒、連五郎和小七都點頭,他們雖然年紀小,卻不笨,家裡的事都看在眼裡的。

    「咱們都大了,」連蔓兒見她的話在幾個孩子中產生了共鳴,就趁熱打鐵道,「以後要幫著爹和娘,不讓他們再被騙、被欺負。然後,也要讓任何人不敢再賣我們。」

    「蔓兒說的對。」連五郎道。

    「二姐,我都聽你的。」小七道。
   
    連枝兒和連五郎都點頭。

    「蔓兒,這兩天,你像換了個人,不,也沒完全換,就是變了一些……挺好的。」連五郎找不到合適的話表達,不過他的話,連蔓兒還是聽懂了。

    連蔓兒的反抗,在幾個孩子面前打開了一扇嶄新的,讓他們第一次發現他們原來不一定要那樣,他們可以這麼做,事情原來可以是這樣的。

    連蔓兒看著連枝兒、連五郎和小七。她想要改造張氏和連守信這兩只大包子,卻忘了這幾只小包子。在張氏和連守信的影響下,小包子很有發展成大包子的可能。不過,現在她來了,而且看來這幾只小包子受的毒害還不算太深。

    她要先將幾只小包子團結起來,將他們帶出苦海,一起來改造大包子。連蔓兒握拳。


    吃完了烤蛋,幾個孩子收拾了一下,就打算回家。連蔓兒看見連枝兒的那只野雞蛋沒有吃,而是小心地放進懷裡。

    「拿回去給娘吃。」連枝兒道,「爹和大伯出去,還能吃上一點好的,娘在家裡啥也吃不上。」

    五郎和小七都撓了撓腦袋,他們沒有連枝兒想的周到。

    「大姐你不早說,那兩個鳥蛋也該給娘留著。」五郎和小七道。

    「這個就夠了,多了娘不會要,還是給你們吃。」連枝兒摸了摸小七的頭,笑道。

    同樣是十四歲,連枝兒雖然瘦弱,可是已經渾身開始散發著母性光輝了,很有個長姐的樣子,連秀兒和連枝兒簡直沒法比。連蔓兒想著,張氏的幾個孩子教育的還真不錯。

    天還早,他們也不著急,慢悠悠地在田間路上著,小七更是一邊,一邊在路邊的草叢裡捉螞蚱。

    迎面過來幾個女孩子,都和連枝兒差不多打的年紀,其中一個扎著紅裙子的,走的搖搖擺擺,最為顯眼。

    「呦,連枝兒,你們真早,都挖菜回來了。」幾個女孩子跟連枝兒打招呼,眼睛卻直往連蔓兒身上看,尤其是那個紅裙子的,錯身而過的時候,還狠狠地盯了連蔓兒幾眼。

    「英子,你不是說連蔓兒死了?我看人家可活的好好的。」幾個女孩子竊竊私語地遠了。

    連蔓兒扭頭看了一眼,那紅裙子的女孩走動間,衣袖微微敲起,露出手腕上一只金黃的鐲子來。

    金鐲子哎,同樣是挖野菜的,竟然也有有錢人。

    「那個穿紅衣服的是誰啊,還戴著金鐲子?」連蔓兒問連枝兒。

    「是劉四嬸家的英子姐,前幾天常到家裡找兒姐姐,這兩天不來了。」連枝兒道。

    莫非是連花兒的閨蜜,那是不是也見證了連花兒碎玉佩的事,連蔓兒八卦起來。

    連枝兒給了連蔓兒肯定的答復。

    「姐,那天你在場嗎?」

    連枝兒搖頭,連花兒在家裡,除了親妹妹連朵兒,就只和連秀兒好,對她們幾個都不愛搭理。那天的事,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還沒進村口,就有一輛馬車從村裡奔了出來。

    連蔓兒忙和幾個孩子往路邊走了走。那馬車到連蔓兒跟前,卻停了下來。

    「蔓兒,你好些了?」一個少年掀開車簾,對連蔓兒笑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8:4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3-31 03:42 AM 編輯

第十七章商機

    少年十四五歲的模樣,長著一張容長臉,面容白皙,一雙細長的眼睛帶著笑意看著連蔓兒。
   
    連蔓兒怔了一下,才想起來他是誰。

    「我好多了,恒……王小太醫。」連蔓兒道。這個人是鎮上王太醫的三兒子,名字叫做王幼恒。因為王太醫與三十里營子的王舉人是本家兄弟,相處的又極好,王幼恒從小的時候就常到村裡來,和連蔓兒、連枝兒、五郎他們都是熟識的。

    王幼恒露出有些受傷的表情

    「蔓兒,怎麼不叫我恒哥哥了?」

    連蔓兒有些汗,雖然她模模糊糊地有一些過去連蔓兒的記憶,但是卻沒有過去連蔓兒的感情。王幼恒雖然是個英俊少年,但是對她來說,還是比較陌生的。

    連枝兒、連五郎和小七這時也向王幼恒招呼:「王小太醫!」

    「你們幾個是怎麼回事,商量好的嗎,也和我外道起來。」王幼恒故作不悅道。

    「幼恒哥。」幾個孩子這才改口叫道。

    「蔓兒,我來看看你的傷口。」王幼恒說著話,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蔓兒你不知道,那天多虧幼恒哥發現了你倒在井邊,把你送回家來的。」連枝兒對連蔓兒道。

    「不是連朵兒告訴家裡的?」連蔓兒吃驚道。她記得昏迷前,連朵兒是和她在一起的。

    「不是,她自己跑回家,什麼都沒說。」連五郎道。

    「你的傷口,還是我給你包起來的。」王幼恒這時道。

    「蔓兒,給幼恒哥看看吧。」連枝兒道。

    是王幼恒送了傷重昏迷的連蔓兒回家,王太醫給連蔓兒看的傷。在連家人看來,連蔓兒傷的那麼重,昏迷了兩三天,後來還能醒過來,全是王幼恒和王太醫的功勞。因此要幾個孩子要對王太醫父子特別尊重,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今天叫王幼恒王小太醫的緣故。

    連蔓兒只有十歲,還沒有留頭,在鄉間還是不必顧慮男女之防的年紀,況且對方又是郎中,就更無需避忌了。因此,連蔓兒就摘了草帽。

    王幼恒跳下車來,連蔓兒才發現,他比五郎還高了一些,連蔓兒的身高只能到他的肩頭。王幼恒輕輕地解開連蔓兒頭上的布帶,仔細查看了一番,又小心地纏好。

    「癒合的還算不錯。記得別沾水,也別勞累了,多在家裡歇歇。」王幼恒看著連蔓兒手里提著的野菜籃子道。

    「我知道,娘不讓我幹活那。我就是跟著出來閑走走。」連蔓兒道。

    「別忘了吃藥,過兩天到鎮上來,我讓我爹再給你看看。」王幼恒又道。

    「好啊。」連蔓兒點頭道。

    「三少爺,天色不早了。」趕車的車夫在旁催促道。

    「不急,你自往前走走,我一會趕上來。」王幼恒道。

    那車夫自是不敢先走,只將車趕到路邊陰涼下停了。

    「幼恒哥,我們不耽擱你趕路了。」連枝兒道。

    「這幾里路,一會就到了。又沒什麼急事,」王幼恒道。

    連蔓兒心中一動,想起一件事來。

    「幼恒哥,這個送給你。」連蔓兒將小半籃子的苦姑娘兒遞給王幼恒。那天晚上,她聽見王太醫為她看診,不肯收看診費,就是藥,也是賒給她家的。那麼她送些東西給王幼恒,也就合情合理。

    「是什麼?苦姑娘兒!」王幼恒笑著接了籃子。

    「蔓兒,」連枝兒拉了拉連蔓兒的衣袖。姑娘兒是鄉下的土物,一般只有女孩子們嚼著玩的,並不合適送給王幼恒。

    連蔓兒可不這麼想,她有她的打算。

    「幼恒哥也認識苦姑娘兒啊,」連蔓兒笑,「我聽咱村裡的老人講,這個東西對嗓子特別好,能去火,當藥材用很好的。幼恒哥,你拿回家去,自己泡水喝,送人,或是配藥,還能給人治病那。」

    「這確實是好東西。」王幼恒道。他一直在和王太醫學習醫術,最近看了一些醫案,里面也有些有效的偏方,其中就有提到用苦姑娘兒治療小兒百日咳、咽喉腫痛的。苦姑娘兒性寒,利咽喉,利腸,是藥食兼用的好東西。

    連蔓兒聽了心中大喜,王幼恒也知道這苦姑娘兒的妙用,那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方便多了。

    「原來真的有這麼多的用處。幼恒哥,那我們多採些來,拿到鎮上去賣好不好?」

    「要去鎮上賣,那不如就賣給我家藥鋪好了。」王幼恒道,現在已經是秋季,是時令病常發的時候。王太醫趕回鎮上,就是去琢磨藥方。若是苦姑娘兒入藥,既方便有效,成本也不高。

    「真的?幼恒哥,你要多少?」連蔓兒忙問道。

    「你們有多少,我就要多少。」王幼恒笑著答道,「蔓兒,這苦姑娘兒,你要多少錢賣?」

    「幼恒哥說多少,就是多少。」連蔓兒很痛快地道。
   
    「那好吧,這事我就能做主,每斤給你們五文錢,怎麼樣?」

    「五文錢?」連五郎驚叫出聲。

    「少了些?」

    「不,不是,是太多了。」連五郎道,「幼恒哥,你是好人,別因為照顧我們,自家吃虧。」

    「是啊,幼恒哥,你要苦姑娘兒,我們進山給你摘啊,不要錢的。」連枝兒道。

    連蔓兒幾乎要撅嘴了。

    王幼恒就笑了起來,想起他父親說的,連家四房都是極厚道的人。

    「你們別誤會,我是真的要買這個東西,我家幾個藥鋪,都要用的。」王幼恒道。錦陽縣城幾個大鎮的生藥鋪都是他家的本錢。

連蔓兒就扭過頭,問連五郎能摘多少苦姑娘兒。
   
    「挺多的,能有幾百斤那。」連五郎道。

    「我都要了。」王幼恒道,苦姑娘兒在鄉下有人種,卻每家不過三五棵,要大量採購很難,這也是他們沒有早就將苦姑娘兒入藥的緣故。現在既然有多的,他當然肯收。

    「那一會,我們就把東西給你送去啊,幼恒哥。」連蔓兒忙趁熱打鐵道。

    「還是我派車來接好了。」王幼恒道。他知道連家沒有馬車。

    「不用。」連蔓兒忙擺手,要是王幼恒打發車來,動靜就大了,那山裡的苦姑娘兒可是天生天長的,讓別人知道了,她還怎麼賺錢。從這裡去青陽鎮上,不過二三里路,路也好走,還是他們自己送去更好。

    「也好。那我回去等你們。」王幼恒道。

    「行。」連蔓兒點頭道。

    那邊的車夫又來催促,王幼恒就上了馬車,往鎮上去了。

    連蔓兒拉著連枝兒、五郎和小七走到一邊。

    「咱們馬上回家,吃了飯,就上山去摘苦姑娘兒,送到鎮上去。」連蔓兒道。
   
    「摘苦姑娘兒不算事,可怎麼送到鎮上去。」連枝兒問。

    「家裡有平板車,只有三里路,我自己就能送去。」連五郎道。

    「……這件事咱們要保密。」連蔓兒道,她要賺私房錢,這才是關鍵。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3-30 09:1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1 07:53 PM 編輯

第十八章王家藥鋪

    「連爹娘也要瞞著?」小七問。

    連蔓兒想了想,還是點頭。這兩天她冷眼看著,張氏和連守信手裡真是一文錢都沒有,想來是從沒有私房錢的觀念。若是他們知道了這件事,要把錢交給周氏,那可就麻煩了。

    連蔓兒和連枝兒、五郎、小七商量妥當,這才回到家裡。周氏看見他們挖的野菜又好又多,也沒說什麼。連守仁兄弟三個還在鎮上沒有回來,連家的午飯很簡單,就是黍米稀飯、窩窩和鹹菜。因為心裡有事,幾個孩子飛快地吃了午飯,就回了廂房。

    秋天的中午是很熱的,還沒有到秋收的時候,連家的人習慣中午的時候睡午覺。等著大家都歇下了,幾個孩子這才起來,五郎和連枝兒去推平板車,連蔓兒和小七準備籃子和麻袋。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去?」張氏沒睡著,看見了問。

    「娘,我們出去玩。」連蔓兒道。

    「大中午的,外面熱著那,還是在家歇著吧。」張氏道。

    「我們有陰涼的地方,哥說還給我找鳥蛋吃。」連蔓兒道。

    她們回來的時候,將烤鳥蛋給連蔓兒吃的事跟張氏說了。

    「娘,我們把平板車推走了。蔓兒和小七走累了,就讓他們坐板車上。」連五郎道。

    「去吧,別走太遠,早點回來,小心別把車弄壞了。」張氏囑咐道。

    幾個孩子歷來都讓人放心,連蔓兒的臉色紅撲撲地,顯然出去了一趟,精神都好了許多,張氏心一軟,就不忍阻攔了。
   
    他們推著車出了村子,這次沒有往田裡走,而是沿著小路,往西邊走,走不多遠,就看見一座低矮的山麓,鬱鬱蔥蔥地,若隱若現地能看見一些墓碑。連蔓兒就猜到那必然是南山。從南山腳下又往南繞過去,周圍就變得荒涼了起來,平地變成了連綿起伏的丘陵,田地就少了,灌木、矮林多了起來。

    從矮林中的小路繼續往南走,前面地勢高了起來,草木更茂密了。

    「是我來撿樹枝的時候發現的。」連五郎一邊走,一邊說道。

連蔓兒看周圍,多是低矮的山坡,夾著些深深淺淺的溝壑,都長滿了灌木雜草。連五郎顯然對這裡十分熟悉,拉著車三繞兩繞地就走到一塊低窪的平地上。

    「就是這。」連五郎停住腳道。

    一簇簇,一叢叢,都是苦姑娘兒秧子,上面結滿了苦姑娘兒,好些已經紅了,還有很多依舊青綠色的。

    「咱們只挑紅了、熟了的摘,那些青的,等過些天紅了,還能再摘一次。」連蔓兒道。
   
    連蔓兒、連枝兒、連五郎和小七就將車子放在一邊,都提了籃子,開始分頭摘姑娘兒。等籃子摘滿了,就送出來,裝到車上的麻袋裡。

    沒有風,太陽很毒,一會功夫連蔓兒的額頭就見了汗。汗水又順著鬢角直流到脖子裡,感覺很不舒服。可連蔓兒一點都不想抱怨,她心裡是快樂的。

    連枝兒、連五郎和小七更不用說了,都幹的相當起勁。幾個孩子都是做慣了活計的,也就多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將附近能摘的苦姑娘兒都摘完了。

    連蔓兒看了看,她們摘了整整六個麻袋的苦姑娘兒。一只麻袋她們四個一起抬,都相當的吃力。這六隻麻袋加在一起,估計著起碼有四五百斤。

    連五郎將麻袋整理好,又在上面蓋上了一層草簾子。他和連枝兒在前面拉車,連蔓兒和小七在後面幫著推,從山裡繞出來,這次沒進村裡,直接上了官道,一直往鎮上去了。

    這個時辰,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他們緊挨著路邊走,有路邊大樹的陰涼,這時又有了些風,倒也不算特別的辛苦。只是,他們畢竟還是小孩子,推著四五百斤重的東西,走的很慢。連五郎和連枝兒都走的汗津津的,為了不讓弟弟和妹妹累著,他們都使出了吃奶的勁頭。

    不到四里的官道,他們走了大約不到兩刻鐘的功夫,青陽鎮就在眼前了。

    連蔓兒想起一個問題。
   
    「王家的生藥鋪怎麼走?」

    「就在前大街上,咱們趕集的時候去過的,蔓兒你忘了?」連枝兒笑道。

    連蔓兒就不說話了。

    青陽鎮很是繁華,前大街更是鎮上最繁華的街道。街面很寬,都鋪的是青石的地面,兩側都是各種鋪面,兩三層的酒樓就有四五家。即便不是集日,街道上也是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到了。」小七叫了起來。

    在街道北面,是五間的一個大鋪面,朱漆牌匾上濟生堂三個鎏金大字,極是蒼勁古樸。這濟生堂是王家祖上傳下來的產業,在錦陽縣有許多分號,聲名很是響亮。

    連五郎將車停在藥鋪門口,他和連枝兒看著車。連蔓兒就帶著小七往藥鋪裡走。

    連蔓兒剛邁步進了藥鋪,立刻就有小夥計迎了上來。他見來的是個沒留頭,沒繫裙子的小姑娘和一個小男孩,臉上的笑容也沒有變。

    「小姑娘是買藥?」小夥計問兩人身後並沒有跟著大人,就問連蔓兒。

    「我是來找人的,麻煩小哥幫我通傳一聲。」連蔓兒脆生生地道,「我們是三十里營子的,和你們三少東家說好了,來送東西。」

    濟生堂的王大王掌櫃正站在櫃臺後面,看見連蔓兒態度大方,說話清楚,就從櫃臺後面走了出來。

    「是連家的……三姑娘吧。」王掌櫃道,「我們三少爺都和我說了。東西在哪?「

    「這是我們王掌櫃。」小夥計道。

    「王掌櫃安,「連蔓兒便福了一福,指著門外,「就在門外。」

    「這樣,那請三姑娘到後面坐,我這就讓人把東西搬進來。」

    王掌櫃一邊打發夥計去通知王幼恒,一邊帶著人出來,將幾麻袋的苦姑娘兒往後頭搬。
   
    連蔓兒跟著王掌櫃進了後院,看著夥計們將苦姑娘兒倒出來過秤,就見王幼恒匆匆地走了過來。

    「蔓兒,沒想到你們來的這樣快。」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8:50 PM

第十九章 賺到了錢

    「幼恒哥。」連蔓兒笑著打招呼,心裡道,時間就是銀子,不快怎麼行,她還怕拖的久了,王幼恒變卦那。

    王幼恒走過來,摸了摸小七的頭。

    「這裡交給王掌櫃,蔓兒,你們跟我到屋裡坐坐,喝杯茶吧。」

    連蔓兒、連枝兒、五郎和小七就跟著王幼恒到客房,就有小夥計端了茶水和點心送上來。

    連蔓兒大大方方的坐了,連枝兒和五郎有些拘謹,都坐的筆直,就是小七也坐的端端正正地,雖然對屋裡的擺設好奇,還對桌上的點心眼饞,卻不肯東張西望。

    「走的熱了吧,這是酸梅湯,冰過的,喝著還能解渴。」王幼恒讓道。

    果然是酸梅湯,淡褐色的茶湯上面還飄著細碎的桂花,沒有喝,就能已經能感覺到那酸酸甜甜的氣息了。

    幾個孩子都沒動手。

    「在我跟前,你們可別拘謹了,還是小時候那樣才好。」王幼恒笑道,「蔓兒的傷還沒全好,這是蜜桔茶,也還不錯。」

    王幼恒將連蔓兒面前的茶,端起來,遞給連蔓兒。

    連蔓兒只得接了過來,茶湯是淡淡的青黃色,飄著橘子特有的香氣。連枝兒、五郎和小七見連蔓兒喝了茶,也都端茶喝了。

    王幼恒又起身,拿了塊點心給小七。

    小七沒敢接,而是扭頭看連蔓兒,連蔓兒就輕輕點了點頭。

    「謝謝幼恒哥。」小七這才接了點心,慢慢吃了一起來。

    王幼恒回到座位上坐下,問道:「那麼些個東西,就是你們自己推板車送過來的?」

    「幼恒哥,我們是想自己賺幾個零花錢那。」連蔓兒就點了點頭道。這件事,她是希望保密的,卻不好直接這樣要求王幼恒。王幼恒是個有身份的人,也不像是個大嘴巴的,應該不會隨便將她們賣苦姑娘兒的事情說出去,就是怕不經意,透露給連家相關的人。連蔓兒這樣說,王幼恒應該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王幼恒聽明白了連蔓兒的話,笑著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王幼恒道,「這件事,我會支會下面的人,不會讓人知道的。……難為你們了。」連家的事情,他也知道,因為住在鎮上,有些事,比連蔓兒她們還要清楚。連蔓兒要賺幾個私房錢,他也樂見其成。

    幾個人聊著家常,王掌櫃就從外面進來。

    「……六個袋子,總共是四百五十八斤六兩。」王掌櫃道,「按照每斤五文錢,一共是兩千兩百九十三文錢。」

    王幼恒點了點頭,看向連蔓兒,似乎在問她有什麼話說。雖然連枝兒和五郎的年紀大一些,但是他看出來,做主的是連蔓兒。

    這和連蔓兒估計的重量差不多,她還是很滿意的。

    「那兩吊錢能不能換成銀子?」連蔓兒問。兩千多個大錢,那可不輕,關鍵是不容易不讓人發現地收藏起來。

    「可以。」王幼恒痛快地答應了,讓王掌櫃去取錢。

    王掌櫃出去,一會功夫轉回來,拿了一塊二兩的銀子,並三串錢,用一個托盤托了送上來。

    連蔓兒將錢收了起來,又和王幼恒商量:「幼恒哥,這苦姑娘兒若是賣的好,過些天,我們再送一批來怎麼樣?」

    「大約多少天?」王幼恒問。

    連蔓兒就看連五郎,那些苦姑娘兒成熟還要多少天,還要問連五郎。

    「少說十天,最多不過半個月。」連五郎忙道。

    「那好,那就十天後吧,有多少就送多少過來。」王幼恒道。

    「幼恒哥,」連枝兒有些遲疑著開口,「若是不好賣,幼恒哥不要為了照顧我們,虧銀子來買。」

    連蔓兒也點頭,她是想賺錢,但是不想賺這樣的錢。

    「我不是說了嗎,在商言商。我也把實話告訴你們,剛才我已經和父親商量過了,這苦姑娘兒我們還要送到府城去賣那,有多少你們儘管送來。對了,不能賣給別人喏!」王幼恒笑道。

    「那是自然。」幾個孩子異口同聲道。

    順利地賣掉了苦姑娘兒拿到了錢,還說定了下次送貨,連蔓兒就和王幼恒告辭,王幼恒親自送了他們出來。

    「蔓兒,可還覺得頭疼?」王幼恒問。

    連蔓兒搖了搖頭,她醒過來之後,頭就沒有疼過了。

    「那就好,當時的事,你還記得嗎?」王幼恒又問。

    「完全不記得了。」連蔓兒又是搖頭,她想破頭,也只模模糊糊記得,當時連朵兒在場,似乎還有別人,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是誰,也許是錯覺。」就是以前的事,也有些想不起來了。」

    王幼恒輕輕歎了口氣,「蔓兒你自己要小心些,枝兒、五郎你們要多照看蔓兒。」

    連枝兒和連五郎自然都是點頭。

    「幼恒哥,我也會照看二姐。」小七搶著道。

    「幼恒哥你忙吧,我們這就回村上去了。」連蔓兒道。

    王幼恒站在門口,看著連蔓兒一行走的遠了,才轉身回了店裡。

    「不知道這麼做,究竟對不對……」

    …………

    從濟生堂出來,幾個孩子走在街上,相互對視,每個人的臉都笑開了花。他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錢,還是他們自己賺的錢。方才在藥鋪裡,當著外人的面,他們表面上都撐著,現在出來了,可就忍不住了。

    「姐,咱有錢了。」小七更是嘿嘿地傻笑個不停。

    連蔓兒點頭。那二兩銀子她已經貼身藏了起來,只將其餘的三串錢,一共二百九十三文袖在袖子裡。

    她打聽過,這周圍的田地都是旱地,最好的是五六兩銀子一畝,差一些的三四兩銀子就能買上一畝了。她現在的銀子能買……半畝地了。

    可別小瞧半畝地,半畝地也是地,她連蔓兒就要這麼半畝地半畝地地積攢,成為坐擁良田千頃的大地主。咳咳,目標似乎有點遙遠,那就做個百畝地的小地主好了,這個她一定能做到,而且是在並不遙遠的未來。

    當然了,連蔓兒是不會用這二兩銀子去買地的。這個錢,她是要作為啟動資金存起來的。苦姑娘兒這個,只需要付出勞力,就賺來了銀子。但是若是做別的生計,恐怕就需要資金投入了。就比如說,方才在山裡的時候,她還發現了一樣事物,應該可以賺錢,但卻需要前期的投入。

    這二兩銀子不能動,那其餘的三串錢,依著連蔓兒最開始的心思,也是想攢起來,一個也不花才好。但是轉念想想,覺得不行。連枝兒、五郎和小七都付出了勞動,要給予及時回報,讓他們切實地嘗到勞動致富的甜頭,以後做起事來才更有動力。

    好吧,放開這麼實際的想法不說,連枝兒,五郎和小七的勤勞、樸實和對她的愛護,讓她對他們心生關切,這是他們一起賺到的錢,她想,他們應該幸福地享用他們自己的勞動收穫。

    時辰還早,幾個孩子就慢慢地在大街上走著。

    「幼恒哥家的點心真好吃,茶水也好吃。」小七抱著手道。他方才很有做客的自覺,茶水和點心都只吃了一點。

    「以後咱們有了更多的錢,比那更好吃的點心和茶水也有。」連蔓兒道。

    小七仰頭看著連蔓兒,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聽二姐的,二姐咱們多多賺錢,買好多好多好吃的。」小七伸開手臂,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我們現在有錢了,是我們自己賺的。大家都想買什麼?」連蔓兒輕輕晃了晃袖子道。

    三個孩子都有些為難了。他們有好些想買的東西,但都是節省慣了的,真的要買東西了,就有些說不出,捨不得了。

    「以後,咱們還可以賺更多的錢那。嗯,整數我想存起來,還有不到三百文錢,夠咱們花的了。」連蔓兒道。

    聽連蔓兒說存起了二兩銀子,只花其餘的錢,三個孩子就鬆動了。

    「二姐,我想……」小七扯了扯連蔓兒的衣襟,指著不遠處一個鋪子。那鋪子只有兩間門面,房檐下掛了一個紅色的幌子。幌子上紮著一圈的綢緞花,中間是一個圓盤,圓盤下面是長長的穗子代表麵條,幌子中間有兩個油呼呼的字――「陳記」。

    「他家的白麵肉包子可好吃了,我五歲那年,爺趕集帶著我,去吃過一回。」小七說著話,抿了抿嘴,眼睛裡滿是回憶和嚮往。

    「行,那咱去吃肉包子。」連蔓兒點頭道。他們中午分到的飯都不多,又幹了半天的體力活,她也感覺有些餓了。

    「陳記的肉包子是出了名的,就是太貴,要兩文錢一個。」五郎有些遲疑道。

    「咱們有錢啊,等過些天,還能再賺上一筆那。」連蔓兒道。

    幾個孩子商量了一下,最終都決定去「奢侈」一次。

    他們推著平板車,往陳記走。還沒走到陳記,就見大街的那邊,是一座極大的二層酒樓。酒樓的夥計正掀起門簾,滿臉笑容地送了兩個人送酒樓裡出來。

    「二位爺慢走,二位爺再來啊。」

    那兩個人顯然都喝了不少酒,臉上通紅,沖著夥計揮了揮手,就叫了兩頂轎子來。

    「去廟後街。」兩個人上了轎,一聲吩咐,那兩頂轎子就朝著街尾飛跑去了。

    「那……那不是大伯和二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8:56 PM

第二十章 下館子

    連蔓兒也看清楚了,那兩個人確實是連守仁和連守義。他們不是來鎮上還錢的嗎,怎麼到酒樓來喝的醉醺醺的。怎麼沒看見連守信和他們在一起,廟後街又是哪裡?

    連蔓兒有一肚子的疑問,其他三個孩子也和她一樣。

    「爹那,爹怎麼沒和大伯和二伯在一起?」小七小聲問道。

    「我想,咱們應該找人打聽打聽。」連蔓兒道。

    那個送了連守仁和連守義出來的酒樓夥計還站在酒樓外面,連蔓兒就和五郎一起走上前去。

    「大哥,那兩位可是在你這酒樓裡喝酒的?」連五郎指著遠去的轎子問道。

    「是啊,怎麼,你們認得他們?」那夥計本是個愛說話的,見來問的是個少年和沒留頭的小姑娘,都長的白白淨淨,穿的也乾淨俐落,就答話道。

    「從後面看著很眼熟,很像今早上來找了我爹出門的那兩個人。」連蔓兒就道。

    「這兩位客人是自己來的,並沒其他人。」小夥計答道,「那就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了。」

    「可是我看著就是他們,或許他們方才和我爹分開了,吃了酒,再去找我爹說話那。」連蔓兒道。

    「是啊,大哥你可知道他們往什麼地方去了?」五郎就問。

    「是廟後街。」小夥計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廟後街?」

    「你們小孩子家別打聽那地方,我跟你們說,方才這兩位客人說話,我是聽見了,他們去廟後街是找人,可絕不是找你們的爹的。」

    夥計說著話,就往裡面走。正巧另一個夥計出來,聽見了話頭。

    「那兩個客人不是說去找潘茜姐兒去了,看他們穿戴也平常,不知哪裡有那些錢,那潘家的姐兒,可是個銷金窟那。」

    連五郎琢磨了一下臉色就紅了,匆忙拉了連蔓兒走回來,推了車子走。

    「打聽到什麼沒有,爹在哪?」連枝兒就問。

    連五郎悶頭推著車子,不說話。

    連蔓兒看著連五郎的樣子,猜出他是猜疑連守信也去了煙花之地。

    「爹沒和大伯、二伯在一起。爹一定是另外有事。大伯和二伯喝酒都不帶上爹,去別的花錢的地方,更不會帶上爹了。」連蔓兒故意道。

    連五郎聽了連蔓兒這句話,臉上又重新開朗起來。

    連蔓兒將五郎的臉色變化看在眼裡,心道,果然是關心則亂,就沒有再多說了。

    不過幾步路,就到了陳記的門口。

    「就買幾個包子,咱們在外面吃。」連枝兒道。

    連蔓兒不同意,這也就是一家普通的包子鋪,他們手裡的錢,還消費的起,就要去裡面吃。

    「咱們還沒下過館子。」連枝兒道。

    「爺上次就買了兩個包子,也是在外面吃的。」小七道,如果是集日,客人比同時多了幾倍,像陳記這樣的吃食鋪子就在鋪子前面圍起一塊地來,擺上桌子,招待客人。

    陳記裡的小夥計看見幾個孩子站在門口,都穿著粗布衣裳,但卻乾乾淨淨,也都大大方方的,就問了一句。

    「幾位要吃包子就裡面請,咱陳記的包子可是十里八鄉都聞名的。……這車放在旁邊,有俺們鋪子裡的人給看著,丟不了。」

    「行。」連蔓兒點頭。

    連五郎就將平板車放在旁邊,幾個孩子一起進了店裡,在一張臨窗的桌子上坐了下來,正好能看見窗外他們的平板車,就更加安心了。

    鋪子裡=零散地坐著幾個客人,連蔓兒見不只有包子,還有饅頭和麵條,就問小夥計,他們店裡都有什麼吃的。

    「有剛出爐的白麵包子、白麵饅頭、雜面饅頭,白麵麵條、雜麵麵條……「小夥計介紹著的吃食。

    「包子都有什麼餡的?」

    「有大肉白菜餡的,還有大肉一個肉丸的。大肉白菜餡的,是一文錢一個,肉丸的,是兩文錢一個。」

    「要六個肉丸的包子,兩個菜肉的,醬肉也要一碗,醬菜一碟。」連蔓兒說完,又問,「夥計,有湯嗎?」

    「醬肉是十五文一碗,湯沒有,麵湯行不行,不要錢。」小夥計道。

    連蔓兒點了點頭,「行,我們先要這些,不夠了再要。」

    夥計忙答應一聲下去,一會的功夫,就端上來兩大盤包子,並四碗麵湯來。

    「幾位客人慢用,有事就招呼小的。」夥計看著連蔓兒幾個年紀雖小,卻也是不錯的主顧,態度就更好了些。

    連枝兒將肉丸包子推到連蔓兒和小七跟前,她自己去拿那菜肉的包子。

    「姐,你吃肉丸的。」連蔓兒忙攔住了,自己先拿了菜肉的包子,她不是心疼錢,就是想嘗嘗陳記不同包子的味道。

    連蔓兒掰開包子,包子的皮有些厚,麵也不是很白,顯然是麵粉磨的不夠細,裡面的白菜餡剁的很細碎,卻沒能和肉餡完全混合在了一起。那肉餡白白的,肥多瘦少,不過聞著還是很香的。連蔓兒就掰下一口來,細細的咀嚼,味道還算可以,比起連家的窩窩那就是美味了,不過還是很有改進的餘地的。

    連枝兒也掰了一個肉丸餡的包子,遞了一半給連蔓兒,又將連蔓兒手裡那半個菜肉的接了過去。

    連蔓兒又看這個肉丸的包子,裡面除了幾點蔥花,就是大肉,依舊是肥多瘦少,一塊塊的肥肉丁很是分明,咬一口在嘴裡,油汪汪的。略有些膩,不過看店裡客人的吃相,就知道這也是美味了。連蔓兒又嘗了醬肉和醬菜,心裡對這裡的美味有了些認識,才就著麵湯吃喝起來。

    「想不到咱們也下館子吃飯。」連枝兒對連蔓兒小聲笑道。

    連蔓兒也笑了笑,沒說什麼。這不過是一間小吃鋪,那斜對面的酒樓,總有一天她會帶著他們一起去吃。

    「蔓兒,給爹和娘帶兩個肉包子回去吧。」連枝兒拿著手裡的肉包子,卻不吃,又小聲和連蔓兒商量。

    連蔓兒有些為難了,她倒不是心痛錢,不肯給張氏和連守信買吃的,而是怕不好說明錢的來歷。

    連枝兒見連蔓兒不答應,就看著手裡的包子,似乎有些傷心,五郎和小七也都停下來,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連蔓兒,那意思好像是連蔓兒不答應,他們就不吃了。

    連蔓兒撫額。

    「爹娘問起錢的來歷,咱們怎麼說?要是爹娘要咱們把錢交給奶,怎麼辦?這件事要是說出去,下一次那錢咱們還能賺的成嗎?」

    連枝兒幾個不肯吃獨食,連蔓兒也不是吃獨食的性子,但是她的擔心不是沒有緣故的。

    「要不然,就說我掏了鳥蛋,走到鎮上讓人買去了。得了幾個錢。」連五郎道。

    「就說是幼恒哥給的。」小七道。

    「還是用掏鳥蛋那個吧。」連蔓兒揉了揉眉心。」不過事先說好了,你們要保證,不讓娘把事情洩露出去。」連蔓兒只得道。

    三個孩子齊齊點頭。

    「那好。」連蔓兒心道,這幾個都是孝順的好孩子,可是這樣,她賺錢的事情,就會被張氏知道的。算了,她們瞞的了周氏和連家其他的人,卻瞞不過張氏。乾脆就讓她知道,她們幾個齊心,總能說服張氏替她們隱瞞,以後做事也方便。

    幾個孩子吃完包子,將醬肉、醬菜和麵湯也吃的乾乾淨淨,連蔓兒就問他們吃飽了沒有。

    「吃飽了。」大家都答道。

    陳記的包子,每一個足有二兩有餘,每個人兩個包子,一大碗麵湯,還有醬肉和醬菜,自然都是吃的飽飽的。

    「再要四個肉丸的包子,我們帶走。」連蔓兒招呼夥計道。

    小夥計忙又去取了四個包子,用油紙包裹的嚴嚴實實送過來。連蔓兒就讓連枝兒接了,她拿了一串錢出來和夥計會賬,十個肉丸的包子,每個兩文,共二十文錢,兩個菜肉的,兩文錢,再加上醬肉的十五文,一共是三十七文錢。

    連蔓兒數了三十七個錢給那夥計,這才從包子鋪裡出來。

    時辰還早,他們就在街上慢慢的走。連蔓兒路過店鋪、小攤,都要停下來,問一問東西的價格。走過賣糖的小攤,又買了幾個錢的糖。連蔓兒也漸漸地瞭解了鎮上的物價,與她那個物價飛漲的年代不同,這裡,錢是很值錢的。一文錢,能買十塊普通的麥芽糖球,或者五個加了松子、核桃仁和芝麻的高級糖球。

    連蔓兒用五文錢,買了二十塊普通的麥芽糖,又買了十五塊松子芝麻糖,都給了小七。

    小七將糖包小心地收了起來,「我就吃一般的糖好了,松子糖留給二姐吃藥的時候吃。」

    連蔓兒就問五郎和連枝兒有什麼要買的。

    連五郎推著板車,搖了搖頭。他大了,不吃糖,別的東西……,也不想買。

    連枝兒停在一家賣胭脂水粉和頭花的鋪子外面,有些猶豫。

    「姐,想買什麼,咱就買。」連蔓兒道,她以為連枝兒想買頭花。

    「蔓兒,要不,咱也買一塊香胰子吧。」連枝兒和連蔓兒商量,「就像老姑和花兒姐姐用的那樣的,……不用那麼貴的,便宜點的就行。」

    連家沒有分家,一應的用度,都是周氏分派。這兩天,連蔓兒也注意到了,他們早上洗臉,用的就是淘米水,有的時候張氏手髒了,就用灶裡扒出來的草木灰搓搓,再用清水沖洗。不過上房連秀兒還有連花兒她們卻是用皂盒裝著小孩巴掌大的香皂,就是何氏也有一塊,只有她們和趙氏,是沒有的。

    「行,咱們也買一塊。」連蔓兒就和連枝兒一起進了鋪子裡。

    「兩位姑娘買什麼?」夥計忙上前來招呼,「這香胰子是南面進來的,洗的又乾淨,又香,只二十文錢。」

    連蔓兒和連枝兒兩個挑了半天,最後挑了一塊茉莉香的香胰子,還買了一塊洗衣服用的肥皂,香胰子用了二十五文,肥皂用了十五文,那夥計還送了一個竹子的香胰子盒。

    「兩位姑娘,這裡有上好的蘇杭香粉,一盒只要四十文錢。」夥計又像兩個人推銷香粉。

    連枝兒覺得錢花的太多了,忙拉著連蔓兒出來。連蔓兒也沒說什麼,她們年紀都還小,用脂粉太早了。

    連五郎和小七見買了香胰子和肥皂,也很高興。

    「這個肥皂也好,洗衣服洗的乾淨,也有香味。」連枝兒道。

    算了算,前前後後用了八十二文錢,那一串九十三文錢,只剩下少少的十一文了。連蔓兒就想著再買點什麼,連枝兒,五郎和小七就心疼了,什麼都不肯買了。連蔓兒想想也就算了,下次出來再買也是一樣的。

    回去的路上,連枝兒和五郎推車,就讓小七和連蔓兒坐在板車上,那四個包子、並買的香胰子等物,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連枝兒又在路邊拔了些嫩草堆在上面,讓連蔓兒抱著。

    幾個孩子說說笑笑,比來的時候更開心了。

    連蔓兒坐在車上,也跟著笑,但是心裡卻在想著心事。

    她想好了,要她把自己辛辛苦苦賺的錢送到周氏手裡,肯定沒門。但是,她們買了這麼些東西,回去卻瞞不住張氏。不論如何,一定要想法子說服張氏和連守信,讓他們站到她們這邊來。

    另外,自己辛勤勞動賺了錢,卻不能大大方方的花,真是不爽。如果分家了,就不用這樣了。是啊,連家也該到了分家的時候了,不說連家幾房人明顯的貧富不均,就是連家現在的人口,也是分開才好過些。

    連蔓兒想到了分家,卻還沒想到該如何分。現在的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就在不久之後,連家真的會分家,而且是以那樣一種慘烈的方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8:58 PM

第二十一章 說服

    幾個孩子又吃的飽飽的,又是空車,因此很快就回到了三十里營子。 覀呡弇甠已經將近傍晚,有些人家的煙囪裡已經開始升起了炊煙。

    五郎和連枝兒將車推進了家門,迎面正遇上連四郎和連六郎。

    「你們幹啥去了,還推了板車?」連四郎就攔在板車前,瞪著五郎問道。

    「我們去地裡了。」連五郎答道,「到家了,姐,你帶蔓兒和小七先回屋去。」

    連蔓兒和小七下了車,和連蔓兒一起提了籃子往西廂房走。連四郎卻讓開板車,過來攔住了連蔓兒。他歪著頭看連蔓兒提著的籃子,見裡面都是草,就想伸手進籃子裡摸。

    連蔓兒忙扭身躲開連四郎的手。

    「四郎,你幹啥?」連枝兒上前隔開四郎和連蔓兒。

    連四郎和連枝兒同歲,只比連枝兒小了兩個月,身量卻比連枝兒高壯了不少。

    「你們今天是不是掏鳥蛋去了?」連四郎就問,也不管連枝兒叫姐。

    連蔓兒她們在地頭烤鳥蛋吃的時候,也有挖野菜的孩子從遠處路過,不知怎麼就傳到連四郎的耳朵裡了。

    「在哪掏的,還有沒有,你們可別吃獨食。」連四郎就要推開連枝兒,來奪連蔓兒的籃子。

    「你也捉魚掏鳥蛋來,咋不給我吃?」小七仰頭道。

    這時候五郎已經放好了板車,也走了過來。

    「四哥,就是有鳥蛋,也早沒了。」連五郎又站在連枝兒前面,對連四郎道,「姨奶家的瓜丟了兩個,正在找是誰偷的咧。」

    連四郎就變了臉色。

    「你小子敢胡說八道,我就揍你。」連四郎舉起拳頭做威脅狀。

    「你不招惹我,我也不去招惹你。」連五郎眼也不眨地道。

    連四郎討了個沒趣,見五郎、連枝兒、連蔓兒和小七緊緊靠在一起,根本不怕他的樣子,只得悻悻地帶著連六郎走開了。

    別看連五郎老老實實,斯斯文文的,還挺有男子漢的樣子的,連蔓兒心中想道。

    幾個孩子魚貫進了西廂房,五郎和小七在後面還把門關上了。

    「回來了,怎麼去了這半天。」張氏正在給小七的一件褂子打補丁,看見幾個孩子回來了,就停下了針線。」蔓兒累了沒,快上炕歇著,……幹啥關門?」

    「娘,我們去鎮上了。 「連蔓兒道。

    「不是去田裡了?咋跑那麼遠?」

    「娘,這個給你。」連蔓兒從籃子裡,先將那四個肉包子掏出來,遞給張氏。

    「這是……」

    「陳記的肉包子,肉丸餡的。」小七趴到張氏跟前咧嘴笑道。

    陳記的肉丸餡的白麵包子?那可是要兩文錢一個的,這幾個孩子手裡一文錢都沒有,怎麼弄來的包子,還是四個?

    「你們老實給我說,這包子咋來的……」張氏就有些緊張了,她寧願自己的孩子窮苦一些,也決不能走上邪道。

    「是我們買的。」連枝兒道,「用我們自己賺的錢買的。」

    「你們,你們哪賺來的錢。跟娘說實話,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娘去處理。」張氏拿著包子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連蔓兒就將如何賣苦姑娘兒賺錢的事情跟張氏大略地說了。

    「苦姑娘兒也能賣錢?」張氏有些不敢相信。

    「娘要不信,改天去鎮上,你問幼恒哥,要不然問濟生堂的王掌櫃也行。」連蔓兒道。

    張氏聽連蔓兒這麼說,不得不信。

    「蔓兒,你們賺了多少錢?」張氏就問。

    「娘,這你就別管了。」連蔓兒道,她可以把事情告訴張氏,卻沒打算把賺了多少錢也告訴張氏。那錢是她的,她不會交給周氏,也不會交給張氏。」娘,這件事要保密,我們只告訴你,你可誰都不能告訴。這是幼恒哥說的,他怕別人知道了,也想收苦姑娘兒。」

    「是啊,娘你一定要保密,爺和奶也不能告訴,不然,我們也賺不到下次的錢了。」連枝兒也央求張氏,她比較老實,把實話說了。

    「……不該收王小太醫的錢,」張氏道,「這包子買了也就買了,你們自己吃吧。」

    幾個孩子頂著大太陽去山裡摘苦姑娘兒,又大老遠地送到鎮上去,好不容易賺了些錢,買幾個包子打牙祭,她這做娘的也說不出什麼來。

    「娘,我們都吃過了,這是給你的。」連枝兒道。

    聽說這包子是給她的,張氏就猶豫了。

    「這包子娘不能吃,你爺和奶還沒吃上的……」

    連蔓兒歎氣,果然是擔心什麼來什麼。

    「娘,我們在鎮上看見大伯和二伯了。」連蔓兒轉換了話題道。

    「對,大伯和二伯從鎮上最大的那個酒樓裡出來,喝的臉都紅了,又去什麼廟……街。」小七道,「哥說那個很花錢的。」

    「廟後街?」張氏吃了一驚。

    「對,是廟後街。」小七點頭。

    張氏臉色頓時就變了,「那你們看到你爹沒有,對了,你們是啥時候看見你大伯和二伯去那個什麼……街的?」

    「就是大約一個時辰之前,」連蔓兒道,「爹沒和他們在一起,不知道去哪了。」

    張氏鬆了一口氣。

    「你爹早回來了,跟你爺下地了。」

    「娘,是把這包子給爺和奶,賣苦姑娘兒的事就瞞不住了,會耽誤幼恒哥的事。」連蔓兒緩緩地道,「娘,這是我們幾個賺的辛苦錢……」

    張氏心裡就翻了個個。若是她和連守信賺了銀子,那自然是要交給周氏。但是幾個孩子,年紀這麼小,她們本來就沒有賺錢養家的義務。如果把這包子送到上房去,免不了就要說賺了錢的事,那周氏肯定要把錢要過去,一文都不會給孩子們留。

    上房裡,還有何氏那邊時不時地吃獨食,連守仁和連守信出門去更是大魚大肉,她不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從不計較。可是,她連一個雞蛋也給孩子們要不來,還要將孩子們辛苦賺的錢搜刮出來嗎?

    「這事我不會跟你奶說,誰我也不說。」張氏道,「娘沒錢給你們,你們自己賺的錢,就自己收起來吧,別讓人看見,想吃什麼就買點吃。不過這包子……,還是你們吃吧。」她做兒媳婦的,不能吃在公公和婆婆頭裡。就算別的妯娌那麼做,她也不能。

    「娘,你就吃吧,你不為自己想,也得想想……」連枝兒看向張氏的肚子。

    連蔓兒並沒注意連枝兒和張氏說話,她猜到了張氏不吃包子的原因。

    「娘,要是以後分家了,咱賺了錢買吃的,就能大大方方地送給爺和奶吃了。」連蔓兒道。

    「過的好好的,哪能分家那。」張氏道。

    連蔓兒語塞,這樣的日子,竟然說是過的好好的。

    「娘,你吃包子啊。」小七托著張氏的手,讓她吃包子。

    「娘,你就吃吧,下次賺了錢,我們再給爺和奶買。」連蔓兒道。

    張氏聽見連蔓兒這麼說,不願意辜負幾個孩子的一片心意,就自己拿了一個包子,又拿了兩個給連蔓兒,讓她們分著吃。

    「還有一個,留給你爹。」張氏道。

    連蔓兒當然不肯接。

    「娘,我們都吃的飽飽的了。」幾個孩子笑。

    很是推讓了一番,最後是一個包子,四個孩子都咬了一口,張氏才肯吃。這樣吃了兩個,張氏就不肯再吃了,又用油紙包好收起來,要留給連守信吃。

    不管怎樣,張氏答應保密,還吃了包子,這也算是小小的進步了,連蔓兒握拳。

    「娘,我們還買了香胰子和肥皂那。」連枝兒將籃子遞給張氏。

    張氏看了漂亮的香胰子盒,雪白的散發著茉莉香的香胰子,還有淡黃色的肥皂,心裡五味雜陳,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幾個孩子小小年紀就能賺錢了。

    「老姑,花兒姐,二伯娘他們都有這個,我們自己賺錢買還不行?」連蔓兒怕張氏又說什麼,忙道。

    張氏歎了口氣,她平時自己用草木灰,孩子們都只用淘米水,她這個做娘的做的很不稱職,孩子們自己賺錢買了東西回來,而且也是別的房裡都有的東西,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還是別讓你奶看見。」雖然這樣,張氏還是囑咐道。

    「以後咱就在屋裡用。」連枝兒笑嘻嘻地將東西收起來。

    「娘,姐還買了糖。」小七拿出紙包的糖來給張氏看,又挑了一顆往張氏的嘴裡塞,「娘吃。」

    「娘不吃糖,你們留著慢慢吃。」張氏這麼說著,還是被小七硬塞了一塊糖在嘴裡。

    糖很甜,是她吃過的最甜的糖。

    「這糖真甜。」張氏扭過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將近晚飯的時候,連老爺子和連守信才從地裡回來,又從鎮上來了一個小廝送信,說是連守仁和連守義有事沒辦完,今天就住在鎮上不回來了。

    連老爺子和周氏倒沒說什麼,古氏就皺了皺眉。

    連蔓兒就偷偷地撇了撇嘴,被張氏看到了。張氏忙將幾個孩子叫到一邊。

    「在鎮上看見你大伯和二伯的事,千萬不要說。」張氏道,「那個什麼街,不是好地方,你們提都不要提。」

    幾個孩子都答應了,張氏才放下心來。

    連家的晚飯依舊是黍米飯,黍米麵窩窩,還有土豆塊燉茄子,古氏、連花兒和連朵兒都只吃了兩口,就下了桌子。

    吃過飯,連蔓兒一家六口也回到西廂房。

    「他爹,和你說件事。」張氏正要和連守信說話,就聽見院子裡傳來周氏的罵聲。

    「哪個饞鬼托生的婆娘又偷吃了雞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01 PM

第二十二章 雞蛋風波

    聽見周氏在外面嚷叫,張氏就停止了說話。連蔓兒則是因為好奇,乾脆趴到窗戶旁邊往外看。廂房的窗子是每一間房兩扇窗。每一扇窗又分上下兩個部分,下面的木格子窗,糊著窗紙,是固定的,上面的也是木格子窗,也糊著窗紙,卻是能開啟的。夏天的時候,就在外面釘上紗窗,打開上面的半扇窗戶通風。現在天氣還不冷,這上半扇的窗戶都開著。

    連蔓兒就是隔著這紗窗往外看。

    周氏站在上房門口,正指著東廂房大罵。

    「老二媳婦,是不是你,又偷吃了雞蛋?你害了饞癆了,還是你那嘴饞的生了疔!」

    何氏噌地從東廂房裡摔簾子出來了。

    「娘,這還有天那,你說話也該睜眼看看那天。你哪只眼睛看著我偷吃雞蛋了。你每天扣雞屁股,那只雞下幾個雞蛋都盯得牢牢的,誰還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偷雞蛋吃。」何氏冷笑道,「也沒看見誰像咱們家,把雞屁股看的那麼緊,拿我們都當賊那。」

    「我就是看的牢,不看牢一點,這家裡還有東西能剩下。你偷吃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還不認,你個敗家的娘們。」周氏指著何氏罵道。

    周氏與何氏對嘴,連蔓兒就看見上房還有東廂房裡,有好幾張臉也都貼在紗窗上往外看著。

    「過去的事,老提有啥意思。」何氏被周氏說出她以往的事來,就略有些軟了,「今個我可是一早就出門,帶著芽兒在西村她老舅家待了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才進的門。我哪有那功夫尋雞蛋吃。」

    周氏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回事。可是明明早上摸了有五個雞蛋,撿回來的卻只有四個。那一個一定是被哪個給偷去吃了。不是何氏,還能有誰?

    「不是你,還有誰?」周氏道。

    何氏看著周氏的樣子,知道是不再懷疑她了,就故意冷笑了兩聲。

    「娘,我可沒向你要雞蛋吃。」何氏說著話,眼神往西廂房這邊瞟了瞟。

    周氏拍了一下巴掌,她被何氏這句話提醒了。今天早上張氏向她要雞蛋,要給連蔓兒吃。她沒給。張氏歷來是個老實的,從來不貪嘴,不頂嘴。可是經過連蔓兒這件事,張氏似乎有了一點點的變化,讓她很不高興的變化。

    沒錯,張氏因為連蔓兒受了傷,說話做事,都要看連蔓兒高興不高興了。張氏心疼連蔓兒,很可能為連蔓兒偷雞蛋。

    「我看見四嬸在屋裡,和五郎幾個偷吃東西,他們還讓來讓去的。」連四郎突然從何氏身後探出頭來道。

    周氏一聽,正是合了她的猜測,頓時更加惱怒。不聽話的偷吃也就罷了,這老實聽話的也偷吃,這還了得,以後還有誰把她這個做婆婆的放在眼裡?

    「老四媳婦,你給我出來!」周氏就沖著西廂房這邊叫道。

    張氏早就紅了臉。

    「他爹,我沒偷雞蛋啊。」張氏對連守通道。

    連守信點了點頭,夫妻倆這麼多年,他知道張氏的品行。

    「娘,她沒偷雞蛋吃。」連守信就走出門,跟周氏解釋。

    「你媳婦死了?我叫她,她不來,打發你來跟我頂嘴。有了媳婦忘就了娘,我白養活你了,不孝的畜生。」周氏指著連守信的鼻子罵道。

    連蔓兒有些看不下去了,連守信也是三十出頭的男人,膝下兒女成行,周氏好歹該給他一點體面。

    連守信被罵的幾乎抬不起頭來。

    張氏無法,只得走了出去。

    「娘,我沒吃家裡的雞蛋。」張氏道。

    「你沒吃,那是讓狗吃了。我摸的準準的五個雞蛋,只撿回來四個,那一個,塞那個X嘴裡去了?」周氏罵道。

    周氏罵的難聽,張氏的臉更紅成了一張紅布。她是個最要臉面的人,一句髒話都不會說,被周氏這樣罵,又是羞,又是委屈,又是氣惱,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你哭,你偷吃了雞蛋還有臉哭!我知道,你心裡恨我,因為要雞蛋我沒給你,你就來偷是吧。你還要臉嗎,你生的丫頭片子就金貴了,就要吃雞蛋,你們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個有那個福氣沒有!」

    連蔓兒氣的頭頂幾乎要冒煙,這周氏不問青紅皂白,罵人太狠,把自家的人當仇人一樣罵。

    張氏也被周氏的話給傷了,她忍不住辯白。

    「娘,家裡的養的雞,哪天不是我枝兒、蔓兒她們幾個出去挖野菜餵著。蔓兒受了那麼重的傷,看病的錢娘不掏,我當我自己的簪子。咱家裡自己的雞下的雞蛋,還不能給一個。蔓兒不是娘的親孫女,我不是娘的兒媳婦?」

    「瞧瞧,瞧瞧,還說不是你偷的,這都承認了。」周氏像抓住了多大的理一樣,聲音更高了,「我家裡養了這麼多年,裝的好老實那,其實就是一個賊。」

    被罵是賊,張氏覺得臉都沒處放了。

    「娘啊,這些年,我你眼前,做錯了一點半點沒有,就是動一根草,我都得到娘跟前說一聲,娘說能動,我才取動。娘,說話總的憑良心,賊名我擔不起……」張氏捂住嘴壓抑自己的哭聲。

    「娘,你媳婦她不是那樣的人。」連守信紅著臉替張氏爭辯了一句。

    這下子可就像捅了馬蜂窩,周氏一頭撲到連守信身上,兩隻巴掌往連守信的臉上、頭上、身上招呼。

    「我養了個好兒子那,娶個媳婦,就當我是老不死的了,口口聲聲罵我。我這兒子不幫他親娘,就護著媳婦啊。……今天就敢偷吃雞蛋,還不認賬,明天乾脆也把我撕了吃吧……」

    「不就是一個雞蛋嗎,有完沒完,看你把孩子罵的。」連老爺子在屋子裡終於聽不下去了,大聲道。他信奉的是男主外、女主內,因此家裡的事都交給周氏調停,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才會吭聲。

    「一個雞蛋,那也是一文錢那。」周氏不依不饒道,「她哪個能給我賺來一文錢,還不是我供給她們吃喝。這可是偷,是賊,咱連家不能養個賊。」

    這個時候,連家的幾個孩子都從屋裡走了出來,在兩邊廂房下站了,只有古氏娘幾個似乎事不關己,連屋子都不曾出來。

    「奶,你又沒看見,咋就一口咬定是人偷了,就不興是撿漏了。」連蔓兒走到張氏身邊,對周氏道。她還是忍不住,站了出來。

    「雞蛋都是我撿的,肯定有人偷吃。」連秀兒從上房西屋裡走出來,「我今天看的真真的,有蛋的那幾隻母雞都在家裡,肯定有人趁我不注意,偷著撿了一個。咱家這勤快俐落的,還有誰。」

    連秀兒說完,又瞪了張氏一眼。這就是明指著是張氏偷了雞蛋。

    「秀兒,你咋這麼說話?」張氏的臉色很是訝異。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敢做,咋不敢承認?」連秀兒嗆聲道。

    連蔓兒的目光在張氏和連秀兒之間打了個轉,連秀兒似乎和張氏格外的不對付,兩個人莫非是因為什麼事情結了怨?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02 PM

第二十三章 雞蛋風波(二)

    姑嫂之間出現矛盾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張氏和連秀兒兩個的情況有些奇怪。連秀兒似乎總想踩低張氏,張氏對連秀兒的態度,卻仿佛是對待自己的孩子。

    連蔓兒正百思不得其解,周氏的斥駡聲,還有張氏無力的辯解和哭泣,讓她回過神來。

    張氏是個好臉面的人,周氏不分青紅皂白就扣了個賊的罪名給她,對她是很大的打擊。即便是周氏各種刁難,張氏還是連吃個包子,都堅持不能吃在連老爺子和周氏前面。經過這兩天的相處,連蔓兒相信,張氏是絕不會做「偷」這樣的事情的。

    不能讓周氏冤枉了張氏,她要為張氏洗清冤屈。

    「老姑,你看的那樣清楚,那你說,都是那些雞下了蛋?」連蔓兒問道。

    連秀兒看了一眼連蔓兒。

    「就讓你心服口服。」連秀兒說著話走進屋去,回來的時候,兩手裡拿了四枚雞蛋,「這個紅皮的,是那只紅點蘆花雞下的,這白皮的是……」

    連秀兒不愧是周氏的女兒,真的把哪只蛋是哪只雞下的都記得清清楚楚。

    「窩裡那只白母雞,每隔一天下一個蛋,從來沒錯。它下的雞蛋個最大,你們還真會偷。」連秀兒最後道。

    「事還沒弄清楚那,老姑你口下留德,別一口一個偷的。一會證明不關我們的事,我怕你話收不回去。」

    「呸,我還說錯你了,要是你能證明不關你們的事,把雞蛋找回來,我就把那雞蛋整個生吞了。」連秀兒瞪眼道。

    「那老姑你到時候可別賴賬。」連蔓兒說著話,看向雞圈裡。那只白母雞正和別的雞擠在一起,靠牆根趴著。

    周氏和連秀兒都說這幾隻下蛋的雞今天沒出過門,方才周氏吵嚷的時候,大家又在院子裡找了一圈,並沒找到雞蛋。那麼……

    「它的蛋也許還沒下那。」連蔓兒道。

    「不可能。」周氏和連秀兒同時道。

    「摸摸不就知道了。」連蔓兒道。

    五郎就跳進雞圈裡,他一進去,那幾隻雞就都站了起來。周氏一眼看見白母雞屁股底下一坨沉甸甸地,眼睛就閃爍了一下。

    「四嫂,你偷了,就快點承認。我最看不清敢做不敢當的人。」連秀兒道。

    連蔓兒卻將周氏的神色看在眼裡,想到了某種可能,為張氏伸冤的信心更足了。

    「我娘老老實實,可不能被人扣屎盆子,背個賊名。奶,你就摸一摸,還我娘一個清白。」連蔓兒清脆的聲音道。

    連枝兒和小七都走過來,站在張氏和連蔓兒身邊,無聲地表達著他們的支持。

    「一個雞蛋,吃就吃了吧,還清白,你小丫頭片子懂啥是清白。」周氏沉著臉,「秀兒,走,回屋去。」

    周氏轉身就要往屋裡走。

    連秀兒不知就裡,就拉住了周氏。

    「娘,這事咋能就這麼完了。她偷雞蛋吃,她還不承認,以後還有的偷那。」

    周氏瞪了連秀兒一眼,當著人面又不好說什麼。

    連蔓兒就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奶,你要是不願意摸,這村裡還有會摸的,就請隔壁虎子的奶過來幫著摸摸,正好做個鑒證。」連蔓兒道。

    今天她見識了周氏的摸雞屁股絕技,去挖野菜的時候跟連枝兒說起,連枝兒就告訴她,村裡好多老太太都會這一招,其中虎子的奶是摸的最準的。

    「咱奶和虎子的奶不對付,說虎子的奶舌頭長。……虎子的奶為咱娘說過話。」當時連枝兒還這樣說過,所以現在連蔓兒就提起了虎子的奶。

    周氏聽說連蔓兒要去請虎子的奶,她也不往屋裡走了。

    「回來,誰讓你去找她?」周氏強橫地道,「這事,我說完了就完了,你們別沒事給我找事。」

    究竟是誰沒事找事那。

    「奶,偷東西,可是好大的罪名,都能送去衙門裡治罪了。我娘難道不是連家的人,就要平白被誣陷?」連蔓兒道。

    「我去請人去。」連枝兒說著,就要出門。

    「誰敢去,看我打折她的腿。」周氏攔道,「老四媳婦,我說你偷個雞蛋咋了,你還不依不饒到了。」

    到底誰不依不饒啊,連蔓兒已經被周氏氣的想笑了。

    「你就去摸摸,別冤枉了老四媳婦。」連老爺子在屋裡道。

    五郎已經跳進雞圈裡,將那只白母雞抱了出來。

    周氏板著臉,既不讓連枝兒去找人,她自己也不肯接那只白母雞,只惡狠狠地看著張氏,等著張氏給她臺階下。

    張氏看懂了周氏的眼色,心裡委屈,不情願,但是她已經習慣了順從、忍讓的模式。

    「娘說算了,那就……」

    張氏正想說就算了,連蔓兒可不答應,她立刻打斷了張氏的話。

    「娘,你要是賊,我們就是賊兒女那。你忍心讓我們這麼小,就背上這麼個名聲。不為你自己想,難道就不為我們幾個想想。」連蔓兒道。

    張氏那算了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周氏沒等到臺階,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你個小丫頭片子……」

    周氏要罵連蔓兒,這時五郎手裡那只白母雞卻不老實了,臉憋的紅紅的,掙扎著要從五郎手裡跳出來。張氏發現了異樣。

    「五郎,你快把它放回去,這是要下蛋了。」

    五郎聞言,忙將白母雞放在地下。白母雞挪到牆角一塊鋪了草的地面上,趴了下去。連蔓兒看著它那樣子,跟尿急的人好像。一會功夫,白母雞就站起來,咯咯叫了兩聲,就擠到雞群裡,背對著外面的人趴下了。

    白母雞剛趴過的草上面,赫然是一枚大個的紅皮雞蛋。

    周氏和連秀兒的臉頓時變的鐵青。

    張氏舒了一口氣,五郎幾個更是喜上眉梢。連蔓兒乾脆鼓起掌來,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莫名地跟著鼓起掌來,二房那幾個小子,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也跟著胡亂拍起巴掌來。

    這讓周氏更加下不來台了。

    「雞婆子也不是個好貨,夾著個雞蛋不下,明天就宰了它吃肉。」周氏轉身要回屋,連秀兒也跟著要走。

    連蔓兒過去,一把拉住周氏。

    「奶,雞下蛋了!「連蔓兒笑盈盈地看著周氏。

    周氏使勁甩了甩手,別看她五十多歲了,身子卻硬朗,連蔓兒讓她甩了個趔趄,好在連枝兒過來扶住了她。

    「小丫頭片子,你想幹啥?」周氏厲聲問

    「奶,你冤枉我娘偷雞蛋,現在弄清楚了,奶就你沒話跟我娘說?」連蔓兒笑道。

    「看看你們養出來的好閨女,這是要我的強啊,咋啦,不就是一個雞蛋嗎,還讓我一個老的,給她賠禮道歉!」周氏占不上理,立刻放歪。

    「娘,沒讓您賠禮道歉……」張氏老實地道。連守信也點頭。

    「就是讓您交代一句話。」連蔓兒立刻接上。

    周氏氣的抬起手,想要打連蔓兒。連蔓兒沒躲,而是大哭了起來。不同于周氏的幹嚎,連蔓兒的眼淚是嘩嘩地往下流。

    「……我是撿來的……賣給人做童養媳……看病不給出錢……一個雞蛋也不給……誣賴我偷雞蛋……我沒錢,一文錢沒有……要不是那雞剛才下了蛋,就賣了我賠那個雞蛋……奶你打死我吧。我是撿來的,沒人心疼……」

    連蔓兒邊哭邊說,放刁啊,做可憐啊,她也會的。而且,她終於找到機會,把這幾天的憋屈都哭出來了。

    連蔓兒才十歲,身量嬌小,穿著粗布的衫子和褲子,頭上還纏著布條,哭起來,一張小臉跟水洗的似地,就是陌生人看見,也要覺得可憐,何況是血脈相連的親人那。張氏、連枝兒幾個就都過來,娘幾個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

    周氏本來是想撒潑的,卻被連蔓兒哭在了頭裡,她那手段就不好使出來了,頓時臉就成了紫茄子色。

    「娘……」連守信走到周氏跟前,悶聲道,「娘,您屋裡歇著去吧。」

    周氏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連秀兒慢了一步,落在後面。

    「老姑,給你雞蛋,還熱乎著那。」連蔓兒就從五郎手裡拿過那個雞蛋,遞給連秀兒。

    這無疑是在提醒連秀兒,她方才說過要生吞了雞蛋的話。連秀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連蔓兒幾個還是是厚道的,但是二房的幾個小子卻不是,他們看見周氏受挫,回屋裡去了,就都更活泛了,一個個跑過來。

    「老姑,你剛才說要整個生吞了雞蛋那。」連四郎笑嘻嘻地道,「這個雞蛋可不小啊,老姑,你能吞進去不?」

    「快來,快來,看老姑吞雞蛋了,熱乎的那。」連六郎大笑著道。

    「你們幾個等著瞧。」連秀兒漲紅了臉,跑回屋裡去了。

    「噢噢噢噢,「幾個半大小子就開始起哄,「看老姑說話不算話,拉了屎又坐回去了。」

    連蔓兒在旁忍笑。

    「這個雞蛋咋辦?」小七問。

    「我給奶送去。」連蔓兒道。周氏和連秀兒都沒臉來拿這枚雞蛋,她也不會不明不白地留下這枚雞蛋,她要親自把這枚雞蛋送給周氏和連秀兒。

    連蔓兒拿著那個雞蛋,直接走進上房東屋,當著連老爺子、周氏和連秀兒的面,把那枚熱乎乎的雞蛋放進周氏存雞蛋的笸籮裡。

    「爺、奶,老姑,我把雞蛋給放這了。」連蔓兒擦了擦臉上還沒乾的淚水道。

    「明天開始,每早上給蔓兒煮一個雞蛋,直到蔓兒傷全好了為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0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 09:06 P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賠禮

    連蔓兒回到西廂房,張氏正在和連守信哭訴。

    「我嫁進來這麼些年,我是什麼人,誰不知道?我這心裡憋屈啊……」張氏一邊抹眼淚,一邊哭道。

    連守信坐在炕沿上,伸手要安撫張氏,又見孩子們都在旁邊,就把手縮了回來。

    「娘……娘她也是有口無心,你別和她一般見識。」連守信道。跟大多數同時代的人一樣,「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是受這樣的教育長大的。

    張氏也是一樣,但是這次的事情卻不一樣,會有爹娘冤枉自己的孩子是賊嗎?

    「說我別的也就算了,娘平時說我的還少嗎,你聽我反駁過一聲沒有,當面沒有,背後我也沒有。可娘她這次……說我偷東西,我是那樣的人嗎?這麼多年,我對這一家人的一片心血……最後還成了賊了。」張氏哭的很傷心。

    連守信歎氣,她知道張氏性格柔順,和他一樣是正直的脾氣。正因為張氏正直,她對自己要求很嚴,嚴格按照道德規範行事,所以才將一些事情就看的很重。如果這件事換做二房裡的何氏,根本就不會當一回事。周氏不分青紅皂白就說張氏偷雞蛋,將張氏傷的狠了。

    「娘她……」連守信想了半天,也找不出話來為周氏辯解,最後只好說,「這不沒事了。」

    「多虧白母雞當面下了那個蛋,要不然,可還說不準那。」連蔓兒不失時機地道,「我覺得,奶後來是看出來那白母雞有蛋沒下,卻啥也不說,故意讓娘背這個賊名。」

    張氏哭的更傷心了。

    連守信無奈地看了小女兒一眼。

    「娘,她是個要強的脾氣,這……」

    連蔓兒嘟起嘴。周氏這樣的根本就不是脾氣要強,應該叫做脾氣孤拐才對。就比如上次的肥肉事件裡也一樣,不管怎樣,都是別人錯,就算是她的錯,也要別人替她背。

    「大家都看到那個蛋了,奶也不肯承認冤枉了娘。」連蔓兒道。

    連枝兒、五郎和小七都跟著點頭。

    連守信只有苦笑,他心裡明白,要周氏認錯,只怕要等太陽從西邊出來。

    「你奶就是那個脾氣。」連守信道。

    張氏心裡委屈,忍不住地哭,連蔓兒也板起了小臉,要哭不哭的樣子,連枝兒、五郎和小七都默不作聲。屋裡的氣氛變得十分壓抑。

    連守信歎了一口氣,從炕上站起身,也顧不得連蔓兒幾個都在跟前了,就沖張氏做了一個揖,「娘這次冤枉了你,我……我替娘給你賠不是。」

    「幹啥啊,孩子們都在,你給我做啥揖。」張氏不好意思地道,臉色就轉好了許多。

    連守信嘿嘿笑了兩聲,張氏受了這樣的委屈,幾個孩子都站在張氏那頭。理在哪一邊他是清楚的,心裡也心疼媳婦和孩子,可是他又不能說周氏的不是,只能替周氏賠禮。

    連蔓兒在旁邊看見了,就和連枝兒、五郎、小七幾個低頭偷笑。周氏脾氣孤拐,好在連守信並不是,還知道給媳婦賠禮。

    有周氏這樣的婆婆,張氏卻沒有太多的怨言,除了因為性情賢淑之外,是不是還有和連守信感情好的因素在內那?嗯,一定是這樣的。

    張氏不哭了,連枝兒就出去打了一盆水回來。

    「給蔓兒先洗。」張氏道,「都哭成花貓臉了。」

    連枝兒就將買的香胰子,用胰子盒裝著,拿了出來。

    「哪來的香胰子?」連守信看見了,隨口問了一句。

    「孩子們自己賺錢買的。」張氏就道。

    連蔓兒就用香胰子洗了手臉,然後張氏也洗了。小七是小孩子心性,喜歡那香胰子的味,也要洗。連枝兒就又換了水,也讓小七洗了。

    「真香。」小七聞自己的手,笑的兩隻大眼睛都眯了起來。

    連枝兒出門將水潑了,回來又將屋門帶上。張氏這才將那兩個肉包子拿出來給連守信。

    「……辛辛苦苦的,五郎拉車,手都磨破了,才賺了那麼幾個錢,就知道給咱們買東西。」張氏小聲將連蔓兒幾個賣苦姑娘兒賺錢的事跟連守信說了,「蔓兒傷還沒好,咱們做爹娘的還一文錢也拿不出來給孩子們……,家裡現成的東西,我豁出臉去要,也只要來一小碗白麵,給孩子做了一碗麵疙瘩,雞蛋……」

    張氏這麼說著,又有點傷心。

    「這是孩子們給你買的,你吃了吧,是孩子們的一片心。」張氏將肉包子塞在連守信的手裡。

    連守信接了包子,卻不吃。

    張氏和連守信夫妻多年,當然瞭解連守信的想法。

    「你就吃吧,以後日子還長著那。蔓兒也說了,以後賺多了錢,要給她爺和奶買東西。」

    連守信想了想,也點了點頭。

    「以後賺了錢,我和你娘這都沒什麼,第一個要孝順你爺和你奶。」連守信對連蔓兒道。

    連守信堅持不肯吃包子,最後推不過,才掰了一塊,其他的就讓連蔓兒幾個分著吃。

    「爹在鎮上和你大伯、二伯一起吃過了。」連守信道。

    張氏看了一眼連守信,沒說話。

    可是還有連蔓兒。

    「爹,方才我們正跟娘說咧,我們在鎮上的時候,看見大伯和二伯了,正從大酒樓裡喝的醉醺醺出來,還叫了轎子那。聽酒樓裡的夥計說,叫了一桌子的好菜,要一兩多銀子,吃剩下了好些那。」連蔓兒假作無心地說道。

    連守信的臉色就有些尷尬。

    張氏掃了連守信一眼,小聲道,「她大伯和二伯還坐了轎子去廟後街,你也跟著一起去了沒?」

    連守信悶了半天,才道,「這事,還是瞞著吧。爹一心盼著大哥做官那,……爹的身子骨不如從前了。」

    「我已經囑咐了孩子們了。」張氏道,「孩子們賺了這幾個錢的事,也不能說。說了要壞王小太醫的事。……孩子們有幾個體己,自己打打牙祭也好,指望著家裡,那是不能夠啊。」

    連守信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了。

    「我爺把家裡的錢都貼給大伯,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要是分了家,咱們賺了錢,大大方方地孝敬我爺吃喝,那多好。」連蔓兒試探著說道。

    連守信愣了一下,「咋想起說這個?」

    「因為這包子才想起來的,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連蔓兒道。

    「這話可別再說了,你爺要是聽見,會生氣。」連守信道。

    「嗯。」連蔓兒答應了。連守信和張氏做包子做了這麼多年,很難一時就改造過來。好在兩個人雖然愚孝,但心裡卻還明白,也知道心疼孩子。連蔓兒告訴自己,不要太心急,她要一點點地去影響連守信和張氏,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怎麼做才是對的。

    一家人又說了一會話就歇下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張氏就到上房拿了個雞蛋。周氏臉色雖然不是很好,但這次卻沒說什麼。張氏將雞蛋煮熟了,又剝好了皮給連蔓兒。連蔓兒就和小七一起分吃了。

    吃過早飯,連守仁和連守信滿面春風地從鎮上回來了,還買回了一些點心。連守仁還說見到了府城來的朋友,說只要尋得門路,用上一筆銀子,一個縣令是妥妥的,哄的連老爺子和周氏都高興起來。

    「鎮上還有些事情要打點,繼祖他們要過兩天才回來。」連守仁又道。

    連老爺子點了點頭,就帶了幾個兒子下地去看莊稼了。

    周氏坐在炕上,想起一件事來。

    「老二媳婦,去請後街的李四奶奶來,今天就給芽兒把腳裹上。」周氏對何氏道。

    「李四奶奶?」連枝兒吃了一驚。

    「芽兒九歲了,咱自家裹不來那小腳,只有李四奶奶在行。我許給她兩百個錢,二斤雞蛋,她保證給芽兒裹出一雙漂亮小腳來。」周氏對何氏道。

    何氏一聽高興了。

    「娘,我這就去。」何氏一陣風似地走了。

    「哎呦,李四奶奶可是名聲在外,我今天也要跟著開開眼。」古氏笑著道,「娘真是疼孫女,捨得下這樣的本錢。」

    「這十裡八村再找不著一個像奶這樣心慈的老人家了。」連花兒也陪笑道。

    「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只有你們明白我。」周氏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蔓兒。」古氏扭頭看著連蔓兒,笑道,「要不,你也趁這個機會,把腳裹了吧。」

    連蔓兒好像被雷劈了一樣,只好強作鎮定。

    「那錢誰出?」連蔓兒故意道,她篤定,裹小腳在周氏眼裡是極有體面的福利,周氏絕不肯給她這個體面,更不會為她花錢。

    「好孩子,你過來,大伯娘這根銀簪子也值幾兩銀子……」古氏說著話,就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來。

    不,不會吧,連蔓兒的心抖了抖,眼睛立刻迷蒙了。她是怕的,可是在古氏等人眼中,那眼神卻分明是渴望,卻又害怕得不到的眼神。

    古氏和連花兒就都笑了。

    「別管她,你那簪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她那性子,給她裹了腳,也是白搭,出息不了。」周氏道。

    連蔓兒努力做出一個失望傷心的表情,然後決然地轉身,往外跑去。連枝兒也跟了出來。兩人剛出上房門口,迎面就看見何氏領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走了來。

    那婦人高高瘦瘦,黃白的面皮,一雙三角眼從在連枝兒和連蔓兒臉上打了個轉,最後停在兩人的腳上。

    連蔓兒就覺得連枝兒抓著她的手緊了緊,扭過頭去一看,連枝兒的臉已經白的沒有了血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08 PM

第二十五章 酷刑

    這個人應該就是周氏口中的李四奶奶,她很可怕嗎,要不然怎麼連枝兒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李四奶奶。」連蔓兒這麼想著就招呼了一聲,然後拉著連枝兒讓開路。

    李四奶奶點了點頭,似乎對連蔓兒這樣懂禮感覺滿意。

    「這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吧,多日不見,又出息了不少。」李四奶奶說著話,又看兩人的腳,臉上露出些不贊同的意思來。

    「四奶奶快進屋吧,我娘正等著。我家芽兒可全靠四奶奶了。」何氏催了李四奶奶走進屋去了。

    連枝兒忙拉著連蔓兒一路小跑回了西廂房。

    「姐,你咋嚇成這樣?」連蔓兒問。

    「還說我那,你從前看見她不比我還怕那。」連枝兒拍了拍胸口,「哦,你肯定是忘了。」

    「李四奶奶很可怕?」連蔓兒又問。

    「看來你真是忘了,前年村東頭紅霞姐就是李四奶奶給裹的腳,可是丟了半條命。」連枝兒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打了一個哆嗦。

    「裹腳,不是很平常嗎?」

    「李四奶奶下手,可不平常咧。尤其是到了芽兒這個年紀。」連枝兒道。

    「姐,你也不願意裹腳啊。」連蔓兒就笑了。

    「小時候……沒有裹,現在也習慣了,不想遭那個罪,這樣也挺好。以後辛苦點就辛苦點吧。」連枝兒道。她想起剛才在上房連蔓兒的表現,又問,「蔓兒,你想裹腳?」

    連蔓兒看沒有外人,也就不對連枝兒隱瞞。

    「我才不想裹。我就想著,奶看不上我,我要是露出不想裹的意思,奶非讓我裹咋辦?」連蔓兒道。

    「蔓兒,你咋學精了!」連枝兒笑道。

    姐兩個就坐到炕上說話。

    「……花兒姐和朵兒,都是五歲的時候就開始裹了,芽兒現在裹,還叫來了李四奶奶,是要遭罪的。」連枝兒道。

    連蔓兒想了想,她還沒看見過腳是怎麼裹的,她有那麼一點想去看看。

    「蔓兒你想去看?姐勸你別去。」連枝兒看出連蔓兒的心思,說道。

    「就看一眼。」被連枝兒說破,連蔓兒索性道。

    「枝兒,蔓兒,來燒火來。」外面傳來何氏的叫聲。

    「咱不去。」連蔓兒拉住連枝兒,何氏自己懶,該她幹的活總想著推給別人。二房裡那幾個半大小子每天除了吃飯的時候回來,幾乎不著家,也不幹活,何氏又說連芽兒年紀小,也不肯讓她幹活,最愛支使她和連枝兒,還有三房的張氏和連葉兒。

    「……給你妹子裹腳,你奶讓你來燒火那。」何氏沒聽見回音,就往西廂房這邊走了過來。

    「我這就來。」連枝兒沖著外面答應了一聲,回頭笑著對連蔓兒道,「讓她懶去,就那麼點活,我去,蔓兒你在屋。」

    連蔓兒也笑了。連枝兒和張氏很像,都是勤快人,性子也好。說起來她總覺得四房的大人也好,孩子也好,都包子的讓她恨鐵不成鋼。但是要讓她選,她還是寧願選擇這房裡。

    「我也去,」連蔓兒從炕上下來,「正好去看一眼」

    姐妹倆說說笑笑,就到上房來。

    「燒一鍋水,芽兒裹腳要用的。」

    何氏說著話,還掃了連蔓兒和連枝兒兩個的大腳一眼,再看看自家準備裹腳的連芽兒,憑空生出許多的優越感來。

    「二伯娘你屋去陪著芽兒吧,燒水就交給我。」連枝兒道。

    何氏滿意地點點頭進屋去了。

    連枝兒在灶下生活,連蔓兒就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倒進鍋裡,用刷子又將大鐵鍋刷了一遍,確認鍋徹底乾淨了,才將髒水倒掉,又舀了足足一鍋的水在鍋裡,這才將鍋蓋蓋上。

    「姐,我給你拿板凳去。」連蔓兒見連枝兒蹲著燒火,就走進東屋裡,給連枝兒拿板凳,當然,也是藉故看看連芽兒是怎麼裹腳的。

    東屋裡炕當間兒擺著一張炕桌,上面放著一個針線笸籮,裡面有針線,一大團的棉花,一盒子白礬,笸籮邊上還搭著六條藍色的布條,每一條都有幾尺長,漿洗的板板整整的。

    李四奶奶、周氏、李四奶奶、古氏,連花兒和連朵兒在炕上圍成半個圓圈坐著,何氏正將連芽兒抱到炕上,脫了鞋襪,放在李四奶奶跟前。

    連芽兒長相隨何氏,腳也是一樣,很寬大,而且很肥。李四奶奶抓起連芽兒的腳,反反覆覆地看了幾遍,又用手量了量。

    「芽兒幾歲了?」李四奶奶問。

    「今年四月的時候,滿九歲了。」周氏答道。

    「這裹的太晚了。」李四奶奶道。

    「不然也不請四奶奶你來了。」何氏陪笑,「前年紅霞那丫頭,都十一歲了,不是四奶奶給裹的,人人都誇,那一雙小腳,就像是幾歲裡就裹起來的。」

    李四奶奶面皮抽了抽,連蔓兒覺得那應該是一個笑容。

    「那可費了功夫了。」李四奶奶語氣中透著些驕傲。

    「芽兒的腳,還要四奶奶多費心。」周氏對李四奶奶也十分的客氣。

    「我說實話,芽兒雖然是九歲,可這腳,太肥太寬了,比紅霞十一歲那時候的腳還大,不好裹啊。」李四奶奶道。

    周氏就有些不滿地瞟了何氏一眼,連芽兒的腳長的和何氏的一樣。

    「你們是要裹個一般的,還是要裹個俊的?」李四奶奶問。

    「自然是俊的。」周氏和何氏齊聲道。

    李四奶奶就從懷裡摸出兩雙弓鞋子來,放在炕桌上。兩雙鞋子,一雙大些,一雙小些,那小的只比連蔓兒的手大了一點。

    「這是我給芽兒準備的鞋子,你們看還滿意不滿意。」

    周氏幾個人將那雙小的鞋子傳看了一遍,都嘖嘖稱讚著,顯然十分滿意。

    「這比得上花兒的小腳了。」何氏更是喜形於色。

    連蔓兒看看連芽兒的腳,又看看那雙弓鞋。她看不出有任何可能,能讓連芽兒的腳穿進這樣的鞋子裡。就算兩隻鞋加在一起,也很勉強。

    「一般的有一般的裹法,俊的有俊的裹法。」李四奶奶見大家都滿意,又開口道,「沒想到你家芽兒腳已經這樣大了,那俊的裹法,怕是有些為難。」

    「只要能裹成這樣的小腳,芽兒一輩子也感激四奶奶,我也信服四奶奶。四奶奶,再加一斤雞蛋咋樣?」周氏狠了狠心道。

    李四奶奶面皮又扯動了一下。

    「我是有這個手段,只要你們也能狠得下心來,這苦肯定是要吃的。」李四奶奶說著,瞟了一眼連芽兒。

    連芽兒坐在那,懵懵懂懂地,直覺打了個哆嗦。

    「全憑四奶奶操持。」周氏道。

    何氏也點頭,「俺芽兒不怕吃苦。對不對芽兒?」

    連芽兒仰頭看了看何氏,沒說話。

    「芽兒,娘跟你說啥來著?」何氏掐了一把連芽兒。

    連芽兒這才點頭,「我、我不怕吃苦。」

    李四奶奶又拿起連芽兒的腳來打量,連蔓兒突然覺得連芽兒坐在那裡,就好像案板上的魚。而李四奶奶正拿著刀,尋找下刀的地方。連蔓兒覺得有些發冷,忙拿了板凳往外走。

    「蔓兒,水燒好了沒有?」周氏問。

    「馬上就好。」連蔓兒道。

    連枝兒和連蔓兒端了一盆熱水送進屋,放在炕上。李四奶奶伸手試了試水溫,點點頭,何氏就將連芽兒的兩隻腳放進水盆裡。

    連芽兒覺得水有點燙,想要縮回去,被李四奶奶一眼制止了。

    「就這樣的水溫,下一盆再熱一些。好好洗一洗,泡一泡,要換三盆水。」李四奶奶道。

    李四奶奶又從懷中拿出兩塊竹片,對周氏道,「芽兒這腳要裹的俊,還需要一件東西。」

    「四奶奶你說。」

    「你們家有沒有碎瓷片子,砸的碎一點,拿小半碗來。」李四奶奶道。

    「要碎瓷片?」古氏吃了一驚,看向李四奶奶目光多了敬佩。

    「看來秀才娘子是懂得的。」李四奶奶道。

    「只聽人說過,沒見人做過。四奶奶真是好手段。」古氏道。

    裹腳還要用碎瓷片,用來做啥,連蔓兒不解。

    「後院桃樹下埋著個破碗,蔓兒,你去砸半碗碎瓷片子來。」周氏對連蔓兒道。

    「奶,我去吧,蔓兒力氣不夠。」連枝兒道。

    「她們小姑娘家畢竟力氣弱,還是找個力氣大的,要砸的碎一些,就……」李四奶奶伸出小指,在指甲尖上比了一比,「就這麼小塊的。」

    「老二媳婦你去砸,讓枝兒和蔓兒給芽兒洗腳。」周氏就道。

    「哎。」何氏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為了女兒的小腳,她難得勤快了一些。

    一會功夫,何氏就拿進半碗的碎瓷片子,讓李四奶奶看了,李四奶奶點頭,表示可以。

    換到第三盆水,李四奶奶卷起袖子,親自給連芽兒洗腳。說是洗腳並不準確,應該是揉腳,而且是下力氣地揉。

    連芽兒疼的叫了一聲。

    「這點疼都忍不了,一會可咋辦?」李四奶奶訓斥道。

    連芽兒可憐巴巴地四下看了看,並沒有人護著她,她只好咬牙忍著。

    最後李四奶奶將連芽兒的腳摸了一遍,覺得全部軟了下來,這才讓連芽兒將腳擦乾。她又將那藍色的布條放進水盆中打濕,然後將碗裡的碎瓷片子灑在布條的一面上。布條是用米湯漿洗的,濕潤後有粘性,那碎瓷片子就都粘在了布條上。

    「我這就開始裹,你們過來幫忙,按住她,別讓她亂動。」李四奶奶吩咐道。

    難道,要用那樣的布條給連芽兒裹腳?連蔓兒呆住了。

    連枝兒忙端了水盆,給連蔓兒使了個眼色,姐妹倆急步往外走。她們剛出屋門,連芽兒就慘叫起來。連蔓兒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掀開門簾往裡面看去。

    屋裡面,是一副酷刑的場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13 PM

第二十六章 人上人

    連芽兒的上半身被何氏抱住,周氏、古氏、連秀兒、連花兒和連朵兒死死地按了連芽兒的兩條腿,李四奶奶將連芽兒的一隻腳放在膝蓋上,一隻只的掰著連芽兒的腳趾頭,然後又在連芽兒的腳趾縫裡撒上大量的白礬。

    連蔓兒眼睛裡看到的是李四奶奶一雙瘦而有力的手上鼓起的青筋,耳朵裡聽到的是連芽兒的慘叫聲,期間夾雜著連芽兒腳趾骨的脆響。

    肯定有腳趾骨折脫臼了,這也太殘忍了。連蔓兒這麼想著,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更讓她膽戰心驚。

    李四奶奶從懷裡取出兩塊竹板,夾在連芽兒的腳側,又拿起一條沾滿了碎瓷片的裹腳布,開始在連芽兒的腳上,一圈一圈地纏了起來。她纏的相當用力,連蔓兒清楚地看見,血漸漸染紅了那一層層的裹腳布。

    連蔓兒的上下牙開始打架,同時感覺到……腳疼。

    這時連芽兒的嚎叫已經聽不出是出自人類的了。

    「娘啊,疼死俺了,俺不要纏腳了,娘啊,你殺了俺吧。」連芽兒一邊嚎叫,一邊流著眼淚沖著何氏央告。

    何氏死死地抱著連芽兒,她也累出了一身的汗。

    「四奶奶,能不能……」何氏終究還是心疼女兒的,就向李四奶奶求情道。

    李四奶奶奶頭也沒抬。

    「想要裹的俊,就得這樣。要反悔,現在也來得及。」

    「不,不反悔。」何氏忙道。

    李四奶奶將連芽兒的兩隻腳纏的跟粽子似的,這才又拿過針線,將布條結結實實地縫了起來。期間她抬起頭來,正好與連蔓兒的目光對上了。

    連蔓兒慌忙將頭縮了回去。

    「叫你不要看,嚇著了吧。」連枝兒拉過連蔓兒,心疼道。

    「這麼纏起來,是纏小了,不過應該還是穿不上那雙小鞋子啊。」連蔓兒有點納悶。

    「這是第一次纏,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少說要半年功夫那。」連枝兒為連蔓兒解釋道。

    屋裡李四奶奶已經將連芽兒的兩隻腳都縫好了,又將那稍微大一些的鞋子給連芽兒穿上。

    「下地走走吧。」李四奶奶鬆開連芽兒的腳道。

    「現在就得走?「何氏問。

    「娘啊,俺的腳跟一千把刀子割的一樣,俺走不了。」連芽兒撲在何氏的懷裡,哭道。

    「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李四奶奶慢條斯理地收拾著笸籮道。

    「你老姑,還有你花兒姐和朵兒姐,也經過這時候,挺一挺就過去了。」周氏道,連秀兒、連花兒和連朵兒的腳裹的早,並沒用過竹板和瓷片子。

    連芽兒只癱在何氏的懷裡,不肯下炕。

    連蔓兒在外面聽著,她是親眼看見那裹腳布裡的碎瓷片子的,要踩著那個走路,這簡直是堪比十大酷刑,只是想想就夠恐怖的了。雖然心裡害怕,受好奇心驅使,她又悄悄將門簾掀開了一角。

    何氏將連芽兒抱下炕,放到地上。連芽兒將身體的重量都靠在何氏懷中,哭著哀求何氏。

    「這個時候心軟,方才的苦就白受了。」古氏道。

    何氏想了想,一把推開了連芽兒。

    連芽兒整個腳底都是碎瓷片,怎麼站得住,撲通一聲就栽倒了。何氏走上去,又把連芽兒扶起來,讓連芽兒走路。

    連蔓兒想到一個詞,刀尖上的舞蹈。

    為什麼,要活生生的受這樣的酷刑。是因為這樣才是美的,才是有體面的,才能夠被挑中嫁入背景良好的家庭,才能過上好日子。

    好日子她也想過,但是她絕不要受這樣的酷刑。嫁入富貴人家過好日子,如果她自己就是富貴人家,不用嫁人就已經過上了好日子那。不為別的,就為了保留一雙天足,她也要奮鬥,做個富足的小地主。

    連蔓兒握拳,她真的是被這血腥的場面給刺激到了。

    「娘啊,你殺了俺吧,殺了俺吧。……讓俺留著大腳吧,俺也能幫娘幹活,像枝兒姐那樣。」連芽兒這個時候也疼瘋了,抓住何氏的衣襟哭嚎道。

    何氏這時卻惱了,一巴掌將連芽兒的頭打歪了過去。

    連芽兒懵了,暫時停止了哭泣。

    何氏抓住連芽兒的肩膀。

    「芽兒,你看你花兒姐姐,人家就要嫁入孫家,去縣城裡住,以後一輩子都吃香的喝辣的,還有一大堆丫頭僕婦的讓她使喚那。你老姑和你朵兒姐兒以後也要過神仙才過的日子。你再看你枝兒姐和蔓兒姐,都是大腳,在咱家就只能蹲在灶下燒火,下地幹活,以後嫁了人,也是給人做牛做馬……「何氏在哄著連芽兒。

    連蔓兒被氣笑了。

    「二伯娘,我和姐看咱是一家人,幫你幹活,你不感謝,還說話傷我們。你也是做長輩的那!「

    「這沒你們的事了,你們回去吧。」周氏沖連蔓兒道。何氏是個混不吝的,連蔓兒又不像過去那麼柔順,兩個要計較起來,在李四奶奶面前,丟的是連家的臉。

    「行,那我和姐先回去,奶你有活叫我們。」連蔓兒眼珠轉了轉,立刻明白了周氏的意思,就格外柔順地笑道。不為別的,只為在外人面前留個好印象,這個基本的常識她是知道的。

    連蔓兒和連枝兒離開了上房。

    上房裡,連芽兒流著眼淚,「俺,俺要過花兒姐那樣的日子。」

    連蔓兒和連枝兒回到西廂房,剛坐到炕上,就聽見上房裡傳來連芽兒殺豬一樣的慘叫。

    「就是這樣,對,慢慢地走。」李四奶奶、何氏、周氏鼓勵的聲音。

    連蔓兒和連枝兒對視了一眼。

    「姐,咱要爭口氣。」連蔓兒道,「就算是大腳,咱也要過上比她們更好的日子。」

    「蔓兒,我聽你的。」連枝兒道。

    「還有我們。」五郎和小七從外面跑進來道。

    幾個孩子就笑成了一團。

    …………

    從那天開始,白天裡,連蔓兒要看著連芽兒一邊哭,一邊扶著牆,一步步地挪動。到晚上,還時不時地被連芽兒的哭聲給哭醒,。連蔓兒有些後悔那天太過好奇,讓她有了心理陰影,因著連芽兒的哭聲,她接連做了兩天的噩夢。直到張氏反復向她保證,絕不會給她裹腳,連蔓兒才好些了。

    不過為了避免看見連芽兒的「刑走」,連蔓兒每天都早早出門,借著挖野菜的由頭,和五郎、小七到田裡去。

    因為前兩天下了一場大雨,南山後面一條小河漲水了,好多同村的孩子都跑來,在水裡摸魚摸蝦。五郎和小七也用蒿草編了幾個魚簍子,下到水裡抓魚,連蔓兒也跟著他們一起,但是五郎不讓她下水。

    「水涼,娘說了,不讓你下水。」五郎道。

    「那我去後山那邊看看,上次咱們看到的酸棗樹,現在那棗應該都紅了。你們在這,我去摘棗。」連蔓兒就對五郎和小七道。

    「姐,我陪你去吧。」小七立刻道。

    「不用了,那離這不遠。」連蔓兒捏了捏小七的臉,「你和哥別往別處走,我摘完了棗,回來找你們,一起回家。」

    連蔓兒的傷好了很多,這些天和他們一起長在田地裡,是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那行,蔓兒你也別往遠處去,摘了棗就回來。」五郎道。

    「嗯。」連蔓兒點頭,提了籃子就往山裡邊走。

    因為下過雨,地上長出了許多蘑菇來。不過,也許是因為土壤的關係,三十裡營子周圍的山裡蘑菇並不多,而且多是狗尿苔,是不能吃的,還有一些草菇,也不好吃。連蔓兒的眼睛在地上逡巡,她要采的是一種特殊的蘑菇。

    馬勃,俗名叫做馬蹄包,一般長在濕潤的沙地上,呈圓球狀,是菌類的一種,前世的時候,外婆曾帶著她採過馬蹄包。馬蹄包沒成熟是白色的,成熟了就會變黃而且乾癟,裡面是海綿狀的組織和細細的粉末。這個東西有很好的藥用價值,尤其是一種極佳的止血良藥。

    連蔓兒慢慢走著,不時蹲下身,將一個個馬蹄包小心地摘下來,將上面的沙粒、雜物擦抹乾淨。那些已經成熟乾癟的,就放進隨身帶著的一個瓷瓶內,還新鮮的,則是放在籃子裡,回去等曬乾了再收起來。

    鄉下人家,幹粗活的時候難免割破手腳,這個東西是應該常備的。

    連蔓兒並沒有朝她說的有酸棗樹的地方去,而是往左轉,一邊採馬蹄包,一邊朝山灣裡去了。她要先去看看那些野葡萄。

    上次來採苦姑娘兒的時候,她就發現,這後山的很多壕溝裡長滿了灌木,其實就是野葡萄。估計還要一些日子才能成熟,但是連蔓兒想來看看。

    野葡萄即便是成熟,果子也是澀的,無法生吃,因此這裡的人們都將它當做是一種無用的灌木,也不去管它。但是連蔓兒卻有一個想法:野葡萄能釀酒。上次在鎮上,她看到有幾個賣酒的鋪子,賣的多是些燒酒、麴酒,還有紹興黃酒,只有一家店裡有葡萄酒,掌櫃的管葡萄酒叫做琥珀酒,價格比別的酒都貴些,聽那掌櫃的說,琥珀酒是從西域那邊運來的,很稀少,很受達官貴人們的歡迎。

    如果將這些野葡萄都釀了酒,到時候的收穫就不是幾兩銀子了。連蔓兒心中想著,腳下突然一絆,打了個趔趄。她忙壓低重心,一隻手揮舞之間抓住了一段樹枝,才穩住了身子。

    「哦……「樹枝輕輕哼了一聲。

    ******

    裹腳這件事,現在看來很殘忍,很不美,但是在當時卻是「美麗的折磨」。胖紙弱顏曰:那如今的花樣百出的各種減肥,在將來的人看來,會不會也是一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1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 09:16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美人如玉

    聽見聲音的同時,連蔓兒也發覺了手裡抓著的樹枝的異樣。覀呡弇甠她微微低下頭,赫然發現手裡抓著的是一個人的半截衣袖。

    這裡有個人,她竟然沒有發現!

    連蔓兒忙放開手,扶住旁邊的一塊山石,同時扭過身子,結果就同那個人來了個面對面。

    連蔓兒的心跳猛然快了兩拍。那是一張略顯蒼白的臉,但是一點都不影響他觀感。「狀若好女」,連蔓兒的腦子裡頓時出現這樣四個字。

    沒錯,面前的是個男子,看起來不過弱冠的年紀,身穿箭袖的月白長袍,背靠靠著一道土壁,半坐半臥在那裡。連蔓兒前世見過了俊男美女,到這裡之後,連家的人也都有一副好皮相,但是這個男子的美,還是讓她驚豔了。

    鼻翼間是淡淡的血腥味道,連蔓兒的眼睛看進男子漆黑的眸子中,那裡面有某種東西,讓她將就要出口驚呼聲吞回了肚子裡。

    一個陌生的,絕不是附近鄉村中人的男子,受傷坐在這裡,卻不聲不響。連蔓兒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並本能地判斷出,驚叫不僅不能幫她,反而會讓事情變得糟糕。

    事實證明,她這個舉動是非常明智的。因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那男子的另一隻手本來已經伸向了她的腦後,見她安安靜靜的沒有出手,才又緩緩地收了回去。

    連蔓兒與男子對視了片刻。

    這個男子受了很嚴重的傷,而且還不止一處,腿上、腰上,還有手臂上,都帶了傷,尤其是大腿上的傷口還在往外流血,那血水已經將他身下的地面都浸濕了。

    村裡並沒有這樣的人,連蔓兒心中有許多疑問。

    「你……不是我們村的人。」連蔓兒儘量保持冷靜,用正常的音量陳述事實,「你受傷了。」

    「哦。」男子意義不明地哦了一聲,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連蔓兒。

    優雅的,同時也是極度危險的野獸。因為受傷了,變得更加危險。連蔓兒感覺到了危險,並確認這危險是來自於面前的這個男人。

    「我有藥,可以幫你。」連蔓兒道,「或者,我回村裡去,找人來幫你。」

    「你是山下村裡的人?」男子開口道,並不是當地的口音,而是所謂的官話。

    「是的。」連蔓兒答道。

    男子又不說話了,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對自己仍舊在流血的傷口毫不在意。

    「你的傷口還在流血。」連蔓兒輕聲道。

    那男子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他並不需要提醒,他知道現在他的情況有多糟糕。與手下分散,被人追殺,身受重傷,藥囊等物都失落了。他的傷口急需處理,但是危險就在附近,只要他稍稍露出一絲的破綻,就會立即喪命。

    這個女孩突然從天而降,是催命符,還是……

    「我這裡有藥。」連蔓兒從籃子裡,將瓷瓶拿出來,「就是這山上土生的藥材,能夠止血。」

    男子的目光落在連蔓兒臉上,又移到她手中的瓶子上,卻並不說話。

    連蔓兒就慢慢地打開瓶子的蓋,讓他看瓶子裡的的馬蹄包。

    「樣子不好看,可是效果很不錯的。」連蔓兒見男子沒有反對,就從瓶子裡取出幾個大的馬蹄包出來。

    首先是大腿上的傷,看樣子已經簡單的處理過了,不過血還在流。連蔓兒從來沒見過這樣嚴重的傷,男子沒有出言反對,連蔓兒就將馬蹄包一個個撕開,按在他大腿的傷口上,層層疊疊,一連用了十幾個馬蹄包,終於將傷口的血止住了,連蔓兒稍微鬆了一口氣。

    這期間,男子都非常安靜,任連蔓兒施為,好像根本不關他的事一樣,但是連蔓兒能感覺到男子的緊張,因此動作格外小心。

    止住了血,但是傷口還需要包紮。連蔓兒想了想,就脫了鞋子,往下解纏腳的紗布。

    男子終於動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可疑的紅暈。

    「等等,你、你要用你那……裹腳布?」

    這個時代,女人的小腳是應該只屬於她的男人,具有特殊意味的事物。裹腳布也是十分私密的。男子顯然被連蔓兒的舉止震驚了,而且他不想用女人的裹腳布。

    「我沒裹腳,」連蔓兒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如此的耐心,也許是感覺到危險出於自保的緣故吧,「你的傷口一定要包紮,這些布條是我墊鞋子的,不過很乾淨,你完全不需要擔心。」

    連蔓兒說著,解下整條紗布,給男子看了看。

    男子看了連蔓兒的鞋子,確實是不曾裹腳,那紗布也很乾淨,這才不說什麼了。

    連蔓兒就用紗布將他腿上的傷口包好了,還打了個結實的結。

    處理完了男子腿上的傷口,連蔓兒才抬起頭。

    「還有別的傷口,也處理一下吧。」連蔓兒又伸手去取馬蹄包。

    「嗯,」男子微微側身,似乎是方便連蔓兒處理他腰側的傷口。

    連蔓兒微微一怔,因為男子這邊的腰側,根本沒有傷口。還沒等連蔓兒有所反應,男子的左手已經搭在了她的肩頭,輕輕地按了按。

    不對勁,連蔓兒幾乎沒有想,而是本能地側身往地上趴去。同一時間,男子的右手穿過連蔓兒手臂與腰側之間的空隙。連蔓兒眼角的餘光看見男子袖中一條白光激射出去,隨即就聽見一聲悶哼,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連蔓兒趴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

    男子伸出一隻手在連蔓兒的肩頭拍了拍。

    「好了,沒事了,起來吧。」男子道,語氣中添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

    連蔓兒握著拳頭,不讓自己顫抖的太過厲害,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就在離她和男子不足五步遠的地面上,躺著一個褐色短打扮的男人。那男子低著頭,跪在那裡,背心處露出一截紅色的箭頭。

    連蔓兒捂住嘴。她自認膽子不小,但也絕沒大到坦然面對這些的程度。

    「繼續吧。」男子對連蔓兒道。

    「繼續什麼?」連蔓兒脫口道。

    男子挑了挑眉。

    「……哦,好的。」連蔓兒這才明白過來,他是讓她繼續為他處理傷口。

    連蔓兒幾乎用完了整瓶的馬蹄包,又將另一隻腳上的紗布也貢獻出來,終於將男子手臂上和腰上的傷口都處理好了。這個過程有點慢,是她故意的。面前的美男如玉,但同時也殺人不眨眼。這裡荒山野嶺的,他會不會殺她滅口?

    「那個,我不敢說是我救了你,但好歹我幫了你。」連蔓兒緩緩開口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18 PM

第二十八章 箭如虹

  「我是鄉下的女孩,懂的不多,可我非常懂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覀呡弇甠今天的事情,我保證轉過頭就會忘記,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哪怕是一個字。」

    連蔓兒小心地打量著男子說道。

    男子用有些探究的目光打量著連蔓兒。他被人追殺,幾乎力盡,但是還有一個殺手緊緊尾隨在後。他知道如果繼續逃下去,他會死在殺手的手裡。所以,他才找了這個土坡,坐下來,以逸待勞,等那殺手送上門來。連蔓兒突然出現,他一開始以為是對方安排的另一個殺手。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殺掉連蔓兒,是因為連蔓兒從天而降的方式,實在太不像一個殺手,她沒有殺氣,還將那麼多致命的要害暴露在他面前。而恰恰,他的力氣,只能再對付一個人。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放鬆。

    只要連蔓兒稍有一絲一毫讓他不安,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然而她卻是少有的鎮定,盡心為她治傷。

    然後,那個殺手終於追到了。他假作讓連蔓兒為他治傷,故意露出破綻,果然引得那殺手出手,被他用最後一隻袖箭解決掉了。

    連蔓兒是幫了他沒錯,不過他的事情,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他是打算殺連蔓兒滅口的。

    但是連蔓兒的鎮定,平息了他的殺意。不多話,聰明,卻絕不賣弄聰明,只是聰明的恰到好處,這就很難得了。

    「我絕不想招惹麻煩的。」連蔓兒直視男子道。

    「你幾歲了?」男子不答反問。

    「十歲。」連蔓兒答道。

    「怎麼不裹腳?」男子輕聲問,話一出口,他自己就有些訝然。

    「不是每個女孩都裹腳的吧。」連蔓兒也有些奇怪,不過還是答道,「家裡總得有人做活計。而且,我也不喜歡裹腳。」

    說到這,連蔓兒就住了嘴。好奇怪,她幹嘛要跟他說這個。

    「還是裹腳吧。」男子又道。

    她和他,在這種情況下,談這個話題,這太詭異了,這次連蔓兒沒有吭聲。

    連蔓兒為男子處理好了所有傷口。

    「你不需要找人幫忙嗎?我是說,如果你餓了,我可以給你找些吃的來。」連蔓兒道,這男子應該死不了,趁著他看來心情不錯,她想儘早脫身。

    男子看了看連蔓兒,瞳仁烏黑,似乎直看到連蔓兒的心底。這絕不是普通人應該有的目光。

    「你走吧。」男子道。

    「那好。」連蔓兒忙站起身,男子這麼好說話,她有一點意外。

    「等一等。」

    連蔓兒提起籃子,剛走出去幾步,就聽見男子在身後叫她。

    連蔓兒的身體頓時一僵,這個人不會改變了主意了吧。她想撒腿就跑,但是想到方才男子對付那黑衣男人的手段,誰知道男子袖子裡還有沒有袖箭那,她可不敢冒這個險。

    「什麼事?」連蔓兒慢慢轉過身,鎮定地問道。

    男子依舊靠著土坡坐著,陽光落在他的臉上,連蔓兒看不清他的表情。

    「忘了問你,你叫什麼名字?」男子問。

    「哦,我……」連蔓兒頓了一下,想著要不要告訴他一個假名。轉念一想,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我叫蔓兒,連蔓兒。」

    「連蔓兒。」男子輕輕念了一句,才對連蔓兒點了點頭,「你走吧。」

    「你保重。」連蔓兒回了一句,再次轉身走開。等估計走出了男子的視線範圍,連蔓兒扭頭一看,果然再看不見那男子了,她就小跑了起來。

    安全了!等從山裡跑出來,連蔓兒才停下來喘氣,心道,現在應該安全了。

    「二姐,你去哪了,咋去了這半天?」小七迎面走過來,從連蔓兒手裡接過籃子,發現裡面空空的,就奇怪地問道,「咦,姐你不是說去摘酸棗了。」

    「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就在那樹蔭底下坐了一會。」連蔓兒答道。她並不打算將剛才的遭遇告訴任何人,也不是出於信守承諾的考慮,僅僅是不想招惹麻煩。那樣的經歷,還是早點忘光了的好。

    「姐,你現在沒事了吧。」小七聽見連蔓兒這樣說,忙就扶住了連蔓兒的手。

    「沒事了,一點事都沒有。」連蔓兒並不想讓小七為她擔心,「咱們快點回去吧。」

    兩人回到山下溪水旁,五郎正架起篝火在烤魚。

    「回來的正好,魚馬上就熟了。」五郎道。

    「這魚肯定好吃。」小七就放下籃子,和連蔓兒在火堆旁坐下,「用了好些椒鹽那。」

    連蔓兒幾個這些日子經常下田上山,有的時候抓麻雀,有的時候就是掏鳥蛋和野雞蛋,有的時候乾脆就吃新鮮的野菜。這些東西,總要加些調料才好吃,而連家只有粗鹽。連蔓兒就拿了些粗鹽製成精鹽,又將花椒磨成粉,一起在鐵鍋裡炒香了,製成椒鹽。

    加了椒鹽烤出來的食物,當然更加美味。

    「蔓兒給你。」五郎烤好了魚,挑了一條最肥的遞給連蔓兒。

    連蔓兒將魚接過來,這魚裡外都抹了椒鹽,魚皮已經烤酥了,還沒放進嘴裡,那香味就已經足夠誘人了。連蔓兒將烤魚放到嘴邊,突然又想起山裡的那個男子。她能平安出來,就是說那男子並不想殺她。是她想的太多了。不知道現在那男子如何了。

    …………

    男子見連蔓兒的身影消失了,這才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立即就有十幾個勁裝的漢子跳了出來,就好像是平地裡冒出來的一樣。

    領頭的是個大高個,他走上前,在男子身前單膝跪倒。

    「所有殺手已經全部伏誅。屬下來遲,讓大人受驚,請大人責罰。」

    男子只是擺了擺手,這人忙起身將男子從地上扶了起來。

    「大人,您的傷……」

    「暫且無妨,已經處理過了。」男子道,「先回府城,再做處理。」

    「是,大人,山下已經備好了車。」

    男子點了點頭。

    「大人……,可還需要善後?」勁裝漢子略作遲疑,還是問了一句。他所說的善後,自然不是指旁邊那具屍體,因為剛才他就已經吩咐兩個兄弟將那具屍體搬走處理了。他問的是連蔓兒。

    「大人此行甚為機密,若是不小心洩露出一絲半點……」男人小心地道。若是平時,他根本就不需要問。大人行事,歷來乾脆俐落,從不會有婦人之仁。方才他見大人打發那小女孩離開,就想是大人念在小女孩為他止血包紮傷口,不想她死在面前。那時,他已經想好要派哪個兄弟出手料理了。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大人又叫住了那個小女孩,問了小女孩的姓名。

    連蔓兒。

    如果大人要那連蔓兒死,根本就不會多此一舉。

    他雖是如此想,這時依舊問出來。因為,大人的行蹤,絕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

    「機密……」男子唇邊露出一絲冷笑,「若真的機密,這些殺手從何而來!」

    「都是屬下疏忽。」高個男人趕忙道。

    「不是你,是我……小瞧了他們。」男子道,沖著旁邊一個小個的青年招了招手,「十三,你過來。」

    那被叫做十三的忙走到男子跟前。

    「你……「男子在十三耳邊囑咐了幾句。

    「屬下遵命。」十三答應了一聲,只幾跳便消失在灌木叢後面。

    …………

    五郎和小七一人捧了一條魚吃的正香,抬頭看見連蔓兒正拿著魚發呆,一口也沒有吃。

    「蔓兒,怎麼了,魚不好吃嗎?」五郎忙問。

    「不是,我突然想起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連蔓兒道。

    「啥事?」

    「早上出來的時候,娘囑咐要拔兩籃子草回去,只要南山下咱們地頭那片草地上的。」連蔓兒道。

    「哦,就這事啊,不用急,我和小七去,一會就能弄兩籃子。」五郎道。

    小七連連點頭。

    「時辰不早了,咱也該回家了。」連蔓兒又道。

    「那我和小七這就去。」

    「行,我就在這等你們回來吧。」連蔓兒道。

    五郎就和小七提了籃子,一邊吃烤魚,一邊朝田裡去了。

    連蔓兒看著五郎和小七走遠了,再也看不見她,便忙用樹葉將烤魚包起來,快步朝後山那處山灣處走去。

    連蔓兒一邊走,一邊想,她這是在做什麼啊,那句找吃的話,不過是她的脫身之計,她當時根本沒有打算去給那男子送吃的。好不容易脫身了、安全了,她這是怎麼了,又巴巴地跑回來,要給他送烤魚。她最愛吃魚了,可是自打到了這裡,還沒吃過魚那。

    連蔓兒心裡糾結,但是腳下卻沒有停。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很想再見那男子一面,知道他平安就好。如果他還在那,那她就把他帶出來。連蔓兒這樣告訴自己。

    等到了地方,連蔓兒不由得愣住了。

    土坡下,方才男子坐著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連地上被血染濕的痕跡都不見了。他離開了,可是怎麼沒看見腳印?

    連蔓兒想了想,鼓足勇氣,朝方才那個偷襲的人倒下的地方走了過去。那人的屍體也不見了,周圍也沒有血跡。

    難道方才發生的不過是個夢境?不,當然不是夢境,只要再仔細看看,那雜草上有被壓過的痕跡,一兩片草葉上,依稀能看見有紅色的水點,土坡下的土也有被動過的痕跡。

    那個人走了,而且是被人帶走的。

    他不肯讓她叫人幫忙,應該是在這裡等人吧。那麼他應該是平安的。她巴巴地跑回來,算不算多此一舉。

    手裡捧著的烤魚已經有些涼了,微風吹來,連蔓兒有些悵然若失。

    …………

    連蔓兒提著籃子走進村口,幾個女孩子正坐在一棵大柳樹下乘涼,一邊嘰嘰喳喳地說笑。

    「那不是連蔓兒?」其中一個抬頭道

    「連蔓兒,你過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20 PM

第二十九章 閑言

    連蔓兒看了一眼,當間一個最顯眼的,就是那個英子,旁邊那個皮膚黝黑的叫做七巧,兩個長的極像都穿著青色衣褲的是兩姐妹,一個叫春妮,一個叫春燕,那個年紀最小的就是家裡有甜姑娘兒的二丫,另一個年紀略大些的叫做小紅。

    都是連蔓兒認識的,其中春妮、春燕兩姐妹和二丫,過去與她常在一起玩,另外幾個卻和連花兒更要好些。

    「連蔓兒,你咋都不跟我們玩了?」二丫跑到連蔓兒跟前道。

    「連蔓兒,過來歇歇吧。」小紅坐在樹蔭底下招呼道。

    「蔓兒,家裡吃飯還早那,這裡涼快,你要想玩,就在這玩會再回家。」五郎道。

    「姐,等我和哥把魚和草送回去,我回來找你。」小七道。

    連蔓兒想了想,她到這裡之後,就再沒和同村的女孩子們交往過。她以後就要在這裡生活了,這些小夥伴總不好都不搭理。

    連蔓兒就將自己手裡的籃子給五郎提著回家,她跟著二丫走到柳樹下,春妮和春燕就往旁邊挪了挪,將石墩子讓出一半來給連蔓兒和二丫坐著。

    「蔓兒,你的頭都好了嗎?」幾個女孩子問。

    連蔓兒點了點頭,「都好了。你們看,紗布都拆掉了。」

    「我聽說,你好些事情都不記得了。」小紅看著連蔓兒道。

    「她們說你磕破了頭,把人磕傻了。」七巧快人快語道。

    「是誰說我傻了?」連蔓兒笑著問。

    七巧就看小紅,那意思顯然就是小紅告訴她的。

    英子在旁邊撲哧一聲笑了。

    「我可啥都沒說過,「小紅立刻否認,又十分不忿英子笑她,「有人還說你死透了那。」

    小紅說著話,就看英子。

    因為生活環境的關係,鄉村的女孩子即便有些心機,也多擺在表面上。

    「你們看到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誰再要說那種話,我可就當她是咒我。」連蔓兒道。

    「蔓兒姐說的對,以後誰也不許說那樣的話了。」七巧就道。

    連蔓兒覺得沒什麼趣,就想起身離開。

    「蔓兒,你家花兒姐是去縣城了不,她啥時候回來,都辦啥嫁妝了?」小紅拉住連蔓兒,一連串地問道。

    幾個女孩子都熱切地看著連蔓兒。

    大前天,古氏、連家老大、老二就帶著連花兒、連朵兒和連秀兒一起去縣城,去找連蘭兒給連花兒置辦嫁妝去了。

    她們拉住她說話,不會就是為了打聽連花兒的消息吧。連蔓兒心中恍然,連花兒砸碎了定禮,七巧、小紅和英子當時就在場。自那以後,她們就被連家視為拒絕往來人員了,連花兒也再沒有招村裡的女孩子到家裡玩,周氏更是對膽敢上門的女孩子沒好臉色,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天,都沒人來找她和連枝兒玩的緣故。

    即便這些女孩子不好再進連家,但是連花兒的這樁婚事,依舊是她們關注的焦點。

    連蔓兒有些無語地看著幾個女孩子,小紅和英子這兩個比較大些的也就罷了,剩下的幾個和她差不多年紀,就開始關心這個問題了。

    「是去縣城辦嫁妝了,再過兩天就該回來了。」連蔓兒還是向她們透露了些資訊,「到時候辦了嫁妝,要抬回村裡來,你們都能看得見。」

    「真的?」七巧道。

    「嗯,七巧,到時候你和我大姨奶一起來家看把。」連花兒對七巧道。周氏的一個堂姐,也是嫁在三十里營子一戶姓鄭的人家,七巧就是周氏堂姐的孫女,和連花兒算是表姐妹。

    「好啊。」七巧忙道。

    「連花兒可算是要去享福了。」英子說著話,抬起胳膊,露出手腕上黃澄澄的一隻鐲子。英子長的偏胖,手腕也有些粗,那鐲子則有些小,緊緊地卡在她的手腕上

    幾個女孩子的眼睛都被那金光閃到到了,紛紛露出豔羨的目光。

    「英子你這鐲子真好看,怎麼看都看不膩。」春妮道。

    「就是樣式老了些。」小紅撇了撇嘴。每次只要英子一出現,就會炫耀這金鐲子。

    「這樣式哪里老,是縣城裡正流行的。你成天呆在村裡,能知道個啥!「英子立刻道。

    小紅被說的臉上一紅。

    「這鐲子你戴著可小,原來就不是你的吧。」小紅道。

    「我不是跟你說了,是我姥姥給我的。」英子白了一眼小紅。

    「我看著鐲子是好看,就是戴著卡腕子,英子,你不難受?」七巧道。

    只怕是好受不了,連蔓兒心道。

    「鐲子好看,不過要是熔了做釵子,戴在頭上,就更好看了。」連蔓兒道,「英子,你這鐲子起碼能熔一隻釵子,一對耳墜子。」

    「那可要再添手工的錢,她家出的起?」小紅笑道。

    「誰說我家出不起?」英子立刻反駁,「我娘和我說,是要拿了這鐲子給我熔釵子,要最新的花式的。」

    「我該回去了,你們有空到我家玩吧。」

    連蔓兒往家裡走,還沒走進大門,就聽見了周氏的聲音。

    「就這巴掌大的魚,有啥肉,還要大把的油鹽煮它,我不要它,你們給我扔出去。」

    連蔓兒忙走進門去,就看見五郎和小七手裡提著魚,正在被周氏訓斥。

    「奶,」連蔓兒忍不住走上前去,「我們也是一片好心,大太陽底下抓了魚回來,想著孝敬爺和奶,給一家人打打牙祭。奶要是不同意,我們也不能說啥,犯不著這樣呵斥。」

    「你個丫頭片子,吃我的喝我的,還會頂嘴了。」周氏立刻將矛頭轉向連蔓兒。

    「奶,我爹和娘也幹活,我吃他們的就夠了,不敢吃奶的。」連蔓兒道。

    「蔓兒,說啥那,快給你奶賠禮。」連守信陪著連老爺子從外面走進來道。

    「奶,煮這魚用不了多少油的。」連蔓兒忙笑道。

    「去抓魚了?」連老爺子走過來,看著五郎和小七手裡的魚。

    連蔓兒趕忙跑到連老爺子跟前。

    「爺,你看我們抓的魚,這幾條鯽魚,燉湯可好喝了,給爺晚上下酒啊。」連蔓兒道。

    「爺,這條大的是我抓的。」小七忙舉起一條鯽魚,向連老爺子炫耀。

    「行,我孫子知道孝敬我了。晚上,讓你媽把魚做了,咱們吃。」連老爺子揉了揉小七的頭,就往屋裡去了。

    「幾條魚,是孩子們的心意,能用多少油?你回屋來吧。」走過周氏身邊,連老爺子又道。

    連老爺子畢竟是一家之主,他這樣說,周氏也無法。

    「要是把我的鍋弄腥了,就讓你們拿舌頭舔。」周氏道。

    「奶放心吧,肯定不腥。」連蔓兒道。

    五郎和小七就提著魚,找張氏去收拾。

    連守信把連蔓兒叫到身邊。

    「蔓兒,你奶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以後凡事你都順著你奶點,也省得你奶生氣。」連守信囑咐連蔓兒。

    「爹,就是奶錯了,也要順著嗎?」連蔓兒問。

    「哦,這……」連守信方才的話,就是這個意思,可是被連蔓兒問的這樣清楚,他就不好真的答是了。

    「可總是這樣,那不是害了奶,讓她總錯下去。外面的人要笑話奶的。」連蔓兒道。

    連守信無語,他是個老實人,不會說謊,更不會強詞奪理,即使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也是這樣。

    「不說對錯,剛才的事,奶那樣,我和哥還有小七,就覺得很傷心。可是爺一說話,我就覺得,爺真是可親可敬的長輩,也心疼我們,看重我們。」連蔓兒又道。

    「你爺當然好。」連守通道,「那個,你奶心裡也……疼你們的。」

    連蔓兒有些同情地看著連守信,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話吧。

    被連蔓兒這樣看著,連守信有些尷尬。

    「那個,蔓兒啊,去幫你娘幹活去吧。」

    連蔓兒忍不住就笑了。

    「你這孩子,還笑話你爹!「連守信無法,自己轉身走了。

    晚飯桌上,就多了一盆奶白鯽魚豆腐湯。

    鯽魚是張氏收拾的,用鹽、生薑、蔥花簡單地碼了味,用薄薄的麵糊裹了,然後用少許的油在鐵鍋裡煎的兩面都泛黃了,這才倒進水燉煮。連蔓兒還從連老爺子那要了兩文錢,買了兩斤豆腐,等魚湯燉開了,將切好的豆腐放下去,又大火燒開,又用小火燜煮了一會,就煮出一鍋奶汁般的魚湯來。

    晚上的主食是黍米麵窩窩,連蔓兒這張桌上的都是一人分到了兩個。周氏一直沉著臉,任張氏和連蔓兒怎麼讓,都不肯喝魚湯。因為這魚湯周氏不喝,何氏就沒了顧忌,一邊往自己碗裡舀,一邊給連芽兒舀。

    「芽兒得多吃點,這魚肉都給芽兒,芽兒纏腳咧,辛苦著那。」何氏道。

    連蔓兒不是個小氣的人,但是何氏這樣,卻讓人不舒服。連蔓兒也不說話,只是扯了魚肚子上最肥的一大塊肉夾給小七,又飛快地夾了兩筷子給連枝兒和張氏。

    連芽兒被何氏塞了一口魚在嘴裡,被魚刺卡住了,咳嗽起來。

    「枝兒,給你妹子拍拍。」何氏手裡不肯放下筷子,就叫連枝兒道。

    連枝兒看連芽兒漲紅了臉,就放下碗和筷子,在連芽兒背上拍著。

    周氏突然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你們今個兒是誰做的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23 PM

第三十章 奇怪的張氏

     周氏厲聲問是誰做的飯。

    「娘是問這湯?是老四媳婦做的。也不大好吃的,倒費了不少油鹽。」何氏馬上道。

    「二伯娘,方才讓把魚肉都給芽兒的話不是你說的,你那碗裏是什麼?」連蔓兒問。

    「你這丫頭……」何氏嘴裏還有沒咽下去的魚肉,就這樣被連蔓兒問到臉上,依舊是面不改色。

    「我是問這窩窩,是誰蒸的?」周氏又問。

    周氏當然知道今天是何氏做飯,但是她就是習慣這種問法。若是平時,連蔓兒什麼都不會說。但是方才何氏挑釁,她也只好微微還禮。

    「今天是二伯娘做飯。」連蔓兒脆生生地道。

    「這是你蒸的窩窩,就這麵疙瘩,扔出去都能打死條狗。從村頭數到村尾,能把窩窩蒸成這樣的,再沒別人了,你個廢物懶婆娘,你還有臉坐在這吃。」周氏指著掰開的窩窩裏面一塊生麵,沖何氏大罵道。

    連蔓兒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窩窩。連家每頓飯,都是有定數的,比如這黍米麵也是一樣,要蒸出多少窩窩也是有定數的。張氏蒸的窩窩,不僅鬆軟,而且每一個都是同樣大小,分量也是一樣,就像用稱稱過的一樣。可是何氏蒸的這窩窩,大的大,小的小,有好些個根本就沒有蒸起來。連蔓兒手裏這個,就是個硬硬的麵疙瘩,多虧有魚湯泡著,才勉強能吃。

    開飯的時候,周氏對窩窩的大小並沒說什麼,現在看來是吃到生麵了,所以惱了。

    「娘,今天火不好燒,芽兒不能幹活,就我一個人忙活。」何氏辯解道,扭頭看見趙氏低垂著頭,立刻又道,「……窩窩是老三媳婦蒸的。」

    周氏轉頭罵趙氏。

    「你也是個白吃飯的,蒸這樣的窩窩出來,你想吃死我……」

    趙氏被罵的縮起了身子,無聲地哭著,連葉兒也咧了嘴,靠近趙氏懷裏。

    「娘,今個不是三嫂的班,三嫂幫二嫂燒火,窩窩是二嫂自己蒸的。」張氏看不下去,忙道。

    趙氏感激地看了一眼張氏,依舊不敢說話。

    連蔓兒偷偷扯了扯張氏的衣角,被周氏訓斥的時候,張氏從不為自己辯解,可是卻這麼積極地幫趙氏說話。她這樣做,一定會引火上身的。

    果然,周氏撇下何氏和趙氏不管,只罵張氏。

    「你看的清楚,你能幹,你就看著她把窩窩蒸成這樣,你安的什麼心?」何氏斜眼看張氏,罵道,「你們年輕,啥都吃的下去,就是想吃死我這老的。」

    「娘,我這就去和麵,另給您蒸幾個窩窩。」張氏被罵的抬不起頭來,連忙下了炕,到外屋給周氏另做窩窩去了。

    周氏這才安靜下來。

    連蔓兒將碗裏的湯喝完,就放下碗,一聲不吭地溜下炕,去找張氏。連枝兒和小七也跟了過來,接著是趙氏和連葉兒。桌上,只有何氏見別人都不吃了,乾脆將湯盆抱到自己跟前,就著湯盆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你個懶貨,你也給我幹活去!」周氏看不下去了,罵道。

    「娘,我這就去。」何氏裂了裂嘴,乾脆將湯盆抱了,往外走。

    周氏被氣了個倒仰。

    外間屋裏,張氏在和麵,趙氏站在旁邊,幫著打下手。

    「老四媳婦,又因為我,讓你吃了掛落。」趙氏小聲道。

    「沒事的,三嫂。這不算啥,咱是一家人那,哪能幹看著你受委屈。」張氏笑了笑道。

    「娘,你都肯幫三伯娘辯解,咋奶說你的時候,你自己不知道辯解那?」連蔓兒問。

    「我、我受點委屈沒事。蔓兒你別問了,你小孩子懂啥?」張氏就不讓連蔓兒再問。

    趙氏抹了抹眼睛,輕聲道,「蔓兒,你娘是個厚道人……」

    「上次二伯娘蒸的窩窩,也差不多就這樣,奶就說了兩句,今天咋發這麼大的火?」小七問,然後眼巴巴地道,「魚湯讓二伯娘端到她屋裏去了,我還沒喝夠那。」

    連蔓兒心中一動。

    「也許,是就是因為這魚湯。」

    「奶看著咱喝魚湯,心裏不舒坦那。」連枝兒就拉著連蔓兒小聲笑道。

    連蔓兒點頭,還真是這麼回事。

    「回屋歇著去,別亂說話!「張氏嗔了兩個女兒一眼。

    連蔓兒幾個回了西廂房,還忍不住在笑。

    「姐,我沒吃飽。」小七畢竟年紀小,還在想著那魚湯。

    「看著是什麼?」連蔓兒從懷裏摸出四個大個的土豆,「我剛才從上房外屋摸的,弄點柴火烤著吃,抹上椒鹽,也好吃的。……想吃魚,咱下次再去捉。」

    「蔓兒?」連枝兒吃了一驚。周氏對所有吃的東西都看的很緊,連家的孩子們也習慣了周氏的分配製,即便是獨自餓,也只會想到外面去找吃的。連蔓兒的舉動,在她們看來是很新鮮的。

    「放心吧,我看了,土豆那麼多,奶數不過來。」連蔓兒道。

    連枝兒就去外邊抱了些柴火進來,連蔓兒將土豆洗乾淨,埋進火堆裏。正燒著火,五郎也回來了,手裏還端著個碗。

    「快來吃,還熱乎著。」五郎招呼道。

    「魚湯!「小七歡呼。

    連蔓兒看著五郎。

    五郎撓了撓腦袋,嘿嘿笑了兩聲。

    「聽見奶罵人,你們都先下桌了,就知道你們沒吃飽。我就舀了碗魚湯回來給你們。」五郎道。

    「你們那一桌那麼多人,哪容得你多舀一碗,這是你的份,你沒吃,省下來的吧。」連枝兒道。

    五郎就不說話了。

    「剛才是不是該忍忍,怎麼著也應該先吃飽,那魚還是咱們去捉的,娘親手做的那。」連蔓兒故意歎氣道,「可是,實在是忍不下去啊。」

    「看二伯娘,奶咋罵她,她都當耳旁風,那一盆魚湯,她還抱自己屋裏去了。」連枝兒也跟著搖頭歎氣。

    「這就叫:臉皮厚吃個夠,臉皮薄吃不著。」五郎道。

    「這話誰說的,話粗了點,還真是這個理。」

    「這可是咱鄉下人的老話了。」五郎道。

    幾個孩子正說著話,連守信從外面走進來,手裏也端著一碗鯽魚豆腐湯。

    「有點涼了,剛才讓你娘給熱了熱,快吃吧。」連守通道。

    「爹,你也把你的份省下來帶回來了?」

    「爹不愛吃魚,你們吃吧。」

    一會功夫,張氏也從上房回來了,說是伺候周氏吃了新蒸的窩窩。

    「終於臉上見晴了。」張氏鬆了一口氣道。

    連枝兒將烤好的土豆剝了皮,放在一個盤子上,連守信、張氏和幾個孩子就圍坐著,一口魚湯一口土豆地吃,魚湯的油很少,因為不敢拿太多的柴火,土豆有些沒烤透,但他們卻好像在品嘗著天下最珍貴的美味。

    連蔓兒吃著吃著,又想起一件事。

    「娘,我方才問你為啥幫三伯娘,不幫自己。那時有三伯娘在,你不好說,現在能說了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24 PM

第三十一章 誰管錢

    張氏歎了口氣,「你三伯娘太老實了,我要再不幫幫她,可就太可憐了。」

    「娘,你自己難道就不是老實人,奶說你,你從來都不分辨的。」這樣的張氏,竟然還說趙氏太老實。

    「你還小,不懂這些。娘和你三伯娘是不一樣的,你看著娘在你奶跟前也是受氣,但是娘有兒有女,娘腰桿硬著咧,你三伯娘……只有葉兒一個閨女。」

    連蔓兒恍然大悟。

    她一直忽略了這個問題。趙氏和連葉兒在連家的存在感非常弱,只是悶聲不響地幹活,吃飯的時候趙氏從來就不吃菜,就是連葉兒吃的也很少。趙氏對周氏更是俯首貼耳,一句話都不敢說,可是這樣,趙氏還是每天被周氏訓斥。何氏是個懶的,她的活計,總會推給別人,其中趙氏被她使喚的最多。

    「娘怎樣……我不說別的,就是對她三伯娘也太苛了些……」張氏對連守通道。

    連守信也跟著歎了口氣,卻什麼都沒說。

    「那時候還沒有你們那,你們不知道,你三伯娘過去受了多少苦……」

    張氏剛嫁進來的時候,古氏就已經和連守仁一起住在鎮上了,家裡只有何氏和趙氏兩個兒媳婦。趙氏那個時候進門已經四年了,卻一無所出。每天都要陪著小心,看周氏的臉色。周氏那時正要休了趙氏,趙氏就在周氏跟前罰跪,最後是連守禮不願意,連家那個時候也沒有多餘的錢再給連守禮娶媳婦,這件事才擱置下來。

    後來趙氏終於懷孕,張氏還為她高興,以為她終於能夠抬起頭來了。沒想到趙氏還是生了個女兒,而且從那以後肚子就再沒了動靜。周氏因此就愈發不待見她,趙氏的頭就更太不起來,一直戰戰兢兢地過活。

    「你三伯娘是好人,吃虧在沒兒子。咱們能幫的,就該多幫著她。這做人啊,要講個良心,捧高踩低地那樣的事咱不能做。遇到那貧弱的,咱要幫著,才叫人咧。」張氏語重心長地道。

    幾個孩子都點頭。

    趙氏的遭遇確實讓人同情。

    「娘,我不是不讓你幫三伯娘,可你這樣幫,最後還是要吃虧,就是吃虧的人從三伯娘,換成了娘你。」連蔓兒道。

    「啥吃虧,你奶罵就讓她罵兩句,再不就是多幹點活,算啥事?要是我不幫著,落在她身上,肯定更不容易。」張氏笑道。

    連守信眼裡含笑,偷偷握了握張氏的手,怕被幾個孩子看見,又忙抽了回去。

    張氏瞟了一眼連守信,臉上就多了一絲紅暈。

    兩只惺惺相惜,感情非常好的包子。

    連蔓兒歎了一口氣。

    「娘,你說你沒事,可是我們都有事。就像今天,我們都餓肚子了。」

    「是娘不好。」張氏馬上道。

    「娘,以後,能不能先想著保住自己,再去幫人。」連蔓兒試著和張氏說,「娘,要是不能讓奶講道理公平辦事,你要幫三伯娘,還是背著奶幫她。……當然,要是能讓奶辦事講道理,就更好了。」

    張氏有些無奈,她也知道,周氏總看她不順眼,其中就有她常為趙氏打抱不平的緣故。可是讓周氏講理,那就能不可能了。

    「娘下次一定注意。」張氏只得道,「既不讓你三伯娘吃虧,娘也不惹禍上身。」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起吃過早飯,連守信就和連老爺子商量。

    「……馬上就要收秋,我看咱家那幾把鐮刀,還有那幾把鐵鎬,都應該拿去修修。要不然到時候用起來不順手,耽誤收糧食。」

    連老爺子就點了頭,「你明個兒趕集就拿去鎮上修吧。」

    「爹,集上人多,這個時候修這些東西的人也多,我怕鐵匠騰不出功夫來,我打算今天送過去,他有功夫,也能修的精細點。」連守通道。

    「行,你去吧,讓你娘給你拿錢。」連老爺子道。

    張氏在周氏跟前小心伺候著,看見周氏臉色不錯,這才小心地向周氏開口。

    「娘,今天沒事,我想跟著他爹去鎮上走走。」

    「老三去鐵匠鋪,你跟去幹啥?「

    「娘,要修的東西不少那,我去,也能幫著拿東西。」張氏道。

    「家裡這麼多事,你走了,都扔給我幹?」

    「娘,「趙氏在旁邊鼓足勇氣開口,「今天是我的班,我和葉兒在家,家裡的活都交給我就行。」

    「你們倒像是商量好了的似的?「周氏瞧了趙氏一眼,「怪不得這兩天忙前忙後地獻殷勤。」

    這話卻冤枉了張氏,但是張氏還是對周氏陪著笑。

    「娘,我早去早回,啥活都不敢耽誤。娘,給您納的那雙鞋底子,線沒了,還得去買點回來那。」

    「我不稀罕你的鞋,我可沒錢給你去胡花。」周氏馬上道。

    「娘,我不要錢,上次當簪子的錢,還剩下一點。」張氏道。

    「你們一個個都是有錢的,這樣,再給我扯兩雙鞋面回來,你妹子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你啥,你有錢,就看你的心了。」周氏道。

    連蔓兒聽得目瞪口呆。

    「娘,那簪子的錢,給您和蔓兒買了藥,剩下的沒幾個……」張氏為難地道。

    周氏立刻瞪起了眼睛。

    「娘,那行,我、我一定買。」張氏只好道。

    周氏哼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張氏只得站在炕下等著。

    半晌,周氏才道:「腿長在你自己身上,我不讓你去,你就不去?」

    「娘,那我就去了。」張氏忙道。

    周氏這樣就算答應了,好奇怪的說話方式啊。不過周氏好像就是這樣的,只是連蔓兒還是有些不習慣。

    連守信來向周氏拿錢,周氏就從錢袋裡數出幾個銅錢來,遞給他。

    「娘,有四把鐮刀,三把鐵鎬要修,鐵鎬還要加鐵,這些錢怕不夠。」連守信看著那幾枚銅錢道。

    「窮家富路,多給老四拿幾個錢。」連老爺子走進來道。

    「你話說的輕巧,咱家現在還背著債,哪里有錢,能不節省著花?」周氏這樣說,還是又數了幾個銅錢給連守信。

    一家人從上房出來,連守信將平板車推了出來,將要修理的鐮刀和鐵鎬用草繩捆了,放在平板車上,招呼連蔓兒和小七到車上坐,連守信推車,張氏、連枝兒和五郎跟在旁邊,一家人就往外邊走。

    周氏從上房出來,看見了,立刻招呼他們站下。

    「去你倆人就夠了,帶一大群孩子,你這是去打狼?」周氏道。

    「奶,我們是去地裡割草挖野菜。」連蔓兒就舉起籃子給周氏看。

    周氏不信。

    「老四,那錢是有數的,剩下的,你都給我帶回來,咱家沒錢讓你們大手大腳地花,我們老的在家裡,你們去一窩一塊去鎮上逛,你要摸摸你那心。」周氏指著連守信罵道。

    連守信的臉就紅了,連蔓兒幾個都忙低下頭,周氏將自己的親兒子,也當賊看的。

    「娘放心,我啥時候胡亂花過錢。這次花多少,我到時候找個證人。」連守信也有些氣,不再理周氏,就推車走了。

    直到出了村子,一家人的心情才又都恢復了。連守信推著車,不往鎮上走,而是走小路,往後山走。

    「我那天看了,這次肯定能賺更多的錢。」小七笑嘻嘻地道。

    今天就是和王幼恒約定好的,送第二批苦姑娘兒的日子。連守信和張氏知道了,心疼幾個小孩子推那麼重的東西去鎮上,正好家裡有農具要修,就說定了今天一起去,連守信和張氏過來幫著採收苦姑娘兒,再送到鎮上去。

    沿著小路走進山裡,一會就到了地方。從上次採摘,已經過去了十來天,大片大片的苦姑娘兒都紅了,遠遠看去,簡直像是一片紅色的海洋。

    「還真不知道,這裡長了這麼些。」連守通道。

    「可不是,還能賣錢!「張氏道。

    「爹、娘,來幫忙啊。」連蔓兒遞給連守信和張氏一人一個籃子。

    因為有連守信和張氏兩個大人幫忙,這次的採摘更快了一些。不到半個時辰,這附近所有成熟的苦姑娘兒,除了那些品相不好,沒有成熟的,或是個頭太小的,就都被摘了下來,裝進了麻袋裡。最後整整裝了十大麻袋,都是滿滿的,板車走過的地面,都留下了深深的車轍。

    「多虧讓爹一起來了。」小七吐了吐舌頭。

    連蔓兒點頭,可不是,要不是這次只有他們幾個孩子,還真拉不動這車。

    連守信來拉車,張氏和幾個孩子在後面也用力幫著推車,一家人直奔鎮上來了。

    連守信腳程快,上了官道,也就一刻多鐘的功夫,就到了鎮上。連守信將車推到濟生堂門口,就拿了鐮刀和鐵鎬往鐵匠鋪去了,只留下張氏陪著連蔓兒幾個。

    「正說著你們該來了。」王掌櫃見連蔓兒來了,一邊讓夥計把麻袋往店裡搬,一邊讓他們母子到後面房裡坐,「少東家也在,幾位後邊稍坐坐。」

    來到後院,王幼恒迎出來,看見張氏,忙行了一禮。

    「連四嬸來了,快屋裡請。」

    張氏還禮不迭,「我是個鄉下婦人,幾次勞煩王太醫,您是我們的恩人那,可當不起您的禮……」

    王幼恒就笑了。

    「四嬸看你說的,說起來咱們是正經的鄉親,您是長輩,受我的禮是應當的。」

    眾人就到屋裡坐了,有小夥計送上茶點來。

    張氏看著幾個孩子都穩穩當當坐在椅子上,王幼恒待的極是客氣,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卻又不好說什麼,怕傷了孩子們的面子。

    「幼恒哥,我們這次把山裡的苦姑娘兒都送過來了,數量有些多。」連蔓兒對王幼恒道。

    「多些正好。」王幼恒道,「你們上次送來的那些,我都送去了縣裡和府城,賣的好極了。好些人家當做新奇玩意買回去那,入藥的反而沒剩下什麼。」

    苦姑娘兒賣的好,連蔓兒也跟著高興。

    「對了,幼恒哥,這苦姑娘兒還可以留到冬天吃。」連蔓兒又告訴王幼恒,「用線把苦姑娘兒穿起來,掛在房檐下面,等到了冬天,外面的皮就幹了,那時候吃著更甜,過年的時候大魚大肉吃多了,正好下火的。」

    「還能這樣,這我可要記下來。」王幼恒笑道。

    「蔓兒,你的傷口長好了?「王幼恒看見連蔓兒頭上沒綁繃帶,就問。

    「都長好了。」連蔓兒道。

    「過來我給你看看。」

    王幼恒就站起身,和連蔓兒一起走到窗下亮處,輕輕掀起連蔓兒的頭髮,查看那傷口。連蔓兒頭上的傷口足有半寸來長,好在有頭髮遮著,外面倒不大能看的出來。

    「這樣我就放心了。」王幼恒道。

    「……蔓兒這疤,以後能消掉嗎?「張氏問王幼恒。

    王幼恒沉吟了一下,因為連蔓兒的傷口是在頭皮上,即便有上好的去疤痕的藥也不能用。這道疤,只怕要終身都跟著連蔓兒了。

    「蔓兒年紀還小,再過幾年,這傷疤張自己就會長沒了。」王幼恒道。

    「謝天謝地。」張氏立刻歡喜起來。

    「反正有頭髮遮著那,怎樣都沒關係的。」連蔓兒自己倒沒怎麼在意。

    王掌櫃和五郎看著將苦姑娘兒都過了秤,就走進屋裡來。

    「……去了零頭,十個麻袋,總共是八百五十斤,依舊按每斤五文錢算,共是四千二百五十文錢。」

    王掌櫃將錢托著,看看張氏,又看看連蔓兒。

    「這錢是給哪位收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25 PM

第三十二章 錢該怎麼花的問題

     雖然第一次收錢的是連蔓兒,但是這次,張氏卻跟來了。在王掌櫃看來,連蔓兒幾個畢竟還都是孩子,錢應該是大人收著的。

    「把錢給我就行了。」連蔓兒沒客氣。

    「這錢是孩子們自己賺的零花。」張氏也笑道。

    王掌櫃就將錢遞給連蔓兒。依照上次的例,四吊整錢換成了四兩銀子,其餘三串錢,是二百五十文。連蔓兒將錢接過來小心地收好,一抬頭,正看見王幼恒對她笑。

    剛才她要錢的時候顯得太急迫了?不會,她將自己的情緒控制的很好的。嗯,也許不管怎麼樣,這麼多錢由她一個還沒留頭的小姑娘收著,在外人看來都是奇怪的事情吧。連蔓兒可管不了那麼多,這錢她是有用處的,從來沒打算過交到別人手裏。

    這次是四兩銀子,加上上次的二兩,就是六兩,已經能買上一畝好地了,稍差些的甚至可以買上兩畝。連蔓兒前世讀過紅樓夢,那裏面的劉姥姥就靠兩畝地生活。許多人一輩子也沒有自己的土地,只能靠佃種別人的土地為生。積少成多,她一定要過上富足的地主生活。

    「幼恒哥,你有空沒有?」連蔓兒問王幼恒。

    「蔓兒有什麼事?」

    「幼恒哥,我們想請你吃飯。」連蔓兒就道。她能賺這些銀子,多虧了王幼恒。六兩整的銀子她不想動,但是這次的二百五十文錢,加上上次花剩下來的二百文錢(另外那九十三文錢,她們當天在鎮上花去了八十二文,剩下的十一文這些天都零碎地花掉了,因此只剩下二百文錢了),就是四百五十文錢。她打算用這個錢,請王幼恒吃飯。

    「蔓兒打算請我吃什麼?」王幼恒沒想到連蔓兒要請他吃飯,立刻問了一句。

    「嗯,我打算請幼恒哥去掛兩個幌子店裏吃。我知道幼恒哥平時吃的肯定比那好,不過是這是我們的一番心意。若是換了別人,我肯定不敢,也不會請。因為是幼恒哥,我才敢請的。」連蔓兒道。

    上一次在鎮裏,她們幾個用了三十七文錢,就在掛了一個幌子的陳記包子鋪吃的飽飽的。四百五十文錢,雖然進不了大酒樓,不過也能進掛兩個幌子的小店,體面地吃上一頓。

    當然,這個規格對於王幼恒來說,是低了點。但是王幼恒待她們很從不擺架子,親切的像個大哥哥,所以連蔓兒才有了這樣的提議。

    王幼恒笑了,兩隻細長的眼睛亮亮的。

    幾個孩子就有些緊張地望著王幼恒,很怕他不答應。

    「好,我去。」王幼恒道。

    連蔓兒鬆了一口氣。

    「王小太醫是什麼身份,她們小孩子家不知道輕重,您可千萬別見怪。」張氏忙站起來道。

    「四嬸,您這樣說就是見外了。別人請我吃山珍海味,也不如蔓兒請我吃一碗麵,這個情誼珍貴。」王幼恒道。

    張氏有些感動,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幾個孩子高興就更不必說了。

    大家起身往外走,一邊說要去哪家小店吃,就見一個小夥計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少東家,村上的懷大爺來了。」小夥計向王幼恒道。

    正說著,王掌櫃已經陪著一個高個的少年走了進來。那少年身材高挑,面容白皙,鼻樑高挺,與王幼恒的相貌略有些相似,只嘴唇的形狀更豐潤些,目光看人總有些似笑非笑。

    「幼恒,「少年向王幼恒招呼,目光一轉看見了張氏和連蔓兒母子幾個人和王幼恒站在一起,「這是……」

    「大少爺!「張氏忙向這少年行禮。

    這個人連蔓兒認識,是三十裏營子王舉人家的大少爺,名字叫做王幼懷,和王幼恒是從堂兄弟,也是表兄弟。因為王幼恒的母親和王幼懷的母親,是嫡親的姐妹倆,嫁了王家的兩堂兄弟。王幼懷比王幼恒大了兩歲,今年十七歲,也考了個秀才的功名在身上。

    「我找你有事商量。」王幼懷對張氏點了點頭,就要拉了王幼恒往屋裏走。

    「七哥,有什麼事。我這有客。」王幼恒沒有動。

    王幼懷奇怪地看了看王幼恒,又轉過頭來重新打量了連蔓兒幾個一番。

    「哦……」王幼懷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笑了笑,就壓低聲音在王幼恒耳邊說了什麼。

    王幼恒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請六哥進去坐,我稍後就來。」王幼恒讓王掌櫃領王幼懷先進屋。王家這一輩同祖的兄弟們排行,王幼懷行六,王幼恒則行七。

    王幼恒又轉過身來,對著連蔓兒抱歉地道,「家裏有些事,只怕不能和你們一起去了。」

    連蔓兒剛才看到王幼恒的臉色變化,心中猜到可能是什麼大事。況且王幼懷來找他,他也不好拋下王幼懷,就跟她們去吃飯。

    「幼恒哥,你去忙你的事吧。這頓飯先記下,我們下次請。」連蔓兒道。

    「好,我還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我一定記著。」王幼恒笑道。

    大家就都笑了起來。

    …………

    從王家的濟生堂出來,娘幾個一商量,連守信帶了那麼多農具要修補,至少要半天的時間,她們並不急著過去。既然有時間,就在鎮上逛逛好了。

    連蔓兒依舊是每家店鋪都看過去,幾乎每樣東西的價格都被她問到了。

    「娘,咱要添置點東西不?」連蔓兒問張氏,又問連枝兒幾個,「姐,哥,小七,你們想要點啥?」

    「二姐,我還要吃肉包子。」小七答的最快。

    「包子肯定讓你吃,看看你還想要別的不?」連蔓兒笑道。

    小七就回答不出來了。他一直生活在物質貧乏的環境中,還不習慣花錢,除了有限的吃的,根本就想不出來要什麼東西。

    「慢慢看,想到什麼就和我說。」連蔓兒道。她雖然這樣說,卻知道,小七很懂事,絕不會要貴的東西。

    母子幾個慢慢走著,就看見前面一家鋪子前圍了好些人。上前一看,原來是一家綢緞莊,將平時所賣布匹餘下的零碎布頭拿出來低價賣,雖然是布頭,卻都是好布,做個帕子,裁個鞋面什麼的都很合適。

    「正要給你奶買鞋面。」張氏就走過去挑揀起來。

    「咱們是不是該添兩雙襪子了?」連蔓兒突然想起來道,就和連枝兒商量,「姐,咱還該買些細布,做兩件小衣了。」

    「蔓兒,布可有些貴。」連枝兒道。

    整個錦陽縣,極少種棉花紡線織布的,更沒人養蠶,所有的布匹全是從南面買進的,因此價格比別的東西就要貴一些。

    「貴也得買,要不然咱們穿什麼。」連蔓兒道,就和連枝兒也擠進人群挑揀起來。

    連蔓兒一邊挑,一邊在心裏邊合計。首先是白棉細布,這個要多買一些,給家裏每個人至少添一套小衣,再添兩雙襪子。張氏和連枝兒都會裁剪、針線和刺繡,買了布料回去,自家縫就行了。算一算,就先買上十二尺。

    哎呦,這些絹子、緞子、綢子可真好看。連蔓兒撿起兩塊緞子看了看,大小正好可以做帕子。

    「姐,咱挑幾塊好的做帕子。」連蔓兒對連枝兒道。

    連蔓兒就挑了一塊豆綠的和一塊鵝黃的細紗絹子,又挑了塊銀紅的素緞,連枝兒挑了一塊大紅的細紗絹子,一塊寶藍的素緞。連蔓兒想了想,又挑了一塊月白的潞綢,一塊靛青的潞綢,兩塊淡青的潞綢。

    「有點多吧,蔓兒。」連枝兒就笑,她也是節儉慣了的,但是看見這些花花綠綠的料子,又禁不住地喜歡,「不過做成帕子肯定好看,我會鎖邊,還能繡花。」

    「那一會咱再去買點彩線去。」連蔓兒道。目前她在攢錢的階段,這些並不是必需品,但是沒辦法,她也是女人,沒法抗拒這些誘惑。沒向那些整個的尺頭下手,她已經很忍耐了,那些尺頭可是更漂亮。

    這時張氏也挑好了布頭,她挑的是兩大塊石青的緞子,還有兩塊銀紅的緞子。

    「娘,你挑這些是做啥的?」連蔓兒問道。

    「這兩塊石青的,給你奶做兩雙鞋面,銀紅的這兩塊,小些的給你老姑也做一雙鞋,大的這塊,應該能做個肚兜,你老姑愛這些鮮豔的顏色。」張氏道,「蔓兒,你也挑了這麼些布頭?」

    連蔓兒轉了轉眼珠,將張氏方才挑的幾塊料子遞給掌櫃的,問掌櫃的要多少錢。

    「您可真有眼光,石青的這兩塊是刻絲,這還有暗紋的,是咱們店裏最貴的料子,這布頭可就便宜多了,這兩塊只要您六十文錢,這兩塊銀紅的是四十文,總共是一百文錢。」掌櫃的說道。

    「娘,你有多少錢?」連蔓兒問張氏。

    張氏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打開來,是小小的一塊銀子。

    「這差不多是一錢銀子,上次當了簪子,給你和你奶買藥吃,就剩下這些了。」張氏道。

    「娘,你那簪子當了多少錢,我的藥哪用的了那麼多錢,王太醫連診金都沒要。」連蔓兒道。

    「簪子當了一兩多銀子,你的藥花了一錢多,你奶要的那個什麼養榮丸,裡面說是有人參,就貴了些。」張氏道。

    當初聽張氏當了簪子給她和周氏買藥,連蔓兒沒有太理會,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那錢是怎麼花掉的,頓時氣笑了。

    「養榮丸啊,咱莊戶人家一輩子沒聽說過。」連蔓兒氣道。

    「你爺以前在縣城裏做大掌櫃,你奶跟著可是享過幾年福的,啥沒吃過沒見過那。」張氏道。

    張氏根本就是弄錯了重點。連蔓兒覺得有些肝疼。周氏那次根本就沒病,不過是放刁。她不肯出錢給連蔓兒買藥,聽說張氏要當簪子,就說要吃人參養榮丸,這就是欺負張氏和連守信老實孝順啊。

    連蔓兒一把從張氏手裏把那小塊銀子奪了過來,緊緊握在自己手裏。張氏太軟弱愚孝,這個錢,她要沒收。

    「蔓兒,你這是幹啥?」張氏吃了一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28 PM

第三十三章 茶攤

    「娘,你看我和姐挑了這些東西,你的這點錢還不夠用那。」連蔓兒就說道。

    「那個,蔓兒……」張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方才連蔓兒問大家想要什麼,她就自然而然地認為,連蔓兒挑的東西,連蔓兒自己會付錢。現在連蔓兒這樣說,她做母親的,想一想,也覺得有些虧待孩子。

    「要不,我換兩塊便宜布買給你奶,剩下的錢,給你們買。」張氏道。

    「不行,「連蔓兒一張小臉板的緊緊的,「娘這錢你不能花,要花也是花在我們身上。隨便找個人問問,有沒有這樣的道理,孫女病了買藥,不給錢,兒媳婦當了自己的簪子去買,她還要抽個大頭,買什麼養榮丸吃。」

    「小點聲,小點聲。」張氏忙讓連蔓兒低聲些。

    「怕啥,咱又沒做錯事。」連蔓兒道。」娘,你也知道奶這麼做不對是吧,那你只顧自己孝順,要讓別人知道奶這麼辦事,該咋議論她。」

    連蔓兒就是攥緊了手裡的錢,張氏怎麼說,她都不把錢拿出來。

    「蔓兒,我出門前,都答應你奶了。」張氏無奈地道。

    「答應了又怎樣,那時候奶難為娘,娘為了來鎮上,暫時答應了也不算什麼。她不講理,咱也不用講信用。」連蔓兒道,「本來就是沒道理的事情。這件事,拿到哪里去說,咱也不怕。」

    「蔓兒,你說的沒錯。可是,我手裡還剩下這幾個錢,你奶她、她是知道的。這錢,我要是不花在她身上,就沒有個消停。」張氏最後也說了實話。

    連家沒有分家,她和連守信即使賺一文錢,也要交到周氏的手上。但是她的嫁妝,周氏卻是不能動的。這是鄉里面約定俗成的規矩,要是誰違反了,那是要被指脊樑骨的。

    周氏當然不會直接尋趁兒媳婦們的嫁妝,但是每個兒媳婦進門後,總有些日常用度,這些,周氏從來不肯給,也不會給錢讓她們買。兒媳婦們沒辦法,只能花從家裡帶來的錢。然後,比如兒媳婦房裡急著用錢,周氏就說沒錢,或是暗示兒媳婦們要孝敬,如此種種,就是變著法從兒媳婦手裡往外擠錢。

    這些年來,張氏就將從娘家帶來的首飾都當了個精光,其他幾個房裡,古氏因為在鎮上,又善於逢迎周氏,周氏看她是秀才娘子份上,還略好些,何氏那邊,周氏並沒有討到什麼好處,趙氏那裡,卻比張氏還早就被搜尋光了的。

    現在周氏知道她手裡還有幾個當簪子剩下的錢,不把這些錢搜刮完,周氏是不會甘休的。當然,周氏不會直接就這件事說什麼,畢竟沒這個道理,但是周氏肯定沒有好臉色,在別的事情上找茬。

    「財去人安樂。」張氏自嘲地道。那兩根簪子,若不是為了小女兒,她還真捨不得當掉。

    「娘,你這樣慣下去,可沒有個頭。」連蔓兒道。在前世她也聽說過一些婆媳之間的事情,婆婆千方百計搜刮兒媳婦的錢財這樣的事也不少見。

    「不為別的,就為過兩天太平日子,不然你奶整天陰著天,咱們一家的日子也不是好過的。」張氏道。

    「娘,就是你買了這些東西給她,也不過安樂兩天。」連蔓兒道,這樣妥協退讓,如同飲鴆止渴,不僅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讓周氏變本加厲。

    「蔓兒,娘有難處,咱們家一直就是這樣的。」張氏道。

    一個家庭中,凡是成了定例,人們就會無意識地遵守下去,而根本就忘了去考慮,這個定例是否合理。有很多的情況下,當事人並不覺得怎樣,但在局外人眼中,很可能是匪夷所思,無法忍受的事情。

    張氏就在局中,如果沒人喊醒她,她會一直這樣下去。

    家,並不是個能全部講理的地方。對於張氏,太過強勢的做法,也許還不能完全將她拉過來。連蔓兒的身份,讓她能夠使用另一種武器。

    連蔓兒努力回想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吧嗒吧嗒開始掉眼淚。

    「蔓兒,你咋哭了,別哭啊,有事和娘好好商量。」張氏頓時慌了。

    「二姐,別哭。」小七看見連蔓兒哭了,趕忙湊了過來。

    連蔓兒就拉了小七,「小七,咱們好可憐,嗚嗚嗚……」

    小七年紀小,情緒很快就被連蔓兒傳染了,也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

    張氏的心就被哭軟了。蔓兒說的對啊,就是因為她太過軟弱了,太想討好周氏了,一直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她這個做娘的,不稱職啊。

    「二姐,別哭了,要不然該哭病了。」小七抽搭著道。

    好小七。連蔓兒捏了捏小七的小手,也抽搭著道,「咱賺的錢都拿出來吧,給奶和老姑買東西,娘的日子就好過了……,小七,姐頭上的傷口疼……」

    「蔓兒,蔓兒,咋又頭疼了?」張氏著急地拉住連蔓兒要看她頭上的傷。

    連蔓兒閃身躲開,和小七抱頭哭做一團。

    張氏終於跺了跺腳。

    「那幾塊布,不買了。這錢要花,也是給我蔓兒和小七花。」張氏豁出去了,回去挨駡就挨駡吧。

    連蔓兒這才慢慢地不哭了。她的眼淚,還有她頭上的傷,果然是終極武器,以後還要繼續善加利用。

    將張氏挑的幾塊布都還回去,連蔓兒就拿了她和連枝兒挑好的布問掌櫃的要多少錢。

    「……一共是二百一十三文錢,只收你二百一十文好了。」掌櫃的道。

    「咱們買太多了,「連枝兒就想把她挑的那塊大紅的細紗絹子還回去,被連蔓兒攔了下來。」多啥,我還怕不夠用那。」後來她又多要了幾尺白細布,打算多做一套小衣留著換洗。

    「掌櫃的我們買這麼多,是不是該多給些折扣啊……」連蔓兒擦幹了眼淚,精神抖擻地跟那掌櫃的砍價,最後將價格砍到了二百文錢。

    連蔓兒痛快地付了錢,本來她不打算用張氏的那塊銀子,後來想了想,就讓張氏財去人安樂好了,也省得她心思再活動了,還想去討好周氏。

    周氏的銀子稱了,是一錢二分,連蔓兒又添了八十文錢,跟掌櫃會了賬。

    張氏看見連蔓兒這樣,有些哭笑不得,說了一句:「咱家以後要蔓兒當家那。」

    「二姐當家好。」連枝兒和五郎還沒說什麼,小七搶著說道。

    連蔓兒沒說話,心裡卻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

    從綢緞莊出來,一家人又到旁邊的雜貨鋪,買了一套針,又買了許多的各色絲線,總共花了三十文錢。然後,又一起去了陳記包子店,連蔓兒幾個依舊是一人兩個肉丸餡的包子,一碗麵湯,給張氏要了三個肉丸餡的包子,也是一碗麵湯,又要了一碗醬肉,一疊醬菜。等她們吃完了,又要了四個肉丸餡的包子,一塊醬肉,讓店裡的夥計用油紙包起來,帶給連守信吃。

    連蔓兒數了六十文錢給那夥計,一家人從陳記出來,這才往鐵匠鋪走。

    鐵匠鋪在青陽鎮西頭,連蔓兒她們趕到的時候,連守信正蹲在店裡看著馮鐵匠幹活。鐮刀都已經修好了,還有兩把鐵鎬要修。

    「爹,餓了沒,先吃包子吧。」連蔓兒把包子遞給連守信。

    「爹,這還有肉。」小七將油紙包的肉舉到連守信面前。

    連守信在鐵匠鋪裡,熱的汗流浹背的,看見兒子閨女這麼懂事孝順,感覺就像吹了涼風一樣,從裡到外都舒暢起來。

    「大兄弟,你先吃飯去吧,我的手藝你還不放心,肯定給你修的妥妥當當的。」馮鐵匠道。

    鐵匠鋪對過,正好有一個茶攤,一文錢一大壺的高沫,還可以續水。一家人就走到茶攤上來,要了一壺茶,撿了一張桌子坐下。

    「……那般有錢,也抵不住閻王叫。他家小公子死了兩天,那新娶進門的小媳婦也吊死了,正好放一個棺材裡面,等做完了全套的法事,就要埋到祖墳裡去那。你沒看見,那喪事辦的體面極了,流水席……」

    旁邊桌上,兩個行腳商人正說的熱鬧。

    「不是早就傳開了,孫小公子活不過一個月的,竟真的有人肯把閨女嫁過去?」

    「怎地不肯,就是離這十里地,劉家莊劉來福家的三閨女,今年整十歲。孫家給了整整三百兩銀子。」

    「這也還罷了,只可憐那小閨女,就是不尋死,這麼小就要守寡,也可憐。」

    「你老兄這就呆了。孫家要她過去,可不是為的這個,哪個要她守寡?」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知道,這事就是這鎮上的楊成峰中間牽線,那孫家知道小兒子活不成,要給他尋個媳婦,就是要她殉夫的,要小兒子地底下有個伴。多花幾兩銀子,比死後結陰親體面那。」

    「那、那小媳婦不是自己死的,這事劉家也知道?」

    「咋不知道,畢竟一條人命,總要她家裡人願意,以後才沒妨礙,聽說還是劉來福他媳婦過去,親自幫的手。……人家孫家是花了大價錢的。……楊成峰專門從他妹夫家趕回來辦這件事,那時就沒瞞著劉家。我還聽說,本來另有一家願意的,後來不知出了什麼事,不成了,這好事才落到劉家……」

    那兩個行腳商人說到隱秘處,稍稍壓低了聲音,但是連蔓兒這一桌還是聽到了。

    連守信咬著包子,面色紫漲,張氏放在桌子上的手也抖了起來。

    連蔓兒攥緊了拳頭,扭過頭去。

    「你們說的,可是清豐縣的孫家?」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3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6:42 P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打擊

  那兩個行腳商人見是一個清秀的小女孩搭話,也都沒放在心上。

    「小姑娘,你還認識清豐縣哪個姓孫的人家?」一個就笑著問道。

    「清豐縣有很多姓孫的人家嗎?」為了引這兩人多說一些,連蔓兒故意道。

    果然,那兩個行腳商人見連蔓兒說話懵懂可愛,都笑起來,對她更加沒有了防備。

    「清豐縣姓孫的人家多著了,不過最有錢、最有名的就是這孫連仁家了。小姑娘,你打聽清豐縣姓孫的人家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為了確定這孫連仁是不是就是連守仁本來安排她要去的人家。看來,這兩人以為她打聽的是別的姓孫的人家。

    「我認識劉家三丫。」連蔓兒就道,她不知道那可憐的劉家小姑娘叫什麼名字,但是她知道鄉村人家的女孩子,只要按照排行大丫,二丫這樣叫,就不會錯。「我聽說她嫁給清豐縣姓孫的人家享福去了,是不是就是你們說的那一家?」

    兩個行腳商人對視了一眼。

    「是誰給介紹的,小姑娘你知道嗎?」

    「聽說是個姓楊的,說是給他妹夫家的孩子說親。」連蔓兒道。

    「那只怕就是了,楊成峰只有一個妹子,給了孫連仁做第四個如夫人。」那個行腳商人道。

    連蔓兒咬著嘴唇,這就沒錯了。既然是富貴人家,哪裡是會娶童養媳?一個童養媳就肯給那麼多銀子,還偏來這千里之外的外縣來尋人。原來所謂童養媳不過是連守仁夫妻兩個編排的,孫家要的就是小女孩給兒子陪葬,要兒子到地下就有個伴。那個錢,是買命的錢。

    「他爹……」張氏呆呆地聽了半晌,突然發出一聲哀叫,然後身子一軟就從凳子上跌到了地上,癱軟在那裡了。

    「他娘……」連守信忙去扶張氏。

    張氏緊閉著眼睛,她突然知道真相,受不了打擊,已經昏過去了。

    連蔓兒忙上前,掐張氏的人中,一會功夫,張氏才悠悠醒轉。她一眼看見連蔓兒,立刻將連蔓兒抱進懷裡。

    「蔓兒,我的蔓兒啊……」張氏嚎啕大哭。

    連枝兒、五郎兩個也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都跟著哭了起來。小七還有點糊塗,但也知道不是好事,也跟著哭了。

    這一家人哭在一處,引得許多過往行人駐足觀看。

    那兩個行腳商人就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就算和那劉家是親戚,也不該哭的這麼淒慘啊。一個行腳商叫就問小七:「小兄弟,你們和劉家是啥親戚啊?」

    「我們不認識什麼劉家的,我們姓連,是三十裡營子的。」小七道。

    「那是怎麼回事?」行腳商人詫異了,「你們這是哭啥那?」

    「這不是連家老四,」旁邊看熱鬧的人裡,就有來自三十裡營子的,認出了連守信,「哎呦,那時他們家的小閨女兒,前些天好像把頭磕破了,昏死過去好幾天,都說活不成了。說是那之前,就是要送去鄰縣給什麼孫家做媳婦的……」

    兩個行腳商人聽出了意思,怕惹出麻煩來,趕忙會賬就要走路。

    連守信紅著眼睛,拉住其中一個。

    「大兄弟,我問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們說、說啥了?」

    「就是孫連仁家,給小兒子娶童養媳,就是為了殉葬,這事,是真的?」

    一個行腳商人怕麻煩,趕忙否認。

    「可不是真的嗎?這事在清豐縣也不算是秘事。」另一個猜到了連蔓兒就是一開始要賣給孫家的那個小姑娘,就有些看不下去。「你們當時幹啥去了,這個時候要撇清是咋地?」

    「這事,好像是他們家大哥在外面做的主。」就有知道內情的人說道。

    鄉下地方,一家挨著一家,可以說是雞犬之聲相聞,幾乎談不上什麼隱私。但凡哪一家有什麼事情,就算是想要保密,轉眼也能傳的滿村子人都知道。這鎮上離三十裡營子不過幾裡地,村上常有人到鎮上來,相互認識的多,連家的事情,鎮上的人也有許多知道的。

    那兩個行腳商人一聽這話,就更什麼都不肯說了,急急忙忙甩開連守信一溜煙地走了。

    行腳商人走了,但是人群可並沒有散,都在議論紛紛。茶攤上也有聽見那兩個行腳商人說話的,少不得添油加醋地講說了一番。

    連守信畢竟是成年男人,第一個穩住了心神,將張氏扶起來。

    張式只是抱著連蔓兒不肯撒手,有人向她搭話,她也不理,只是呆呆的,一個勁的哭。

    也有後來的人只聽了三言兩語,就都憤憤不平起來。

    「現在知道哭,知道捨不得了?當時咋就捨得那。還是被銀子耀花了眼睛。」

    「不是親生的閨女吧,怕是後媽。」

    「這是親生的,那劉家也是親生的。我知道他們家,孩子多,窮的吃了上頓沒下頓,三百兩銀子,夠給幾個兒子娶媳婦,再置幾畝地,這輩子就不用愁了。」

    「這連家也是這樣?」

    「別錯怪了可憐人。這事我聽我們嫁到他們三十裡營子的姑奶奶說過,是連家老大在外就做了主。你不知道他們家,這老四兩口子都是老實人,被他們家老太太給轄制的死死的。」

    「那花錢買命的事,他們家老太太也知道,就瞞著他們兩口子?」

    「這咱可不敢說。」

    「我看差不多。」

    連守信聽著眾人的議論,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強撐著進到鐵匠鋪裡。

    「馮大哥,我要回了。修好的我拿回去,沒修完的,就留這,我明天再來拿。」連守信對馮鐵匠道。

    馮鐵匠在鋪子裡,也知道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都給你修好了。」馮鐵匠有些憐憫地看了連守信一眼,就把幾件農具都遞給他。

    「馮大哥,這一共是多少錢。」

    「還是原來的價,你自己也能估摸出來,一百一十文錢。」馮鐵匠爽快地道。

    連守信拿出錢袋,將周氏給他的錢都倒了出來,數一數,只有八十文錢。

    「馮大哥,我只帶了八十文錢,要不,這錢你先收下,我留下兩把鐵鎬做抵押,明天再把欠的錢送過來。」

    馮鐵匠看連守信的目光就更同情了。莊稼人寧肯自己凍著餓著,但是在農具上都是肯花錢的。而且老莊稼把式大多都能估算出修理要用多少錢,都會帶足了錢來。來鐵匠鋪修農具,帶不夠錢的極少,像連守信這樣少出這麼多的,就更少見了。

    「留啥留,」馮鐵匠將錢接過來,「你都拿走,那錢你啥時候有空到鎮上,就給我帶過來,不著急。」

    連守信忙向馮鐵匠道了謝,將鐮刀和鐵鎬都收拾好,放在板車上,張氏腿還軟,走不了路。連枝兒和五郎就扶著張氏坐到車上。張氏昏昏沉沉的,還在哭,依舊不肯放開連蔓兒。

    連守信推了車走,還有好事的人不遠不近地跟著,一直到出了鎮子,這才全都散了。連守信的腳步也慢了下來,似乎兩條腿上拖著千金的重量。張氏已經哭啞了嗓子,一路上,大家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三四裡的路程,還是走完了。

    「咋這個時候才回來,不知道家裡活計多,想累死我這老的就說話。黑心肝的,你可知道受用。」周氏正在院子裡站著,見到連守信回來,張氏還大大方方地坐在車子上,就氣不打一處來。

    沒人理會周氏。

    連守信將車停穩,張氏抱著連蔓兒,幾個孩子扶著張氏,徑直回了西廂房,看都沒看周氏一眼。

    周氏被氣了個倒仰。

    「這是從哪撞屍回來了,去一回鎮上,就長毛病了,有啥大人就有啥孩子,看那一個個那……」周氏正罵著,就看見連守信放下板車,走了過來。

    「你大哥提前回來了,叫你媳婦趕緊來做飯,逛了一天她也該逛夠了。」周氏對連守信道。

    連守信陰沉著臉,站在周氏面前,沒有說話。

    周氏心裡打了個突。幾個兒子的脾氣秉性她都曉得,連守信從小到大就是一張笑臉,脾氣最和順,這樣陰沉的臉色還是第一次出現在連守信的臉上。

    「老四,你咋啦,撞客了?」

    這個時候,就聽見上房裡傳出來連守仁、連花兒,連秀兒幾個的說話聲和笑聲。

    連守信覺得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我找大哥說話。」連守信直接沖進了上房。

    周氏習慣地要開口罵,又覺得情形不對勁,趕忙也跟著往屋裡走。

    西廂房裡,連蔓兒將張氏扶在炕上躺了。她看見連守信進了上房,本來想立刻跟過去,她要為連蔓兒討回一個公道。可是轉念一想,連守信是家裡的男人,是頂樑柱,他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媳婦和未成年的兒女。

    連守信和張氏如此失魂落魄,不僅是心疼女兒,更有意識到被愚弄,被親情背叛的緣故。連守信和張氏,都是時候直接面對連家畸形的家庭關係,還有來自親人的欺辱與背叛了。

    「娘,你喝點水吧。」連蔓兒端了一碗水,遞給張氏。她要張氏潤潤嗓子,免得一會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張氏接過水,喝了一口,正要說話,就聽見從上房傳來連守仁激動的說話聲。

    「老四,你從哪聽的謠言,胡亂給我扣帽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3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6:44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打臉

    連守仁不會承認做過這樣的事情,這是連蔓兒早就預料到的。不過,現在可是由不得他不承認,只怕不用等到明天,這十里八鄉就會傳遍他的這一「光輝事蹟」。

    就是不知道連老爺子和周氏會怎樣對待這件事情,如果他們包庇連守仁,連守信平時那麼包子,能將事情處理好嗎?

    這件事,決不能讓步,不然,以後還不知道會出什麼麼蛾子。她還是要跟過去,才能放心。

    「娘,」連蔓兒依偎到張氏身邊,「爹一個人,我怕爹吃虧。……娘,這件事,你和爹,都要給我做主。」

    「蔓兒,咱們去上房,娘這次豁出去,一定給你討個說法。」張氏從炕上下來,挺直了腰板。

    她哭夠了,也想清楚了。自她嫁到連家,秉承著女子要三從四德的閨訓,對長輩孝順,對小輩慈愛,寧願委屈自己,也要公婆、小姑,哥哥嫂子們滿意。為了一家的安寧,她默默落地受了多少淚,咽下了多少的委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但是她這樣委曲求全,最後換來的是什麼?她將人家當做親人和長輩敬愛孝順,人家卻將她當做傻子,可以隨便捏扁搓圓,還要用她閨女的命換自己的富貴。

    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了自己的閨女,討一個公道。

    張氏拉著連蔓兒,連蔓兒拉著連枝兒,連枝兒拉著五郎,五郎拉著小七,母子幾個都挺著胸,往上房走。

    上房裏,連老爺子、周氏和連守仁坐在炕頭上,旁邊是一堆各色的尺頭,連秀兒、古氏、連花兒和連朵兒,都圍著那些尺頭坐著。

    看見張氏進來,周氏立刻呸了一聲。

    「老四,你剛才說的那些是啥?是不是你媳婦攛掇了你什麼。我說怎麼今天非要去鎮上,就沒安好心。」周氏高聲道,「敗家媳婦,我就看出她沒憋什麼好屎。」

    「都小點聲,怕人聽不見是咋地。」連老爺子低沉的聲音道。

    「這不關他娘的事,那些話都是我親耳聽見的。」連守信坐在長凳上,兩眼通紅地望著連守仁,「大哥,你不承認。那我問你,你說的那家,不就是孫連仁家?清豐縣還有第二個孫連仁娶了楊成峰的妹子,還有個小兒子要娶媳婦的?」

    連守信激動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大哥,咱是一母同胞,你拍著良心跟我說,你是不是和人商量好了,要讓蔓兒去給人陪葬,就是為了那幾百兩銀子!」

    連守信、張氏夫妻,連蔓兒幾個孩子,都看著連守仁。

    連守仁的眼神就有些閃爍,下意識地往連老爺子和周氏身邊挪了挪。

    「沒有的事,我能害我親侄女,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連蔓兒敏銳地感覺到,連守仁在心虛。

    「他大伯,你是孩子他爹的親哥,我們敬你,信你。你和大嫂從外邊回來,就說要送蔓兒去清豐縣做童養媳。我覺得不知根底,那時你們就說蔓兒是你們親侄女,你們不能害她。我和他爹相信了。你說的好聽,我們不是傻子,知道你是等著用那錢謀好前程。這是爹娘這些年的心病,我捨不得閨女,還是狠下心點了頭。」張氏指著連守仁和古氏道,「可是,你們不該把我閨女送去送死啊……」

    張氏說到這,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古氏坐在炕沿上,臉色一紅一白地。

    「老四媳婦,這是沒有的事,你可別聽人風言風語的,就信了。」

    「大嫂,你也是做娘的人,也生了倆閨女,大嫂,你這是拿刀割的肉啊。」張氏道,「我和他爹有哪里對不起你們,你們要這麼禍害我。就是仇人,也沒這樣的狠心腸。」

    「大哥,你摸著良心給我句話吧。」連守信執拗地要求道。

    連守信的性子十分溫厚,但是和大多數老實人一樣,他一旦認准了什麼認真起來,就是最難糊弄的。

    連守仁的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他轉頭向連老爺子和周氏求救。

    「爹,娘,老四這是瘋了,聽聽他說的是啥話。這要是傳出去,我還能出去做官嗎?」連守仁並不直接回答連守信的話,而是說他做官的事。

    連蔓兒心中禁不住冷笑,連守仁,這是要連老爺子和周氏包庇他。

    連老爺子嗒吧嗒地抽著。自從上次打連守仁,弄折了旱煙杆,他就改用草紙卷旱煙抽了。

    「老四這是出去撞客著了,他說的話沒人相信。」周氏立刻為大兒子撐腰。

    「奶你信不信不要緊,要看大家信不信。」連蔓兒冷靜地道,「這事,我爹娘是打聽清楚了,才敢回家說。大伯不承認也不要緊,明天我爹和娘就去找楊成峰,找劉家莊的老劉家,再去清豐縣找孫連仁家。這事可要弄清楚了,不能讓冤枉了我大伯不是嗎?」

    「你個丫頭片子,你長能耐了你!」周氏被連蔓兒說的頓時沒了別的詞。

    「守信啊,」連老爺子狠狠抽了幾口煙,濃重的煙霧將他的一張臉完全罩在了裏面,「你大哥不能辦那樣的事,你們是親兄弟。你別聽了外邊的人說了幾句,就傷了你們兄弟的感情。老大,你也有做的不到的地方……」

    連老爺子說著話,狠狠地咳嗽了兩聲。

    古氏和連守仁交換了一個眼色。古氏立刻站起身,走過來要拉著張氏和連蔓兒一起坐下來。

    「老四媳婦,咱們是一家人,誰不知道,咱們連家歷來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我知道,家裏多虧了你照看。你看這些年都好好的過來了,大家馬上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咱們蔓兒也好好的,可別因為別人說的話就傷了和氣。」古氏的臉上幾乎要笑出一朵花來,「蔓兒,你來看,這些都是大伯娘從縣上給你買的。大伯娘說了算,以後你花兒姐姐有好衣裳、好首飾都由著你挑。等你大伯做了官,大伯娘就帶了你一起去,把你當親閨女看。以後給你找個好人家,也做官太太去,包准比你花兒姐嫁的還好。」

    古氏說了一通,見連蔓兒無動於衷,就挑了兩個最鮮亮的尺頭往連蔓兒的手裡塞。

    連秀兒冷哼了一聲,就要說話,被連花兒在腰間掐了一把,才勉強忍住了。

    「這兩個尺頭蔓兒你先拿著,做兩件漂亮衣裳。這炕上還有,蔓兒你隨便挑。」古氏笑道。

    連蔓兒暗自冷笑,古氏這是看事發遮掩不住了,要收買她。

    「大伯娘的東西,我可不敢要。誰知道會不會我今天拿了大伯娘的東西,明天就要把命賠上。」連蔓兒抬手,將古氏手裏的尺頭打落在地上。

    古氏的臉色變了幾變。

    「瞧這孩子,以前性子多好來著,咋現在這麼沒規矩了?」

    「原來是因為我性子好,所以你們挑中了我。也還看中我爹娘老實、性子好,好欺負吧。」連蔓兒毫不客氣地道。

    「咋跟你大伯娘說話那,你還有沒有個大小!」周氏道。

    「四嫂,你看你把蔓兒慣成啥樣了,還敢對大嫂動手了,你咋不大巴掌扇她?」連秀兒道。古氏拿給連蔓兒的兩個尺頭,是她看中的。古氏卻要給連蔓兒,她不生古氏的氣,卻氣連蔓兒搶了她的東西。

    「娘……她們要打我。」連蔓兒見幾個人都沖著她來了,立刻往張氏懷裏靠了靠。

    張氏立刻把連蔓兒摟緊了些。

    「這事蔓兒做的沒啥不對,大嫂的東西,我們不敢要。我是性子好,嫁到連家來來這麼些年,我沒和誰紅過臉。錢財上吃虧,挨累還要挨駡,孩子跟著我受氣,能忍的不能忍的我都忍了。我性子好,我閨女性子也好,可我們不賤,我閨女的命不是誰拿錢拿東西就能買的。」

    古氏連番被連蔓兒和張氏下了面子,就有些惱怒。

    「老四媳婦,我說句不中聽的,鄉下的閨女不值錢,生下來就扔了的,長大了賣了的,不知道有多少。你好好想想,眼瞅著好日子就要到了,你們可別瞎折騰,到時候吃了虧,可別抱怨我們不幫你們。」古氏皮笑肉不笑地用只有張氏和連蔓兒才聽得見的聲音道。

    到了這個時候,古氏不僅沒有半分愧疚和悔意,竟然還在言語傷人,並且對她們利誘、威脅。

    連蔓兒就要掙開張氏。

    張氏已經氣的全身發抖,同時精神高度緊張,不肯放開連蔓兒,生怕一鬆手,這個閨女就沒了。

    「娘,你放手,她說的那是啥話,平白長著一張人臉,她根本就不是人了。我就算拼了命,我也要去扇她。」連蔓兒小聲對張氏道。

    張氏低頭看了看自家閨女小小的個頭,小小的巴掌。

    「蔓兒,你別動手,看娘給你出氣。」張氏咬了咬牙,將連蔓兒推到自己身後,靠近了古氏。

    「老四媳婦、你要幹啥?」古氏見張氏面色古怪,心中有些打顫。

    張氏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古氏的臉上。

    古氏愣住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張氏會打她。

    張氏也愣住了。她方才被古氏氣的肺都要炸了,但是溫順的習慣,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抗。是連蔓兒的話提醒了。張氏看著自己的手,這是她第一次打人,其實她有些手段,這一巴掌並沒怎麼用上力。

    原來這種她平時,覺得賢良的女人不該使用的手段,竟然這麼解氣,這麼痛快。

    「你,你敢打我,我是秀才娘子,我是你大嫂!」古氏指著張氏道。

    「打的就是你,讓你再敢害我閨女。你個人面獸心,蛇蠍不如的婆娘。」張氏抬起手,照著古氏臉上又是一巴掌下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4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6:44 P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家法

    張氏這一巴掌下去,用足了力氣。古氏被打的一個踉蹌就跌倒在地上,嘴角也破了,嗚哇一聲吐出一口血沫子,裏面還帶出一顆牙來。

    張氏威武,打的好。連蔓兒在心裏叫好,早就該這樣了。

    古氏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了,哇的哭了起來。

    「你敢打我娘,我打死你。」連朵兒從炕上跳下來,就朝張氏和連蔓兒撲過來。

    連蔓兒往旁邊走了兩步,悄悄伸出一隻腳,朝連朵兒的小腿上絆去。連朵兒沒看見,她又是一雙小腳,立刻往前一撲,摔倒在古氏身上。

    古氏正要起來,被連朵兒一砸,又摔了回去。兩個人四隻小腳亂蹬一氣,就被方才掉在地上散開的兩個尺頭纏住了腳,掙扎半天也沒爬起來。

    連蔓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又看看古氏和連朵兒的腳,心裏就覺得一雙天足,真是好處多多。要是她在古氏和連朵兒的位置上,武力值絕不會這麼弱。

    「這是幹啥,這是幹啥,老四媳婦你敢動手打你大嫂,反了你了。」周氏厲聲罵道。

    連秀兒見古氏吃虧,就和連花兒都穿了鞋要來幫手。連守仁是男人,本就穿了鞋子,幾大步就沖了過來。他先不去扶古氏,而是黑著臉轉向張氏,抬起拳頭,就往張氏臉上砸了下來。

    「娘。」連蔓兒趕忙叫了一聲。

    連守仁畢竟是男子,這一拳若打實了,張氏肯定要受傷。眼看著連守仁的拳頭就要砸在張氏的頭上,連守信從旁邊沖過來,一手抓住連守仁的胳膊,用力向後一帶。

    連守信情急之下,用了全力,連守仁被帶的撲騰騰向後跌去,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同一時候,連秀兒和連花兒也奔了過來。

    「大嫂,我來幫你。」連秀兒卷著袖子就朝張氏過來了。

    連花兒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拉連秀兒,眼珠一轉,又將手縮了回去,只是跟在連秀兒身後,過去扶古氏和連朵兒。

    「秀兒,你站下!」連老爺子吼了一聲。

    連秀兒被連老爺子吼住,不敢再往前走,心中卻不服氣。

    「爹,你咋偏心。沒看見她們都動手打大哥大嫂了?」

    「你懂個啥,快給我閉上嘴,回你娘身邊坐著去!」連老爺子厲聲斥道。

    連秀兒是連老爺子和周氏的老生女兒,歷來受寵,就是連老爺子也從來不肯對這個女兒說重話的。現在被連老爺子這樣呵斥,又是委屈,又覺得沒面子,卻不敢真的違背了連老爺子,就用眼剜了張氏一眼,退了回去,心中從此更將張氏和連蔓兒恨上了。

    連花兒扶起了古氏和連朵兒,娘三個都嚶嚶地哭起來。

    連守仁剛才摔了個屁股墩,屁股幾乎摔成了兩瓣,頭也跟著暈了,這個時候才從地上爬起來。

    「老四,你媳婦打她大嫂,你就敢打我?」連守仁更是沒有受過委屈的,立刻就揮舞著胳膊道,「我這就寫了帖子,送你們去見官,休你這個潑婦回家。」

    連守仁威脅要將連守信送官,將張氏休回家。

    「見官,誰怕誰,」連蔓兒立刻反唇相譏,「要去見官,就先告你狼心狗肺,私和人命,拐賣親侄女。你要休,休你自己婆娘。我娘有兒有女,我爹還在這,你憑啥說休我娘。」

    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都對連守仁怒目而視。

    連守仁被連蔓兒一串話說的惱羞成怒,又張手張腳地過來,要打連蔓兒。

    「這個丫頭伶牙俐齒,看我怎麼教訓你。」連守仁道。

    「大哥,你摸摸良心,你這拳頭打的下去?」連守信抓住連守仁的手,攔住了他。

    「老四你想幹啥,你還想打我。」

    連守信的拳頭握的咯吱咯吱響。

    連守仁和連守信同樣高的個頭,但是比起常年務農的連守信,連守仁只能用瘦弱來形容。

    連守仁不相信連守信敢打他的,因此就舉起拳頭,覺得該先教訓教訓這個弟弟。

    連守信毫無費力地接住了連守仁的拳頭,又將連守仁往後推了一個跟頭。

    「你、你這是要反了。」連守仁惱羞成怒。

    「老大,你給我老老實實站在那。」連老爺子吩咐連守仁。

    連守仁不知道連老爺子要幹什麼,又見連守信敢還手,他占不到便宜,也就站下了。

    「老四媳婦,你給照著剛才的樣子,給我狠狠的抽他巴掌。」連老爺子沖張氏道。

    大家都怔住了。

    「老爺子,你瘋了。咱老大是要做官的人,能讓她一個鄉下婦人,還是做弟媳婦打臉?」周氏不滿道。

    連老爺子瞪了周氏一眼。

    張氏心軟,剛才氣急之下打了古氏,對她來說已經是很出格了,現在要她去打連守仁,雖然她心裏恨極了連守仁,畢竟不是潑辣的性子,就有些下不去手。

    「老四媳婦婦道人家,沒力氣,打了也不解氣。老四,你來打。」連老爺子想了想,就對連守通道。

    「爹,你幹啥啊,讓他們打我,我以後還能出去見人嗎?」連守仁的兩個眉梢都耷拉下來了,沖著連老爺子抱怨。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連老爺子道,「你想出去見人,就給我挨著。要不然,我讓蔓兒幾個小的打你,你更沒臉。」

    「爹,你咋竟偏心四哥了。」連秀兒抱怨道。

    「你給我閉嘴。」連老爺子看都不看連秀兒,「老四,我的話,叫你動手你就動手。」

    連老爺子終於要主持公道了?

    連蔓兒想了想,立刻就明白過來。連老爺子是在外面見過世面的,應該是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可是連老爺子對於連守仁想用她的命換錢的事情,卻隻字不提,也不向連守仁追問。現在讓張氏和連守信打連守仁。

    連守信握著拳頭,半天沒有動。

    他打連守信,連守信反抗,這是人的本能反應。可他站在這,連守信絕不敢打他。如果連守信真是勇悍的人,剛才進門根本就不會和他說話,讓連老爺子給公道,直接就會開打了。

    連守仁想到這,心中有些得意,臉上就帶了些出來。

    「我打。」連守信沉默了半晌,突然道。

    「老四,你真敢打我?」連守仁依舊不信。

    「就是爹不說,我今天也要打你。」連守通道。

    他從鎮上回來,心中已經明白了那就是真相。但是他還有一絲僥倖,希望連守仁能夠拿出有力的證據來,說服他並不是那麼回事。但是連守仁的反駁太過蒼白,太過心虛。他的這一絲僥倖被打散了。接著他又希望,連守仁能夠良心發現,承認他做的不對。但是連守仁只是矢口否認,連一絲絲的後悔都沒有。

    他對這個大哥完全絕望了。

    「大哥,你這事做的不地道。」連守信說著話,一拳往連守仁臉上打去。男人之間打架和女人之間打架完全不同,連守信這一拳的力道十足。連守仁被打的後退了幾步,鼻子幾乎被打歪了,鮮血立刻汩汩地流了出來。

    屋裏好幾個女人都驚叫起來。

    「老四,你……狠。」連守仁顫抖道。

    「這一拳,是替我閨女打的。」連守仁木著聲音道。

    連老爺子坐在炕上,手微微地抖了抖。

    「老四,給你大哥留著臉,……看我和你娘的份上。」

    連老爺子沒有讓連守信住手,連守仁很失望。

    這會功夫,連守信已經揮出了第二拳。這一拳打在連守仁的胸膛上。

    「這一拳,是替我孩子他娘打的。」連守信說道。

    連守仁一手扶住自己的胸口,一手在臉上抹了一下,將血抹的滿臉都是,看上去十分可怕。他靠在炕沿上,向連老爺子和周氏哀哀地叫:「爹、娘,老四要打死我了……」

    「老爺子,你真是瘋了。老四,你爹叫你打你大哥,你就打?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娘。就是你大哥做了啥事,他也沒害你,因為個丫頭片子,你和你大哥翻臉?你讓這不賢的婆娘給灌了迷藥了是不是……」

    「你說的是人話?」連老爺子瞪著周氏。

    周氏這才發覺話說的過火了。

    「繼續打。」連老爺子轉向連守通道。

    「娘,你說的丫頭片子,是我親閨女,你的親孫女。」

    連守信握著拳頭,又要打連守仁。

    「娘,救命啊,娘……」連守仁哀嚎起來。

    周氏急的什麼似地,急中生智,嗓子裏咯嚕一聲,身子直挺挺往後倒去。

    「奶老病又犯了,背過氣去了!」連花兒立刻大聲喊道。

    連秀兒和古氏立刻撲上炕,抱住了周氏,哀哀地哭了起來。

    連守信攥著拳頭。

    「你打你的,你娘的脾氣,你知道。」連老爺子看也沒看周氏一眼。

    連守信當然知道,周氏的殺手鐧就是裝病。若是換在平時,即使明知道周氏好好的,他也會顧及周氏的想法,不會再打下去。但是剛才周氏說的話,讓他寒了心。

    連守信又揮出一拳,打在連守仁的肚子上。

    連守仁痛的彎下腰,哎呦哎呦叫了起來。

    「這一拳,是我自己打的。大哥,我是你親兄弟啊……」連守信打完這一拳,就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連守仁又是愧又是疼,背身轉向牆壁。周氏見無人搭理她,那病立刻就好了。

    「老四,別歇手,還有我和你娘的那份。」連老爺子道。

    連守信擦了把眼淚站起來。

    「爹,不打了吧。」連守通道。他從來不是心狠手辣的人,除了小時候小夥伴之間真真假假的拳腳往來,成年後,他再沒跟人動過手。

    連守信也心軟了啊。

    連老爺子長出了一口氣。

    「你們兄弟、姊妹都坐下來,爹有話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4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6:45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連蔓兒說分家

    「老四,你和你媳婦都是孝順的好孩子,這些年你們任勞任怨,我和你娘都看在眼裡。咱家這幾個媳婦裡面,老四媳婦家教最好,遇事知道顧全大局,我這心裡都有數。」

    「你大哥熬了這麼多年,眼看著就能選官,咱們自家人在這個時候,不能亂。你們應該知道,要是有什麼風言風語地傳開來,你大哥就算毀了。」

    「你大哥去做官,不是他一個人的事,這是光耀咱們連家的庭的大事。我知道,你們夫妻兩個不貪慕富貴,不指望跟著借光。可是你們畢竟是同氣連枝,有句話叫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就當做是為了連家吧。」

    連老爺子語氣和緩,說的頭頭是道。大家也都明白了,連老爺子是要連守信夫妻,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原諒連守信,並且為連家的大局著想,將這件事永遠地壓下來。

    「爹,這件事鎮上都傳開了。」連守通道。

    「他們傳他們的,只要咱自家人不亂,趕明個,你和你大哥一起去鎮上,遇到人說道說道,你們夫妻的話,外面的人會相信。我到時候也出去動動,這件事,肯定能壓下來。」

    連老爺子看來都已經計劃好了

連守信和張氏都不說話。

    連蔓兒知道,他們都心軟了,答應連老爺子的要求,不過是分分鐘鐘的事情。

    以她的觀察,連守信和張氏這夫妻兩個不呆不傻,之所以總是受氣負、被騙,完全是太重感情的緣故。他們被他們心目中的親情住了眼睛。對,是心目中的親情,因為現實中,那親情在對方眼裡。是非常廉價,甚至是不存在的。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所有善良人的通病,就是心太軟。

    今天就算連老爺子不發話,連守信和張氏今天都會爆發。可是連老爺子發話了,讓連守仁不動站在那挨打,就爭取到了主動。

    連老爺子對這件事的處理,還真是一條苦計。而且正對準了連守信夫妻的心軟和重情義的特點。他貌似是做出了公平的處理。不過是讓連守信和張氏出心中的那一口惡氣,然後才好說服他們兩個放棄再追究這件事情。

    要借助大兒子光宗耀祖,這簡直成了連老爺子的執念。連守仁做官就那麼重要嗎?他為什麼不想一想。連守仁對自己的親人都下得了手,心中只有自己,根本不將人命當一回事。這樣的人出去做官,結果會怎麼樣?

    「你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管哪一方做錯了什麼,都該相互有個容讓。誰都有一時錯踏錯的時候是不是……,手心手背都是,你們哪一個不好了,我都一樣的心疼。」

    連老爺子說到最後,眼圈已經紅了。

    「爹,您說的對。我聽您的。」連守信也跟著紅了眼圈。

    張氏見連守信這樣說的。也點了點頭

    「好,好,你們是連家的好孩子。」連老爺子顫聲道。

    事情怎麼能就這麼算了那?

    「這樣不……」連蔓兒就要說話。

    張氏趕忙拉住連蔓兒,低聲道:「蔓兒,別說了。你沒看你爺都哭了。」

看來張氏和連守信是打定主意,不再追究這件事了。即便不追究,事情也不能就這樣算了啊。

    「爺。你說的都是讓我爹娘退讓的話。爺你咋不想想,我大伯一家會不會放過我們?」連蔓兒還是開了口。

    「蔓兒啊,我正要說這個。」連老爺子指著連守仁,「你們,都給我跪下。」

    連守仁無奈。只得慢吞吞地跪了下來。古氏、連花兒和連朵兒左右看看,也都跟著跪了下來。

    「有些事。你們心裡有數。你們做大哥大嫂的,該好好反省,今天是老四是替我執行家法,你們心裡不能有疙瘩。以後要是在四房頭上,你們再行錯一點半點,不用別人,我老頭子親手敲死你。我還是那句話,你們是兄弟,沒有隔夜的仇,從今以後,你們誰都不許再提這件事,還要像從前那樣,互敬互讓,聽到了沒有?」連老爺子向連守仁訓斥道。

    「爹,我記下了。」連守仁忙道。

    「你們那?」連老爺子問古氏母。

    「爹/爺,我們也記下了。」古氏、連花兒和連朵兒齊聲道。

    「好。這樣才是我連家的好子孫。家和萬事興,你們兄弟,要好好互相扶持……「」連老爺子讓連守仁起來,一手拉住連守仁,另一隻手拉過連守信,將兩兄弟的手握在一起,很激動地又教育了一番兄友弟恭的話。

    說了這麼多話,連老爺子也累了,就讓大家散了。

    「都散了吧,老大,你留下,我有話單獨跟你說。」

    連老爺子跟連守仁說了什麼,大家都不知道,只看見連守仁從東屋出來的時候,垂頭喪氣,臉上還帶著淚痕,顯然哭過了。

    看來連老爺子當著眾人的面,還是給這個即將做官的大兒子留了面子,背地裡,是狠狠地教訓了他。

    連蔓兒坐在炕上,悶悶不樂。

    「蔓兒,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爺都這麼處置過了,也不能真的就壞了你大伯的前程。那可是你爺的一塊心病啊。」張氏勸連蔓兒。

    「蔓兒,好歹看你爺的面上吧。」連守信也道。

    連蔓兒深吸了一口氣。

    「爹、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大伯要是就這樣壞了前程,也是他自己罪有應得。不關別人的事。」連蔓兒道。

    連守信和張氏想了一下,都點頭。

    「這件事,爹娘做主不再追究,我心裡不願意,也只能忍下來。」連蔓兒又道。

    「我蔓兒是心地最好的孩子。」張氏笑道。

    「我擔心的另外的事情。你們有沒有想過,今天咱們算是跟大房撕破了臉。這日子,咋還能在一起過?爹、娘,咱們現在就去跟爺說,咱們分出來過。爺肯定能答應。」這可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件事,連老爺子就算不願意,也不好阻攔。

    連守信和張氏都吃了一驚。連蔓兒曾經說過一次分家,但這卻是第一次正面向他們建議分家。

    「蔓兒,有必要分家嗎?咱們打也打了,你爺也教訓他們了,還讓他們發了誓。一家人誰沒個磕磕碰碰的,是他們有錯在先,他們還能再找咱們的麻煩?」連守通道。

    「若是爹娘,肯定不會,對不對?」連蔓兒道,「爹、娘,我問你們,關於我的事,如果你們處在大伯和大伯娘的位置上,你們會那麼做嗎?」

    「當然不會。」兩個人想也不用想地答道。

「我也相信爹娘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可是大伯和大伯娘卻做了。」連蔓兒看著連守信和張氏道,「他們和爹娘,並不是一樣的人。你們並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推測他們的想法。」

    連守信和張氏都沉默了。

    「咱們可以覺得這件事情過去了,原諒了他們。可是,大伯父和大伯娘都是站慣上風的人,今天的事,他們一定認為是大大地丟了面子,記恨在心裡。」

    「明明就是他們不對啊。」小七插話道。

    「說的不錯。可是如果他們能有這種自覺,那麼這件事一開始就不會發生。」連蔓兒道,「

    大伯和大伯娘是什麼樣的人?方才大伯娘故意拿要分給老姑的尺頭給我。這還是想要討好我、堵住我的嘴,仍舊不忘耍心機。這以後要在一起過日子,咱都是實心眼的人,可防不住她使壞。」

    「你爺說過,只要他還活著,就不會分家。」連守通道。

    「你大伯娘是個怎樣的人。娘現在也想清楚了,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了。娘會防著她的。」張氏道。

    如果僅是針對大房,那麼連守信和張氏肯定就同意了。但是分家,主要的阻力來自連老爺子。不管是連守信也好,還是張氏也好,他們都不想違逆了連老爺子,或者讓連老爺子傷心難過。

    連蔓兒嘆氣。

    「你爺是好人啊,有他做主,家裡的事,差不到哪去的。」張氏勸連蔓兒。

    連蔓兒苦笑了一下,看來這次還是勸不轉連守信和張氏。她能怎麼樣那,只能再見機行事了。

    夜幕降臨,連家幾個房裡相繼熄了燈燭。

    上房西屋內,連守仁一家幾口都沒有睡,正壓低聲音說話。

    「……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虧。老四媳婦太狠了,生生打掉我一顆牙啊。」古氏低聲道。

    「我的鼻子還差點被老四打斷了。」連守仁道。

    「你還算什麼男人,他打你就讓他打,還看著我挨打。」

    「婦人頭髮長見識短。」連守仁哼了一聲,「誰知道那件事竟然會被他們知道了,如果今天咱們不忍,我以後還能有官做?你們沒聽見爹留下我,跟我說的那些話那。……當時,應該想別的法子的,這事真做成了,也有麻煩。」

    「當時要是有別的法子,我難道平白願意這麼幹?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你你們父!」

    連花兒在黑暗中皺了皺眉,她知道,如果她不說話,接下去,連守仁和古氏一定會提到她砸碎了定禮的事。

    「爹、娘,你們別吵。這件事,誰都不怪,就怪連蔓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4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6:47 P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鍋碗瓢盆

    連守仁和古氏兩個都靜下來聽連花兒說話。

    「四叔和四嬸總說一條人命一條人命的,這件事過去這麼久了,蔓兒根本就沒事,活的比過去都精神了。他們能不知道這事鬧起來要害了爹的前程?他們要是真像爺說的那樣懂事,顧大局,把咱們當親人,根本就不會再提這事。可他們倒好,還對爹和娘動起手來了。這是根本沒把咱們放眼睛裡……」連花兒細細的聲音說道。

    「花兒說的對,你還把人家當兄弟,還想著以後做了官拉拔他們。人家可拿你當仇人!」古氏道。

    連守仁沒有說話。

    「我跟了你,頂了個秀才娘子的名頭,卻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一進門,我一個大姑娘就得給你帶孩子,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到頭來,還得挨你兄弟媳婦打。你還是男人咧,以後還要去做官,你臉上好有光彩……」古氏嘀嘀咕咕地道。

    「你當我好受嗎?」連守仁被說煩了。

    「你、你還跟我來氣了。」古氏見連守仁惱了,就去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態度,又小聲哭了起來,「誰讓我命苦沒兒子,若我有兒子,我也不能受這樣的侮辱。」

    「繼祖不是你兒子?」連守仁道。

    古氏就不說話了。

    「娘,你沒兒子,還有女兒那。娘你放心,我來給你報這個仇。」連花兒道。

    「花兒,你有辦法?」古氏的眼睛立刻亮了。

    「消停點吧,再弄出點事來,老爺子那就糊弄不過去。」連守仁道。

    「再出事,如果和咱們沒關係,爺就能怪到咱們頭上?」連花兒笑道。

    「花兒,你想到好主意了?」古氏往連花兒旁邊湊了湊。壓低聲音道。

    「咱們不用動手,有人能為咱們出氣,管保讓他們吃啞巴虧。」連花兒用手指指著西廂房的方向。

    「你是說……」

連花兒點頭,借刀殺人從來就是條好計。
   
古氏和連花兒頭挨著頭,小聲地嘀咕起來。
   
    第二天的早飯桌上,張氏看見了古氏,還有一點尷尬,古氏卻和平常一樣。甚至還比平常的笑容多了一些。連花兒也很溫和。雖然還是只和連秀兒親近,目光掃到其他幾個堂妹的時候,臉上竟也帶了一絲笑容。唯有連朵兒。撅著嘴,見連蔓兒看她,立刻瞪了回去。

    連蔓兒低頭扒飯。

    「這肚絲是縣城顧順齋的。香而不膩,又養胃,蔓兒多吃點。」古氏夾了一筷子的肚絲放到連蔓兒碗裡。

    連蔓兒抬起頭,見古氏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又夾了一筷子給張氏,「四弟妹,你也吃。」

    連蔓兒微微吃了一驚。古氏都只在周氏和連秀兒身上做功夫,對她們都是淡淡的,今天這是……在向她們示好。

    古氏知道她自己做錯了。心裡對她們有了歉疚了?如果她真的只有十歲,或者她會這麼想吧。只要看看古氏那灑向一屋子的笑容,就知道,古氏這是在做給大家看。

    「大伯娘,今天的窩窩好吃,是我娘今早特意早起,揉面就揉了半天功夫才蒸出來的。大伯娘那時候還睡著沒起來那。大伯娘你嘗嘗。不比你們在鎮上吃的白麵饅頭差的。」連蔓兒道。

    古氏做戲,想表現她的大度不計前嫌,她連蔓兒難道不會做。今天的早飯是張氏和趙氏做的,而按理今天輪到古氏做飯。比起古氏惠而不貴的表面情,張氏顯然就寬厚多了。是真的大度。

    「今天又輪到你做飯了,中午飯別再誤了。」周氏就對古氏道。

    古氏只得笑著答應了。

    「大伯娘。這是奶今年醃的新菜。」連蔓兒就夾了一大筷子的鹹菜絲放在古氏的碗裡。

    這鹹菜絲是用來下飯的,用小七的話來說是齁鹹齁鹹的。

    連蔓兒笑瞇瞇地看著古氏,「這是奶的好手藝,鎮上和縣裡都沒有的,大伯娘你多吃些呀。」

    古氏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了。

「    花兒姐,朵兒,你們也吃。我看你們都不動筷子……」連蔓兒又要夾鹹菜給連花兒和連朵兒。

    這兩個都趕忙捧起自己的碗,躲開連蔓兒。

    「蔓兒,咱一家人不用這些虛套,我要吃自己夾。」連花兒道。

    剛才古氏夾菜的時候你咋不說是虛套那。

    「哦,原來這是虛套,咱們家平時也沒這樣的。我看大伯娘這麼做,以為是好禮節,就學了學。」連蔓兒故意松了一口氣,然後又加了一句,「我就說要是好禮節,奶不能不教給我們。」

    連蔓兒一句話捧了周氏,還擊連帶著貶了古氏和連花兒。周氏心裡難免高興,覺得連蔓兒今天難得的順眼,古氏和連花兒不好反駁連蔓兒,只能啞巴吃黃連,苦在心裡。

    連蔓兒就著肚絲喝稀飯,看著古氏故作開心地吃那鹹菜,心中暗爽。

    吃過早飯,將碗筷都撤了下去,放進大木盆裡,張氏慣性地往大木盆裡舀水,轉頭看見連蔓兒看著她。

    「大嫂,你洗碗啊,我給你舀好水了。」張氏就叫住正要往西屋走的古氏。

    古氏只得扭過身,嘴角扯出一絲笑來。

    「這就洗,四弟妹,有勞你了。」

    「老四媳婦,這是多大點事,你就手就把碗洗了唄,還叫啥大嫂。」何氏從屋裡出來,就說了一句。昨天大房和四房打在一起,她和連守義怕惹事上身,就躲在外面,可是看足了熱鬧。回去他們兩口子琢磨了一宿,都覺得連老爺子那樣處置,還是大房的前途占了上風。

    「看來還是得多巴結著大哥這頭。」這是兩個人琢磨出來的結果

    古氏不願意幹這些粗使的活計,她在旁邊說說便宜話,就能討古氏的人情。有這樣的想法,何氏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張氏愣了一下。

    「二伯娘要幫大伯娘洗碗,娘咱們別在這礙事。那雙鞋,奶還等著要穿那。」連蔓兒馬上道。

    張氏會意,馬上將手裡的水瓢塞到何氏手裡。跟著連蔓兒就從上房裡出來了。

    何氏接了個水瓢,古氏不願意幹活,難道她願意。雖然是要巴結古氏,但是真要她替古氏幹活,她就不樂意了。

    「我也有事,大嫂你忙你的啊。」何氏呵呵笑了兩聲,扔下水瓢,扭身也走了。

    「娘。忍忍吧。奶看著那。」連花兒輕輕碰了碰古氏的胳膊。

    是啊,她還有事要求周氏那。古氏無法,只好強捏著鼻子。坐到大木盆邊上,開始洗碗。

    馬上就要收秋,連老爺子吃過了早飯。又帶了幾個兒子下地看莊稼。連守仁因為挨了打,臉上還腫著,就不肯出門,吃過飯就回西屋炕上躺著。

    古氏洗了碗,回屋來換衣服。沒辦法,她不習慣做這些活,又將衣服弄臟了,她又是習慣幹凈的,衣服上一個水點都不能有。

「    他爹。」古氏一邊換衣服,一邊跟連守仁商量,「我要去縣城鑲牙,你也來,幫我跟娘說說。」

    「你別去碰那個釘子,爹昨天說了,直到選上官之前。咱都得呆在家裡。」

    「那我這牙就不鑲了,讓我咋出去見人?」古氏心中有氣。

    「鎮上不是也有鑲牙的。」連守仁道。

    「那能和縣城裡的比?」古氏雖然住在鎮上,卻覺得鎮裡只比鄉下好一點,遠遠比不上縣城。

    連守仁從炕上坐起來,他想到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你別折騰了。我這幾天不能出門。你去鎮上,把繼祖他們帶回來。」

    「繼祖能聽我的話?」古氏道。」他們可願意回來那!」

    「不願意也沒法子。」連守仁道,「讓他們就回來,鎮上的房子,也得處理下。咱再也不去鎮上住了。」

    「為啥?」

    「爹這次可下了決心。」連守仁摸了摸自己的臉,昨天連老爺子和他說了一大篇的話,話裡的意思,認為他做出那樣的事情來,是因為在外面少了拘管,結交了不良的朋友。因此要在他選官出去之前,將他拘管在家裡。

古    氏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也在炕邊上坐下來。

    「算了,以後你選了官,那鎮上的房子咱也沒用了。」古氏眼珠轉了轉,有了自己的打算,「這今天就去鎮上,把繼祖他們叫回來。」

    西廂房裡,張氏和連枝兒在做針線,連蔓兒也一手針線,一手布塊地跟著學。

    小七從外面跑了進來。

「    幹啥跑的呼哧呼哧的?」連蔓兒道。

    「姐,大伯娘一早上,都喝了兩壺水了。」

    連蔓兒就和小七嘻嘻地笑了起來。

    張氏嗔了連蔓兒一眼,卻也沒說什麼。

    「大伯娘說要去鎮上,讓大郎哥哥給找車去了。」小七又道。

    「今天是集市,要是去趕集,現在去也太晚了。人家趕集的這時候都能回來了。」張氏道。

    「二姐,「小七坐到連蔓兒身邊,「花兒姐把老姑拉後園子去了,在豆角架旁邊,偷偷摸摸地不知道說啥。我想過去聽聽,讓老姑把我趕回來了。」

    「你個小耳報神。」張氏笑著罵了一句。

    小七嘿嘿地笑了。

    「連花兒不是憋著啥壞吧。」連蔓兒道。

    「誰知道,反正老姑和她好,她說啥老姑聽啥。」連枝兒道。

    「有一次她來使壞,讓老姑打我那。」小七撅嘴道。

    正說著話,就聽見外邊有人喊。

    「連花兒在家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4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6:49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麻煩

    上次出了那件事,連花兒就不再和村中的女孩子們來往了,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那,聽著聲音好像還有點熟。連蔓兒站起來,透過紗窗往外看。

    英子正在往上房走,扭臉看見了連蔓兒。

    「蔓兒,連花兒在家不?我找她,蔓兒你也來啊。」英子一邊急急朝上房走,一邊對連蔓兒道。

    連蔓兒哦了一聲坐回炕上。

    「英子怎麼來了?」連枝兒問。

    「誰知道,我看她有些奇怪,好像很生氣。而且很著急,那樣子不像找人玩,倒像是……」連蔓兒想了想,「倒像是要找人打架似的。」

    外面,英子並沒有進上房,而是在上房門口站住了。

    「連花兒,連花兒,你給我出來。」英子在上房門口喊。

    「還真是來找連花兒打架的?」連蔓兒挑了挑眉。

    「我看看去。」小七愛熱鬧,就從炕沿上出溜下去,要出門。

    「小七,等等我。」連蔓兒趕忙放下了針線,也下炕,穿鞋。

    「你才縫了幾針,還要學針線,屁股又坐不住。」張氏說連蔓兒。她對英子要找連花兒的事卻不關心。在她眼中,連花兒、英子不過是和連枝兒、連蔓兒一樣的小孩子。小孩子之間拌嘴什麼的,根本就不算事,做大人的不用,也不該『插』手。

    連蔓兒笑了笑,拉了小七就從西廂房裡出來。

    「連花兒,我知道你在家裡。你再不出來,可別怪我不客氣。敢耍我,你也不打聽打聽我英子是什麼人,你做的那好事,我給你宣揚的全村都知道。」英子指著西屋裡罵道。

    古氏去了鎮上了。連守仁這個時候也不在屋裡,只有連朵兒在。她在屋裡聽見英子叫駡,也不應聲。立刻就往後院跑,去找連花兒。

    「花兒姐肯定還和老姑在後園子裡說話那。」小七就對連蔓兒道。

    「這不是英子,你咋又傷我家來了。你找連花兒啥事?」周氏從屋裡走了出來,「你個小丫頭。有話你不好好說,還在敢在我門口罵人?」

    「大奶,」英子叫周氏,「你家連花兒做事不地道,她不出來,我就把這事和你老說道說道。還有蔓兒,你過來。這裡還有你的事那。」

    英子招呼連蔓兒。

    連蔓兒沒動,也沒答話。

    「哎呀,英子,你咋來了!」連花兒急匆匆地從後面趕過來,先是緊張地在周氏和連蔓兒兩個臉上掃了一眼,然後才對英子陪笑,「英子,咱進屋說話吧。」

    「你不是躲著我嗎?」英子道。

    「我剛才在後院,這不朵兒告訴我說你來了,我趕緊回來了。你看你這脾氣。咱倆好,你說啥都行,別人可容易誤會。來,咱倆進屋說話。」連花兒就上來拉英子的手。

    英子甩開了連花兒。

    「我來為啥事。你應該知道吧。咱就在這裡說吧。」

    連花兒臉色白了一白。

    「英子,你給我留點餘地,咱有事好商量。」連花兒湊在英子耳邊小聲道。

    「奶,沒事,英子和我玩那。」連花兒又小聲對周氏道。

    周氏哼了一聲,轉身回屋去了。

    連花兒就拉著英子,往西屋去了,還將屋門關的嚴嚴實實的。

    咦,連蔓兒有些奇怪了,平時聽連花兒說話,是很瞧不上英子這些同村的女孩子的,怎麼今天對英子這麼客氣,就好像是。

    「花兒姐不會是有啥把柄在英子手上吧。」

    「不就是砸碎了那塊玉的事,英子也在場。不過咱家裡都和他們家裡打過招呼了,說是要說出去,就讓她們一起包賠。」小七道。

    鄉村人家好多膽小怕事,又還有鄉里鄉親的情分,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那麼連花兒還有別的把柄在英子手上?

    「咱們聽聽是怎麼回事?」連蔓兒想到方才英子故意提起她,就拉著小七,貓著腰來到西屋窗下。

    還沒等她們聽見屋裡說什麼話,連朵兒就撅著嘴走了出來。

    「你倆幹啥那?」連朵兒指著連蔓兒和小七道。

    「你說我幹啥,「小七立刻直起腰,「我和我姐就在這走走不行?」

    連朵兒被連花兒指使出來望風,心裡正一肚子氣。

    「我看見了,你倆要偷聽?」

    「連朵兒,現在大天白日的,我們在自己家裡,還用偷。怕是你們才心裡有鬼吧。」連蔓兒道。

    「蔓兒,連蔓兒你進來,我有話告訴你。」這時屋裡傳來英子的說話聲。

    「蔓兒你該幹啥就幹啥去,這沒你的事。」連花兒大聲道,接著是壓低的聲音,「英子,不是說了有話好商量。」

    英子為什麼總要扯上她,難道有什麼關於她的事情她自己並不知道?連蔓兒想到這,就往上房裡走。

    「你幹啥去。」連朵兒攔在門口。

    「朵兒,你從哪學的規矩,攔著門不讓人走?」連蔓兒叱問連朵兒。

    「我姐不讓你去。」連朵兒道。

    小七從旁邊過來,伸手扯了扯連朵兒的辮子。連朵兒立刻惱了,回身去打小七。小七回身就跑。

    連蔓兒毫無阻礙地走進堂屋,推西屋的門,門沒開。

    「英子,花兒姐。」連蔓兒敲了敲門。

    裡面又是悉悉索索的一陣,然後門就開了。英子站在門裡朝連蔓兒笑,連花兒面『色』鐵青地站在英子身後,顯然是沒能阻止英子開門。

    「蔓兒,我給你看一件東西。」英子伸出手。

    「咦,這不是你的金鐲子?咋斷了個口。」連蔓兒奇怪道。

    「我今個把這鐲子拿去鎮上的銀樓,要把它熔了,另打別的。那銀樓的師傅看了,就說我這個不是金的,就表皮是一層金,裡面是銅的。」英子一口氣道。」我不信,讓他給我割開個口,裡面還真是銅的。」

    連蔓兒看看氣呼呼的英子。又看看臉色鐵青的連花兒。

    「這個和我有關係嗎,還是和花兒姐有關?」連蔓兒問道。

    英子撇了撇嘴,「蔓兒。來,讓我告訴你。」

    「英子。」連花兒的聲音十分尖利,一把把英子拉到旁邊,低聲道,「你真鬧開了,你也沒好處。……行,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知道你的厲害了。」

    英子就冷笑了兩聲。

    「蔓兒。你走吧,沒事了。」英子對連蔓兒揮揮手。

    「去吧,蔓兒,我就說沒你的事。」連花兒走過來,往外推連蔓兒。

    連蔓兒心中不快,想了想,還是從屋中出來了。她才走出兩步,就聽見嘎達一聲,門又被從裡面『插』上了。連蔓兒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趴在門縫旁邊。側耳傾聽。

    連花兒好像和英子走到了屋子的另一頭,又將聲音壓的極小,連蔓兒聽不見她們說什麼,只聽見連花兒壓制不住怒氣地說一句不要過分。然後過了一會,屋裡就傳出來開箱子的聲音。

    「花兒,你這次再騙我,我可跟你沒完。」英子和連花兒的聲音朝門口走來。

    連蔓兒趕忙從上房出來。

    院子裡,小七笑嘻嘻地,正在和連朵兒玩你追我跑的遊戲,連朵兒累的直喘氣,小七淘氣地朝連朵兒做鬼臉。

    「小七。」連蔓兒就喊。

    小七答應了一聲,立刻跑到連蔓兒跟前。

    連花兒陪英子從屋子裡出來,正碰見連秀兒從後院摘了一籃子茄子回來。

    「英子你來幹啥?」連秀兒沉下臉。

    「我來看看連花兒。」英子笑著一路走了。

    「花兒,你咋又和英子好了?」連秀兒有些不高興地問連花兒。

    「沒有的事。」連花兒收斂氣眼中的一絲怒色,又對連秀兒一臉的笑,「老姑,上我屋來歇會吧。」

    …………

    連老爺子帶著兒子們從地裡回來,說是已經有人在手莊稼了。連老爺子發話,明天開始收莊稼。

    一年一度的秋收開始了。

    這天一早,天還沒亮,連家的幾個媳婦,就起床開始做飯了。因為收秋,早飯是雜麵窩窩,黍米乾飯,還撿了四塊豆腐燉了。

    吃過早飯,天光才剛放亮,連老爺子就帶了一家人扛著傢伙下了地。連守仁有了受傷的藉口,連花兒和連朵兒也不下地,二房裡的連芽兒因此正在纏腳,連老太太、連秀兒在家看家做飯,也不下地。其他的人,不管男女,年紀大小,一律都要下地幹活。

    連家現在有三十畝地,今天先收北面地裡種的高粱和糜子。

    連老爺子、連守義、連守禮、連守信,連家大郎和二郎在地頭一字排開,每人手裡一把鐮刀,占一條壟,看連老爺子揮刀下去,也就都貓下腰,開始割高粱。割高粱是從離地大約有半尺的地方,斜著往上割。

    割下來的高粱桿,連同上面沉甸甸的高粱穗子,都一堆堆地堆在一起。

    從高粱桿上往下割高粱穗子,就是女人們的活計了。他們手裡也拿著鐮刀,坐到高粱桿子堆旁邊,將高粱穗子割下來,碼好。三郎、四郎和五郎,因此力氣還都不足,也跟著張氏、何氏和趙氏幹這些活計。等都碼好了堆,又選那粗細適中的高粱桿子,扭上幾扭當做繩子,高粱桿和高粱穗分別捆結實了。

    連枝兒、連蔓兒、連葉兒,六郎和小七這幾個,更是年紀小,兩個人,甚至三個人一起將一捆捆的高粱穗子和高粱桿再次集中,方便一會裝車往家裡運。

    太陽升了上來,連蔓兒的汗水很快就濕透了後背。

    想一想,從春天播種,到秋天收割,其中都浸透著莊稼人的汗水。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連蔓兒想起了那首平易近人,且膾炙人口的詩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五郎和小七接了下去。

    「咦,你們也知道啊?」連蔓兒奇道。連家除了大房裡,其他的孩子們都是沒有讀過書的。

    「這是爺教的,連家的孩子,都會背這首詩。」五郎擦了把汗,「蔓兒,你不會連這個也忘了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5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7:13 PM 編輯

第四十章 甜桿

    原來是這樣,連蔓兒看了看遠處正在割高粱的幾個人。這半晌,他們已經有了先後。連老爺子五十多歲了,比起正當壯年的三個兒子,竟然還領先了一段距離。

    「爹,歇一會吧。」連守信緊跟在連老爺子身後,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連老爺子汗濕的後背,提議道。連老爺子用莊稼人的話來說,是個恨活計的人。就是恨不得一氣就把活計做完,幹起來不知道歇息。

    連老爺子聽見兒子的話,一手抓著割下來的高粱桿子,直起腰來,也看了看天,估摸著大約已經幹了一個半時辰了,回頭看看幾個兒子和孫子都累的滿頭大汗,就點了點頭。

    「歇吧。」

    連老爺子放下手裡的鐮刀,坐在田埂上歇息。

    五郎和連蔓兒走到板車旁邊,那裡有破棉絮包裹著的帶水嘴的大瓷罐,裡面裝滿了水,是早上從家裡帶來的。五郎就抱了大瓷罐,連蔓兒則是抱了幾個碗送到連老爺子這邊來。

    五郎抱著罐子,往連蔓兒端著的碗裡倒了一碗水。連蔓兒就把誰遞給連老爺子。

    「爺,喝水。」

    連老爺子答應了一聲,接過碗,仰脖將一碗水都喝了個精光。

    五郎又要給連老爺子再倒一碗。

    「爺不喝了。爺抽煙。」連老爺子說著話,就從腰帶裡掖出來裝了旱煙和草紙的口袋,卷了一根旱煙抽起來,

    這時,大家也都走過來拿碗喝水。連蔓兒看見張氏靠著高粱垛坐著,就倒了一碗水。給張氏送過來,然後就在張氏身邊坐下了。

    「累了不。蔓兒?」張氏接了碗,喝了一口,問連蔓兒。

    「不累,」連蔓兒道,「哥和姐都幫我那。」

    正說著話,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走過來,都在張氏身邊坐下了。小七還撒嬌地靠在張氏的懷裡。

    連守義和連守禮都坐到連老爺子身邊,也卷了旱煙抽。連守信不抽煙,他喝了一碗水。就走到旁邊,拿了幾根特意留下的高粱桿,將上面的高粱穗子割下來,又將高粱桿切成了半截胳膊長短的幾段。走到張氏和孩子們歇著的地方來。

    「甜桿。爹給咱挑了甜桿。」小七看著連守信抱著高粱桿過來,立刻坐直了身子,笑的臉頰上露出兩個酒窩。

    「甜桿?」

    連守信就走過來。將那一捆甜桿放下。

    「都是甜的,小心別割了嘴。」說完也靠在高粱垛旁邊坐了。

    連枝兒、五郎和小七都拿起一根,連蔓兒也跟著挑了一根拿起來。

    高粱桿也是一節一節的,和甘蔗有些類似,當然是細了許多。大多數的高粱桿並不甜,只有很少是甜的。連守信最會挑甜桿。他只撿那些長的青碧青碧的,割下來後。在茬口上嘗一口,確定是甜的,他就會特意留下來,然後割成小段,給幾個孩子做零食。

    鄉村人家,物質極為貧乏,很少吃到糖,甜甜的高粱桿,對小孩子來說是很美味的。

    先將外面的皮剝掉,裡面就是飽含甜甜的汁水的瓤,咬一口在嘴裡,將甜甜的汁水咽下去,再將碎末吐出來,就和吃甘蔗是一樣的。

    連蔓兒小心翼翼的嚼著,沒有甘蔗那麼甜,水分很多,入口清甜。不錯,連蔓兒心裡贊著。連枝兒是女孩子,又是老大,吃的比較矜持一些,五郎也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但是還是掩飾不住心裡的喜歡,小七則更是掩飾都不掩飾,嚼的一臉幸福。

    連守信和張氏在旁邊看著幾個孩子,眼睛裡都帶了笑。

    有微風輕輕吹過,吹起連蔓兒汗濕的衣衫,她頓時覺得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十分舒爽。勞動的辛苦和物質的貧乏,都不妨礙他們這一刻感覺到的真實的幸福。

    幸福其實可以很簡單的,連蔓兒心中想到,這就是田園生活的真趣味吧。

    當然,如果可以富足一點,再富足一點,就更加美滿了。要為此而努力啊,連蔓兒。連蔓兒暗暗為自己加油。

    喝足了水,抽了一袋煙,連老爺子又從地上站起來。

    「老二,你去推車吧。」

    這是要開始往家裡運了。

    連守義答應了一聲,就去推平板車。先用高粱桿做墊子,在上面堆上一捆捆的高粱穗。裝滿了一車,就開始往家裡送。地裡其他的人還繼續原來的活計,等連守義運一趟回來,就換大郎和二郎兩個運,然後依次是連守禮、連守信。

    連守義往家裡推車的時候,四郎和六郎也跟著回去幫著推車。大郎、二郎兩個是一組,不用其他人。輪到連守禮,就是連葉兒忙著她爹推車,到連守信了,連枝兒幾個孩子會輪流去幫忙。

    等太陽走到正當空,就是午時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到了,地裡的莊稼人都準備收工。

    連老爺子就說不用再割了,將割下來的高粱最後一車運回去,這一天上午的活計就算結束了。

    一大家子人就往家裡走,走進村裡,遠遠就看見連家的大門口停著好幾輛騾子車,還有幾個腳夫整從車上往下搬東西往門裡送。其中一輛騾子車上面是轎子形狀的車篷,村裡人都管這種叫做轎車。這村裡,只有王舉人家有一輛這樣的轎車,王幼恒坐的也是這樣的轎車。

    「繼祖回來了!」連守信笑道。

    連老爺子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

    進了大門,連蔓兒就看見一個穿著赭色潞綢直綴、白淨面皮的青年正在那指揮腳夫們,正是連守仁的大兒子連繼祖。

    連繼祖看見連老爺子進門,忙迎上來。

    「爺。」連繼祖就要下跪。

    連老爺子忙將連繼祖扶住,這會鞏固,古氏帶著一個年輕的小媳婦也迎了出來。這小媳婦就是連繼祖的娘子蔣氏,蔣氏手裡還抱了個約兩歲的小女孩,是他們夫妻的女兒,小名叫做妞妞。

    「回來了好,屋裡說話去。」連老爺子道。

    眾人呼呼啦啦地進了屋,連老爺子在炕上坐了,連繼祖和蔣氏這才又跪下,正正經經地給連老爺子磕頭,就是妞妞也被蔣氏抱著給連老爺子磕了頭。

    連老爺子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就讓連繼祖起來,坐到他身邊,又讓連守仁也一邊坐了,連守義、連守禮、連守信幾個也都坐下,連家的老少爺們們開始說話。

    古氏在外面打發了腳夫。說是將鎮上的所有東西都搬了回來,原來租的房子也退了。蔣氏和連花兒在西屋安排箱籠擺放,古氏又來和周氏、連秀兒查看從鎮上帶回來的禮物。

    一時間屋裡屋外,熱鬧成一片。

    連蔓兒往西屋裡看了一眼,就見大大小小的箱籠一個摞一個,還是幾乎擺滿了多半個屋子。

    連家的一家人現在算是全聚齊了,連老爺子高興自不必說。

    「蔓兒、小七,你倆去廟頭,給爺打半斤酒回來。」連老爺子讓周氏給連蔓兒拿錢去打酒。

    說起來,連老爺子平常有兩個愛好,一個就是煙,另一個是酒。煙是自家種的旱煙,曬的旱煙葉子。酒,家裡可沒有,只好出去買。連老爺子愛酒,但礙於家裡沒錢,每次多是讓連蔓兒幾個小的,拿著個小酒壺,去廟頭的雜貨鋪裡,一兩一兩地買。一兩酒,就著一點點的菜,可以喝上兩三頓。

    周氏也高興,就從錢袋裡往外取錢。

    「爺,我給你帶酒回來了。」連繼祖忙攔住周氏,「是正宗的梨花白。」

    連繼祖就起身,從一堆禮物裡抱了一壇酒給連老爺子看。

    連老爺子平時喝的就是小燒鍋燒的高粱燒酒,一聽說有梨花白,眼睛立刻就亮了。

    「好,好,就喝我大孫子給打回來的酒,梨花白。」

    「還有槽子糕、糖,還有給爺、奶,還有老姑買的做衣裳穿的尺頭。」連繼祖就指著櫃子上放著的兩包槽子糕、一包糖,還有一青一紅的兩個尺頭。」月娘還給奶買了杭粉。」

    周氏也樂了。

    「啥杭粉,那可貴了,我老了,還能用那個?給你老姑吧。」

    「奶可不老。」連繼祖道,「老姑的那份也有,還有胭脂那。」

    「繼祖這孩子知道疼人。」周氏笑著摩挲著連繼祖的後背。

    一屋子的人就都笑了起來。

    人太多,屋裡站都站不下,連蔓兒扯了扯張氏,母女幾個就從上房出來,回西廂房裡。連枝兒端了水盆進來,大家洗手、洗臉。

    連蔓兒看了連家大房的穿著、打扮、行動做派,忍不住向張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娘,大伯和大堂哥在鎮上,很有錢嗎?」連蔓兒問。

    這個問題有些難住了張氏。

    「……你大伯是秀才,一開始的時候每天有二斤的廩米,還免做勞役。後來沒考上舉人,每年做秀才也有縣裡的考試要評等級,要考了前二十名的,才給廩米。你大伯只領了幾年,後來就再也沒有領過了。」

    「那大伯不是還做館教書,每年能賺多少錢?」

    「一開始吧還好,尋的都是好館,每年也有二十兩銀子,四時五節還另外有東西送。後來,你大伯不是評等級評不上去嗎,就沒有好館請他做了,今年剛辭的這個館,每年只有十兩銀子,不過是包吃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5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7:14 P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連蔓兒算賬

    連蔓兒問張氏知不知道連守仁一家在鎮上一年的花銷。

    這個話題就更難了。

    「你大伯沒了廩米,一年只有十幾兩銀子的教書的錢,這還是好的時候,館也不是總能找到的,就我記得就有四五年沒館做。別的村裡有館,他不肯去,嫌給的錢少,鄉下地方不方便。他又嫌人家給的住處太狹窄,飯食也吃不慣,他又帶著一大家子人,就在鎮上租了個院子,一年的租金要六兩銀子。你大堂哥跟著你大伯讀書,並不賺錢。」

    「要是這樣,那大伯家日子不是該過的緊巴巴的嗎?」

    連蔓兒吃了一驚。按照這樣的收入來算,連家大房在鎮上住,只怕只能求個溫飽,還得是按照連家這樣節約的水準來過日子,算的上是真正的「窮秀才」,怎麼可能一個個穿綢緞、帶金銀,有這樣的吃穿用度?

    「咱們家這三十畝地每年打的糧食,除了留下家裡吃的,還有交稅的,其他的都按四季送到鎮上給你大伯。」張氏對連蔓兒道。

    這也就是說,連守仁其實是入不敷出,能夠維持這樣的生活,完全是連家一家人節衣縮食地在供養他們。

    連蔓兒又問了張氏幾個問題,心裡開始算起了賬。

    按照連家現在的三十畝地算,因為連老爺子勤快能幹,又是個好莊稼把式,地裡的收成比平均的收成要好。只按每畝年產三百斤高粱來算,三十畝地就是九千斤。全家十九口人,成年的男丁算上連家大郎和二郎,是七人,連家日子過的節約。每天都是多半稀少半幹,周氏看的緊。幾乎就是配給制,就按平均每人每天六兩的糧食來算,一年要吃四千一百六十一斤的糧食,再加上菜園子裡產的瓜、菜,就是連家全年的吃食。

    現在大明朝的稅並不重,連家的田地算的上是中上等的田。折算了一下,簡單地說,大約是按照每畝畝產二百五十斤,收取五個百分點的稅。這樣算起來。三十畝地,要交稅糧大約是三百七十五斤。

    這樣,還有一多半的糧食富餘出來。

    就算作是一半的糧食送到鎮上去吧,一部分是給連守仁一家的口糧。其餘的則是變賣換成銀錢。

    「大伯一家。就算上不到兩歲的妞妞,是七口人,也按每人每天六兩口糧算。一年要吃一千五百多斤的糧食,那還剩下三千斤的糧食,就按高粱的均價,每斤五文錢算,也有十五兩銀子的盈餘。」連蔓兒問張氏,「那這個十五兩。大伯都交回來了沒有,大伯做館的錢。交給奶不?」

    「這些年,就沒見他們往家裡拿過錢。」張氏道,要不然家裡的日子怎麼過的這麼緊巴。」哦,他們也往回拿過幾次錢,就像這次要發嫁花兒,不是拿錢回來了,那次你繼祖哥娶媳婦也是這樣。」結果拿回來多少,還要翻幾倍的拿回去。沒錢怎麼辦,賣地。結果就是連家現在只剩下三十畝地。

    「咱每年的收入都給了他,他一點都不往回拿?」

    「你大伯年節回來給你爺奶還有你老姑買東西,就像今天。」張氏道。

    「那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連蔓兒喃喃自語道。

    「啥意思?」

    「就是說那禮物的錢,也是咱們一家子賺的。爺平時一兩燒酒都捨不得,今天一罎子梨花白,高興成那樣,其實還是花的公中的錢。」連蔓兒道。

    張氏愣了一下。這個道理很簡單,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都含糊過去了,不曾深究。

    「你大伯是秀才,日子過的好些也是常理。」張氏道,像大多數鄉村人一樣,張氏對讀書人是懷著敬意的,總覺的讀書人就該比他們種田的享福,日子過的好。不過,哎……」

    張氏有些欲言又止。

    「娘,你有啥話就說唄,這裡又沒外人。」

    「好吧。……按我說那,你大伯一家子也太不會過日子了。就說房子,租個幾間房子就夠住了,可嫌他們住的憋屈,說不方便,就租了個院子。有一次我路過看見了,是兩進還是三進?房子少說有二三十來間。你大伯娘說是要分成前院內宅,都是城裡大戶人家的規矩,我也不懂。還有吃的,也不能按你說的算,你大伯他們不吃粗糧,咱送去的糧,都賣了換大米白麵吃那。」

    「娘,這些你都知道?」

    「他們是想瞞著人,可鎮上離的太近了,風言風語的也有。你大舅有一次路過,親眼看見,跟我說了,我才相信。」

    「爺和奶也知道?」

    張氏這次沒有說話。

    「爺不是在外面做過好些年的掌櫃,賬上能不精嗎,看來肯定是知道的。」

    「你大伯是秀才,你大伯娘,還有你大嫂,都是金貴人,該吃用些好的。」張氏道。

    「那我們就是天生的賤命?」連蔓兒惱了。

    張氏那樣說,源于根深蒂固的讀書人金貴的想法,但也有一部分是無奈自我安慰。她見連蔓兒眉毛豎起來,小臉氣的通紅,馬上就後悔了。

    她畢竟是做娘的,自己任命也就罷了,真要說到自己的孩子,她還沒有「賢良」到那個程度。不得不說,這對於連蔓兒幾個孩子來說,還算是比較幸運的。

    「不,當然不是。」張氏連忙改口,接著歎了口氣。

    「娘,你那個想法不對。」連蔓兒道,她覺得張氏肯定被洗腦了,「既然不分家,那就該一碗水端平,沒有咱們苦哈哈地,她一家吃喝玩樂的。」

    「咱也不求他把他賺的錢拿出來,就是咱們想他也不願意。咱自己個兒過,也照著就這樣節省,每年咋地也能攢下點錢來,還能送哥和小七去讀書那。」

    「這些年打糧食富餘的錢。要不是都填給了大伯他們,我哥和小七已經念上書了。」連蔓兒又道。

    張氏拿了一塊布。在水盆裡,無意識地搓著,越搓越用力。她並不是沒有這樣想過,但是都壓制住了。更沒人跟她講過這樣的道理。

    「哥說他不想讀書,我看見他一個人拿樹枝在地上學寫字那。」連蔓兒看了一眼五郎,又道。

    「我就算了,要是能行,起碼讓小七能去讀書。」從連蔓兒說到讀書開始,五郎都低著頭。現在他才抬起頭來。

    娘幾個正說著話。連守信從外邊進來。

    「說啥那?」連守信看見連蔓兒激動地紅著臉,張氏、連枝兒、五郎和小七臉上都有些難過的神色,忙問道。

    張氏終於放下手裡的布,看著連守信歎氣。

    連蔓兒不管那些。讓連守信坐炕上。就把剛才算過的那筆帳給連守信又算了一遍。

    連守信也沉默了,和張氏一樣,這筆賬他也心中有數。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明確地算給他聽。

    「我是啥話也沒有了,他爹,咱……為孩子們打算打算吧。」張氏道。

    「爹心裡清楚。哎,不就是為了大哥能出人頭地,給連家爭口氣嗎。」連守通道。

    「出人頭地,不是應該好好讀書?每天下館子。挑吃挑穿,就能出人頭地了?十年寒窗。可沒見誰寒窗出個肥肚子來。」連蔓兒道。

    連枝兒幾個都捂著嘴笑了起來。連守仁長的不算胖,但是卻早早地有了肚腩。

    連守信和張氏都板著臉,連守仁一家的某些做派,他們心中和連蔓兒同樣的心思,並不認同。

    「要敢說分家,你爺得劈了我。」連守通道。

    連蔓兒的眼睛亮了一亮。連守信這樣說,表明他心裡也傾向了分家,只是礙於連老爺子。

    「我聽人說,樹大分枝。咱們和大伯一家差距越來越大,早就該分家了。」連蔓兒道。

    連守信坐在那想了一會。

    「分家這事,我也想了,這是遲早的事。」連守通道。

    連蔓兒忙坐直了身子,張氏和其他幾個孩子也都靜下來聽連守信說話。

    「大哥要是得了官,上任去,爹和娘還有秀兒就得跟去,我看二哥的意思,也是要跟去。大哥到時候要養這麼多人,到時候這家不分也得分了。」

    連蔓兒眨了眨眼睛,連守信不傻啊,雖然話裡沒有明說,到時候連守仁會翻臉不認人,但是顯然是對情況還有某些人的性情都有比較客觀的評價。

    「我想著,到時候咱就分出來。那時候,他們也再不用咱們出力賺的這幾個錢了。」

    連蔓兒翻了個白眼,往旁邊一倒靠在連枝兒身上。

    「蔓兒,咋了?」連枝兒還以為連蔓兒病了,低頭一看,連蔓兒臉是紅撲撲地,沒有一點事。

    咋了,當然是氣的。

    歸根到底,連守信還是包子,典型的包子的想法。

    「我看人家現在也未必就看的上。」連蔓兒道。就算他們辛苦勞動,省吃儉用,但是看大房的言談舉止,根本就不感激,反而高高在上,根本就看不起他們這些鄉下人。

    連蔓兒說的很直接,張氏和連守信沒法反駁,因為他們也看出來了,只是為人厚道,不肯去深想,也不肯說出來。

    「我看,不如早點分。」要等連花兒嫁進宋家,然後還要宋家走關係,給連守仁補監生,再到得官,誰知道還用多久。早分早乾淨,她也好全心全意進行她的小地主計畫。

    「到時候再分,大家該說大伯一家發達了,就不認人了。現在分也不差啥,人家不差咱那幾個土坷垃裡扒出來的錢。沒准還因為咱們土,嫌棄咱們丟人那。」

    連蔓兒說著,看向張氏。

    「娘,你說路過大伯家,可沒說去他家,人家都不讓你進門吧。」

    張氏臉就紅了。

    「你這個孩子,嘴咋這樣,以後肯定得罪人。」

    「這裡又沒外人!「連蔓兒笑。

    張氏挨著連蔓兒身邊坐下來。

    「不知道咋回事,聽蔓兒這麼說說,好像心裡痛快了不少。」張氏道。她又不傻,還看得出眉眼高低,一直以來都是因為賢良淑德,為大局著想,而壓抑著真實的感受。

    「老四媳婦,做飯來。」周氏在上房門口喊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5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7:15 P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祖孫

    連家的長孫回來了,又是秋收,這頓午飯,自然要比平時豐盛許多。張氏、趙氏和何氏都在廚下忙活,連枝兒、連蔓兒和連葉兒也要幫手,摘豆角、削土豆皮、燒火。周氏親自監督指揮,張氏是最忙的,她刀工最好,要負責切菜,另外還要炒菜。

    上房前後大開,炒菜的油煙和香氣傳出去很遠,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

    最後端上桌子的是一個涼菜旱黃瓜絲拌豆腐絲,三個熱菜:一個青椒土豆絲,一個乾豆腐炒尖椒,一個是五花肉燉土豆茄子,還有一道湯是皮片粉湯,都是用盆裝著上桌。這在平常的莊戶人家就是極為豐盛的飯菜。主食也有了變化,不再全是粗糧,雜面窩窩裡加了白麵,蒸出來更加宣軟好吃。

    依舊是男女分成兩桌吃,飯菜都端上桌,古氏才和蔣氏、連花兒、連朵兒從西屋過來吃飯。

    本來吃飯的人就多,添了蔣氏,就更擠了。連蔓兒咬了一口窩窩,正要去夾菜,鼻子裏忽然聞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連蔓兒扭頭看了眼旁邊的小七,小七皺皺鼻子,表示他也聞到了。兩個人順著那味道低下頭,原來是正對著她們坐著的連芽兒,將兩只小腳從桌子底下伸了過來。

    連蔓兒就想開口讓連芽兒把腳縮回去,她們坐在炕上吃飯,都是盤坐著,沒有伸直把腳丫子伸到人家面前的道理。不過,看看何氏是個不講理的。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連蔓兒趁人不注意。拿了筷子,狠狠地往連芽兒腳上戳了一下。

    就聽得連芽兒大叫了一聲。差點沒將飯桌掀翻了。

     「咋回事,咋回事?」

     「腳,誰戳我的腳。」連芽兒疼哭了,腳也縮了回去。

    周氏低頭看見了,立刻斥道:「芽兒你那是咋坐著那,越來越沒有規法了。」周氏說著話,抽了抽鼻子,又看了看連芽兒的腳,就訓斥何氏。「芽兒的腳這是熟了吧,你也多給她穿兩雙襪子,現在像什麼樣。」

    何氏就不說話。

    連蔓兒不動聲地放下筷子,只拿湯勺舀菜吃。

   「該叫李四奶奶來。給芽兒裹第二遍了。」周氏又道。

     「就給她裹。芽兒裹這腳可受了罪倒小了不少。」何氏飛快地夾了一塊肥給連芽兒,又給自己也夾了一塊。

    蔣氏坐在古氏身邊,她是古氏的外甥。一張瓜子臉,眼睛很大,眉描得細細彎彎的。現在她正不言不語地餵著妞妞,妞妞吃的是另外熬的大米粥。蔣氏一邊喂妞妞,一邊自己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

    很快吃過了飯,大家忙著收拾桌子碗筷。

    連花兒還是坐在炕上。和連秀兒商量:「老姑,晚上我和朵兒來給你做伴。」

     「行啊。我早叫你過來睡。」連秀兒很高興,「繼祖他們回來了,你們那屋也住不下這麼多人。」

    歇過了晌午覺,一家人還是要下地幹活。何氏說要給連芽兒裹腳,下午就不去地裏了。周氏點了頭,又問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招呼連繼祖。

     「繼祖,你跟爺下地。」

    連繼祖看看連守仁,忙點頭答應了。

    下午下地幹活的人群中,就少了一個何氏,多了一個連繼祖。要下地幹活,就不好穿著直綴。連繼祖就脫了直綴,蔣氏打開衣箱,拿出一身半新的細布褲褂來,給連繼祖換了,看來是早有準備。

     「繼祖,下地替爹多幹點活。」臨出門,連守仁還囑咐連繼祖。

往地裏這一路上,也遇到同村裏好些下地幹活的人,大家相互招呼,話都說的差不多。

    「哎呦,繼祖回來了。」

    「讀書人也下地幹活,連大叔/連家大哥是有福氣的人。」

    連老爺子就呵呵的笑,格外的高興。

    「繼祖哥會幹活嗎?」連蔓兒在後面,小聲問連枝兒。

「等會你就知道。」連枝兒不肯說,只是捂嘴笑道。

    到了地裏,連老爺子就讓連繼祖拿了鐮刀,和他挨著割高粱。因為連枝兒的態度奇怪,連蔓兒一邊幹活,一邊關注連繼祖。連繼祖揮舞鐮刀,竟然跟的上連老爺子的速度。再仔細一看,才看出名堂來,原來是連老爺子在前面將連繼祖那條壟的高粱都割了,連守信在連繼祖的另一邊,也幫著割了不少。

    「這是……演的那一齣那。」連蔓兒有些無語了。

    「爺就是給大家看看,以前是大伯,後來繼祖哥大了點,大伯連這樣都不肯了,每次都打發繼祖哥來。」連枝兒小聲道。

    姐妹倆正小聲說話,就聽見連繼祖哎呦了一聲。

    「繼祖,咋啦,繼祖。」連守信忙扔下手裏的活計,趕到連繼祖身邊。

    連繼祖翹著一條站著,臉上表情痛苦。

「四叔,我腳脖子崴了。」

    「咋樣,崴的厲害不。」連老爺子也放下手裏的活計,過來問。

    「沒事,爺,我還能接著幹活。」連繼祖勇敢地將崴了的那只腳落在地面上,卻馬上有哎呦了一聲,身子就是一個趔趄。

    大家都在跟前,當然不會讓他摔著。

    「腳崴了還咋幹活,爹,要不讓繼祖回去歇著吧。」連守信提議道。

    連老爺子沒有立刻答話。

    「是啊,繼祖是讀書人那,爹,你看哪個讀書人能幹地裏的活。」連守義笑嘻嘻地道。

    「是啊,讓繼祖回去吧。」連守禮道。

    連繼祖就不肯,說還要繼續幫連老爺子幹活,連守信兄弟幾個就在旁邊勸說。說是連繼祖這傷不輕,必須得回去歇著。

    「爹,就讓繼祖回去吧。」眾人求情道。

    「得了,那繼祖你就回去吧,好好歇著,二郎,你扶你繼祖哥回去。」連老爺子終於道。

    這樣,連繼祖就靠在連家二郎的身上,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這個下午,連蔓兒是囧囧有神地渡過的,時不時忍不住就笑一聲,她這樣,就連續被人鄙視了,先後挨了連枝兒、張氏和連守信的白眼。

    第二天吃過早飯,又要下地。連繼祖崴了腳,自然不能去了。何氏就說連芽兒剛裹了第二遍腳,她要留在家照顧連芽兒。

    「讓秀兒照看著,家裏這麼多人,還照看不了芽兒?」連老爺子頭也沒抬就給駁回了。

    這一天,還是去北邊的地裏,割的是糜子。糜子的桿要比高粱桿細長一些,穗子也比高粱穗長,是散穗。

    「今年的糜子長的好。」張氏撚了一顆糜子粒,高興地道。

    糜子脫了殼的米,他們這裏俗稱做大黃米,區別於穀子脫殼之後的小黃米。大黃米有粘,一般是留到過冬的時候,將大黃米細細地磨成面,然後按照一定比例摻上一些黍米麵和小黃米麵,合成面做皮,裏麵包上小豆,也就是紅豆餡,做成粘豆包,俗稱做餑餑。這個粘餑餑可以充當這裏鄉村人家一個冬天的口糧。

    連蔓兒記得這種大黃米的營養是很豐富的,而且最好的食用方法就是和豆類一起食用,能夠全面補充營養,對胃很好,能強壯身體,還很適合小孩子生長發育的時候吃。

    真是好東西那,連蔓兒心裏想著。

    去了米粒之後的糜子穗子也有用,是紮笤帚的原料。他們平時用來掃地、掃炕的笤帚,就是用這個做的。連家還有一把大個的掃帚,那個是用竹枝子做的,並不是本地產的,算是稀有的東西。

    「大嫂跟個仙女似地,每次吃飯就吃那麼一點。」連枝兒和連蔓兒在一起幹活,少不了要嘮嗑。這次的話題是蔣氏。

    「花兒姐、大伯娘、她們也吃的少。」連蔓兒道。「應該是吃不慣粗糧。」

    「我看見朵兒背著人吃點心。」小七湊過來道。

    連蔓兒就想,看連老爺子的意思,是要大房一家在村裏常住。他們吃不慣粗糧,一天兩天靠吃點心還能過得去,時間長了,就不知道他們撐不撐得住。

    又到了歇息的時候,連蔓兒去抱水罐。她以為會費些力氣,可是卻一下子就抱起來了。水罐的重量很輕。連蔓兒晃了晃水罐,又把水罐蓋子打開,才發覺裏面根本沒有水。

    「早上誰拿的水罐,咋忘記灌水了?」連蔓兒就道

    「早上是二伯娘裝的水罐。」五郎道。

    「咋沒裝水那,不是路上灑了吧。」何氏大大咧咧地道。

    「二伯娘,這罐子裏外都是乾的。」連蔓兒道,如果早上裝過水,是絕不會這樣的。

    何氏打了個哈哈,過來從連蔓兒手裏拿起水罐。

    「我回家裏裝水去。」何氏拿了水罐,就要往回。

    「老二家的,你站下。」連老爺子叫住何氏,「讓蔓兒和五郎去。咱們等水送回來再歇著。」

    何氏不願意,卻不敢和連老爺子強嘴。

    連家的規矩,到了地裏,沒有連老爺子的話,誰都不能離開。連蔓兒知道,連老爺子知道何氏懶惰,怕她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所以才讓她和五郎去。

    「快去快回,路上小心。」張氏囑咐道。

    連蔓兒就和五郎抱著水罐,往家裏。

    一進連家的大門,連蔓兒就聞到噴鼻的油香氣。

    「現在就做飯了,太早了點吧,而且,這是做啥,咋捨得用這麼多的油?」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09:5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35 P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吃小灶

    連蔓兒和五郎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很奇怪。他們在地裡幹活,雖說是周氏和連秀兒在家做飯,但都是等到他們回來,還是讓張氏和趙氏做飯,就是周氏動手做飯,現在也太早了些。

    連蔓兒心中一動,對五郎使了個眼色。兩個人都不吭聲,故意放輕了腳步,快步往上房走。

    很快就聽見了連秀兒的笑聲。

    連蔓兒走到上房門口,猛地推開前門,就看見連秀兒正在灶下燒火,蔣氏手裡拿著鏟子,將鐵鍋裡的油餅翻面。那油餅白白的,一看就是精白麵做的,一面已經用油烙的發黃,因為油用的比較多的緣故,還滋滋地冒著油泡。

    原來是在偷開小灶吃。連蔓兒看明白了。

    蔣氏聽見門響,一抬頭看見連蔓兒和五郎,她的手頓時停在那裡,臉上也露出尷尬的神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連秀兒卻是呱嗒一下落下臉來。

    「你倆不在地裡幹活,咋這個時候回來了?是想偷懶吧。」連秀兒站起來指著連蔓兒和五郎斥道。她完全沒有偷吃小灶被抓住應有的愧疚,或者不好意思。

    蔣氏本來還不知道怎麼辦,見連秀兒這樣,臉上就堆出了笑容。

    「回來就回來吧,蔓兒和五郎還是小孩子那,累了就回來歇歇。」蔣氏柔聲道。

    「是爺讓我們回來灌水的。」五郎道。

    「老姑,大嫂,咱們中午吃白麵烙餅啊?」連蔓兒故意裝出驚喜的表情,「太好了,我們這就回去告訴爺。爺肯定高興。」

    連秀兒的臉更黑了。剛才連繼祖、連花兒都說早飯沒吃飽,就商量著做點什麼吃。連繼祖就說帶回來半袋子白麵。連花兒就讓連秀兒跟周氏說一聲。沒提她自己想吃,是拿連守仁和連繼祖做的藉口。

    周氏心疼大兒子和大孫子,沒說什麼。她們就開始和麵烙餅,自然不會只有連守仁父子的份,古氏、連花兒、連朵兒,連同蔣氏也是希望拿烙餅墊墊肚子,當然還得帶上連秀兒,因此,連蔓兒就看見了這一鍋的白麵餅。

    「你胡說啥那。這是給大哥和繼祖烙的餅,沒有你們的份。」連秀兒馬上道。

    連秀兒說出連繼祖來,自己並不覺得怎樣,蔣氏的臉就紅了。

    「那就中午吃烙餅吧。麵,還有……」蔣氏小聲道。

    「有也不給她們吃。」連秀兒掐著腰,氣勢洶洶地道,「你們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那樣。像是該吃白麵烙餅的?這麵是繼祖帶回來的,饞哭了也沒你們的份。你倆不是回來灌水嗎,還不趕緊灌去。」

    「老姑……」蔣氏似乎是想勸連秀兒,又不知道該怎麼勸。

    五郎已經氣的臉色通紅。

    「老姑,你就這麼看不上我們!」

    連蔓兒扯了扯五郎,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五郎有些奇怪。依連蔓兒的脾氣肯定和連秀兒吵起來,怎麼現在還不讓他說話了。

    「哥。咱灌水吧。」

    連蔓兒拉著五郎將水罐裝滿了水,兩個人抬著就往外走。

    「蔓兒,五郎,」蔣氏笑著叫住了他們,手裡拿著兩張餅遞過來,「拿著吃吧。」

    連蔓兒和五郎還沒有接,連秀兒就惱了。

    「繼祖媳婦,你幹啥把餅給他倆?放心吧,他倆不敢說出去。」

    蔣氏無奈地看了連秀兒一眼,又扭回頭來,笑著對連蔓兒和五郎道,「你大伯身子不好,這是奶叫給你大伯烙的餅,統共就這麼幾塊。嫂子做主給你們兩塊,你們趕緊趁熱吃了,再下地。」

    這蔣氏明顯就比連秀兒聰明、委婉多了。

    連秀兒覺得蔣氏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但覺得還是要給蔣氏這個面子,不過她還是走過來,搶下一塊餅。

    「給他們一塊就夠了。」連秀兒說著,指著連蔓兒和五郎,「你倆可別不知道好歹。」

    五郎就要拉著連蔓兒走,他不想接這白麵餅,雖然,那白麵餅的香味一直往他的鼻子裡鑽。

    連蔓兒卻看著白麵餅,腳下不肯挪動。

    蔣氏就將白麵餅塞進連蔓兒手裡。

    「蔓兒,吃吧。」

    連蔓兒不顧五郎瞪她的目光,將白麵餅接了過來。

    「你吃了餅,可不能說出去,不然我撕爛了你的嘴。」連秀兒恐嚇道。

    連蔓兒點了點頭。

    連秀兒更得意了,最近連蔓兒不像過去那樣乖順,但是現在面對好吃的東西,就厲害不起來了。

    連蔓兒和五郎抬著水罐往外走。

    「哥,這餅咱倆一人一半。」連蔓兒就對五郎道。

    五郎對連蔓兒如此沒有骨氣的行為,已經氣的不想說話了。

    「多虧二伯娘早上就帶了個空水罐,還讓咱倆這個時候回來灌水。」連蔓兒還喜滋滋地對五郎道。

    連蔓兒的這些話,自然被連秀兒和蔣氏聽了個正著。

    出了連家的大門。

    「哥,你別走那麼快,我都跟不上了。」連蔓兒叫連五郎。

    連五郎依舊漲紅著臉。

    「你還要吃餅那,水罐也不用你抬了,我一個人抱著吧。」

    連蔓兒見連五郎氣成這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蔓兒,你還笑。」連五郎更氣了。剛才在連秀兒和蔣氏面前,要不是想著給妹子留面子,他非要說連蔓兒不可。

    「哥,你別生氣,聽我說。我並沒打算吃這個餅。」連蔓兒把那塊餅拿出來給五郎看了看,「我打算,讓大家都吃上白麵烙餅。」

    「蔓兒,原來你有打算了?」五郎頓時轉怒為喜,「不過這餅,你不該拿,那個什麼不受嗟來之食。」

    五郎將後背挺的直直的。

    「憑啥不拿。這個麵裡,有咱爹娘賺的錢那。」連蔓兒笑道。」而且,這可是證據。」

    五郎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連秀兒他們吃小灶被發現,肯定是很快地吃完,或者把餅藏起來。

    「蔓兒,你剛才說的二伯娘的話,也是故意的。」五郎也是個聰明的孩子,一點就透,還知道舉一反三。

    「哥,二伯娘最懶了。你啥時候見她主動搶活計幹?」連蔓兒道,「可她今天早上搶著搬水罐,剛才還搶著要回來。」

    「蔓兒,你是說。二伯娘知道大伯他們要偷吃小灶?」

    「肯定的。二伯娘應該是想回來分一份的。」可惜被連老爺子給攔住了。

    很快回到地裡,大家都圍過來歇息喝水。連蔓兒倒了一碗水,送給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接過水。就看見連蔓兒在東張西望,臉色也是紅紅的。

    「蔓兒,咋了,累著了?」

    「爺,這個給你。」連蔓兒拿出那塊白麵餅,遞給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愣了。

    「蔓兒。哪來的……」問了一半,連老爺子就頓住了。

    「爹和娘說。爺你這麼大年紀,還幹這麼重的活,也吃不上啥好的,讓我們能幹的就多幹點,不讓爺那麼累。爺,這塊餅你快吃了吧。」

    白麵餅雖然好吃,但是連老爺子如何吃得下去那。他已經隱隱地猜到了是怎麼回事。

    「爺不吃,這餅蔓兒你吃吧。」

    「爺……」連蔓兒就哭了起來。

    「這是咋了,五郎你和你蔓兒吵嘴了?」張氏忙趕過來。

    「不是。」五郎也跟了過來。

    「那是咋回事?」

    「是這麼回事……」五郎就把回去看見連秀兒和蔣氏在烙餅,連秀兒怎樣說他們的話都學說了一遍。」蔓兒看見老姑和大嫂烙了滿滿一鍋的餅,就以為是給大傢伙中午吃的。」

    連老爺子板著臉,半天沒有說話。

    「我和哥咋了,不是爺的親孫女、親孫子?老姑讓我和哥照鏡子,看是不是能吃白麵餅的。」連蔓兒一邊哭,一邊道,「老姑還說是繼祖哥帶回來的白麵,沒我們的份。爺,繼祖哥不是連家的人,還是我和哥不是連家的人,還是連家現在是分家過日子了?」

    連老爺子霍地從地上站起來。

    連蔓兒趕緊抓住連老爺子的袖子。

    「爺,我拿了餅,答應不說的,要是老姑和大嫂知道了,我……我怕老姑,……大嫂也該把我和哥當壞孩子看了。」連蔓兒可憐巴巴地道。

    「爺不說,爺啥也不說。」連老爺子道,又轉頭對連守禮道,「老三,你回去一趟,和你娘說,中午咱全家吃烙餅,白麵烙餅。」

    連守禮答應了一聲,卻站在那沒動。

    連老爺子就明白過來,這事只有他自己去說,才行得通。

    「我去說,今天中午,咱們大家都吃白麵烙餅、管夠。」連老爺子大聲說著,就大步流星地往家裡去了。

    一張餅,連蔓兒就叫了小七、連葉兒、六郎幾個最小的分著吃了。

    「爺可氣的夠嗆。」五郎小聲道,「蔓兒你說,爺這回去……」

    「我啥也不知道,「連蔓兒笑,「我就知道,咱今天中午,白麵烙餅管夠吃。」連老爺子回去,少不得要訓斥連秀兒他們。

    連秀兒他們肯定也會想到是她和五郎漏了口風。但是連老爺子會維護她。而且,就算是怨恨,還有何氏在一旁分擔那不是。她臨走時說的話,蔣氏那個聰明人肯定聽到了。一個懵懵懂懂,沒瞞住好吃食的小孩子,和一個處心積慮能預知他們的行為的大人,哪一個更值得怨恨。

    「中午有更多的烙餅吃啊。」小七湊到連蔓兒身邊,「多虧了二姐給咱爭來的。」

    連蔓兒捏了捏小七的臉。

    「那句話不是說,不蒸饅頭爭口氣嗎,咱這是不爭烙餅,爭口氣。」連蔓兒道。沒錯,她爭的就是這口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10:0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37 P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矛盾

    不得不說,白麵烙餅的號召力是很強大的,等連老爺子從家裏回來,就看見幾個兒子和孫子們,已經又割完了好大一片的糜子。

  這天中午收工,大家都是笑著回去的,尤其是二房的三郎、四郎和六郎,恨不得撒歡地往家裏跑。

  何氏看見了就有些心裏不自在。

   「他大伯家成年家大米白麵,雞鴨魚地,咱這幾個孩子,一年也不能好好地吃上一頓。都是他爺和他奶的孫子那。」何氏沖著連守義嘟囔道。

   「等他大伯當了官就好了,以前沒吃過的,都補回來。」連守義道。

  是啊,要不是有這個奔頭,這些年她也不會一直忍過來了。何氏這麼想著,又打量了連守義一眼。

   「別以為俺不知道,每次你去鎮上,跟著你哥沒少吃。上次去還錢,你們還上酒樓喝酒去了是吧?「

   「別瞎說,讓人聽見。」連守義回頭看了看後面著的連守禮和連守信兩家人,「哪次吃好的我沒給你們帶啊。」

   「那一口夠誰吃的。」何氏依舊不滿。

   「得了,得了,眼瞅著好日子就到了,別琢磨那些沒用的了。」連守義說著話,拋下何氏,去找連老爺子說話。

  何氏就扭頭看了連蔓兒一眼,她之所以今天特意帶了空水罐來,就是想中途回去一趟,她就料到大房一家在家裏,肯定要開小灶吃。她就想著。掐著時辰回去,也能跟著吃上一份。連老爺子沒讓她回去。倒讓連蔓兒和五郎回去了。

  連蔓兒這丫頭可真行,真就敢到連老爺子跟前告狀,還激的連老爺子許諾讓大家都吃白麵烙餅。這樣也好,他們一家也都能跟著吃上一頓,好過過饞。

  方才連老爺子的樣子,不知道回家後是怎麼訓斥周氏、連秀兒和大房那幾個人的。那些人還不更恨上了四房的人。就周氏和連秀兒的脾氣,還不知道怎麼找補回來那。

  又有熱鬧看了,何氏想到這,就咧嘴笑了。

   「蔓兒啊。今天咱都能吃上白麵烙餅,是托了蔓兒的福了。」何氏笑著對連蔓兒道。

  連蔓兒瞧了何氏一眼,總覺得她笑的有一點不懷好意。

   「二伯娘這是啥話,是爺讓咱都吃上白麵烙餅。」連蔓兒道。

  上房外間屋。連秀兒坐在灶下燒火。一雙眼睛紅的跟爛桃子似地。周氏板著臉在烙餅,蔣氏在旁邊揉麵做餅,臉上看去倒沒什麼一樣。只是好像又重新抹過粉了。連守仁、連繼祖,並古氏母都在西屋裏面,沒有出來。

  連老爺子對兒媳婦們是從不直接訓斥的,何況是孫子媳婦。不過連秀兒看來是被狠狠的教訓了。

  何氏搶先進了上房,笑著喊了周氏,就對連秀兒道:「秀兒。你歇著,俺來燒火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麵烙餅的刺激。還是為了在周氏面前表現,何氏竟然也有搶著幹活的時候。

  連秀兒卻不領情,只抬頭狠狠地剜了何氏一眼。

   「你這麼好心?是怕我和娘偷著吃餅,還是怕克扣你那份,你要當監工看著我們那!」

  何氏被連秀兒搶白的一愣。

   「秀兒,俺不就是怕你累著嗎,這烏漆麻黑的,再把咱秀兒的臉給髒了。」

   「髒不髒的這也是我的命,不用你假好心,背後給我使絆子。我知道我是莊戶人家的閨女,我等著二嫂你以後升官發財,賞我口飯吃。」

  何氏連番被連秀兒擠兌,她又不是個好性子的,怎麼受的了。

   「你還說起來沒完了,不就是讓人看見你饞嘴偷吃了,讓爹給教訓了嗎,你拿俺撒啥氣。」何氏立刻譏諷道。

  這正說到連秀兒的病根上。連秀兒使氣,隨手將一根柴火往何氏身上扔去。她是從灶坑裏拿的柴禾,上面還燃著火苗。何氏沒躲閃俐落,那根燒著的柴禾就落在了她的腳面上。

  何氏忙把柴禾踢開,腳上還是被燙了一下。

   「你要殺人了,你要燒死我啊。」何氏跳腳,往前就要去抓連秀兒,回頭瞧瞧周氏正在看她,只得忍了下來,「娘你看,秀兒咋下手這麼重。」

   「秀兒,好好燒火。」周氏喝道,又轉臉向何氏,「老二媳婦,你老老實實地等著吃就不行?你個懶婆娘,從來都是偷懶,幾輩子沒見過你搶著幹活的。你又想使啥壞,讓你燒火,我怕你把我的鍋燒漏了。你該幹啥幹啥去,別在這礙手礙腳。」

  何氏拍馬屁拍到了馬上,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從上房出來,就站在口,在檻上磕了磕鞋,她穿的是布鞋,腳尖上已經燒漏了兩個窟窿,隔著襪子,腳背也被燙紅了。

  何氏就往東廂房,一邊一邊小聲罵:「死丫頭,被慣的都要上房揭瓦了,看以後你要落俺手裏,俺怎麼收拾你。」

  張氏這次學聰明瞭,看見周氏臉不好,就沒上前去幫忙,娘幾個都洗了手和臉,估計著餅差不多烙好了,東廂房二房的何氏和幾個孩子都往上房去了,她們也隨後跟了過來。

  周氏已經烙好了幾盆的白麵餅,正推開圍著她轉悠的六郎。

  「看啥看,少不了你的。每人一斤餅,讓你們都管夠吃。」周氏斥道。

  何氏在旁邊看見了,就扯過六郎,伸出巴掌來給了六郎兩巴掌。

  「饞鬼托生的,沒見過東西的王八羔子,讓你上頭上臉的,你咋不照照鏡子,你是那時運的,就敢上前抓撓,咋不讓人把你打死,就都心靜了。」

  六郎張開大嘴哇哇地哭了起來。

  周氏氣的顫。

  張氏看著婆媳兩個要吵起來,忙過去打岔,要把六郎領開。

   「老四媳婦,你幹啥去?」周氏立刻叫住張氏,「這半天哪躲清靜去了,讓我老天拔地地伺候你們。去摘兩根黃瓜來,做個湯。」

  張氏被連坐了,她也沒在意,就把六郎推給四郎,讓四郎帶六郎進屋,然後提了籃子,到後院裏摘黃瓜。有張氏這樣一打岔,周氏和何氏也都各自開了。

  張氏手腳麻利,又有連枝兒和連蔓兒幫忙,一會功夫就燒好了一道黃瓜片湯端上桌。

  就像連老爺子說的,每人一斤餅,管夠吃。周氏想了想,還是不敢克扣,沉著臉給每個人發了四張餅。

   「都讓你們吃個夠「周氏道。

  如果忽略周氏的語氣,那這個算是好話。連蔓兒就當她是好話,一口湯,一口餅,吃的格外香。大房的幾個女眷中,蔣氏沒有上桌,說是妞妞有些不舒服,要照顧妞妞。古氏、連花兒、連秀兒三個都低著頭,只有連朵兒也和連蔓兒一樣大口吃餅,大口喝湯。

   「娘,咋我的餅這麼小。」何氏看著分到她手裏的餅,問周氏。

   「有的吃你就吃,「周氏訓斥,「都得一樣大小,那是神仙做的餅。你也有臉挑這個,咋不想想你往天蒸的那窩窩!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的東西。你嫌不夠,我的也給你,看還塞不塞得住你那窟窿……,給芽兒裹腳的錢,你自己出,別找我要。」

  吃過飯,連蔓兒回到西廂房,四張餅她一頓吃不了,就偷偷地帶了回來。

   「誰沒吃飽,我這還有餅。」連蔓兒拿出餅來問道。

  結果,連守信、張氏、五郎、連枝兒,還有小七,也都拿出幾塊餅來。原來大家都存了一樣的心思。

  本來應該吃的最飽的一頓,大家都沒有吃飽,而且還是心甘情願的。

   「都別留著了,這餅就趁熱吃好吃,第二頓熱了再吃味道也差了。」張氏笑道。

  吃完了餅,大家都躺在炕上歇午覺。

   「這一頓,吃下去半袋子白麵,娘不知道要心疼多久。」連守通道。

   「爹這次動了真格的,看秀兒眼睛腫的,哎,「張氏嘆了一口氣,「還是個孩子那,這事也不能怪她。」

   「娘,你想想老姑說我們的話吧。」連蔓兒對張氏這樣說話有些不滿。

  提到連秀兒說的話,張氏也無法替她辯白。

   「你老姑是有些不懂事,再長大點就好了。」

   「我姐和她同歲,咋就比她懂事。那樣的話,我姐就絕對說不出來。我是比她更小的小孩子,她還是長輩。娘,你咋這麼向著老姑,比疼你親閨女都疼她。」

  連蔓兒這話是半開玩笑。

   「你老姑和枝兒一樣大的,生日就差幾天,是我看著長大的那。」張氏道。

  一直都沒吭聲的連枝兒輕輕地翻了個身。

  白麵餅吃完了,秋收還要繼續。連家一家人忙了幾天,先將北面的地都收完了,又轉到南面南山下的地。這裏的地,分成幾小塊,種的莊稼也雜。有幾畝地的生,還有幾畝地種的是雜糧豆子,有冬天包粘餑餑必須的小豆,還有大豆,也就是黃豆,另外還有綠豆。

  地裏的活是很累人的,這樣連續幹了幾天,每天回到家裏,都想倒頭就睡。對于男人來說,煙就成了提神的東西,就是平常不抽煙的連守信,有時也會卷上一顆抽。

  這天晚飯後,連蔓兒沒有立刻回西廂房,而是坐在炕上,給連老爺子揉煙葉。

  古氏從外面進來,看見連蔓兒也在,就頓了頓,不過還是了進來。

  「娘,我和你商量件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10:1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38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搶收

  「啥事?」周氏問。

    「蔓兒,你娘找你那?」古氏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向著連蔓兒道。

    連蔓兒心中明白古氏是想支開她,她就偏不如古氏的願。

    「娘找我?不知道啥事,等我把這些煙給爺揉完就去。不然爺明天下地沒煙抽。」連蔓兒說著低下頭,專心弄手裡的煙葉。

    古氏沒有辦法,就斜著身子在炕沿上坐了。

    「娘,我明天想去趟縣裡。」古氏向周氏說道。

    周氏撩起眼皮子,「才回來幾天,咋又要去?你爹說了,不讓你們走,就在家待著吧。」

    「娘,我去縣城有事,我、我是去鑲牙。」古氏有些訕訕地道。

    周氏哦了一聲。

    連蔓兒偷偷往古氏臉上瞟了一眼。上次張氏打了古氏,將古氏一顆牙打掉了。這個時候已經有了鑲牙的手藝人,青陽鎮上就有個鑲牙的鋪子。

    「鑲牙?那可得花不少錢。老大媳婦,不是我說你,你孩子都多大了,看著也不耽誤事,還費那個錢幹啥。眼瞅著家裡花錢的地方越來越多,你是能賺一文還是兩文回來?」這些話,在周氏還說,還算是比較和緩客氣的。

    「娘,是這麼回事。縣城裡那家鑲牙的鋪子,他家的小郎跟著大爺念過書。早就許諾了,咱們去鑲牙,他不能要錢。」古氏忙道。

    「不要錢啊……」周氏似乎就有些鬆動。

    「娘,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過些日子。花兒要出門子,我這做娘的少不得接親會友的。被人看見我這牙沒了一個,大爺面子上不好看。……大爺以後也少不了官宦來往,我總的收拾的能見人,不能丟了大爺和連家的臉。」古氏陪笑道。

    不用她出錢,又是為了連家的臉面,周氏就被說動了。

    「行,那你就去吧。」周氏道。

    「娘,我把花兒和朵兒也帶上吧。上次在縣城,她們倆看上兩塊料子。說要給娘和秀兒一人做件新棉襖,不巧讓人給買走了,花兒說要找一模一樣地,再給娘和秀兒買兩塊來。」古氏又對周氏道。」花兒給她大姑做的鞋也做得了。還有給金鎖、銀鎖繡的帕子和荷包,正好給捎過去,她們小姊妹們。以後都在縣裡,正好多親近親近。」

    金鎖和銀鎖是周氏的大女兒連蘭兒的一雙兒女。

    連蔓兒一邊揉著煙葉一邊尋思,這古氏算是成精了,句句話都能說到周氏的心坎上,同時把周氏心尖尖上的幾個人都賄賂到了。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周氏就答應了。

    連蔓兒從上房回去,就和張氏把周氏要去縣城鑲牙的事情說了。

    「鎮上也有鑲牙的。咋跑那麼遠?」張氏就道,轉念一想,「你大伯娘金貴的人兒,怕是嫌鎮上的不好。」

    「這也是一個緣故。另外,「連蔓兒就笑道,「我瞧著她是要跑路。」

    「啥跑路?」張氏就嚇了一跳。

    「就是在村裡待不住了,找個藉口去城裡住唄。」連蔓兒道,「娘我把話撂在這,她們這次去縣城,住上十天半個月就算是少的。」

    「去就去,咱不管她。」張氏道,「她們在家也啥活都不幹。」

    第二天,一家子人吃過早飯下地,古氏那邊也收拾好,叫了輛馬車,母女三個準備好了進城。連蔓兒出門的時候,回頭瞧了瞧,就瞧見連花兒拉著連秀兒,躲在前院的窩瓜架旁邊說話。

    那窩瓜架緊挨著豬圈,連花兒平時都是繞著走的,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說什麼說的那麼專注,竟然就聞不到豬圈的臭味了。

    大家走到南山下的地頭,今天要收的是花生。

    花生是這個地方最貴重的莊稼,用連蔓兒前世的詞來說,應該算作是一種經濟作物。花生比高粱要難侍弄,莊稼人種花生,一般都捨不得自己吃,而是要留著賣錢。好些人家過年的油鹽肉菜,甚至衣裳的錢,都要從這個上面來。

    連老爺子是個很重規矩的人,比如說來到地裡,不管大人孩子,沒他的話,誰都不准隨便離開。生花生比不得高粱、糜子、豆子這些,生花生是能吃的,而且是好吃的。連老爺子下地之前,還特意囑咐了,誰都不能偷吃。

    就算是這樣,還是有人偷吃。連老爺子幹活幹在前面,四郎以為連老爺子看不到,就偷偷吃了幾粒花生,結果被連老爺子抓了個正著。連老爺子沒有客氣,將四郎臭駡了一頓,連同連守義和何氏也都跟著吃了掛落。

    連蔓兒偷偷吐了吐舌頭,她其實……也打算偷偷吃上幾粒的。不過看了四郎的榜樣,她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花生長到這個時候,花生秧子已經有些枯黃了。

    連老爺子帶著三個兒子,還有二郎、三郎在前面拔花生。所謂拔花生就是抓住花生秧子,將花生秧子連同在土裡的花生,整個拔出來。這當然是需要一些勁力和技巧的活計,越是好的莊稼把式,拔花生越是乾淨俐落,留在土裡的花生就越少。

    不過即便是最好的莊稼把式,也不能將所有的花生都帶出來,還會有好些留在土裡。

    這就需要第二道工序。

    張氏、趙氏、何氏、四郎和五郎就跟在拔花生的男人後面,每個人手裡拿了鐵鎬,看准花生根的土窩,再將裡面剩下的花生刨出來。連蔓兒、連枝兒、連葉兒、六郎就拿了籃子,緊跟在後面把花生拾進籃子裡,這期間還要用手把花生上的泥土儘量弄掉。

    等收工的時候,就用麻袋裝了散的花生,整棵的花生秧子連同花生捆成捆,用車運回家去,都送到房頂上進行晾曬。

    臨近中午,連家人沒有像往常一樣歇晌,只有張氏一個人回家去了。

    這是有緣故的。

    昨天晚上,村裡好幾個老莊稼把式聚到一起,也叫了連老爺子,大家商量了一陣,說是最近怕是要下大雨。如果下了大雨,那麼地裡沒收的莊稼很可能被雨水漚爛掉,影響產量,而雨後泥濘的道路,也影響收莊稼。因此大家都商量好了,要儘快將所有的莊稼都收進家裡。

    所以,今天大家都開始搶收,歇晌就取消了。張氏要回家做飯,再將做好的飯送回來,給大家吃。

    「娘咋還沒回來。」

    張氏走了半晌,連蔓兒看見臨近的地裡,已經有人家吃上了家裡送來的飯。

    「蔓兒,連蔓兒,」春妮和春燕兩姐妹氣喘吁吁地跑到連家的地頭,沖著連蔓兒喊:「連蔓兒,你快回家,你娘,你娘要不行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10:3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39 PM 編輯

第四十六章垂危

  連蔓兒嚇了一跳,手裡的籃子掉在地上,裡面的花生撒了一地。她也顧不了這個了,忙跑到地頭抓住春妮和春燕兩姐妹。

  「到底咋回事,我娘咋地啦,剛從地裡回去還好好的。」

  「你娘流了好多血,村西頭的王婆子看了,說你娘要不行了,你弟弟也保不住了。」春妮道。

  連蔓兒就覺得頭嗡的一聲。

  「是我家裡讓你倆來給送信的?「連蔓兒聽見自己的聲音問。

  「不是,是我娘讓我倆來給你們捎個信。」春妮道。

  春妮說話的聲音不小,地裡空曠也沒什麼遮攔,因此在附近地裡幹活的人都聽見了。連家的人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連守信更是臉色煞白,扔下手裡的花生秧子,都忘了跟連老爺子打個招呼,就大步往家裡走。走了兩步,連守信就開始跑了起來。

  「走,咱快回家。」

  連蔓兒、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跟在後頭往家裡跑。

  一口氣跑進村,跑回家,連家的院子裡靜悄悄的。連蔓兒稍微放下心來,如果真出了事,就不應該這麼安靜的。

  一進院門,幾個孩子就開始喊,「娘,娘。」

  「他娘,孩子他娘?」連守信也喊。

  西廂房的門應聲而開,一個五十歲左右穿著靛藍衣衫的老者從裡面邁步出來,正是村中的李郎中,後面跟著周氏、蔣氏還有另外一個女人,正是春柱媳婦,也就是春妮和春燕兩個的娘,住在連家的隔壁。

  「李先生。」連守信忙走過去,「孩子他娘。咋樣了?」

  李郎中輕輕搖了搖頭,「……動了胎氣……下血……我是無能為力了。你們另請高明吧。」說著話,越過連守信就往外走。

  李郎中是村中唯一的一位郎中,被他這樣說,幾乎就等於是判了張氏的死刑。

  「娘,這是咋回事,在地裡孩子他娘還好好的,咋……」連守信一把抓住周氏的手,問道。

  周氏像被燙著了似地,甩開連守信的手。

  「四叔。你還是快進去看看四嬸吧。」蔣氏道。

  連蔓兒幾個已經搶先進了屋,張氏躺在炕上,臉色蒼白,額頭都是汗珠子。身上蓋了薄薄的一床夏被。

  「娘。你咋地啦。」幾個孩子圍到張氏跟前。

  張氏本來閉著眼睛,聽見幾個孩子叫娘,才慢慢地把眼睛睜開。

  「娘、娘沒事。」張氏咬著牙說出這一句話來。聲音都打著顫,額頭又冒出一層冷汗來。

  動了胎氣,下血,張氏竟然懷著身孕?連蔓兒心中震驚,目光忍不住轉到張氏的肚子上。仔細看去,張氏的肚子似乎有些微的隆起。平只是她時穿著寬大的衣裳,說話幹活從來沒流露出一點行跡來。連家人也沒有任何人說過什麼,或是給過張氏任何孕婦的待遇,這些天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連蔓兒竟然不知道張氏有了身孕。

  連蔓兒這才想起來,上一次她們買了肉包子帶回來,讓張氏吃。張氏不肯吃,連枝兒好像有過暗示,但是也沒有明說。還是她太粗心了嗎,連蔓兒問自己。是啊,她雖然嘴上喊張氏娘,但是因為「賣女「那件事,她心裡,對於張氏是隱隱有著排斥和不認可的。

  「是咋回事,咋好好地動了胎氣。」連守信抓著張氏的手哭著問道。

  張氏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就聽門哐當響了一聲,周氏從外面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娘,是咋回事?她有了四個月的身子,跟娘早說過了。」連守信又問周氏。

  周氏走過來,抓住了張氏的另一隻手。

  「你這孩子,你咋這麼不小心那,看你這一跤摔的。你這都生了好幾個了,這次咋就……,你放心吧,不管咋樣,你對娘和秀兒的好處,娘都記著。這幾個孩子都是我的親孫兒,我都會幫你好好照看的。」

  張氏用牙咬著嘴唇,在蒼白的嘴唇上留下兩個殷紅的牙印,急遽地喘息著。連蔓兒就看見張氏身下的炕席已經被血色浸潤,而且正在漸漸擴大。

  「奶,快給我娘請郎中。」連蔓兒抓著周氏的衣襟央求道。

  「李郎中不是剛走,穩婆我也請了,郎中也請了,這是命。」周氏道。

  「鎮上,鎮上還有更好的郎中。」連蔓兒道。

  「你個小丫頭懂個啥,這種事,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周氏一把推開連蔓兒,「你們都出去,這屋裡不是你們待的地方。」

  「娘,我去鎮上請郎中。」連守信站起來道。

  周氏瞪起了眼,放開張氏的手,「老四,你跟我來。我有事和你商量。」周氏拉著連守信走了出去。

  「娘,」屋裡幾個孩子哭成了一片。

  張氏強掙著,眼睛在幾個孩子的臉上掃過。

  「娘,娘對不起你們。你們以後……」

  「娘,你不會有事的。我、我找人去救你。」

  「四嬸。」蔣氏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外面走了進來,從懷裡拿出個小小的紙包,取出薄薄的幾片參片來,「這裡是點參片,給四嬸含嘴裡,或許……」

  「大嫂……」

  「就只有這點了,或許有用。」蔣氏小聲道。

  連蔓兒從蔣氏手裡接過參片,給張氏含在嘴裡。

  「娘,你一定要撐下去,為了我們,也要撐下去,我這就去找人救你。」

  連蔓兒扭身往外就跑,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也跟了出來。

  「姐,你留在家照看娘,別人……我不放心。」連蔓兒攔住連枝兒。

  連枝兒停住腳,想了想,就點了點頭。

  「蔓兒,你一定要救咱娘。」

  連蔓兒鄭重地點了點頭。

  連蔓兒拔腳跑出連家,直奔青陽鎮。要救張氏。她眼前能想到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王幼恒。連蔓兒一邊跑一邊想。張氏是個大包子,常常讓她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是這個時候,她想到的都是張氏的優點。

  張氏勤快,能幹。她們這幾個孩子,衣服雖然破舊,但卻漿洗的乾乾凈凈,就是打了補丁,張氏也都千方百計縫補的十分妥帖,讓人幾乎看不出來。

  張氏的性格好。對她們從不打罵。而且通情達理,遇到事情,只要她能講出道理來,張氏都會依她。這就算是她前世那個年代。也不是每一個母親都能這樣尊重孩子的。

  除了是個包子之外。張氏是個好人,是個好母親,她不該死。

  如果張氏死了。她,連枝兒、五郎和小七就要變成沒娘的孩子了。要是連守信續娶,那麼他們就要在後媽手裡討生活。

  包子娘,那也是親娘啊。平時抱怨抱怨就罷了,要真把親娘換後媽,她可絕不願意。

  總之。張氏不能死,還有張氏肚子裡的孩子。才四個月大。她這個做姐姐的,根本就沒有發覺他的存在,那應該是個非常懂事、乖巧的孩子。

  無論怎樣,她要盡力救她們。

  大腳就是好,這些日子在田裡、山裡的勞作鍛煉不是白瞎的。三四裡路,連蔓兒只用了約半刻鐘的功夫,就跑到了鎮裡,當她遠遠地看見了濟生堂的牌匾的時候,心裡再一次感謝她有一雙天足。她甚至將五郎和小七都甩下了一大截。

  濟生堂門口停著一輛馬車,王掌櫃站在馬車旁邊似乎是囑咐了幾句什麼,那車夫就揮起鞭子,馬車紮紮地跑動了起來。

  「幼恒哥。」連蔓兒大喊,她並不知道那馬車裡的人是不是王幼恒,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錯過任何一絲的機會,因為一絲的錯過,就是兩條性命的代價。連蔓兒一邊喊,一邊更加快了腳步朝馬車追了過去。

  馬車緩緩地停下來,王幼恒從車窗裡探出頭來,一眼就瞧見飛奔而來的連蔓兒。

  這個時候連蔓兒已經跑到了馬車邊,她兩只手死死巴在車上,生怕馬車會走。

  「蔓兒,發生了什麼事?「王幼恒忙問。

  連蔓兒一張小臉跑的通紅,張著嘴喘氣。

  「幼恒哥,你救救我娘。」連蔓兒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連四嬸怎麼了?」

  「我娘,我娘動了胎氣,流了好多血。那些人說她活不成了,幼恒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娘,我娘是好人,我不想做沒娘的孩子。」

  「好,好,蔓兒你別哭,我幫你。」王幼恒跳下馬車,就吩咐車夫,「把馬車掉頭。」

  「少東家,您和老爺、夫人說好了,要給老太太上壽,現在不走,可就趕不上了。老爺和夫人那邊也不好交代。」車夫道。

  「是聽我的還是聽你的,快把車掉頭。」王幼恒沉下臉。

  車夫馬上就不敢吭聲了,王幼恒是王家幾位少爺中待人最和氣的,但若是決定了什麼事,卻也是最違拗不得的。

  王掌櫃走過來,他還沒進店裡,方才連蔓兒和王幼恒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少東家,這種癥候少東家您並不在行,還是讓坐堂的陸郎中走一趟。」王掌櫃走過來。

  婦人懷孕生產就是過鬼門關,不到產期動了胎氣下血,更是危險的癥候,已經有村裡的郎中說不好了,那麼十有八九是救不回來的。這件事王幼恒不該攬上身,打發陸郎中過去,盡人事,聽天命,已經是極大的人情了。

  王掌櫃附在王幼恒耳邊,委婉地將這個意思說了。

  「少東家留在這,對病人也沒有益處。還是該回縣城去盡孝道,連家的事,小的親自帶陸郎中去跑一趟。」王掌櫃又道。

  這樣不僅是極大的人情,也是極周到妥帖的,王幼恒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幼恒哥。」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10:5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52 P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婦科聖手

  連蔓兒喊了一聲王幼恒。王掌櫃將王幼恒請到旁邊去說話,聲音時低時高,後面的幾句話她聽到了。如果王幼恒那樣安排,她似乎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但是,她隱隱地對王幼恒有更多的期待,現在這個時候,她能依靠的,只有他。

  王幼恒扭過頭來,就看到連蔓兒仰著紅撲撲的小臉,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連蔓兒的睫又密又長,像是小扇子一樣,上面還帶著水珠,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王幼恒的心似乎跟著呼扇了一下。

  「王掌櫃,你馬上準備車,送陸先生去三十里營子。」王幼恒對王掌櫃吩咐道。

  王掌櫃連聲答應著,就有夥計牽來了馬車,陸郎中也準備好了一應用的東西,從濟生堂內了出來。

   「連家姑娘也跟著車回去?」王掌櫃問連蔓兒。

   「不,一會她和我一起。」王幼恒道。

  王掌櫃不,「少東家不是要回縣裡,怎麼……」

   「我暫時不回去了。」王幼恒對王掌櫃道,「你趕緊準備老爺的帖子,另外備四樣重禮,我去槐樹巷。」

   「少東家,您這是要……」王掌櫃驚愕地看著王幼恒,好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對,人命關天,快點準備,我這就要動身。」王幼恒道。

   「少東家,這事可使不得,老爺要是知道了……」

   「我自會去和爹說,什麼事都是我一力承當。」王幼恒道。

   「話不是這麼說,「王掌櫃苦了一張臉,「少東家,您是知道的……」

   「我已經打定了主意。你快去吧,禮物上不能怠慢了。」王幼恒拍了拍王掌櫃的肩。

  王掌櫃一臉無奈。還是轉身去張羅了。

  這時五郎和小七也早都到了近前。

   「幼恒哥,」連蔓兒輕輕拉了拉王幼恒的衣袖。

   「別急,蔓兒,先讓陸先生跟五郎和小七回去,把情況穩定住。我再帶你去請另外一個人。他是這方面的大行家,有他出手,一定能救你娘。」王幼恒對連蔓兒道。他只是聽連蔓兒說話,猜到張氏情況必然十分危急。這個時候,說這樣大包大攬的話是很不明智的。但是看著連蔓兒焦急、信賴的眼神,他就想多說些什麼,多做些什麼,安撫連蔓兒。

  連蔓兒抽了抽鼻子。點了點頭。眼神中的焦急漸漸地被希望所取代。

  王幼恒就問陸郎中是否帶了常用的藥,陸郎中點頭,說都帶了。

   「那就好。到了那裡,無論如何要盡力,要用什麼,立刻讓夥計回來拿,就算……也要穩住,我馬上請槐樹巷的那位過去。」王幼恒囑咐了一番陸郎中。就讓陸郎中,連同五郎和小七都坐上馬車。往三十里營子去了。

  王掌櫃也準備好了王太醫的帖子和四樣重禮,讓人前面抬著先了。

   「連姑娘擦擦臉罷。」一個小夥計端了盆清水來,盆沿上搭著雪白的手巾。

  連蔓兒一心想著找到好郎中,救張氏的命,把別的什麼都給忘了。現在看見夥計送來手巾和水,她才想起自己來。這麼一路飛奔過來,汗水、塵土什麼的,她現在的樣子還不知道是怎麼醜怪那。

  連蔓兒正要上前,王幼恒已經搶在她前面,將雪白的手巾在水盆裡浸濕了。接下來,那濕手巾就直接貼在了連蔓兒的臉上。

  王幼恒替連蔓兒擦了一回臉,看看,滿意了,這才將手巾放回水盆裡。

   「那個,謝謝幼恒哥。」連蔓兒忍不住抬頭飛快地瞟了王幼恒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好在她現在還是個沒留頭的小丫頭,形象啊,羞怯啊和她還沒啥關係,嗯,應該是沒啥關係。

   「蔓兒,咱們走吧。」

  連蔓兒跟著王幼恒上了馬車。

   「幼恒哥,咱們要找的人,醫術很高明嗎?」

王幼恒點了點頭,「這人姓石,曾在京城的太醫院裡做了二十多年的院判,專為後宮嬪妃診脈安胎的,號稱聖手。也巧了,他告老還鄉,這兩天正住在鎮上。蔓兒,你運氣很好。」

  原來是曾經在宮裡服役過的婦科聖手,那麼一定能救張氏吧。

  連蔓兒又想到了方才王幼恒和王掌櫃的對話。

  「幼恒哥,這石太醫,是不是很不好請。你……是不是有些不方便和為難?」

  王幼恒低頭看了看連蔓兒,就笑了。

   「別擔心,別人請他,他未必肯出手,我請他,他是必定肯的。」

   「真的?」連蔓兒看著王幼恒不像說謊,可剛剛王掌櫃話中的意思分明是相反的。

  「當然是真的了。」王幼恒道。

  「那,幼恒哥,你是不是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連蔓兒又小心地問道。她剛追上馬車的時候,聽見了那個車夫說的話。

  「嗯,沒什麼,不是大事。」王幼恒道。

  連蔓兒點了點頭,將心放了下來。當然,她是在很久以後才知道,明天是王幼恒的祖母的六十大壽,王幼恒因為張氏的事留在鎮裡,沒有趕上給老太太祝壽。

  馬車了一段,拐進一個幽靜的胡同,在一座朱漆木門的小院前停了下來。王掌櫃派的人已經將帖子和禮物送了進去,因此他們下車的時候,石家的管家已經來到門口迎接了。

   「王三爺請,我們老爺在花廳等您。」

  管家在前頭帶路,將王幼恒和連蔓兒引進園內,又穿過一個月亮門,向左走沿著鵝卵石鋪就的路面,是一座敞廳。敞廳內一張石桌旁,坐著一個穿淡青綢緞直綴的老者。老者身材瘦小,鬚髮潔白,臉色卻十分紅潤。正坐在那裡喝茶。

  「拜見石伯伯。」王幼恒帶著連蔓兒上前去,對著石太醫深施了一禮。

  石太醫這才慢慢地放下茶碗,看向王幼恒。

  「是王家賢侄啊。你父親可還好?「

  「托石伯伯的福,家父身體康健。家父時常在晚輩面前提起石伯伯。說石伯伯不僅醫術高超,而且古道熱腸,為杏林楷模。」

  石太醫就哈哈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會說話,只怕你父親不是那麼說的。」

  「家父對是石伯伯的醫術特別推崇。」

  「你來找我,你父親知道嗎?」石太醫一招手,就有小廝將王家送上的拜帖遞了過去,石太醫看了又看,就將帖子交給另一個小廝拿著。

  「石伯伯不是見到了拜帖!」王幼恒道。

  「是有急癥的病人,你父親不能去。所以你來請我?」

  「石伯伯知道,家父擅長外傷風寒,婦科病癥方面,家父最為推崇的就是石伯伯。就算是家父在這裡。也難出石伯伯之右。」王幼恒道。

  「那就去請你父親來好了。」石太醫道。「我已經金盆洗手了。」

  這個老頭格真是古怪,根本不像個治病救人的醫生,對待王幼恒也不像是對待一般的世交晚輩。他的樣子倒像是在刁難王幼恒。

  連蔓兒走上前一步。

  「石太醫,我娘現在很危險,請您……」

  王幼恒飛快地接上連蔓兒的話,「這病人的癥候十分危險,若家父在,雖不敢擔保無虞。卻一定不至於不敢出手,而找藉口推脫。」

  石太醫看了看連蔓兒。又看了看王幼恒,哈哈笑了兩聲。

  「你跟我使激將法!」

  「請問石伯伯是敢去還是不敢去那?畢竟,若是失手,可壞了石伯伯這些年好不容易贏來的聲名。」王幼恒微笑著道。

  石太醫站起身,「罷了,我若不去,你還以為我怕了。」

  石太醫這是答應了,連蔓兒頓時心中一喜。

  「石伯伯果然古道熱腸。」王幼恒道。

  「你跟我來,我正要考較考較你。」石太醫向王幼恒招手。

  「蔓兒,你在這裡等我。」王幼恒對連蔓兒道。

  「嗯,幼恒哥你小心。」連蔓兒道,又壓低了聲音,「他性子不好,卻只吃人激,不吃軟那,幼恒哥他要再說什麼,你不用忍氣。」她怕王幼恒為了請石太醫受氣。

  「我知道了,蔓兒。」

  王幼恒跟石太醫往廳後面的書房去了,連蔓兒坐在廳裡等著,一個小丫頭送了茶過來,就離開了。

  連蔓兒站起身,四下打量這個園子。園子並不大,佈置的頗有農家的意趣。她心裡有事,看了兩眼就轉回身來,結果嚇了一跳,一個胖胖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

  「大腳!」那個胖小子低頭看到了連蔓兒的腳。

  連蔓兒皺眉,這個小胖子比她還矮了一點,穿著寶藍的綢緞袍子,圓滾滾的身子將袍子撐的鼓鼓的,看起來比她胖了兩圈還有餘。這小胖子雖然討厭,但是看穿戴,不知道是石太醫的什麼人,她大人有大量,她忍了。

  連蔓兒躲開小胖子,往石桌旁去。她以為小胖子覺得沒趣,就會走開。可是她想錯了,那小胖子不僅跟了過來,還一把抓住她的辮梢。

  「小蘋果,你多大了,跟我回家吧,有好吃的好玩的。」小胖子咧開嘴,出一口耀眼的白牙。

  小蘋果?連蔓兒挑眉,這個小胖墩難道是在調戲她。

  小胖子咧嘴笑,臉上肥嘟嘟的,把兩只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縫。他見連蔓兒不說話,就扯了扯連蔓兒的辮子。

  連蔓兒覺得頭皮一疼,頓時火冒三丈。她正在擔心張氏的安危,這小胖子偏來招惹她。老虎不發威的,當她是病貓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11:0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52 PM 編輯

第四十八章 救命

  「胖哥哥,你家住在哪?」連蔓兒故意朝小胖子笑道。

  小胖子果然被連蔓兒的笑容閃的呆了呆。就趁他手一放鬆的機會,連蔓兒扯回了自己的辮子,同時抬起一腳踢在小胖子的肥肚子上,小胖子長得圓滾滾的,其實不禁打,趔趄了一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腳感不錯。連蔓兒邪惡地想,又上前一步,踩住小胖子。

  「你個小胖豬,你才幾歲,就學會調戲女孩子了。今天我要好好教訓你,為民除害。」

  小胖子在地上打了個滾,艱難地爬起來,連蔓兒趁機又抓住了他的一隻耳朵。

  「哎呦,疼,小蘋果你快放手。」小胖子哇哇怪叫起來,嘴上還不忘調戲人。

  連蔓兒這個氣,手上又加了點力氣。

  「說,你還敢不敢調戲人了,看我就扯下你的耳朵來,拌涼菜吃。」連蔓兒恐嚇道。

  這個時候,廳後面傳來腳步聲。石太醫和王幼恒回來了。

  「蔓兒……「王幼恒一眼看見連蔓兒揪著個胖小子的耳朵,忙快步了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沒事。」連蔓兒飛快地看了石太醫一眼,忙將手放開,「他不小心摔倒了,我扶他起來。」

  連蔓兒假裝幫小胖子拍身上的土,偷偷用眼神威脅小胖子。

  「小蘋果。」小胖子小聲嘟囔。

  她哪裡像小蘋果了,不就是因為從村裡跑到鎮上,又哭了一會,所以臉才有點紅嗎(。這個小子怎麼這麼皮。連蔓兒心中這麼想,眼神就又兇惡了起來。

  小胖子立刻跳開。還用手捂著耳朵。

  「石伯伯,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小胖子跑到石太醫身邊。

  連蔓兒又是惱火,又是鬆了一口氣,起碼小胖子沒跟石太醫告狀。這小胖子叫石太醫石伯伯,看來也應該是石太醫的子侄輩。

  「……這是去救人,你不能去的。」石太醫堅決地拒絕了小胖子的要求,叫了兩個下人來,將小胖子帶了。小胖子臨走還不老實,沖著連蔓兒做鬼臉。

  連蔓兒扭過頭去裝沒看見。

  石太醫另備了馬車,又帶了一個小廝抱了藥箱。和連蔓兒、王幼恒一路快馬加鞭,很快就回到了三十里營子。

  西廂房裡,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味,是從張氏和地下一只木桶中散發出來的。張氏已經昏了。連守信緊皺著眉頭守在炕沿前。連枝兒、春柱媳婦,還有從地裡回來的趙氏,正在旁邊照看張氏。五郎和小七則被趕到了外面。大家的臉上都有淚痕。連蔓兒的心就提了起來,難道,她們來晚了,張氏已經……

  陸郎中正滿頭大汗,一見王幼恒帶了石太醫來,立刻迎了上來。

  「怎麼樣了?」石太醫一進門逕自到張氏跟前,連蔓兒馬上搬了張椅子給石太醫。石太醫在椅子上坐下,就給張氏診脈,一邊問陸郎中張氏的情況。

  「……到這裡的時候,孩子已經沒了。開了一劑,硬灌下去了,血還是止不住,病人已經昏過去好幾次了,雖是拿人參吊著命,只怕是……」陸郎中顧不得擦額頭的汗,恭敬地站在石太醫旁邊,將張氏的情況說了一遍。

  石太醫沉著臉,按著張氏的脈搏,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先生,求求您,救孩子他娘一命……」連守信撲通跪在石太醫跟前,哭了起來。

  「你先起來。」石太醫對連守信道。

  「連四叔,先生診脈需要安靜……」王幼恒就將連守信扶了起來。

  石太醫診了張氏的右手,又換左手診了一會。

  「是怎麼動的胎氣?」石太醫抬起頭來問。

  屋中的人都面面相覷。

  「我們都在地裡,娘回家來做飯,我奶說是摔了一跤。」連蔓兒道。

  「病人平時身體如何?」石太醫又問。

  「很好,幾年間,連個小病也不曾有過。這次的胎,本來坐的穩穩的……」這次是連守信答道。

  「坐的穩,還會這樣!」石太醫沉著臉,朝跟隨的小廝招了招手,那小廝連忙將藥箱遞了過來。

  石太醫從箱中取出一套銀針,趙氏將張氏身上的薄被掀開,和連枝兒一起脫了張氏的外衣,石太醫隔著裡衣在張氏的一處要門穴上針了一回,屋中寂靜無聲,人們知道性命攸關,幾乎都屏住了呼吸。

  石太醫收了針。

  「先生……」連守信想問怎麼樣,又有些不敢問。

  石太醫吩咐小廝準備紙筆,「馬上照這個方子抓,立刻熬了給病人吃。若是吃了這,能止住血,病人的命就無礙了。若是不能……」

  石太醫沒有說下去,只凝神想了想,揮筆開了一個方子。

「  我,我去抓。」連守信就要來接藥方。

  「我來吧,常用的藥,我已經帶來了一些。」

  王幼恒從石太醫手裡接過方子,看了一遍,就讓跟隨來的夥計將帶來的藥材都拿來。王幼恒親自照著方子,將藥配好了。

  石太醫看了看王幼恒帶的藥材,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的方中除了一些珍稀的婦科藥材之外,還有幾樣卻是少見,一般婦科中不常用到的。王幼恒不可能將生藥鋪的藥材全帶來,但是他要用的材卻都有,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得到的。

   「王老頭這兒子不錯嘛。」石太醫暗自想道。

  連蔓兒忙從王幼恒手裡接了配好的藥,交給連枝兒和趙氏出去熬藥。

  連枝兒和趙氏熬了藥進來,給張氏灌了下去。張氏在這個過程中,已經有些醒轉,卻是說不出話來。一碗下去,很快張氏的呼吸就平穩了,下身的血竟真的漸漸地止住了。

  連蔓兒已經將石太醫的來歷,以及王幼恒如何請了石太醫來,大略地跟連守信說了。連守信直說是遇到了貴人。上房那邊,男人們不好來,連老太太和何氏來看了兩次,也插不下手說不上話,就回去了。連守仁和連繼祖聽說王幼恒來了,還請了曾經任太醫院院判的石太醫來,便說請兩人到上房歇息。王舉人家也派了人來請王幼恒和石太醫。

  張氏吃過,一直睡著。石太醫又為張氏診了脈,然後就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王幼恒看石太醫的態度,知道張氏的命是保住了。

  「蔓兒,還不快來謝過石伯伯?」王幼恒叫連蔓兒。

  連守信、連蔓兒,連枝兒、五郎和小七就過來,給石太醫磕頭。

  石太醫忙讓他們起來。

  「罷了,我再開一個方子吧。」石太醫就又開了個方子,「病人醒來後,按這個方子調養。千萬記住,一個月之內一定要臥床休息,不可勞神……」

  石太醫又留下了一番醫囑,天都黑下來了,才和王幼恒一起離開,連家人送兩人的馬車出了村,才慢慢地回來。

  因為晚間要守夜,連蔓兒和連枝兒就到上房搬炕屏。

  秋天的晚上,大家都在外面乘涼,上房屋裡沒有電燈,黑的。連蔓兒推開房進去,一個人影突然驚叫了一聲,從炕上跳了起來。

  連蔓兒也嚇了一跳,心說是有賊趁著連家忙碌,進來偷東西?仔細一看,才看清原來是連秀兒。

  這半天,大家忙裡忙外的,一直沒有看見連秀兒。難道是一直躲在上房裡,怎麼好像做了賊似地,看見她和連枝兒,嚇的臉都白了。連秀兒平時可沒這麼膽小。

  張氏性命垂危,連秀兒卻不面,連蔓兒討厭她薄情,因此也不搭理她,直接和連枝兒去搬炕屏。

  「你倆幹啥?」連秀兒開口道。

  「給我娘守夜,爺讓把這架炕屏搬廂房去。」連蔓兒道。

  「你娘,你娘活過來了?」連秀兒問。

  「我娘當然活著。」連蔓兒沒好氣,和連枝兒搬了炕屏往外走。

  這一晚上,連守信一直守在張氏的跟前,趙氏和春柱媳婦就陪著連蔓兒幾個孩子,也守在旁邊。累了這一天,幾個孩子都睏的很了,但是誰都不肯睡。若是誰睏的迷糊了過去,就會有另一個孩子將他推醒。

  雖然有石太醫和王幼恒的救助,但是她們都看到了張氏的生命,隨著鮮血往外流淌。她們都害怕,就在她們睡著的時候,張氏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隨著黎明的雞叫聲,張氏緩緩睜開了眼睛。連守信和幾個孩子睜著熬的通紅的眼睛,終於忍不住喜極而泣。

  張氏從鬼關打了個來回,活了過來,她肚子裡那個還未完全成型的胎兒沒了。不知道是身體虛弱的緣故,還是因為沒了孩子受了打擊,張氏醒過來之後,就有些呆呆地,也不肯說話。

  不管如何傷心,生活還是要繼續。正是秋收的時候,因為張氏的事情,已經耽誤了半天的功夫。這天一早,連老爺子依舊帶著一家人下地幹活,連守信、連枝兒、連蔓兒,五郎和小七也都要去。

  「那我娘咋辦?」連蔓兒問。

  「我和你奶說過了,讓你奶和和你老姑照看著。」連老爺子道。

  「不行,我不放心。」連蔓兒直接對連老爺子道。

  「你這孩子,有啥不放心的?」

  「爺,昨天我奶和我老姑就在旁邊,我娘還不是出了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11:1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55 PM 編輯

第四十九章撞破

  讓周氏和連秀兒照顧張氏,連蔓兒很不放心。這兩個人,根本就不像是能好好照顧人的,何況對方是她們眼中的村婦。就算是因為連老爺子的話,不情不願地盡了照顧的責任,可是背地裡不給張氏好臉色,或者拿話擠兌張氏,讓張氏受了暗氣,那誰知道那。張氏這是做小月子,一點都含糊不得,如果哪里出了差錯,留下病根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連老爺子聽了連蔓兒的話,板著臉,沉默了半晌。

    「那蔓兒你就留下照看你母親吧。」連老爺子道。秋收的時候,一個勞力都是相當珍貴的,這在連老爺子來說,是很大的寬容了。

    本來連蔓兒是想讓連枝兒留下來的,連枝兒家裡的活更好,也更細心。可是轉念想了想,還是點了頭。

    「爺,讓小七也留下吧,他在地裡也幹不了多少活。我娘一醒過來,就不肯說話那。小七在家裡陪著我娘說說話,我娘能好的快一些。」連蔓兒又向連老爺子道。

    就這樣,其他人都下地幹活,連蔓兒和小七留下來照看張氏。

    幹活的人走了,連家的院子裡也安靜下來。連守仁和連繼祖說是在屋子裡讀書,周氏和連秀兒帶著連芽兒也在上房裡,都不出門。

    張氏閉著眼楮躺在炕上,連蔓兒讓小七抓著張氏的手,靠在張氏身邊坐著。

    「娘,你渴不渴?」連蔓兒問。

    張氏輕輕搖了搖頭。

    「娘,沒了的再也回不來了,你不想別的,為我們想想吧,尤其是小七,昨天嗓子都哭啞了。」連蔓兒道。

    張氏的身子動了動。

    今天早上張氏喝了藥之後,只吃了一點東西,就一直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的。

    「娘,你想想,要是你有個好歹,咱家的日子怎麼過。誰能照顧我們吃飯穿衣,真靠奶和老姑能行嘛?要是再來個後媽,咱家本來吃穿就緊緊巴巴的,我們幾個大的勉強還能活下來,可小七還小那,他哪有活路啊。」

    小七一聽說後媽,活不了,立刻就咧了嘴要哭。

    「娘死不了。」張氏忙拍拍小七的手,終於說了一句。

    「娘你歇著吧,把身子養好了比什麼都要緊。我給你找點吃的去。」

    連蔓兒讓小七陪著張氏,她就又從西廂房出來。張氏流了那麼多的血,需要好好補補。她打算向周氏要幾個雞蛋,給張氏做荷包蛋。

    連蔓兒進了上房,連芽兒正在挑豆子,周氏和連秀兒坐在炕頭做針線。

    「幹啥來了,你母親醒了嗎?」。周氏看見連蔓兒就問。

    「我娘剛醒,說餓了。」連蔓兒就道,「奶,你給我幾個雞蛋,我給我娘煮了吃。」

    「哪有啥雞蛋,這些天不都炒菜吃了?」周氏道。

    「奶,昨天就下了四個雞蛋,還沒吃那。」連蔓兒道。昨天早上下地前,還是她們抓雞,看著周氏摸的雞屁股。

    周氏想了想,就從炕上下來,從櫃上的笸籮裡摸出兩枚雞蛋給連蔓兒。

    「奶,多給兩個吧,我娘昨天流了那麼多血。我娘養好了,也能早點下地幹活。」連蔓兒對周氏道。

    周氏皺了皺眉,似乎是想開口罵,不知怎地忍了回去,又摸了一枚雞蛋出來。

    「三個,再沒多的了。」

    三個就三個吧,連蔓兒把雞蛋接過來。

    「你就在這灶上煮吧,柴禾是現成的。」周氏跟出來對連蔓兒道。

    「那也行。」連蔓兒本來是想拿去西廂房煮,見周氏這麼說,也算不了大事,樂得答應她。

    「你自己個煮,好好看著火,我去看看你母親去。」周氏看著連蔓兒在灶下點著了火,就出了前門,往西廂房去了。

    連蔓兒往鍋裡添了一瓢水,就看見小七從門外走了進來。

    「你咋不陪著娘?」連蔓兒問。

    「奶讓我出來,讓我來幫著燒火。」小七道。

    連蔓兒心中一動,也不燒火了,就從上房出來。西廂房的門不知什麼時候關上了,連蔓兒沒去開門,而是悄悄走到窗跟下。

    果然周氏正在屋裡和張氏說話。

    「醒過來就好……老四問你啥沒……你沒說吧。」

    張氏沒有吭聲。

    「秀兒那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秀兒脾氣急,你不躲著點。你也生過幾個孩子,摔摔打打的,哪個不是好好的,偏這個就出了事。」周氏的聲音道。

    連蔓兒睜大了眼楮,張氏小產不是自己摔跤摔的,是跟連秀兒有關系。

    「你也別掉眼淚耗子了,老四上邊我有兩個,都出了月子還死了,我不也好好的。」

    「娘,這不是一回事。」張氏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沒招惹秀兒,是她罵我,我還勸她……」

    「得了,得了。你也別學那嬌裡嬌氣的,你和老四都還年輕,以後再生。一家子過日子,最怕那多嘴多舌的,攪的家宅不寧。這大秋下的,一家人都忙,你可別找事,要不然你也有不是……」也許是張氏一直不說話,周氏越說越理直氣壯起來,乾脆又派起了張氏的不是。

    連蔓兒在窗外要緊了牙。怪不得張氏出了事,周氏卻不給她們送信,還是鄰居看不下去,給她們送了個信,這樣她們才知道了。原來是有這緣故在裡頭。

    昨天,周氏以為張氏要死了,說那些會好好照顧她們的話,是在封張氏的口。現在看見張氏活過來了,又怕張氏說出來,又這樣軟硬兼施地封張氏的口。

    連蔓兒只覺得一把火從心裡一直竄到了腦瓜頂。

    「二姐。」小七扯了扯連蔓兒的衣袖,原來他也跟了過來。

    「小七,」連蔓兒壓低聲音,「你趕緊去地裡,把爹、爺他們都叫回來,就說家裡出事了。讓他們趕快回來。」

    小七點點頭,轉身撒腿就往外跑。

    「誰在外面?」周氏聽見外面的動靜,問了一句。

    連蔓兒撞開門,一直闖進屋裡。

    「原來我娘小產,是讓我老姑打的?」

    「你不是在煮雞蛋……」周氏看見連蔓兒就嚇了一跳,繼而鎮定下來,「你聽見啥了,你小孩子家家的,這沒你的事。」

    「怎麼沒我的事,我再不管,你們把我娘都害死了。我娘哪裡對不起你們了,昨天我爹問,太醫問,我娘可啥也沒說,都認了是她自己的不是了。你這一大早又來逼她,你這是想快點逼死我娘那。我爹沒了媳婦,我們沒了娘,對你有啥好處。」連蔓兒這次對周氏不客氣,一連串地質問道。

    周氏一家獨大慣了的,被連蔓兒問在臉上哪裡受的了。

    「你個沒大沒小的……」

    連蔓兒不理會周氏,她問張氏,「娘你咋這麼傻,吃了這麼大虧,你都不說。」

    「蔓兒……」張氏這個時候心情十分複雜,不知道說什麼好。

    「娘,你就算替他們瞞著,把命都給了他們,他們也不會說你一聲好,轉過頭來,還欺負你的孩子那。你看,奶就要打我那。」

    「他奶,你要打就打我。」張氏對周氏道。

    周氏見事情要捂不住,乾脆變了臉色。

    「好話我和你們說盡了,她小孩子不懂事,你該知道應該咋做。」周氏對張氏道。

    周氏到現在還在逼迫張氏。

    連蔓兒正要說話,就聽見蹬蹬蹬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是連守信帶著幾個孩子回來了。

    「殺人了,救命啊。奶要打死我了。」連蔓兒立刻大叫。

    周氏不過是揚起手,因著張氏的話,並沒有打到連蔓兒身上,看連蔓兒這樣,頓時氣的直跳腳。

    這時連守信已經從外面闖了進來。

    「咋地啦,蔓兒,你母親咋樣了?」連守信進來就問。

    「不在地裡幹活,都跑回來幹啥?」周氏見不僅連守信,連枝兒幾個也回來了,就不悅道。

    「爹,我娘小產不是自己摔的,是老姑打的,剛才奶過來,逼著娘不要說出去,被我在外面聽見了,奶不讓我說出去,要不然就要打死我。」連蔓兒就將她聽到的話都對連守信說了。

    「昨天要不是春妮和春燕給咱送信,咱連我娘最後一面都見不上。明知道我娘不好,先還不肯請郎中,只叫那個王婆子來,後來看見我娘快不行了,還是人家春柱嬸子給請了李郎中來。」連蔓兒又道。

    這些事昨天她都打聽清楚了,只是想著張氏還要做小月子,安安靜靜的最好,就先把這些事情壓下了,但是今天知道張氏小產是連秀兒造成的,她是無論如何忍不下去了,因此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

    「孩子他娘,是這麼回事?」連守信問張氏。

    「啥打不打的,聽她說的邪乎,不就是推了一下嗎?」。周氏道。

    這就是不打自招了,連蔓兒暗自撇了撇嘴。

    張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娘你都說出來罷,不然憋在心裡,該憋出病來了。」

    張氏就撲在連守信懷裡,嚎啕大哭。

    「到底是咋回事?你和秀兒……」

    「我回來做飯,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秀兒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我就問她,她說我是假好心,推了我一把。我摔在那,覺得肚子疼,我就抱著肚子,我求秀兒扶我起來,求娘給我請郎中,娘就說我嚇唬她,後來見我血流多了,才請了王婆子……」張氏斷斷續續地將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如果周氏及時地請了郎中回來,那麼張氏也不至於沒了孩子。

    連守信聽了,忽地一下站起來,就往外走。周氏連忙追了出去。

    她們這邊吵鬧,上房裡的連守仁、連繼祖,蔣氏、連秀兒都走了出來,連芽兒也扶著窗臺站著,往這邊看。連守信直奔連秀兒,周氏從後面扯住連守信的衣服往後拽,然後她就搶到連守信前面,把連秀兒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老四,你這個凶神惡煞地,你要幹啥?」

    「娘,我問秀兒幾句話。」

    「有啥可問的,你別聽你那婆娘挑唆壞。」

    「娘,這些年,她是啥樣人,我比你清楚。」連守通道,「秀兒,我問你,是不是你推了你嫂子。」

    連秀兒側著身子不說話。

    「她不小心推一下,你媳婦沒站住,這也是沒想到的事。」周氏立即道。

    「你推完之後,你嫂子求你扶她起來,求你請郎中,你都幹了啥?」

    連秀兒就哭了。

    「這沒有的事。」周氏忙道,「你媳婦她說謊。」

    「娘,孩子他娘平時待你咋樣,待秀兒咋樣,她待秀兒比我們自己的孩子都疼,秀兒,你咋就忍得下心……」連守通道。

    「誰讓她護著肚子,拿肚子裡的孩子嚇唬我。」

    「你嫂子護著肚子,你扶她一把都不行,你就讓她躺涼地下?」連守信氣的手發抖。

    「我就推了,我就不扶,你讓我給她償命啊!」連秀兒抬起臉來道。

    周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連秀兒一眼。

    「老四,這事誰也沒想到,秀兒年紀小,不懂事,現在你媳婦也沒事了,以後你們想生多少不成。這一家子的日子還要過那,你做哥哥的,還能因為這個事對你親妹子要打要殺。一開始沒給請郎中,是我的話。你有啥事,你沖著我來,給你,我這臉在這,你往我臉上打。」

    連守信揮起了巴掌,見周氏這樣,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幾個孩子可都不幹了。

    「是你打的我娘,害我們差點沒娘,你賠我弟弟。」五郎就朝連秀兒撲了過去。小七也揮舞著小拳頭跟了過去。

    周氏見制住了連守信,幾個孩子又來了。她就將連秀兒往自己身後一藏,橫了身子直著脖子,朝五郎的拳頭上迎了過去。

    「要殺你們殺我,我這老不死的給你那塊肉償命。」周氏道。

    她這樣一說,五郎更是惱怒了。昨天他是親眼是看著那一桶血拎出去的,眼楮都紅了。那是他親娘的血,裡面還有他四個月大的親弟弟。

    因此,五郎也不管眼前是誰了,揮拳就要打。

    「哥。」連蔓兒趕忙一把抓住五郎,抓不住後,就攔腰將五郎抱住了,「小七,你給我過來。哥,這事等爺回來,讓爺給咱做主。」

    連蔓兒安撫住了五郎和小七,連守信回屋去照看張氏。

    為了給連守信和張氏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連枝兒、連蔓兒,五郎和小七從西廂房出來。四個孩子在豬圈牆頭坐成了一排。

    「蔓兒,剛才你為啥攔著我。」五郎問連蔓兒。

    「……剛才要是動手,你還沒打到老姑那,奶肯定說你們打了她。」連蔓兒道,「到時候,她一撒潑打滾,咱們有理變沒理。」她當時就看出來了,周氏知道這件事遮掩不住,就想用這個法子,封住她們的嘴。

    五郎想了想,覺得連蔓兒說的有理。

    「那這事,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能算,我已經想好了主意。」連蔓兒看著上房那邊,露出一絲冷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11:3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55 PM 編輯

第五十章黎明

連蔓兒幾個回到屋裡的時候,張氏還在一邊抽泣,一邊和連守信絮絮叨叨地說,似乎是要將這十幾年來的委屈,一次都倒出來。

    「秀兒,我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對我。那時候,我和他奶先後沒差幾天,我生了枝兒,他奶生了秀兒。因為他奶那個時候年紀大了,秀兒生下來沒奶吃,是我讓你把秀兒抱過來,寧肯餓著枝兒,也要先餵飽秀兒。秀兒整整吃了我一年的奶,她還把槽子,後來就不讓枝兒吃,枝兒才幾個月,就開始吃米湯……」

    連蔓兒驚呆了,看看連枝兒,又看看張氏。

    「怪不得都是一家人,差不多大,我姐就長的這麼瘦,老姑長的那麼豐滿結實。」連蔓兒道。

    「我對不起我枝兒。」張氏道,「枝兒,你怨娘不?」

    「娘,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看我不是也挺好。我不怨你。」連枝兒道。

    「我將秀兒當做親生的,比親生的還疼她,一直奶過了一周,秀兒開始學說話,第一聲娘,是沖著我叫的。」張氏繼續說道,「他奶聽見了,從那以後就不讓我帶秀兒了,好長時間對我都沒好臉色,直到秀兒和她親了,管她叫娘,不理我了,這才算好點。」

    周氏不會是覺得張氏搶了她的女兒,然後就看張氏不順眼吧。連蔓兒感嘆,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放在平常人那裡,那還不得對張氏掏心掏肺,當菩薩一樣供著。

    「秀兒讓他奶管住了,不吃我的奶了,我的枝兒這才又重新吃上了奶。可秀兒看見了,就哭鬧個不停。我只好狠狠心,也給枝兒也斷了奶。」

    這叫什麼,有其母必有其女?連秀兒的性子還真像周氏,從小就是那樣了。

    「我頭一次做娘,餵了秀兒一年多,許是這個緣故,我心裡總放不下她,凡是吃的穿的,我都先想著她,然後才是枝兒,後來有了五郎、蔓兒,小七,還是這樣。可是秀兒一天天跟我疏遠,看見我有時候跟看見仇人似地,我也沒放在心上。」

    「娘,我看老姑那麼看不上你,還以為你倆有啥仇那,這哪里有仇,明明是你對她有恩,她咋能這麼對待你。」連蔓兒道。

    「是咱奶,」連枝兒開口道「有好幾次,我聽見咱奶跟老姑說咱娘的壞話。」

    「啊?不會是咱奶怕老姑和咱娘親,一直背後說咱娘的壞話吧。」連蔓兒道。

    沒人回答,大家都明白,這應該就是真相了。

    「……我想著,因為是老生閨女,他奶慣著她,她就是那個性子,心裡總能知道我對她的好。我沒想到,她能狠得下心,我央求她扶我回屋來,找人給我請郎中,她說我嚇唬她,扭身就走了……」張氏擦了擦眼淚,「他爹,這些年,我掏心掏肺,只差沒把我的肉割下來給他奶和秀兒吃,結果咋就落到這步田地,是我做錯了嗎?我的心啊,拔涼拔涼的。」

    「你沒錯。別哭了,別再哭傷了身子。」連守信笨拙地拍了拍張氏的後背,「咱往前看,為了我和孩子們,你也得養好身子。」

    連守信這一次再也沒有為周氏和連秀兒辯解。

    「我的心是完全灰了,要不是聽到小七她們叫我,我就想死了算了。」張氏道。

    「娘,你不要死。」幾個孩子都擁到張氏跟前。

    「娘不死,娘要好好活著。」張氏摸摸這個,摸摸那個,「昨天的事,我都知道,是我枝兒一直在我身邊照看我,是我的蔓兒、五郎和小七跑去鎮上,給我請了好郎中來,還給請了宮裡的太醫來。娘這條命是你們救回來的,娘這回鬼門關走了一遭,算是明白了,再也不會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了,咱的好心好意,只對也跟咱好心好意的人。別的人,管她去死……」

    張氏說完了,想想她的話的對像是連守信的母親和妹妹,就看了連守信一眼。

    連守信訕訕地,他也沒話可說。

    連蔓兒卻開心了。張氏能夠想明白,這是太好了,雖然代價太大了些。但是對於張氏這樣從小被三從四德的教條薰陶出來的女人,這樣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娘,你啥也不用多想,就先好好把身子養好了吧。」連蔓兒對張氏道。

    張氏點頭,她既然想通了,就不會再鑽牛角尖。為了自己,為了孩子們,她都需要一個好身體。

    連老爺子從地裡回來,知道了張氏小產是因為被連秀兒推了一跤,又被周氏耽誤了病情,又將連秀兒和周氏大罵了一回。因為張氏做小月子啥活也不能幹,家裡何氏和趙氏的負擔就加重了,連老爺子發了話,秋收這期間,家裡一日三餐,都要周氏和連秀兒兩個操辦。

    「別再指望著整天在炕上坐著,讓媳婦們回來替你們幹活。」連老爺子道。

    周氏和連秀兒理虧,也不敢違拗連老爺子的意思。

    這天一早,天還沒亮,連秀兒就和周氏爬起來,為一家人做飯。周氏在灶間刷鍋,預備煮飯和蒸窩窩,看見灶間的柴禾不夠了,就讓連秀兒去抱柴禾。

    連秀兒雖也是莊稼人的女孩兒,但卻自小被周氏嬌慣著長大,家裡又有幾個嫂子,真正的粗活她是從來沒做過的。但是現在,卻講不了這些了。她總不好讓周氏去抱柴禾,況且和麵做窩窩這樣的活,她也做不來。

    連秀兒從上房出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往下邊走。天還沒亮,而且還下了霧,前面兩三步遠的地方就看不清人了。

    連家的柴禾都堆在豬圈和大門牆之間的夾道裡,連秀兒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夾道裡,腳下一絆就往前摔倒。她一聲驚叫還沒發出來,頭上就被罩了一個麻袋,然後就有人一屁股坐在她頭上,讓她出聲不得,接著她身子也被壓住了,就有拳腳和棒子落在她的屁股上,腿上和背上。

    連秀兒疼的拼命掙紮,卻怎麼也掙脫不了。不知過了多久,遠遠地聽見周氏的呼喚,那些拳腳和棍棒才停了一下來。然後,她的臉上就挨了一腳,正當她頭暈眼花的時候,她頭上的麻袋也被摘下來了。她好像聽見了一陣腳步聲,然後四周就又恢復了寂靜,接著又聽見了周氏的叫聲。

    連秀兒在地上趴了一會,才能站起來。霧氣還沒有散,夾道裡只有她一個人。她也顧不得抱柴禾了,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結果又被絆了一下,原來是一捆柴禾橫在夾道裡。

    周氏在上房將米淘好了,又將和了面,捏了窩窩,半晌過去了,卻不見連秀兒抱柴禾回來。她先是喊了一聲,沒人回應。她以為連秀兒是去小解了,也沒著急,又等了一會,見連秀兒還沒回來,她就走到門口,又喊了一聲。

    這次,連秀兒依舊沒有回答。周氏這個時候,只以為是連秀兒偷懶,心裡著急,就走出前門來。結果就看見連秀兒拖著一條腿,滿臉是淚地從霧裡走回來。

    周氏先是嚇了一跳,「秀兒,是你不,這是咋地啦?」

    「娘。」連秀兒過來撲在周氏懷裡,哇地哭了起來。

    周氏這才看見連秀兒臉上一塊青紫,身上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和葉子,好幾處都破了,露出帶血的皮肉來。

    「這是咋回事啊,秀兒」周氏心疼的眼圈就紅了。

    「我去抱柴禾,然後……」連秀兒就把自己怎樣被打和周氏說了。

    「是誰打的你,你和娘說。」周氏咬牙切齒道。

    「我、我沒看見。」連秀兒哭,「他們蒙了我的頭。」

    「這,這還沒王法了。」周氏怒道,眼楮就往西廂房瞟去。連家的大門在裡面插著,現在還沒開,打人的十有八九是院子裡的人了。誰會打連秀兒那?

    周氏放開連秀兒,一陣風似地捲到西廂房門口。連守信和連守禮兩家人還沒起來,門是從裡面插著的。

    「開門,老四你給我開門。」周氏就在門外喊。

    過了一會,門才打開,來開門的是睡眼惺忪的周氏。

    「娘,你這是幹啥,都沒起來那。」連守通道。

    「你還跟我裝,說,是不是你打了秀兒?」

    「娘你說啥?」連守信,「我要打她,還等到今天?」

    「不是你,是誰?」周氏頓了頓,一把推開連守信,就闖進屋裡。

    張氏和連守信的被窩在炕頭,炕梢那邊,連枝兒、連蔓兒、小七和五郎的四個被窩挨在一起,幾個孩子還在酣睡,只露出一排黑呼呼的小腦袋。

    周氏就往炕梢撲,被連守信從後面搶過來攔住了。

    「娘,孩子他娘和孩子們都還在睡,你有啥事,咱出去說。」

    「說啥說,不是你,就是你這幾個孩子,打了秀兒。」

    「秀兒挨打了?」連守信吃了一驚,「娘,幾個孩子還沒起炕那,咋就能打了秀兒。再說,秀兒比他們都高都壯,他們能打得了秀兒。」

    「不是你們是誰?」周氏不肯罷休。

    「娘,這房門,還是您來了才開的。窗子上都糊著紗窗,別說孩子們都睡著,就是醒了,他們也沒那本事飛天遁地地。娘,您在不待見我們,也不能混賴孩子們。」連守通道。

    「娘,你聽,秀兒在叫你那。」連守信又道。

    周氏見沒有破綻,那邊連秀兒叫的急,只得怏怏地走了。

    早飯桌上,連蔓兒看了一眼旁邊趴著的連秀兒。連秀兒背上都是傷,只能趴著。

    連蔓兒打了一個哈欠。

    「蔓兒,你打了好幾個哈欠了,咋沒睡好?」連枝兒問。

    周氏立刻將目光轉到連蔓兒身上。

    「姐,你沒聽見嗎?」連蔓兒驚訝地道。

    「聽見啥?」

    「一個很小的孩子,就在咱們窗子外面,喊我姐,讓我給他開門。」連蔓兒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11:4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56 PM 編輯

第五十一章殺雞

  「聲音細細小小的,喊了一晚上,快天亮的時候才離開的。「連蔓兒繼續說道,「好可憐的,我想去給他開門,可是根本就動不了。姐,你沒聽到嗎?」

    「二姐,我也聽見了。」小七往連蔓兒身上靠了靠,「我還看見了,好小的一小團,我想去抱他,他身上都是血……」

    「你們倆別胡說。「周氏慘白著臉喝道。

    「奶,我沒胡說,是真的,後來他走了,好像又傷心又生氣,也不知道去哪了。奶,你就沒聽見啥,他有沒有來敲你的門?」連蔓兒天真地問。

    周氏嘴唇都有些發抖,旁邊的連秀兒也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老姑這是咋了?」連蔓兒裝作才看見連秀兒的異樣,「老姑,你臉上咋有個腳印。」

    連蔓兒指著連秀兒臉上的那塊青紫。連秀兒的傷都經過簡單的處理,可以模糊地看清傷處的形狀。

    「好小的腳,好像是被小娃娃踩的似的。「連蔓兒瞧了一會又說道,「老姑,不是那小孩他找你去了吧?」

    連秀兒嚇的嗚哇又哭了起來。

    「娘,娘救我啊,我不是故意的。」

    「別怕,別怕,沒有的事,有娘在那。」周氏連忙安慰連秀兒。

    鄉村人家都是非常迷信的,對於神神鬼鬼的事情,都採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周氏本來疑心是連蔓兒幾個小孩子下的手,可是又沒一點證據,連秀兒也說沒看見人,甚至不知道打他的是幾個人,過程中都沒發出過聲音。要說起來,連蔓兒幾個不過是小孩子,不可能做到這麼滴水不漏的。

    周氏和連秀兒兩個心虛,又聽連蔓兒這番話,就已經信了八九分︰是那個流掉的小孩子不甘心,不肯走,要找她們報仇。

    連秀兒和周氏都沒吃早飯,連蔓兒幾個卻都吃的很香。

    吃過早飯,連老爺子將煙口袋裝在身上,又準備下地了。

    連蔓兒趕緊跑過去,扯了扯連守信的衣袖。

    「爹,你不是有事要跟爺商量。」

    「對。」連守信點頭道,「爹,我和您商量點事。」

    「說吧,啥事?「

    「蔓兒她娘這次虧了身子,沒了半條命。石太醫囑咐了,這個月得好好當個月子坐,吃的上面,不能虧了她。爹,就讓幾個孩子輪流照看著,吃的上面,您看能不能給買點大米和白麵,還有雞蛋啥的。」連守信和連老爺子商量道。

    這是昨晚上連蔓兒和連守信商量後的結果。

    連老爺子聽了,沉吟了一會,就點了頭。

    「行,你跟你母親要去,就說是我說的。」連老爺子道。

    「爹,咱都下地,娘還有事,我怕娘顧不過來。家裡就留小孩子照看,她年紀小,不大懂事,萬一惹娘生氣就不好了。爹,您看,能不能,這事就不麻煩娘……」連守信道。

    連守信說的婉轉,連老爺子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信不過周氏,怕周氏陽奉陰違,暗中克扣,或是給張氏臉色看。

    張氏小產差點就一屍兩命,是周氏和連秀兒的過錯,

    「行,就每天一斤細糧吧,另外家裡的雞蛋都可由著她吃。要別的東西,再商量。」連老爺子道。

    周氏在旁邊聽見了,立刻就不答應了。

    「老爺子,咱家是啥情況,還一天一斤細糧,又不是啥千金貴體……」

    連老爺子瞪了周氏一眼,「別說那沒用的,快給孩子拿錢來……」

    周氏嘴裡說沒錢,最後才慢吞吞地從錢袋子裡數出一堆銅錢來。

    「就這五十個銅錢,還是賣雞蛋攢下的,留著給你們秋收添菜的……」

    「要是沒錢了,你就先挑你和秀兒的首飾當一當,不管咋說,先得讓老四媳婦養好了身子。」連老爺子道。

    他心中知道周氏手中不止這幾個錢,卻不說破,而是讓周氏和秀兒當自己的東西。他的意思,是讓周氏和連秀兒借著這個機會,修復一下和張氏,和四房的關係。

    然而周氏卻並沒有領會連老爺子的一番心意。

    「我做婆婆的,不要她的孝敬,還要為她當東西?「周氏惱了,「她做嫂子的,還尋趁上秀兒的東西了……」

    「你消停點,別以為又逮著理了。」連老爺子對周氏斥道,接著又壓低了聲音,「別以為我不知道,上次老四媳婦當了簪子給蔓兒看傷,你好好的,非要買什麼養榮丸……」

    「那也是她願意給我買的,正好我還沒吃完,都還給她。」周氏道。

    連老爺子氣的鬍子都撅起來了,「這家我說話還算不算?讓你拿錢,你就拿錢。」

    最後,周氏百般不願意,還是擰不過連老爺子,只得把錢袋子都拿出來。連老爺子就拿了三串整整三百文錢給連守信。

    「就買點米麵得了,別的東西家裡都有,就別買了。」周氏連忙叮囑連守信,又忍不住小聲抱怨,「哪就那麼嬌貴……」

    連守信要下地,就把錢交給連蔓兒。

    有了這三百文錢,連蔓兒馬上和五郎去了鎮上。她先去糧店裡,買了二十斤最好的粳米,每斤是十文錢,又買了十斤白麵,每斤九文錢。這樣就只剩下十文錢,家裡的雞每天都下蛋,連蔓兒決定就不買雞蛋了。她就去雜貨鋪裡,稱了一斤的紅糖,然後又去肉鋪,挑帶肉的大骨頭買了兩根。這樣的大骨頭,裡面有骨髓,熬進湯裡是很補的。十文錢,自然是不夠用的,連蔓兒從自己的私房錢裡掏錢補上了。本來還想買別的,可是連老爺子給的錢有數,她不想太招人眼,就先只買了這些。

    兩個人提著籃子回來,也不讓周氏看見,就將買的東西帶回西廂房裡,然後,就給張氏開了小灶。

    先把大骨頭洗一洗,留下一根用鹽醃上留著下頓吃,把另外一根用開水燙一遍,然後用斧頭砍成小段,扔進鍋中,加入大蔥、薑片和水開始熬煮。等湯汁變濃,變白,連蔓兒就舀了麵,開始和麵做手桿麵。五郎下地去了,換了小七回來。連蔓兒就讓小七去撿雞蛋,摘些小白菜來。

    骨頭湯的香氣,就飄了一院子。

    「蔓兒,做啥那?「周氏過來問。

    「做手桿面。」連蔓兒道。

    周氏就把鍋蓋掀開,往裡看了一眼,又看連蔓兒手裡的麵,「給你老姑帶一碗。」

    「好。」

    連蔓兒答應的十分痛快,周氏轉身就走了。

    大骨湯熬好了,連蔓兒就將桿好的面條下了進去,等湯又開始翻滾,才將洗好的小白菜放進去,最後又在湯裡打了兩個雞蛋。

    半斤麵條,給小七吃了一小碗,其他都給了張氏。

    張氏端著面碗,問連蔓兒,「給你老姑帶了份沒有。」周氏剛才說的話,她在屋裡聽見了。

    「娘,你這個時候還惦記著她?」

    「我不是惦記她。你奶發話了,你要不給帶,你奶肯定要生氣,不知道要找什麼茬。」張氏道,她也算十分瞭解周氏的脾氣。

    「娘,你就是想求安寧,結果步步後退,直到沒路可退。你看我的,只要咱們穩住了,總不理她,她也沒辦法。」

    果然,周氏等了半晌,不見連蔓兒給送麵,就過來了。

    連蔓兒把西廂房的門關上,拿了小板凳坐在門前,正拿著一把破菜刀給雞剁菜。張氏需要雞蛋補身體,連枝兒幾個不用人囑咐,每天回來都會帶足夠的野菜,還有小七給捉的螞蚱,也被連蔓兒剁在菜裡,讓雞吃飽,多多生蛋。

    周氏過來了,連蔓兒也不讓她進門,說張氏要休息。

    「讓你給你老姑帶的一碗麵那?」周氏問。

    「奶,你也沒拿麵來?」連蔓兒早就想好了藉口。

    「你那不是剛買的有嗎?」。

    「那是爺特批給我娘做小月子的,還不夠,沒了可就沒處要去了。爺不是說了,老姑那個傷,就要吃清淡點嗎?」。連蔓兒理直氣壯道。

    連老爺子對連秀兒莫名其妙被打了這件事,只說了一句話︰「也算消了一點她的罪孽。」就這一句,然後就什麼都不說了。周氏心虛,見連老爺子這樣,也只能將事情放下。

    可是現在,見連蔓兒這樣,周氏立刻就惱,指天畫地地開始罵。

    「奶你大點聲罵,反正還有人家不知道我娘是咋個小月了那。」連蔓兒道。

    周氏立刻消了音。小姑子將嫂子給推小產了,這傳出去可是不好聽。人家細問起來,知道了內情,以後還有誰肯娶她家連秀兒。

    周氏在連蔓兒這踫了不軟不硬的釘子,只能忍下氣,回屋去另外給連秀兒做小灶。

    雖說是讓幾個孩子輪流照看張氏,但是一直是連蔓兒留在家裡,雖然連枝兒比她更細心,對家裡的活計更熟悉。但是大家都知道連蔓兒在家,張氏就不會受氣,而且還能吃上好吃的,因此都默認了她才是照顧張氏的最好人選。

    小七也不是白吃飯的,比如說現在,那只蘆花雞咯咯叫著從柴禾跺上下來,小七一溜小跑過去,蹭蹭蹭爬上柴禾跺,手裡舉著一枚還熱呼呼的雞蛋,沖著連蔓兒笑。而周氏,只能在旁邊看著生氣。就算她能摸雞屁股,判斷哪只雞會下蛋,但是她沒小七有空閑,沒小七眼楮尖,跑不過小七,不像小七柴禾跺爬得,牆頭也能當平地一樣跑,只能看著一個個雞蛋,落入小七的手裡。

    周氏自然不會這麼罷休,但是連蔓兒早有話等著她。

    「爺說,家裡雞下的蛋,都可著我娘吃。」

    幾次過後,周氏總是踫釘子,討不了好,就不太來招惹連蔓兒,只是自己摔摔打打的,氣的直喊肝疼。連蔓兒笑眯眯地,竟然覺得每天這樣雞飛狗跳地,還別有一番意趣。

    大骨頭本就不多,也不能保存太長時間,沒兩天就吃完了。連蔓兒就想著,要給張氏添什麼油水。她把目光轉向了雞圈裡。

    「奶,人都說坐月子得喝雞湯,咱殺一隻雞給我娘熬湯吧。」連蔓兒就找周氏來商量。

    「啥「周氏差點從炕上跳下來,就好像是連蔓兒要她的命一樣。

    「不殺下蛋的,不是還有不下蛋的嗎?」。連蔓兒趕忙道。

    「下不下蛋也不能殺。你個小丫頭片子,膽子越來越大了,好大的口氣,還想喝雞湯,你不撒泡尿照照……」

    連蔓兒沒有待在屋裡聽周氏罵,轉身就出來了。

    周氏從屋裡罵了一陣,又跟出來罵,卻不敢罵的太過分。她罵了半晌,見連蔓兒不聲不響地,就以為連蔓兒歇了這個心思。看看要做晌午飯了,周氏就去後院園子裡摘菜。

    連守信帶著連枝兒五郎推著一車花生回來了。

    「爹,你把這雞殺了吧,我不會殺雞。」連蔓兒和小七抱著一隻老母雞遞給連守信,「殺了給娘熬湯喝。」

    「你奶知道不?」連守信的意思,是問周氏答應了沒有。

    連蔓兒肯定地點頭,「知道。「她和周氏說過了的,周氏當然知道了,不過沒答應就是了。

    連守信就以為是周氏答應了,就取了菜刀,蹲在前院的窩瓜架旁邊,把雞給殺了。

    「爹你快回去吧,讓姐留下來幫我。」連蔓兒趕著連守信快走。

    等周氏從後院趕過來的時候,連守信推著車走了,周氏就看見老母雞已經一命歸西,正被連枝兒和連蔓兒扔進開水盆裡燙毛。

    周氏立刻呼天搶地。

    「你個丫頭片子,小兔崽子,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你……」

    連芽兒不頂事,連守仁、連繼祖兩個出門會友去了,蔣氏不知道躲哪裡去了,連秀兒受傷,同時嚇破了膽,不能來助陣,周氏也不好暈過去,只能撒潑打滾。可是張氏在西廂房裡不吭聲,幾個孩子該幹啥幹啥,周氏就無可奈何。

    等連老爺子回來了,周氏就告了一狀。

    「……沒有王法了,背著我就殺雞吃。」

    連守信吃了一驚,心裡意識到什麼,就什麼都沒說。

    「是誰殺的雞?」連老爺子問。

    「爹,是我。」連守信答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1 11:5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57 P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拉鋸

  「啥,雞是你殺的?你那嘴是害了饞癆了,我這麼大年紀,幾只雞從小餵到這麼大,我都捨不得吃,你就先吃上了。你咋不就殺了我那。」周氏指著連守信罵道。她明知道那雞是給張氏吃的,不好罵張氏,就罵連守信。

    連守信有些訕訕地。他是老實人,習慣了吃苦在前,享受在後,現在吃到了前面,心中莫名地就有了一些罪惡感。

    可是這雞是給張氏吃的,張氏沒了孩子,還流了那麼多的血,這老母雞正是張氏需要的。至於連蔓兒說殺雞是周氏知道的,周氏卻說是背著她殺雞。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心裡疑惑,見連蔓兒不出聲,他更是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那麼只能是他來承擔這個責任了。

    連守信就低了頭,任周氏怎麼罵他,他也不吭聲。

    「我娘做月子,咋不能吃只雞。就算把雞都殺了,能換回我娘的好身子,那也值得。」連蔓兒開口道,「奶,我和你商量過的,你不答應,還罵了我和我娘。我娘在你心裡還抵不上一隻老母雞值錢?」

    「果然是你,你個小丫頭片子要我的強,老四,你和你媳婦就是這麼孝順老人的?」周氏指著連守信道。

    「吵吵啥,一隻雞,吃就吃了吧。你還不該早想著給老四媳婦燉一隻吃?」連老爺子道。

    周氏聽連老爺子這樣說,幾乎氣了一個倒仰。

    「我老天拔地,起早貪黑地侍弄這幾只雞,要吃是吧,好,我今天都殺了,讓她吃個夠。」周氏蹬蹬蹬從屋裡出來,從外屋菜板子上抄了一把菜刀,就奔雞圈去了。

    連守信、連守義、連守禮、何氏、趙氏,還有二房的幾個半大小子都跟了出來。

    周氏雖然是小腳,現在卻走的飛快,何氏虛拉了一把,當然沒拉住,周氏揮舞著菜刀就進了雞圈。

    連守信第一個就要追過去。

    連蔓兒心中一動,她知道這是一個關鍵的時刻。

    她早就料到,殺了一隻雞,周氏絕不會善罷甘休的。那些雞是周氏的命根子,她捨不得,心疼,如果這只雞是給連守仁或者連秀兒吃了也就罷了,偏偏是張氏吃,周氏心裡絕對容不得。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件事在周氏看來,是她連蔓兒挑戰了周氏對這個家的控制權。

    周氏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像別的鄉村老太太,有的還要下地幹活,甚至上集市上去賣個東西賺家用。周氏對這個家,對兒女的控制權,主要就是控制飯食。比如說每次做飯,要用多少米,要用多少麵,要吃什麼菜,必須要周氏來定。當然,你每次問她,她都會訓斥你,說「我這麼大年紀,還要伺候你們」之類的話,但是如果你不經過她的點頭,稍微拿了一點主意,那接下來的肯定是狂風暴雨。

    現在不是一碗糙米,一碗糙面,一碟後園子的菜,而是一隻老母雞。那麼接下來的就不僅是狂風暴雨,而是龍捲風、大地震。

    周氏現在要去殺雞,就是要連守信他們向她服軟。而連守信服軟了之後那,一切都會回到原點,連蔓兒所作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連蔓兒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爹,」連蔓兒拉住連守信,「你聽,我娘在叫你。」

    連守信去追周氏的腳步就頓了一頓。

    「娘剛才就一直說不舒服,肚子有點疼,爹你去看看,要是不好,咱還得快點請郎中來。」連蔓兒焦急地道。

    連守信一聽說張氏肚子疼,頓時有些慌神。那天張氏的樣子把他給嚇著了,生怕張氏再出點什麼事。他心想,這邊有連守義、連守禮,兩個嫂子,一大群孩子還能攔不住周氏,因此他忙轉身往西廂房跑。

    連蔓兒隨後跟了過去,見連守信進了門,她就把門關上,並從外面給插死了。

    然後連蔓兒就站在廂房門口,連枝兒、五郎、小七幾個也跟來過來。那邊周氏已經進了雞圈,連守義和連守信抱著她,正往外勸她。周氏使勁掙紮著,一邊揮動菜刀。

    「都殺了,都殺死了幹淨。」

    因為兩個兒子抱著,周氏的菜刀根本就落不下去。連守禮是實心實意地攔著周氏,連守義可不是。他和何氏交換了一個眼色,這些天肚子裡沒有油水,周氏要真砍死砍傷幾只雞,那就能燉雞肉吃打牙祭。

    周氏見只有二兒子和三兒子來攔她,連守信跑西廂房去了。她心中更加惱怒,一邊大罵,一邊沒頭沒腦朝雞群裡砍,一群雞都嚇的四下亂跳。

    連守義看連守禮拼命抱著周氏,這樣下去,是吃不到雞肉的。他就暗中腳下使了個絆子,連守禮沒防備,往旁邊一歪就倒了。連守義也放開周氏,去扶連守禮。周氏使足了力氣揮刀,後面的阻力突然消失,她收刀不及,那刀就真的砍到一隻雞的背上,頓時見了血。

    「啊……」周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可又騎虎難下,今天不分出個高下來,以後她還怎麼轄制這些兒子、媳婦、孫子、孫女的,她只能揮刀繼續往下砍。

    連守義假裝扶連守禮,實際就是攔住他不讓他上前。外面趙氏是個膽小的,看見周氏拿了菜刀,立刻帶著連葉兒也躲西廂房門口來了。何氏倒是不害怕,不過他心裡也巴不得周氏殺兩只雞,所以只在外面嘴裡含糊地嚷嚷,二房的幾個半大小子也是同樣的心思,誰都不上前去。

    結果周氏接連砍傷了兩只雞,也沒有人真來攔她。她自己心疼不過,又氣又傷心又羞愧,一把扔了菜刀,就坐在滿是雞屎的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連守義這才放開連守禮,兩人上前去架起了周氏,送回上房來,何氏則是連忙進了雞圈,將兩只受傷的雞抓在手上。

    「蔓兒,蔓兒開門。」西廂房裡,連守信喊連蔓兒開門。他方才一回到屋裡,問張氏是不是不舒服,張氏搖頭說沒有,他就返回身來,想要去攔周氏,結果門打不開。他就明白上了連蔓兒的當。

    連蔓兒看了看,周氏的氣勢已經被消磨了大半,塵埃差不多也要落定了,就打開門放了連守信出來。

    「蔓兒,你咋……」連守信想責問連蔓兒為啥騙他。

    連蔓兒還沒說話,連枝兒、五郎和小七就都靠過來和她站到了一起。

    「爹,你要說就說我。」

    「爹,你要打就打我。」

    幾個孩子搶著道。

    幾個孩子這麼乖巧懂事,真要打罵,連守信下不了手。聽著上房裡周氏的哭罵聲,連守信嘆了口氣,蹲在了地上。

    上房裡,連老爺子鐵青著臉,慢慢地卷著旱煙。

    「哭,哭啥哭,看看你做的那事,你不嫌個磕磣。我都嫌磕磣。你趁早消停點……」

    連老爺子呵斥周氏,何氏就拎著兩只死雞進來了。

    「爹,娘,這兩只雞讓娘砍死了,咋辦?」何氏問。

    周氏一聽,也不哭罵了。她明明手下有輕重的,怎麼會把雞真的砍死。她忙起身來看,兩只雞確實是死了。她就明白,這肯定是何氏想要吃雞肉,暗中下的手。可雞是她砍的,也是她說要砍死,現在是她有苦說不出,連心疼帶氣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死都死了,燉了打牙祭吧。」連老爺子捲旱煙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咱們燉一隻,另外一隻給老四媳婦送過去。」

    「爹,老四媳婦不都殺了一隻嗎,咱們這麼多人,兩只還不夠吃那。」何氏不願意。

    「老四媳婦坐小月子,你們哪個生了啥毛病?」連老爺子平時不願意管兒媳婦們的事,就是他自認是個有身份的人,跟媳婦說話不方便,這個時候也沒辦法了。「你要不願意,連一隻也別吃,都給老四媳婦送過去。」

    何氏聽見連老爺子這麼說,不敢再說別的,只得嘟著嘴,挑了一隻小些的給張氏送過來。

    張氏看見是一隻還在下蛋的小母雞,就先心疼了。

    「他奶可真下的了手,這只蘆花雞還在下蛋那……」

    「老四媳婦你要不吃,我就拿……」

    連蔓兒就過去把小母雞接了過來,「娘,二伯娘給咱送過來,這是二伯娘的情分那,不能傷了二伯娘的面子。」

    「你這小丫頭。」何氏看了看空了的手,乾脆坐到炕沿上,「上次吃白麵餅,多虧了蔓兒,這次也是,俺們一大家子都是借了你們的光,才能吃頓雞肉。」

    「二伯娘,你這話我可不敢應承。剛才我們都看的真真的,這兩只雞就受了點傷,還活蹦亂跳地,養養就能好,咋地二伯娘你一拿到上房去,就成了兩只死雞。」

    何氏見連蔓兒揭了她的底,也就不好再說別的話,就說要去做飯,轉身走了。

    這天晚飯,連家就吃上了燉雞肉,只是有的吃的開心,有的吃的咬牙切齒,還有的吃的心事重重。

    半夜裡,連蔓兒正睡的香,連秀兒就在外面將門敲的震天響,說是周氏犯病了,讓他們都快點過去。

    一家人忙起來穿衣服,除了張氏不能起炕不能去,大家都要去。

    連守信第一個往外走,連蔓兒忙將他攔住了。

    「爹別急,我跟你說句話,咱再去。」

    「啥話,蔓兒。」

    一家人都看向連蔓兒。

    「爹,咱去看我奶,你依著我的話說,我保證奶的病馬上就能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0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09:58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治病

    上房裡,周氏躺在炕上,嘴裡不斷地哎呦。連秀兒坐在周氏旁邊,握著周氏的手。連老爺子披著衣服坐在炕頭上,沉默著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地下已經站滿了人。大房的連守仁、連繼祖父子兩個,蔣氏也抱了妞妞站在連繼祖身邊,二房的連守義夫妻,連芽兒、大郎到六郎幾個孩子,三房的連守禮夫妻和連葉兒。

    連守信帶著連蔓兒幾個進屋的時候,周氏在炕上哎呦的更大聲了,人們往旁邊讓了讓,讓連守信上前面去。

    「娘這是咋了?」連守信問。

    「娘的老毛病又犯了,心口疼。」連守仁道。

    「娘,你覺得咋樣。」連守信走到周氏跟前問。

    「你咋沒等我死了再來」周氏罵道,隨即又換了哭腔,「我這是活不成了,心裡頭堵了一塊,跟個石頭墜著似的……我還活的個什麼勁,隨便一個丫頭崽子就能要我的強……」

    連蔓兒聽著周氏連哭帶唱地,話頭漸漸地指向她。她知道,周氏犯病是假,想法子拿捏連守信是真。這樣的情況,還是先發制人,取得主動比較好。

    「奶咋病的這麼厲害,這麼多年的老病根咋就一直沒治好。」連蔓兒開口道。

    「這是啥場合,蔓兒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這有你說話的地方?」連守仁板著臉道,「老四,不是我做大哥的說你,你把孩子慣的太不像樣,就是這次的事……」

    連守仁竟然說話了,那麼是不是說,周氏這個時候犯病,已經取得了大房的支持了?

    她連蔓兒的舉動,何止動搖了周氏的統治地位,還「侵害」了大房的利益。明明那些粳米、白麵、雞蛋、雞肉都是大房的專利,現在她們四房,平時最老實,屬於連家最底層的人們,突然享受起這些來了,這當然讓他們無法忍受。

    連守信老實,但是有人說他的兒女,他可不願意。

    「大哥,前兩天蔓兒她娘的事,多虧了蔓兒跑去鎮上,請來了好郎中,蔓兒她娘才撿回一條命來。」連守信截住了連守仁的話道。

    「老四,你這話說的不對。」連守仁晃著腦袋道,「蔓兒一個小丫頭她能有多大的面子,王家的幼恆少爺,還有那位石太醫能來,那也是看的是我這個秀才的面子,還有咱爹在三十里營子的臉面。」

    「大伯說的對。」連蔓兒馬上點頭道,「這次奶病的這麼嚴重,乾脆咱們還是請石太醫來。我聽人說,石太醫原來在宮裡的時候,還專門給皇帝的娘看病,幾十年的病根都給治好了。請石太醫來,管保能治好奶的病,奶以後也不用受罪了。」

    連守仁有些慌神。他方才將話說的太滿,如果連蔓兒提出讓他去請石太醫,那就糟了。

    「我看行,大哥你說那?」連守信問連守仁。

    「給我娘都請了,咋能不給我奶請。」連蔓兒就道,「就是上次人家來,救了咱家一條人命,在咱家連口茶水都沒喝就走了。我聽說,石太醫輕易不給人治病,就是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家拿著千八百的銀子去請,也請不來。」

    「我聽說,那些個宮裡出來的太醫,出診一次,那診金是論金子算的。」連守義為了表示他也是個學識淵博的人,插嘴說了這麼一句。

    「……診金錢咱沒給,還有那藥錢,都是王家少爺給墊的。人家救了咱一條命,這個人情,咱就還不完,沒有還欠著人家錢的道理。咱這就去給娘請石太醫來,順便把診金和藥錢給人家帶過去。」連守信就對連老爺子和周氏道。

    連老爺子放下旱煙,「老四說的沒錯,咱欠了人的情,不能再欠人家的錢了。該多少,就給人家送多少。」

    「爹和大哥都看了,那副救命的藥,光是藥錢就得五兩銀子,還有濟生堂派來的陸郎中,馬車人夫的,怎麼著也得給人家十兩銀子。石太醫那邊,真按照人家平常的行情給,咱砸鍋賣鐵也給不起,咱就厚著臉皮先封個五十兩的謝禮,另外再買兩壇酒、一腔羊,少是少了點,也盡一點咱的心意,以後等咱寬綽點,再給人家補上。」連守信老老實實地道。

    連守信這一番話說下來,屋內頓時變得寂靜無聲。

    「娘,你先拿七十兩銀子,我這就給你請好太醫去。」連守信對周氏道。

    連守信每說一個數目,周氏的嘴角就跟著一抽,現在說讓她拿出七十兩銀子來,那簡直就跟割她的肉一樣。周氏猛地從炕上坐起來,一巴掌上扇到連守信的腦袋上。

    連守信沒有躲,硬生生地挨了這一下,連蔓兒看著都替他疼。

    「奶的病好了,看這一巴掌打的多有勁。」為了不讓連守信這一巴掌白挨,連蔓兒立刻拍手道。

    周氏那紅臉膛,瞪的老大的眼楮,還有揮出的巴掌,真真稱得上是虎虎生風。

    「真好,奶的病這麼快就好了。」連枝兒幾個也忙應和。

    周氏怒極之下,打了連守信,已經算是破功了,就不好再躺回去裝病,乾脆又指著連守信罵了起來。

    「七十兩銀子?你以為我是開了造銀子場?你那媳婦好金貴的一個人,是銀子打的還是金子鑲的。想要錢,你乾脆把我這一把老骨頭賣了……」

    「這筆賬我沒多算,這確實是咱連家欠人家的。這幾天忙著,一直沒提。娘,你看,也過了這幾天了,咱也該上人家拜拜,把錢和禮送過去。」連守信就和周氏商量。

    「要送你自己想辦法,我沒錢。」周氏一口拒絕。

    「娘,別的事我從沒求過你,吃的穿的我沒爭過,但是這筆錢,咱不管咋樣,也得給人家湊出來。」連守信道。他老實人認準的事,格外堅持。

    周氏氣用手指著連守信。

    「老四,你變了,你學壞了,是你那婆娘教壞了你。」

    如果是別人也就算了,連守信是從來不要錢花的,現在竟然也跟她要錢,而且一開口就這麼多,這樣周氏分外難以接受。

    「娘,我正經和你商量,看咱能湊出多少錢來。要實在沒錢,咱、咱就跟以前給我大哥辦事那樣,先當當,以後我賺錢慢慢還回來。」連守信有些艱難地說道。

    「當個屁「周氏呸了一聲,「你說的輕巧,到時候你拿啥還,你捨得賣你兒子,還是賣你閨女,還不得是這一家人替你拉饑荒。我養兒養兒,圖的是你養活我,現在還要我給你出錢,我養活你這麼大幹啥,你給我滾。」

    「奶你咋這麼說話,我娘也不是自己願意差點丟了命,我娘不是連家人?咱是一家人?」連蔓兒道。

    「你們都給我滾,我連家沒有你們這樣的敗家子?」

    「奶,敗家子也是連家人,現在欠了錢,你就要把我們分出去,這可不行。」連蔓兒道。

    連蔓兒一個分出去,卻提醒了周氏。

    「對,我養活不起你們,你們給我分家另過去吧。七十兩銀子,你們自個還。」周氏立刻道。

    連蔓兒暗自握拳,分家這句話,終於從周氏嘴裡說出來了。

    這些天,連蔓兒看明白一件事。連守信和張氏就算心裡有了分家的想法,但要他們提出來,卻是千難萬難。而且,這個社會環境決定了,如果他們提出分家,弄不好就會落個不孝的名聲。但是如果是別人提出來的,尤其是連老爺子或者周氏提出來的,那就完全沒有問題。

    張氏小產,得有一個多月幹不了活,還要吃好的喝好的補身子。這才剛開始,就已經有人不願意了。如果他們在表現出來他們已經不是可以隨便拿捏的包子了,就算他們自己不說分家,有人也得要他們分。

    何況現在又多出七十兩銀子的饑荒來了那。

    這七十兩銀子的饑荒,不僅治好了周氏的病,還讓周氏主動提出了分家。

    「爹,奶讓咱分家那。」連蔓兒故意哭喪了臉,「那錢咱拿啥還啊,咱不分家。」

    「我說了分家,你們不想分,也得給我分出去。」周氏立刻得意地道。

    連蔓兒默默地扭過臉去,在禁不住激這一點上,周氏和連秀兒還真是母女。

    「哪個敢說分家,你個敗家婆子」連老爺子聽到周氏先說分家,就嗆了一口煙,沒能立刻攔住這個話頭,結果又被周氏板上釘釘地加上了一句。連老爺子怒極,隨手將掃炕的笤帚朝周氏打了過去。

    周氏頭上挨了一下,頭髮發立刻就亂了,人也懵了。連老爺子不同於大多數的莊稼漢子,他從不對老婆動粗,這還是他第一次朝周氏動手。

    周氏又羞又氣,合身就撲進了連老爺子的懷裡,張開十個手指頭朝連老爺子臉上撓去。

    「你敢打我,我給你生兒育女,這麼大年紀了,你還打我,我還活著幹什麼……」周氏一邊撓一邊罵。連老爺子也只好揮舞手腳招架。

    「你個老婆子瘋了,你瘋了,我休了你……」

    連老爺子和周氏老兩口子打起來了,大家忙上前拉架,頓時屋裡哭聲、罵聲、叫聲,熱鬧成了一片。這一鬧,就鬧到了天快亮了,才消停下來。

    連蔓兒幾個回到西廂房,張氏因為不能下炕,卻聽見了上房的動靜,就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連守信悶著頭不說話。小七就湊到張氏跟前,巴拉巴拉跟她學說上房裡發生的事。

    「蔓兒,你只說能治好你奶的病,可沒說,會鬧到分家。」連守信問連蔓兒。

    「爹,你剛才算的那一筆賬,有虛的沒有?」連蔓兒不答反問。

    「當然沒有,那還是少算了的那。」連守通道。

    「那這筆錢,爹你算計著,咱家現在能出的起不?」連蔓兒又問。

    「你奶那的現銀子,應該差不多。」連守通道,「就是不願意拿現銀子,當一兩件東西,也能湊夠,等賣了糧食就能補上一大塊。」他算的七十兩銀子,就是按照連家現在能拿出來的銀子算的。

    「這筆錢,我現在實在拿不出來,先讓你奶給墊上,以後我一點點的還。」連守信又道。他現在心裡很痛苦。

    連蔓兒嘆了一口氣,包子的一個通病,就是善於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爹,你剛才也把這話跟奶說了,結果奶是咋說的?」

    連守信沒有回答。

    「這筆賬不是虛的,遲早要提出來。爹,你想想,就算剛才不提,過些天再提,結果會有啥不一樣嗎?」。連蔓兒問。

    連守信沉默。

    「爹,你既然能想到大伯做官後,咱們家不分也得分,咋就想不到會出現今天的情況那?我不想說別的,就一句話,患難處見真情。」連蔓兒道。

    連守信坐在炕上,抱住了頭。連蔓兒說的沒錯,連守信能想到兄弟們不肯和他共富貴,可連守信想不到在他困難的時候,提出分家的會是他的親娘周氏。

    「你爺不是不答應分家?」張氏心情有些復雜地道。

    「就算爺不答應,要是其他人都願意分家那?」連蔓兒道,「我是說,其他人都願意把咱家分出去。」

    「我這身子這次是虧大發了,就算是救活了過來,以後還不知道咋樣,」張氏露出一個淒涼的笑容,「咱還欠了這一大筆債和人情,人家不願意分擔,咱也不能說啥。」

    「對,咱不連累他們。」連守信站起身,「我這就去和爹說,咱分出去過。」

    如果能早有這一句話,事情又何至於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或許早早地分了家,張氏也不用失去那個孩子了。

    但是連蔓兒還是攔住了連守信。

    「爹,你現在別去,爺正在氣頭上,咱等兩天,等爺消了氣,咱和爺好好說。」連蔓兒道。

    「蔓兒說的有道理,現在去,可是火上澆油了。」張氏也道。

    連守信想想,覺得有道理,也就點了頭。

    「這兩天咱也別露出分家的意思來,免得人說三道四的。」連蔓兒又囑咐道。

    大家都點頭。

    分家當然要分,等兩天也不是等連老爺子消氣。周氏說出分家那句話的時候也許有點衝動,但是卻一定有人將這話聽進了心裡。這兩天肯定就該忍不住了。

    她要分家,同時還要賺個好名聲,該是他們家的利益,一點不能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2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00 PM 編輯

第五十四章分家

   這天因為鬧了一夜,大家誰都沒怎麼睡,第二天依舊早起要下地搶收。早上要做飯了,周氏就沒起來,連老爺子無法,只得依舊讓何氏和趙氏兩個輪流做飯。

    早飯桌上,連蔓兒看著蒸的奇形怪狀的窩窩,什麼也沒說,又舀了一勺黍米飯,差點沒吐出來。何氏又把飯做夾生了。連老爺子更慘,一口咬到一粒沙子,差點把牙崩掉了,乾脆放下碗,不吃飯了。

    飯可以不吃,但是活是一定要幹了,連老爺子空著肚子,帶著兒子孫子們下地去了。

    連蔓兒依舊留在家裡,照看張氏。

    老母雞的肚子裡是一肚子的油,連蔓兒將這油用鐵鍋熇出來,滿滿地裝了一個小磁壇,留著以後炒菜吃。一整只雞切開成兩份,分兩次熬了濃濃的湯給張氏喝,雞肉也逼著張氏吃了下去。後來何氏又送來了那只小母雞,也剝洗幹淨後,晾乾水分,裡外抹了鹽保鮮,掛在外屋的房樑上,打算慢慢地做給張氏吃。

    現在,連蔓兒給張氏做了小灶之後,就將那小壇的雞油倒了一些在鍋裡,把半生不熟的窩窩切片兩面煎熟,又將些米飯用雞油,加上些切碎的豆角炒了。她和小七先吃了一些,剩下的就扣在鍋裡,等連守信、連枝兒回來的時候吃。

    她這邊剛忙完,就聽見連家的大門響。連蔓兒忙走出去,就看見何氏坐在板車上,被二郎推了回來,後面還跟著六郎。

    連蔓兒正在奇怪,二郎已經扶著何氏從板車上下來。

    「娘,你歇著吧,爺讓我就得回去那。」

    「回去吧,慢點別累著。」何氏囑咐道。

    看著二郎走了,何氏就帶著六郎往西廂房來了。

    連蔓兒忙給小七使了個眼色,讓他從屋裡把門插上了。

    「我娘睡著那,太醫囑咐了,不能驚動。」連蔓兒攔住何氏。

    連蔓兒不讓何氏進屋,何氏這些天親眼看見連蔓兒不是個好惹的,就轉身去了上房。連蔓兒在院子裡,就聽見何氏的大嗓門在上房屋裡跟周氏說話。

    「……俺就說這幾天咋總是渾身沒勁,吃東西也沒味,原來俺這是懷上了。娘啊,俺這次好像不大穩,一低頭就覺得頭暈,啥活也幹不成了,俺跟爹說了,回家來歇著。」

    「你這是懷了金蛋了?」周氏沒好氣道,「你去看看,哪家的媳婦懷了孩子就不幹活的,老四媳婦哪次不是到臨盆之前,照樣家裡地裡的活都得幹,誰慣的你這個毛病。」

    「她是愛幹活咧,可這次咋樣」何氏道,「俺可被她給嚇壞了,要是也像她那樣,把個孩子沒了,到時候就算把命保住了,也得花一大筆錢那。」

    周氏沒吭聲。

    「娘,還有雞蛋沒,給俺兩個,你孫子在肚子裡喊餓咧……」何氏道。

    「想吃雞蛋,你自己個下去。」周氏的吼道,「一個個都當自己個兒是啥千金小姐那,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樣……」

    咦,何氏懷孕了?連蔓兒正想著,何氏從上房走了出來。

    「蔓兒啊,二伯娘有了身子。你芽兒妹子裹了小腳,幹活不頂事,可得你多照看二伯娘那。」

    連蔓兒暗自翻了個白眼。

    「二伯娘,我年紀小,能照顧啥人啊,也就我娘好伺候,我做的飯生不生熟不熟,我娘也不挑揀。二伯娘現在懷著孩子,身子可金貴了,萬一有個什麼,我可擔待不起。」連蔓兒道。

    「二伯娘也不挑揀,蔓兒啊,俺早上沒吃飽,你看你那有白麵,給二伯娘烙個餅啥的,要不你有啥吃的,也給俺一口。俺就聞著香氣兒了,你芽兒妹子說了,你可會做飯了,不管做啥都噴鼻的香。」

    何氏、六郎和連芽兒都眼巴巴地看著連蔓兒。早上的窩窩和飯,他們也是無法下嚥的。

    「二伯娘,你自己做的飯,你自己都不吃,你怪的誰來。想吃啥,你盡管要去,可和我要不著。我一個小孩子,還要仰仗大人吃飯那。」

    從這天起,何氏就說有了身子,不穩當,什麼都不肯幹了,成天就在家裡。她也想開小灶,可是沒米沒麵,就讓六郎和小七搶雞蛋。六郎比小七大,可沒小七機靈,想從小七手裡搶雞蛋,連蔓兒就在旁邊拎著菜刀看著他。二房的幾個孩子平時就怕連秀兒,連秀兒被揍的好些天爬不起來,他們都知道是連蔓兒幾個下的手。因此,六郎雖比連蔓兒大,見了連蔓兒惱怒,他也就怯了,不敢再來招惹。

    周氏那邊還在置氣,連帶著連秀兒也什麼活都不做,蔣氏嬌弱,不慣做活計,又要照顧妞妞,一家子的活計都落在趙氏一個人的身上。何氏支使不了連蔓兒,就支使趙氏,趙氏勞累過度,又來了月事,終於暈倒在地裡了。

    飯食上不去,幹活就沒力氣,雖有連老爺子監督,但有人還是開始怠工了。

    眼看著空氣中的水汽越來越重,預料到的那場雨已經臨近了,可是連家還有一地的花生和豆子沒有收回來,連老爺子著急上火,嘴上起了一圈的火泡。

    又一次到了吃飯的時候,卻是冷鍋冷灶,連老爺子帶頭啃了個硬窩窩,就要下地幹活,但是除了連守信和連守禮,連守義一家子都坐在那沒動地方。

    「吃不飽,實在是沒力氣。」

    「老四媳婦成天躺著,還粳米白麵、雞鴨魚肉地吃著,俺也懷了身子,俺這幾個孩子幹活也累咧。」何氏振振有詞,「爹,這一碗水要端平,俺爺們和孩子幾個累死累活地,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憑啥老四就一個勞力,好幾張嘴吃飯,還要娘娘似地供著老四媳婦。」

    連老爺子看向連守義。

    連守義低著頭,悶聲不響。

    「守仁,你和繼祖跟我下地。」連老爺子沖連守仁道。

    連守仁後退了兩步。

    「爹,你知道我,我從來沒幹過地裡的活,去了只能礙事。讓繼祖去。」連守仁道。

    「爺,我的腳還沒好俐落,郎中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不讓我幹活咧。」連繼祖期期艾艾地道。

    連老爺子看看自己身邊,能和他一起下地幹活的只有連守禮、連守信,連枝兒和五郎。

    「你們一個個的,就不臊的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裡想的是什麼。你們不就是想分家嗎,「連老爺子隨手操起一個茶碗摔在了地下,「好,分,我這就給你們分!」

    「爹,我可不想分家。」連守仁忙道。

    「爹,我也不分家。」連守義道。

    「娘不是說讓老四分出去嗎?」何氏道,「也別說啊,這半年家裡這麼多事,都是出在老四房裡,就說他家蔓兒,死了一回又活了,接著就是老四媳婦,嘖嘖,這折騰的一家人……」

    「二嫂你別說了。」連守信打斷何氏的話。

    「娘,你說是不是這麼一回事。」何氏就問周氏。

    周氏坐在炕上,一聲不吭。

    「爹,我有話跟你說。」連守信拉著連老爺子從上房出來,到後院的黃瓜架下站住了。

    「爹,今天這個情況你也看到了。二嫂這些話,不單是二嫂的意思。要是再沒個章程,這莊稼就收不回來,咱家這日子也沒法過了。爹,就依了大傢伙的心思,把我們分出去吧。我和他娘自己也尋思過,他娘虧了身子,以後還不知道咋樣,我那房裡就我一個勞力,孩子們都還小,還有七十兩銀子的饑荒,以後他娘說不準要吃藥什麼的,這麼大的負擔,讓兄弟們幫著背,我也不落忍,分就分吧,把我分出來,我自己的債自己背。」

    「老四,那不成,這個家,還是我做主,不能虧你一個。」連老爺子抖著手道。

    「爹,』連守信就給連老爺子跪下了,「你就算壓服住了這次,還有下次。這次大哥、二哥還沒開口,兄弟的情分……還在,下一次……」

    連守信沒有說下去。連蔓兒在旁邊揪了片黃瓜葉子揉碎了,情分真的還在嗎?連守信這話,不過是給大家糊面子罷了。

    「爹,分了吧……」連守信給連老爺子磕頭。

    連老爺子扶起連守信,轉過臉去,用手背抹去了眼裡的淚水。

    「先把莊稼收進來再說。」

    連老爺子和連守信走回屋裡。

    「樹大分枝,這家也到了分的時候了。」連老爺子說了這句話,挺直的後背,就有些微微地榻了下來。

    「爹,咱們可不分家。」連守義忙道。

    「老四要分就讓他自個出去過。」何氏道。

    連守仁、連繼祖都不說話,連守禮低下頭,也悶聲不響。

    「大哥、二哥,我跟爹說了,我分出去過。」連守信強笑著道。

    「老四,你咋要分家那,這哪成?」連守仁忙道。

    「是啊,老四,剛才她老娘們的話,那可不是二哥的意思。」連守義道。

    「爹,這家,能不分,還是不分吧。」連守禮道。

    「老四要不願意和咱們一起過,一定要分出去,咱也不好攔著他。」連守義看了一眼連守仁道。

    連守仁點頭。

    「都別說了。」連老爺子揮了揮手,「分家這事就這麼定下來,先把莊稼收進來,哪個要不好好幹活,回頭就給我滾,滾出連家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01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連蔓兒做工作

    有了連守信的表態,還有連老爺子的話,大家這就都活動起來,三下五除二地啃了些硬窩窩,二郎、三郎幾個都去推車的推車,拿傢伙的拿傢伙,就是何氏在連老爺子陰沉的目光下,也不害喜了,雖還有些不情願,也跟著下地去了。

    看著一群人都下地幹活去了,連蔓兒回到西廂房。

    張氏坐在炕上,見連蔓兒進來,忙問,「蔓兒,事情咋樣了?」

    連蔓兒就坐到張氏身邊。

    「爹讓我告訴你,分家的事情定了。」連蔓兒對張氏道,「二伯他們都不去幹活,二伯娘說分家,讓咱家分出來。爹和爺商量,咱家分出來單過。爺答應了,說先把莊稼都收進來,再說咋分。」

    張氏就怔了一會,「分就分吧,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娘,你別東想西想的,你現在就一件事要緊,把身子養好。這些天,娘你也不用管事,就是別人說啥,你就當沒聽見就行。」連蔓兒道。

    「娘拖累你們了。」

    張氏嘆了一口氣,繼而鄭重地點了點頭。以後這個家的成年勞力就是她和連守信兩個人了,為了不拖累連守信,不拖累孩子們,她也要爭口氣,把身子養好了。

    「蔓兒,娘不糊塗,知道輕重。你放心吧,娘現在啥都想開了。等娘把身子養好了,娘就不信,咱就不能把日子過好「

    連蔓兒見張氏這樣想,心中就很高興,過日子需要的就是這種勁頭。

    「嗯,娘,咱以後一定能把日子過好。」

    既然決定了要分家,連蔓兒打算有些事情還是要先瞭解一下。等到了晚上,一家人吃過飯,連蔓兒就問連守信和張氏︰「爹、娘,這要分家,咱家能分到些啥?」

    張氏就看了一眼連守信。

    「分啥不分啥的,娘身體好了,和你爹白手起家,佃些地種,也能養活你們。」

    連守信就點頭。

    張氏和連守信是厚道的人,從小被灌輸了謙讓的美德,更有一個孝字時刻在心中。他們不善於,甚至不懂去爭取哪怕原本就是屬於他們應得的利益。

    「爹娘,咱家幾口人都要吃飯咧。再說,憑啥啥也不分給咱們?」連蔓兒對張氏道,「這些年,爹娘起早貪黑地,啥活也沒少幹。一樣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女,有別人的,就有咱們的。除非,爹和娘不從此就不認爺和奶了。」

    「蔓兒這話不能亂說。」張氏忙道。

    「就算分家啥也不給咱們,老人家那邊該孝敬還是得孝敬。」連守通道。

    連蔓兒早就知道他們會這麼說。

    「那就是了,咱先別說他們肯不肯給,就說如果公平地分,咱家能分到些啥?」

    聽連蔓兒這樣說,連書信和張氏也思考起來。

    「頭一個吧,這個房子,咱還得在這住,房子是應該是分給咱們的。」張氏道。

    連家這個大院子十分周正,連老爺子周氏住上房東屋,西屋是大房的,東廂房是二房的,西廂房則是住了他們和連守禮兩家人。那個時候,連家已經開始賣地,拿不出餘錢來蓋新房,才讓他們兩家擠住在一起。

    西廂房和上房的佈局很類似,一進門是外屋一間房,兩邊都安了灶。連守信一家人住的是南邊的兩間,連守禮一家住的是北面的一間。本來連守信住的也是一間,後來張氏接連生了幾個孩子,實在住不開,可家裡又沒錢蓋新房,就趁農閑的時候,請人幫忙,多蓋出來一間。

    「這一間的房梁、窗戶的木頭,都是你姥爺給的。蓋房子的泥灰用了幾個錢,人工沒用錢,鄉裡鄉親,誰來幫工,就是包吃。」張氏道。

    分家房子和地是大頭。

    「那地咱應該分多少?」連蔓兒又問。

    「現在就三十畝地,你爺一股,咱們四個房頭各一股,咱該分六畝地。」張氏這是按照鄉間慣常分家的規則算的。

    「有這六畝地……「張氏開始規劃,她和連守信精心侍弄著,再開點荒,每年能收兩千斤的糧食,足夠他們吃的了。」前面這半個院子再分給咱們,上面雞圈多多養雞,中間有幾分地種菜,在下面再蓋個豬圈,一年養三四口豬。雞蛋換錢,零花就夠了,過年有雞肉和豬肉吃,再賣上三口豬,一年這銀子就能多添幾畝地……」

    一開始說到分家,張氏還有些不自在,現在規劃著規劃著,張氏的臉上就露出了憧憬的笑容。他和連守信能吃苦,孩子們都懂事勤快,能幫不少忙。他們的日子咋能過不好那,不僅能過好,肯定還是很舒心的。

    舒心兩個字突然蹦出來,張氏就愣了一下。以前沒往分家這上想,也不敢想,覺得分家就是不賢良不孝順,現在被逼著分了,那心理的一點負擔也沒有了。想想以前的日子,她終於明白,就算她每天笑呵呵地,還是過的並不舒心。

    「以後啊,就算吃糠咽菜,日子也舒心。」張氏將心裡話說的出來。

    這一天大家又都下地幹活,連蔓兒給張氏做了小灶,就到上房來。這個家為什麼分,連老爺子心中有數。那麼在分家的時候,應該不會虧待他們。可是還有一個周氏,如果連守信主動提出分家,周氏絕對能將他們光身掃地出門,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周氏怕也不願意分東西給他們。

    要先跟周氏談一談。怎麼談那,要不要委婉點?連蔓兒想了想,自己先否決了,對待周氏,還是直接一點效果會更好。

    「奶,我跟你說句話啊。」連蔓兒走進屋,對周氏道。

    「啥事?」周氏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連蔓兒,又垂下眼楮做活計。

    「這就要分家了,奶,你說我家能分點啥?」連蔓兒問。

    「這事你爺說了算。」周氏道。關於分家這件事,周氏表現的有些奇怪,不像連蔓兒預想的那樣高興,反而是有點沒精打采的。

    「誰不知道,咱家裡爺只能當半個家,家裡的事還是奶當多半個家,奶要是堅持啥,爺也擰不過奶。」連蔓兒道

    周氏覺得這是連蔓兒奉承她,就哼了一聲。

    「我娘小月了,差點命都沒了。以後日子難過那,都是奶親生的,到時候奶為我爹說兩句話唄。我娘這次差點命就丟了,外面都在說這個事那,有人問我哥和我姐,我娘為啥小月了,為啥沒趕緊給請郎中,我哥和我姐可啥也沒說。」連蔓兒道。

    周氏放下手裡的針線。

    「蔓兒,你到底想說啥。」

    「我就想和奶商量,請奶分家的時候為我家說說話,分的公平些,該我家的都給我家。」連蔓兒道,「奶總不能讓我們喝西北風啊。對了,還有那七十兩銀子的人情錢,還是分家之前還上的好,分家之後,就是我們一家的人情了,那多不好。」

    「你還想讓我掏那七十兩銀子?」周氏瞪著連蔓兒。

    連蔓兒絲毫沒有退卻。

    「……大伯和大伯娘要把我賣了換錢,前些天都傳遍了,我爹和爺都出面,才勉強把事情壓下去了。這種事吧,壓下去不容易,提起來可不難。到時候,大伯的名聲壞了,官就做不成。還有我娘的事,要是大家都知道了真相,老姑以後想嫁個好人家,只怕也不大可能了。」

    「你這個丫頭片子,你敢嚇唬我?」

    「奶,我可不是嚇唬你。我要求的也不過分,都是我們該得的,而且還要的少那。我話說在這,奶你自己想吧。」連蔓兒很鎮定。

    「這些話是你爹讓你說的,還是你母親讓你說的?」

    「都不是,是我自己想的。」連蔓兒道,「奶,我可不像我爹和我娘,任誰都能搓扁揉圓的。誰對我好,我才對誰好。誰不讓我家好過,我就讓她更難過。」

    「你、你敢?」周氏有些被連蔓兒的氣勢給鎮住了。

    「有啥不敢,活都活不下去了。」連蔓兒反而笑了,「對了,奶,我看你還是帶我老姑抽空去廟裡磕個頭啥地,這兩天,我老夢見那個小孩在咱家轉悠……」

    周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連蔓兒挑簾子從屋裡出來,就看見一個黑呼呼的小腦袋正趴門外,支愣著耳朵偷聽。

    「小七。」連蔓兒虎起臉。

    小七見連蔓兒發現了,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頭,笑嘻嘻地靠了過來。

    「二姐,我怕你一個過來吃虧。」

    「你都聽見了?」

    小七點點頭。

    「別和爹娘說。」連蔓兒就囑咐小七。

    「我知道,二姐是為咱這一家好。」小七道。

    連家將最後一車莊稼收進了家裡,天陰沉沉的,卻一直沒有下雨。不過因為陰天,濕氣大,這曬穀打場的活就要稍稍延後。連老爺子請來了裡正、鄰居春柱的爹王老漢,還有周氏堂姐的大兒子吳玉昌,一眾人坐下來,正式談如何分家的事。

    連家這個分家比較奇怪,不是都分開,只單將最小的兒子,老四連守信一家分出去。連守信一家現在媳婦病在炕上,幾個孩子還得好幾年才能成丁。大家同一個村裡的,連家最近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們心中清楚,這分家的緣故也就都猜到了。

    「樹大分枝……」連老爺子緊抽了幾口旱煙,終於開口道。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有馬車停在大門外的聲音,接著大門就開了,一行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哎呦,親家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4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02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分家宴

    一行人從外面走進來,當先的一個是個紫臉膛的高大老者,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裳,兩手抱著,大踏步的往裡走。一個面容白皙年約四十許的女子,由一個梳著髻的媳婦和一個年輕的姑娘扶著走在後面。接著大門大開,一個和前面的老者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漢子將馬車從外面趕了進來。

    連老爺子、連守信等人都忙從屋中出來,迎了上去。

    「親家。」

    「老哥哥。」

    連老爺子和那老者相互見禮,連守信也忙上前給那老者深深地做了一個揖。

    「岳父。」

    原來這就是張氏的父親張青山,後面跟著的是張氏的娘李氏,大嫂王氏,佷女張采雲,趕車的是張氏的大哥張慶年。

    張氏的娘家距離三十里營子大約五十里地,是大山中的一個屯子,名叫燒鍋屯。張家也種著幾十畝地,山裡還有幾十畝的果園,算的上是一個富戶。老兩口只有兩個兒子、兩個閨女,兩個兒子都成了家,大閨女就是連蔓兒的娘嫁到三十里營子來。

    連蔓兒、連枝兒、五郎和小七都趕著叫姥爺、姥姥、大舅、大舅媽,表姐。連老爺子將張青山讓進上房裡,李氏帶著媳婦和孫女就先去西廂房看張氏。連守信帶著五郎幫張慶年卸牲口,給牲口喂草喂水,又往屋裡搬東西。

    上房裡請來的幾個人見是張氏的娘家來人了,知道分家的事只怕要延遲,甚至出現變化,就都先告辭出來。

    「……帶了一壇子燒刀子,一會咱們兄弟爺們喝個痛快。」張青山阻攔道。

    里正等人有的叫老哥哥,有的叫大叔,都不肯留下,仍舊告辭出去了。

    連老爺子把張青山讓到炕上,張青山掏出旱煙袋,裝了一袋煙,慢慢地抽了起來。

    「老哥哥,咱兩家離的也不算山南海北,出了啥事,也該給我個信。」張青山慢慢地說。

    連守信正從外面進來,就忙承認都是他的錯。

    張青山掃了連守信一眼,並沒說什麼,連老爺子的臉上就有些飛紅,他知道連家的事張青山只怕是都聽說了。

    「是我失了禮數,秋下太忙,沒好……」連老爺子試圖解釋一下。

    「老哥哥,咱倆是咋認識的你還記得不……」張青山截住了連老爺子的話頭,說起兩人從前的事情來。

    張青山年輕的時候,出去跑單幫,做過很多生計,包括去更北面的大草原上販馬,去長江以南販絲販布,甚至還做過私鹽的生意。那個時候連老爺子還在縣裡做著鋪子的掌櫃,一來二去,兩人就認識了。

    「咱是愛親做親,老哥哥是個厚道至誠的人,那個時候做掌櫃的,真是童叟無欺。老哥哥,我敬佩你的人品,連家是本分正經的人家,我閨女給你做兒媳婦,那管保錯不了……」

    張青山也不提張氏的事,只和連老爺子嘮兩人年輕時候的那些事。連老爺子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兩人越說越是稠密。

    西廂房裡,則是另外一番情景。

    李氏和張氏娘兩個一見面就抱頭痛哭,王氏和張采雲在一邊勸,可是聽到連蔓兒昏睡三天,差點死了,張氏沒了孩子,是如何的撿回了一條命,也都跟著抹眼淚。

    「你個傻孩子啊,你咋就不知道往家裡捎個信,要不是你哥趕靠山屯兒的集市,踫到你們屯子裡的人,聽說了這事,我還啥也不知道咧。」李氏心疼地數落張氏,「你要心疼死娘了,你知道不。」

    張氏就哭,「娘,我就是怕你擔心啊……」

    張氏愛面子,在娘家人面前從來只說自己過的如何如何好,壞的話一句都不肯講,當然也有怕張青山和李氏為她操心的意思。

    「妹子,你出了事,不告訴爹娘,也該想法子讓人告訴我和你哥。」王氏是個大嗓門,「咱張家的姑娘不是能讓人這麼欺負的,傳出去我王玉鳳的臉就沒處擱。妹子,你說出個章程來,今個嫂子一個人,就能給你出氣。」

    王氏挽起了袖子。

    張氏連忙說不用。

    「我現在好好的,這個虧我認了。不看別人,還有他爹那,要是鬧起來,他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張氏道,「今天正商量著分家,分開過就好了。」

    「你還是在家裡時的那個性子。」王氏就道,「遇到好人那是和和美美,遇到不好的,可不就是吃虧。」

    「都怪娘啊,總教你要柔順孝順,以心換心,以為他家是好人啊,結果讓你吃了虧。」李氏就自責道。

    「娘,你別這麼說。是我太不知道變通,我現在想明白了,以後就好了。」張氏忙道。

    說了一會話,李氏就把連蔓兒抱懷裡,然後又哭那個沒見過面的小外孫。提到那個孩子,張氏又哭了。

    「娘,妹子正養身子那,咱拿的東西給妹子看看。」王氏連忙打岔。

    「那籃子裡兩只母雞,還有這一籃子雞蛋,都是給你補身子的,別捨不得吃。」李氏對張氏道。

    李氏讓王氏將帶來的東西,都抱過來,一一說給張氏。除了兩隻母雞、一籃子雞蛋,另外還有一袋子的大米和一袋子白麵、一條子五花三層的豬肉、兩大串曬乾的蘑菇、一大包乾木耳、一籃子秋李子、一籃子鴨梨,兩包紅糖,兩包點心,還有一匹毛青大布。

    「娘,家裡地和果樹也該收了,正是忙的時候,為了我,來這麼多人,還帶這些東西……」張氏有些過意不去。

    「地裡收的差不多了,山上果子還得等兩天,二弟和弟媳婦,還有幾個孩子在家,沒啥可操心的。東西也不多……」王氏就道。

    「知道你家的好東西也輪不到你吃,怕你虧了身子。」李氏就道。

    張采雲看見了外屋房梁上的雞,還有屋角的粳米和白麵,櫃上的笸籮裡還放著兩枚雞蛋,就讓李氏和王氏看。

    娘幾個的臉色就好看了一些。

    「這次她理虧心虛,竟然肯拿出這些東西來給你……」

    「多虧了幾個孩子……」張氏就把連蔓兒如何給她請了石太醫救命,過後又如何幫她爭了小灶,「幾個孩子都懂事,枝兒和五郎天天下地幫他爹幹活,我就躺炕上,吃喝都是蔓兒給我張羅,還有小七陪我說話……」

    「蔓兒都會做飯了?」

    「看我娘做過,我就學會了。」連蔓兒道。

    「我一開始還擔心,沒想到她做出來的飯菜,還都挺好吃。」張氏有些自豪地道。

    「巧娘沒有生笨丫頭的,你在家的時候就啥啥都會,采雲要是像她姑一半就好了。」王氏道。

    這時就聽見上房裡,連老爺子讓周氏準備飯菜。

    「上房要做飯了,爹讓把肉拿過去。」張慶年進來道。

    「拿過去吧。」李氏點頭道,「咱也過去,我得找親家母說道說道。」

    大家就都往上房來。周氏和李氏見面,少不得都說了幾句客氣話。

    「瞧我這還得做飯,親家到屋裡坐吧,我讓孫媳婦陪你說話。」周氏道。

    連蔓兒想著李氏有話要和周氏說,就對周氏道,「奶,你和我姥姥屋裡歇著說話吧,飯菜我和我姐來做。」

    「那哪成。」周氏道,她其實有些心虛,並不願意面對李氏這些人。

    「有啥不成的,又沒外人,孩子們做啥樣就吃啥樣,誰還能挑理。」東屋裡老爺們們在說話,不方便,王氏就將周氏半扶半架地往西屋裡讓。連秀兒和蔣氏怕周氏吃虧,也忙跟了進去。

    連蔓兒就和連枝兒商量都做些啥菜。

    「姥姥姥爺來看娘,這可是大事,這飯菜咱要盡量往豐盛裡做。」連蔓兒道。

    先是涼菜,就準備一個蒜泥拍黃瓜,一個拌三絲︰乾豆腐絲、胡蘿蔔絲、青蘿蔔絲,調成酸辣味的,還有剛才買來的大拉皮,也用蒜泥和秋油拌了,另外叫五郎上房頂去拿了一捆花生下來,將花生仁剝出來,用油炸了,撒上鹽。一共是四樣涼菜。

    然後就是熱菜,一個韭菜炒雞蛋,肉片炒黃瓜木耳,青椒乾豆腐炒肉片,再做一個炸茄盒,就是將肉切成肉末,用麵粉、鹽、花椒調味做餡,挑大個的嫩茄子做成茄盒,放在油鍋中炸熟,然後再炒一個酸豆角,最後再用土豆和五花肉做一道紅燒肉。

    四個涼菜,六個熱菜,連蔓兒覺得這樣就差不多了,又叫了連葉兒幫忙燒火,連蔓兒和連枝兒兩個準備炒菜。

    東屋裡,連老爺子不知和張青山是怎樣講的,就打發了連守禮出去,又將里正幾個人請了回來,說是這次分家沒多少事,趁著吃飯前的功夫,就把家分清楚。

    吳玉昌來的時候,還拎了兩條鯉魚。

    連蔓兒想了想,這頓飯的規格要再提高一些才行,剛才定的菜也差不多了,只是量要加大,另外再加上這兩條魚,多炸點東西,應該就足夠了。鄉村人家請客的席面上有魚有肉,還有油炸的吃食,就能算上是頭等的席面。

    男人們在東屋談分家的事,看見連蔓兒幾個裡外的忙活,只當是幾個孩子幫周氏打下手。那邊周氏幾個女眷,還不知道這麼快又將里正等人請來了,因此只有張采雲出來瞧了一眼,想要幫手,連蔓兒看她穿了一身新,就把她推回屋裡去了。

    因此,大家都不知道,中午請客的飯菜只有連蔓兒和連枝兒操持。

    「蔓兒,就咱倆做菜,能行嘛?」連枝兒還有些不太自信。

    「咋不行,姐你做菜不比奶和娘差。」

    「這茄盒、倭瓜餅和土豆餅,我就沒做過,能好吃嗎?」。

    「放心吧,肯定好吃。」連蔓兒道。

    「蔓兒,你咋琢磨出來的那?」

    「這兩天給娘做飯,沒事琢磨的。」連蔓兒道。

    「用了這麼些油,奶不知該咋心疼了。」連蔓兒和連秀兒先炸了花生米,又在炸茄盒。

    「油用的多不怕,只要一會飯桌上主人和客人都有面子,只有誇咱們的。」連蔓兒道。

    連枝兒點了點頭,鄉村人家,自己吃飯盡量儉省,但是待客的飯菜,卻一點都馬虎不得。

    西屋裡,周氏聽見外面油炸鍋的聲音,聞著香噴噴的氣味,心裡有些著急,但是卻脫不開身。

    李氏一直抓著周氏,一邊抹眼淚,一邊和她說道。

    「……你們給的那些個彩禮,都給帶回來了,算上陪嫁的東西,也是滿箱滿櫃,不比誰差。現如今,我閨女櫃裡空蕩蕩、頭上光溜溜,最後兩根簪子都為孩子看病給當了,孩子她難道不是連家的孩子……」

    「蔓兒看病才用多少錢,那兩根銀簪子,不是都給大姨買了啥養榮丸了。」王氏皮笑肉不笑地道。

    周氏臉上發燒,屁股在炕上不自在地挪著。連秀兒和蔣氏只能在旁邊訕訕地陪著。

    「老姐姐,這些年,我們沒什麼對不起你啊,我閨女生第一胎,你也坐月子,沒人照看你。是我帶著我老閨女來伺候的,我閨女還靠後,先顧著伺候你啊。老姐姐,你那月子是我伺候的呀。咱們是同輩,我不欠你不該你,我伺候你為的是啥,不就是為了你能記得這個情分,好好看待我那老實的閨女嗎。你秀兒的尿布,親家你那血褲子我可都給你們洗過啊。我那閨女她心眼太實,為了奶秀兒,把枝兒都撇一邊了。我們這麼掏心掏肺地待你,老姐姐,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咋就能忍心把我閨女往死裡糟踐……」

    李氏說的都是事實,周氏無法分辨。

    「誰也沒讓你們伺候?」連秀兒紅漲著臉道。

    「哎呦,你還有理了?」王氏就瞪起眼楮來。

    蔣氏忙扯了一把連秀兒不讓她說話,蔣氏自己也不肯開口,只是陪笑。

    「秀兒啊,你是吃你四嫂的奶長到了一歲多,你母親逼著你斷了奶,你還逼著你嫂子給枝兒斷了奶。你嫂子看待你,比枝兒還重。每次回娘家,沒有不說起你的,說你又長高了,長胖了。秀兒,你咋就下得去手那,你虧心不虧心啊你。」

    周氏無話可說,臉上臊的不行,索性拍手打掌放聲大哭起來。

    「我沒娘家人啊……」

    這就是不跟你講理,開始放刁了。也不知道她沒娘家人,跟欺負張氏之間有什麼聯系。

    「娘,爹請了人回來,正談分家咧。」連守義從東屋過來,挑簾子對周氏道。

    周氏立刻停了哭聲,從炕上下來,就往東屋來。李氏幾個也都忙跟了過來,因為心裡都記掛著分家的事,在外屋看見連蔓兒和連枝兒在炒菜,誰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東屋裡,連老爺子問張青山對分家的意見。

    「老哥哥,你的家務事,我不插嘴。」張青山抽了口煙道,又沖著李氏,「你們婆娘也不準插嘴,都聽老哥哥的。」

    李氏自然不說話,周氏在旁邊臉色就變了幾變,她覺得張青山的話是讓她也不要胡亂插嘴的意思。

    連家的家當沒有多少,都擺在明面上,又只分出連守信一家來,因此很快就分清楚了。

    連守信現在住的房子,房子裡的一切傢俱擺設,連同西邊的半個院子都歸了連守信,另外還將南山下的田分出六畝來給連守信。

    「鍋碗瓢盆這些,也給他們夠用的,下地幹活的傢伙事,也分給他們兩套。今年的莊稼都收進來了,打糧食的時候,還是一起幹活。等糧食打出來,按照人頭,每人一斤,分給他們一年的口糧。」連老爺子道。

    眾人都點頭。

    「這些年,家裡就這些進項,也沒什麼積蓄。銀錢上,就不給他們了。」連老爺子又道,「這次請太醫的花費,該走的禮,是連家一家子欠的人情,這兩天我就帶著老四到鎮上去一趟,濟生堂那邊,還有石太醫那,都得回拜回拜。」

    連老爺子的意思,那七十兩的人情就在公中出了。連蔓兒忙中偷閑,趴在門口聽見了,就輕輕鬆了一口氣。

    周氏抿緊了嘴唇,七十兩銀子,那幾乎就將手裡的餘錢都掏空了。她不願意,可是想到連蔓兒跟她說的那些話,再看看張青山、李氏、王氏這些人今天的態度,她終於忍住了沒有說話。

    「還有就是家裡的豬和雞……」連老爺子繼續道。

    已經掏了七十兩銀子,如果再把雞和豬分給老四一家,那怎麼能行。周氏心疼不過,就咳嗽了一聲。

    「大姨嗓子不好啊,剛才這半天都沒這毛病。」王氏道,「采雲啊,給你大姨舀瓢涼水來。」

    「不用,不用。」周氏忙道。

    「這些豬和雞,老四媳婦和幾個孩子都沒少照看。眼看離過年也沒幾個月了,就……不分了吧,過年的時候殺豬,給他們分豬肉。」連老爺子道。

    「行,爹,就聽您的。咱家也沒啥錢,除了糧食,也就指望這幾口豬。去鎮上回拜的禮錢,過年殺豬賣了,也能補回來一些。」連守信道。他沒有提雞,他心裡知道,這些都是周氏的命根子,張氏已經吃了兩隻,他覺得已經足夠了,不應該再要了。

    「四弟是個厚道人。」吳玉昌笑道。

    里正、王老頭就都跟著點頭,這分家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寫文書不用別人,連老爺子親自動筆,寫完了,先給張青山看過,又給里正幾個人看了,這才叫過幾個兒子來,大家都在分家的文書上按了手印。

    「我還有一句話,這些年為了供老大考取功名,家裡都紮緊了褲腰帶。老四一家,也沒少出力。現在雖然分了出去,可還是我的兒子,是老大的兄弟。老大但凡有一天,熬出頭來了,不能忘了老四。我這個話,大家給做個鑒證。老大,你咋個意思?」將文書收好,連老爺子突然道。

    「爹,這你就放心吧,我和老四,我們永遠是兄弟。」連守仁道。

    「一筆寫不出兩個連字來。」

    「雖然分家還是一家人,還要互相扶持。」

    就這麼說笑著,分家的事算是塵埃落定。連蔓兒在外面都聽在耳朵裡,她並非是斤斤計較的人,能分出來就很好,能夠分成這樣,還算得上是滿意的結果。

    事情談完了,連老爺子就問飯菜好了沒有,這才看見周氏、連秀兒和蔣氏都在屋裡坐著那。

    「誰做飯那?」連老爺子就問。

    周氏猛然警醒,忙急急地要出去看。

    連蔓兒就挑門簾進來,「爺,飯菜都做好了,現在擺飯不?」

    連老爺子這才知道是連蔓兒在外面掌勺做菜,心中有些埋怨周氏,可是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說啥,就說可以擺飯了。

    等飯桌放好,連蔓兒、連枝兒兩個將菜端上來,四個中盤涼菜,一個大深魚盤上是整條的糖醋鯉魚,再加上五個熱菜,還有一大盤子油炸的果子,一半是黃橙橙的餅,一半是雪白的餅,主食是大米飯、白麵饅頭,飯菜的賣相都很漂亮,連老爺子的心略放下一些,等各樣菜都嘗了一遍,不僅心全放進了肚子裡,笑容也爬上了眼角。

    「都吃菜、吃菜,家裡沒準備啥,別笑話。」連老爺子讓道。

    這餐飯依舊分為兩桌。連老爺子、張青山,張慶年,里正,王老漢、吳玉昌,又叫了四個兒子和大孫子連繼祖陪著坐了一桌。另外那一桌招待女客,李氏、王氏和張采雲,周氏、連秀兒和蔣氏作陪,張青山和李氏要抬舉自己個外孫、外孫女,一個叫了五郎上桌,一個就將小七摟在懷裡,連枝兒和連蔓兒端完了菜,也被李氏叫過來一起吃飯。

    連蔓兒吃了兩口,就另外拿了碗盤,將各樣菜都給張氏撥了一些出來,送去給張氏吃。

    里正等人各樣菜都吃了,少不得連聲的誇贊飯菜做的好。

    「就是從鎮上酒樓裡請了大廚來,做的席面也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這一桌是老嫂子的手藝吧?」里正就問。

    那邊桌上的人就都扭過臉來看周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5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03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賺錢要趁早

   飯菜根本就不是周氏做的,周氏就不好答話,臉色也不好看。

    「我娘這些天身子不大好。孩子們也都大了,今天的飯菜,是我那兩個丫頭,枝兒和蔓兒準備的。」連守信道。

    大家轉而誇贊連枝兒和連蔓兒兩個。

    「張大哥,你生的好閨女,連大哥,你娶的好兒媳婦。教出來的閨女也是好樣的,都才幾歲啊,都能置辦這樣的席面了,在咱們村裡絕對首屈一指了……」

    「蔓兒還小,枝兒有十四了,是大姑娘了。她娘在家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家裡家外的活計一把手。」張青山抿了一口酒笑著道。

    「枝兒十四了?平時就聽說這孩子性子好,又能幹,就這一手燒菜的本事,村裡一般大的姑娘,還真沒有比得過她的。」

    連枝兒十四歲,連蔓兒十歲,因此眾人便都認定了,飯菜是枝兒燒的,蔓兒就被認為是打下手的了。

    「不知道哪個有造化的人家說了去,連大哥,我跟你說件事……」里正就笑著說起一戶人家,正好有個兒子和連枝兒年歲相當,「咱枝兒還沒定親吧,要不我就做這個媒人吧,那家日子過的好,也是本分人家……」

    連枝兒在這邊飯桌上就紅了臉。周氏板著臉,看看連枝兒,在看看旁邊嘟著嘴的連秀兒,心裡就有些不自在,卻又說不出什麼來。

    連蔓兒的心裡樂開了花,這次做飯露了一回臉,不僅給張氏和連守信爭了面子,看看連老爺子和張青山那高興樣,就知道這兩個老頭也覺得臉上有光了。再讓里正這些人傳說出去,連枝兒可就贏得了能幹的美名,這對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來說,可是非常有益的。

    吃了一會,王氏說想要蔥,連蔓兒就下了炕,到外間屋給王氏拿蔥。她一出來,就看見何氏帶著六郎正在掀鍋蓋,到處翻找。連家的規矩,家裡來了客人,不管桌子上坐不坐得下,除了幾個陪客的,其他的人,尤其是媳婦和孩子們,都要等客人吃過了,他們才能吃剩下的飯菜。

    今天連老爺子讓四個兒子和大孫子都上桌陪客,連蔓兒幾個則是因為張青山和李氏的緣故,才能陪客吃飯,而何氏和幾個孩子都沒能上桌,方才做飯的時候,何氏也就走過來看一下,就再也沒有露面了,現在卻來翻找東西吃。

    「蔓兒,你姐倆做菜,咋沒給俺們留?」何氏看見連蔓兒出來,先發制人道。

    連蔓兒本不想搭理何氏,轉念一想,就笑著說道,「二伯娘說的啥話,咱家請客啥時候不是把菜都端上去,這規矩也不是我定的。」

    「啥規矩不規矩的,就興你們吃的大魚大肉,俺們就啥也吃不上。」

    「那我可有什麼法子那。」連蔓兒故意嘆了一口氣,「要不二伯娘和奶商量商量,再另做點吃的,今天爺和奶高興。」

    「娘,我要吃肉。」六郎扯著何氏的衣襟道。

    「肉只怕是沒了,不過……」連蔓兒往雞圈那邊掃了一眼。

    「娘,咱再殺只雞吃唄。」六郎想起前兩天吃的雞肉來,嘴角就流下了口水。

    「那幾只雞可不是你們的了,你們不能動。」連蔓兒隨口說了一句,拿了蔥就回屋裡了。

    吃過了飯,將里正等人往外送,連蔓兒就聞見東廂房裡傳出來燉雞的香味。因為連守信一家分出來了,張青山就說住一晚上,等明天給閨女和姑爺燎了鍋底再走。連老爺子就讓張青山在上房歇著。

    「姥爺,我娘還沒見著你那。」連蔓兒就小聲對張青山道。

    「老哥哥,我先去看看閨女,一會再過來。」張青山道。

    大家就都回西廂房來。

    上房裡,周氏將剩下的飯菜撿好的都收了起來,就到外屋查看連枝兒和連蔓兒用了多少油鹽,一邊心疼的眉頭都皺起來了。忽然看見只有趙氏帶了連葉兒來吃飯,何氏和二房的幾個孩子都沒來。周氏心中疑惑,就從上房裡出來。她一出來,就聞見了燉雞肉的香味,頓時大驚失色,踩著一雙小腳飛快地四下找尋了一番,發現沒了一隻花脖子大公雞。

    連蔓兒在西廂房裡,就聽見周氏在對面罵何氏。一會又聽見連老爺子走出來,喝止了周氏。

    「親家還在那,你罵罵咧咧的像咋回事「

    「這又是咋了?」張氏就問。

    「二伯娘嫌剩飯菜不好吃,偷殺了雞燉著吃那。」連蔓兒道。

    「這幾天鬧騰的,我看二嫂有點不怕他奶了。」張氏嘆了一口氣,「這又吃順了嘴,以後還不知道咋樣那。」

    「不是他們嫌你們是拖累,逼著分的家?分都分開了,你以後顧著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吧。」王氏道。

    一會就聽見外面門響,是趙氏帶著連葉兒回來了。

    「你們這個三嫂,這是病了?我看她比以前更膽小了,連話都不敢說。」王氏就和張氏道。

    「可不是,現在我們分出來,以後家裡的事,多半都得推她們娘倆身上,怪可憐的。」張氏就道。

    「娘,你看。」連蔓兒就從櫃角的一個笸籮裡端出一個大碗來,碗裡放著幾塊炸茄盒,幾塊炸的金黃的倭瓜餅,還有幾塊炸的雪白的土豆餅,「我特意留了點,給三伯娘和葉子送過去嘗嘗行不行?」

    「那咋不行,多虧你有這個心。」張氏道。

    「蔓兒這孩子好,不護食,心眼好,想的還周到。」王氏道。

    連蔓兒就端著餅,給趙氏和連葉兒送了過去。

    趙氏和連葉兒都是又驚又喜。

    「蔓兒,這是?」

    「我特意留了這幾樣給三伯娘和葉兒嘗嘗,你們快點吃吧,三伯在飯桌上吃過了,我就不讓了。」連蔓兒笑著道,又特意壓低聲音在連葉兒耳邊道,「別讓奶她們知道。」

    連葉兒忙點頭。

    「我知道,蔓兒你就放心吧。」趙氏也道。

    「蔓兒,多虧你想著你三伯娘和你葉兒妹妹。」連守禮道。

    連蔓兒站在西廂房門口,就看見連秀兒陰沉著臉從東廂房出來,手裡端著一盆雞肉往上房去了。看來那雞肉,何氏她們還是沒吃上啊。連蔓兒心裡壞笑了一下,轉眼看見大門內那兩匹青色的騾子和旁邊停的大車,心中就是微微一動。

    該是釀葡萄酒的時候了。釀葡萄酒的缸她已經看下了,隔壁趙家村趙連生家是燒窯的,正燒的有二十升的酒壇子,連蔓兒就準備從他家買。然後就是進山裡去摘野葡萄,再將野葡萄運回到家裡來。她本來打算用家裡的板車,可是板車哪有馬車快,也沒馬車裝的多。

    張青山要明天才走,那她能不能借這馬車用一用。連蔓兒把小七叫過來,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囑咐了一遍。

    兩人就找上了正給牲口餵水的張慶年。

    「大舅,我跟你商量點事啊。」連蔓兒就把要用馬車拉葡萄的事跟張慶年說了。

    「大舅,你幫幫我們唄。」小七撲進張慶年懷裡。

    張慶年哈哈笑著抱起小七,又把他舉得高高的。

    「我外甥女和外甥要用車,這有啥說的。」張慶年道,「不過,蔓兒,那野葡萄不能吃,你要那東西幹啥。」

    「我要拿葡萄釀酒。」連蔓兒道。

    幾個人就走回西廂房裡來,釀酒這事,光憑她一個人肯定幹不來,所以連蔓兒乾脆把想法當著大家的面都說了出來。

    「釀酒,釀酒好啊。」張青山聽見了,就說道。

    小七馬上猴進張青山懷裡,「姥爺答應了。」

    「這不是一壇子兩壇子的,隨便你小孩子玩。」連守信道,「蔓兒,你這是打算釀多少啊。」

    「能釀多少釀多少。」連蔓兒道,「爹,這個買賣,咱絕對穩賺不賠。」

    連蔓兒就跟連守信算賬。

    「鎮上的葡萄酒,說是從西域那邊買進來的,至少要二錢銀子一斤。咱要釀酒,用山裡的野葡萄,這個不用花錢,酒壇子我上次去問過了,一個二十斤裝的酒壇子,只要十文錢一個,咱們釀上幾百斤,也不過買上五十個壇子,五百文錢,到時候能算只能出一半的酒,去掉本錢,也有百來輛銀子的賺頭。」

    「爹,你們手裡沒錢,這個本錢我早都攢下了。」連蔓兒爬到炕上,從炕櫃裡某個角落挖出一個小布包來,又從布包裡拿出一小塊銀子。

    「我蔓兒是有錢人那。」張氏就笑。

    「蔓兒,你那釀酒的法子,可靠不?」連守信又問。

    「可靠。」連蔓兒就編了一篇話,說她是在鎮上,湊巧聽一個人大鬍子藍眼楮的人說的釀酒的法子。

    小七就給連蔓兒做證人,「我也聽見了。」

    「那應該是西域人了。」張青山就道,「葡萄酒不就是果酒,咱山裡人釀果子酒也就是這麼釀,只是不知道野葡萄還能釀酒。我看這事行。」

    「說到酒,不管啥事,你都說行。」李氏就嗔了張青山一眼。

    「等釀好了,挑最好的給我姥爺和大舅留著。」連蔓兒道。

    連蔓兒用苦姑娘兒就能賺來銀子,這些天連蔓兒說話做事,也都讓人信服。況且,看幾個孩子心都勝,又是用自己賺來的錢做本錢,連守信覺得,他只能表示支持了。

    「行,那就都聽蔓兒安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5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04 P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釀酒

    有張慶年等人幫忙,釀酒的人手就充裕多了。連守信、張慶年、王氏、五郎、連枝兒和采雲都坐車進山裡去摘葡萄,其中張慶年和五郎還要趕車回來送葡萄。採摘葡萄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連蔓兒只是叮囑他們,摘下來的葡萄,只需要在溪水裡沖洗一下就可以了,葡萄上面的那層白霜千萬不可以弄掉。

    連守信、張慶年等人坐車出發了,連蔓兒帶著小跟班小七,兩人頭上都戴了草帽,就往隔壁的趙家村來。

    趙家村與三十里營子離的不遠,兩個村子的地挨著地。現在地裡的莊稼大都已經收割完了,從三十里營子的村頭,就可以一眼望到趙家村的村落。連蔓兒要走近路,就直接從田裡的小道走了過去,大約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趙家村。

    趙連生家住在村頭,家住的院子外用矮牆圍起一大片空地,裡面放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壇子、罐子和缸。他家是方圓百里內,唯一會這個手藝的。附近的人家用的水缸,醃鹹菜用的壇子,還有酒壇子等差不多都是出自他家。

    連蔓兒在計劃用葡萄釀酒的時候,就注意打聽哪裡有賣壇子的。後來出來挖野菜的時候,她還特意來這裡看過。當時她就看中了趙連生家燒的這種二十升,也就是二十斤裝的闊口壇子,這種壇子還有蓋子,可以用泥封口,醃菜裝酒都十分適用。巧的是,這本是一個燒酒的作坊定下的,後來卻又不要了。趙家正愁這麼多壇子不好出手,連蔓兒過來說買,就說了可以十文錢一隻賣給她。

    「我先要五十只壇子,今天就要,這是定錢。」連蔓兒拿出錢袋,從裡面取出兩串共二百文做為定錢。

    當時趙連生見連蔓兒是個孩子,還並沒有十分在意,今天見連蔓兒一開口就要五十個壇子,而且還這麼痛快地給了定錢,自然是喜出望外。

    「行啊,我現在就套車,給你送過去。」

    趙連生這邊肯送貨,連蔓兒自然高興,就看著趙連生帶著兩個兒子,先裝了二十五個壇子在車上,捆紮結實了,連蔓兒和小七也跟著車就回來了。

    因為西邊這半個院子現在就歸了她家,放酒壇子的地方,連蔓兒也選好了,就在她家西廂房的南窗戶下麵。那本來種的是幾架豆角,剛剛拉架。連蔓兒跟著車回來的時候,張青山已經將地又平一平,趙連生就帶著兒子將壇子都卸下來,回去拉第二車。

    這些壇子都是新的,但是連蔓兒覺得還是要洗刷一下才放心。

    連蔓兒就和小七打了一桶水,將壇子裡裡外外地刷洗乾淨,正好趙連生因她買的多,送了一小壇子的高粱燒。連蔓兒就剪了一塊上次從鎮上買的白細棉布,沾著高粱燒酒將壇子裡面和壇子蓋都擦拭了一遍。

    釀酒最需要的就是乾淨的器具,用酒精度高的酒來消毒,是最好不過的了。

    五十個壇子,趙連生家分兩趟都送了來,連蔓兒就將餘下的三百文前都跟他結清了。這個時候,連守信和張慶年也拉回來第一車野葡萄。

    野葡萄是用籮筐裝著運回來的,運回來後,就先放在旁邊用高粱桿搭起架子上。連蔓兒檢查了一遍,發現葡萄都是挑的好的摘的,上面的白霜也都還在,就很滿意。等葡萄上的水分晾乾了,才將葡萄一粒粒摘下來,捏碎了放進乾爽並經過消毒的酒壇子裡。每只酒壇子不能放滿,要給葡萄發酵留下充足的空間。

    連蔓兒就重新分配了人手,讓五郎和連枝兒回來幫忙,只有連守信、張慶年和王氏、采雲負責摘葡萄和往家裡運葡萄。

    因為這個過程也要保持絕對乾淨,連蔓兒把手洗了又洗,又乾脆用高粱燒酒消毒後,才肯讓人接觸葡萄。

    張青山和李氏也出來幫忙。人多好幹活,這些人又都是幹慣了農家活計的,不會偷懶,一直忙到快要天黑的時候,已經整整弄好了三十壇子的葡萄。連蔓兒覺得自己的手都要麻木了,還有一些運回來的葡萄,就乾脆晾在那裡,等明天接著處理。

    「山上還有多少葡萄沒運回來?「

    「明天上午,就都能摘回來,就是這壇子怕是不夠。」

    「那估計還得要多少壇子?「連蔓兒問。

    連守信估計了一下,「大約還得二十個壇子。」

    葡萄越多越好,添再多的壇子連蔓兒都願意。

    「那我馬上再去趙家村一趟,讓他們明天早上再送二十個壇子來。」連蔓兒道。

    「我去吧,我跑的快。」五郎道。他果然跑著去,又跑著回來,說是到趙家一說,趙家就同意明天一早再送二十個壇子來。

    晚飯是連老爺子讓周氏預備的,過來讓張青山,還有連守信一家都過去吃。張青山推讓了一番,連老爺子很堅持,也只得答應了。晚飯自然沒有午飯那樣豐盛,一道雞肉燉的土豆和茄子是主菜,雞肉燉的皮酥肉爛。這次,何氏、趙氏和幾個孩子也另外擺了一桌一起吃飯,連蔓兒瞧見何氏一直黑著的臉,就知道這只雞肯定就是她晌午的時候殺了,卻還沒來得及吃進嘴裡,就被周氏收繳了的。

    吃飯的時候,連守義就問連守信,這一下午在忙啥。

    剛剛分了家,連蔓兒就運回來這麼多的壇子,這錢是從哪裡來的。連守義不好明著問,只好轉彎抹角地問。

    「孩子們要釀幾壇酒,我看不錯。每年我家裡,也要釀幾壇子的。」張青山就笑道。

    張青山將話頭接了過去,大家又都知道,分家的時候並沒有分給連守信任何的銀錢,連守義就疑心這錢是張青山出的,也就不好再問。張青山又說起別的話題,就將這件事岔了過去。

    畢竟分了家,第二天,連守信一家就自己開火了。連蔓兒和連枝兒早早地起來,將那只雞切了半隻,熬了濃濃的湯,用這個湯熬的稠稠的大米粥,上面用籠屜蒸了一大籠屜的白麵加黍米麵兩摻的饅頭,配菜是一大盤子雞肉碎末炒酸豆角,和兩碟鹹菜。

    大家吃的飽飽的,天剛剛放亮,就依舊按照昨天的分工去幹活。趙連生家很快又將二十個酒壇子送來,一次賣掉七十個壇子,而且銀錢都是現結的,連蔓兒這可算是大主顧了。趙連生另外又送了連蔓兒兩個小壇子,一個五斤的,一個十斤的,還和連蔓兒說以後但凡用什麼,去他那買,價格都有商量。連蔓兒心裡誇趙家會做生意,張氏看了兩個小壇子,就說以後醃雞蛋、醃鹹菜正好用的著。

    連守信估計著,一上午的功夫,就能將山上所有的野葡萄都運回來。張慶年就說要幫他們把活計都做完再回去,連守信卻覺得現在是秋忙的時候,張家的事也多,就沒答應,說好了,只幫把葡萄都運回來,就讓張家的人回去。

    連蔓兒知道,如果沒有張家的馬車,還有人手幫忙,只靠他們家這幾口人,用自家的板車,想要釀上這些壇子的酒,只怕要四五天的功夫都未必能做完。她很高興,也很感激,因此一早就和張氏商量了,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來,去鎮上的肉鋪裡稱回來幾斤肉,打算晌午做豬肉餡的餡餅吃。

    豬肉買回來洗乾淨,連蔓兒就將肉皮先剝了下來,用火將上面的毛茬都弄乾淨了,切成小塊,一大早就燒起火,熬了小半鍋的肉皮濃湯出來,晾在小盆裡讓它凝結成肉皮凍。又用的是白麵和好了麵,也放在盆子裡發著。

    等看著將近晌午了,連蔓兒就去後院的園子裡割了一大籃子的韭菜。昨天分家的時候,連老爺子說好了,這一季,前後園子裡的菜,連守信家都可以隨便吃。把韭菜擇洗乾淨,切好了,再將買的肥瘦肉細細地切成臊子,倒進大鐵鍋裡熬熟了,又將肉皮凍也切碎了,和臊子、韭菜一起拌成肉餡。

    用韭菜做餡有一個優點,因為韭菜本身的味道就重,並不需要放額外的調料。連蔓兒在熬肉皮凍的時候,特意多放了大蔥段、大料熬煮,因此只需要放鹽,就更不需要別的調料了。李氏、連蔓兒在屋裡,張氏也坐起來幫著一起做餡餅,連枝兒就在外面開始燒火,烙餅用的是新買的大豆油,連蔓兒又將雞油摻進去一些,結果油剛熱,誘人的香味就飄出去了,等餡餅下鍋煎熟了,那香味就更加誘人了

    李氏幫著做好了餅,就從懷裡取出個布包,裡面包著一吊錢和兩塊銀子,遞給張氏。

    「你們分出來單過,手裡一文錢都沒有哪成?這點錢你收起來,過日子用。」李氏對張氏道,「這次就是來看你,不知道你們分家,要知道,就多帶些錢來了。」

    張氏不肯收。

    「娘,我是嫁出門的女,哪能總讓爹娘貼錢。」

    「嫁出門了就不是我閨女了?」李氏硬把錢塞進張氏的懷裡,「你好好收著,該買啥買啥,別捨不得用。要是過日子缺錢,你給我捎個信。」

    「娘,我不能要這個錢。」張氏道。

    「拿著吧,算是我們給你燎鍋底的錢。你大哥和嫂子那你放心,他們都知道,一早上還和我提了。」李氏道。

    娘兩個推讓了一番,張氏無奈只好接了。

    李氏出門解手,連蔓兒見張氏看著手裡的錢發呆,就過去把錢都包了起來。

    「娘,這錢咱先拿著,等咱有了錢,再多孝敬我姥爺和我姥姥,他們也高興。」連蔓兒道。

    張氏就笑了,「你倒會說。」

    「我可不只是說說。」連蔓兒就道,「娘,你看你也不方便,這錢就先放我這管著唄。」

    張氏突然意識道,這些天,可以說一直是連蔓兒在當家了。張氏這一愣的功夫,連蔓兒已經把錢收進櫃裡去,外面還加了鎖。

    「行,都給你管。你還怕娘把這錢胡花了?「張氏無奈道。

    張慶年和連守信幾個拉了最後一車野葡萄進門,張慶年就笑了,說是又有口福了。

    這邊餡餅烙的差不多了,連蔓兒又借用連守禮那邊的鍋灶,另外炒了一個土豆絲、一個肉片豆角、還做了一個黃瓜片蛋湯。

    吃飯的時候,張青山和連守信去上房,請了連老爺子過來一起吃了。

    因為還有幾十里路要趕,吃過了飯,張慶年就把車套好了準備走。張青山已經把要囑咐的話都囑咐了連守信,就拉著連老爺子的手老哥哥長老哥哥短的,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話。

    李氏捨不得張氏,拉著張氏的手自然是有許多的話要囑咐。

    「娘,你還有啥不放心的。妹子是好人好命,看這幾個孩子都大了,一個比一個頂用,妹子的好日子在後頭那。」王氏就笑道。

    連蔓兒將采雲叫到一邊,將一個籃子交給她。

    「是哈?「采雲問。

    籃子裡墊了一層的高粱葉子,上面放了一包松子糖,還有用油紙裹了十幾張的餡餅。方才吃飯的時候,張家的幾口人都連聲誇贊餡餅好吃,連蔓兒早想著她家也沒什麼能拿出來送人的,烙餅的時候就特意多烙了一些,就是打算給采雲拿回去吃的。另外那包松子糖,是她早上去買肉的時候一起買的,也是打算好給采雲帶回家去,給沒來的幾個表兄弟姐妹們吃。

    「哎呦,那咋行,我不拿。」采雲看了籃子裡面的東西,推辭道。

    「你還客氣啥,快拿著吧。」連蔓兒就笑。

    采雲也是爽朗的脾氣,知道連蔓兒是誠心誠意的,也就不再推辭了。

    送走了張青山一家,連蔓兒也沒歇著,立刻開始幹活。一家人將剩下的野葡萄都處理完了,天也快黑了。七十個壇子都用上了,還剩下一些野葡萄,連蔓兒乾脆連那兩個小壇子也用上。

    看著擺的整整齊齊的壇子,再摸摸自己酸痛的胳膊和手,大家臉上都露出笑容來。

    晚飯就吃剩下的餡餅,吃完飯,一家人都早早地躺到了炕上。

    「蔓兒,這酒就這樣就能釀出來了?「連守信問。

    「還早著那。」連蔓兒道。野葡萄酒要經過幾次發酵,過濾,起碼要兩個月的時間。

    「蔓兒,這釀酒的法子也不難,二伯娘他們也學會了吧。」連枝兒突然道。

    下晌連蔓兒他們幹活的時候,連老爺子、周氏、連守仁、連繼祖,還有二房的夫妻兩個和幾個孩子,都過來看過。連守義和何氏還問東問西的,甚至想著要親手試試,被連蔓兒堅決拒絕了。

    她明白連枝兒的擔心。

    「沒那麼容易的。」連蔓兒道。釀葡萄酒還有一道關鍵的程式,她誰也沒告訴。張青山他們如果也想釀,就會告訴她。那個時候她再把這關鍵的一道程式告訴他們也不晚.可是如果誰想偷師,然後偷偷自己釀,她可是不會對結果負責的。

    一家人都累了,說了幾句話,就都沉沉地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連蔓兒突然驚醒。

    「外面好像有動靜。」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06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05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旱煙袋

  「哪裡有動靜?」一屋子的人都醒了過來。

    「窗戶外面。」連蔓兒指了指南窗。

    南窗外面放的是剛釀的葡萄酒。三十里營子可以說是個民風古樸的村落,雖不敢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是小偷小摸這種事情卻不多見,尤其是能摸進連家這樣有圍牆有大門的中等人家來偷盜的,更是少有。

    連守信一聲不吭地披衣下炕,抄起門插就跑了出去,連蔓兒也忙跟了出來。

    西廂房下麵的菜園子,周圍是用矮牆圍了起來,因為院子裡養了雞,怕雞進菜園子裡糟蹋了菜蔬,在矮牆上又加了泥巴,上面插了一尺多高的高粱桿,這樣既方便牆邊種的豆角、黃瓜之類的枝蔓往上爬,也使得跳的最高的大公雞,也進不來園子。當然,同時也使人無法從牆上翻過。

    西廂房的窗戶下有一扇小門,是進這個菜園的唯一入口。

    晚上收工的時候,這個小門是關上了的,現在卻是開著的。連守信靠近門邊,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發出一聲脆響。菜園子裡隨後也發出叮當的一聲,接著,就有個黑影試圖翻牆從菜園子裡出來,卻被矮牆上的高粱桿和上面的藤蔓給絆住了腳。

    連守信忙跑過去,將那個人一把提了起來。

    「四郎?咋是你?」借著微弱的月光,連守信看清了被他抓住的人是二房的四郎。

    「四叔,我就是出來撒泡尿。」四郎在連守信手裡掙紮。

    這話卻是糊弄不了連守信。

    「你撒尿在哪不好,你進啥園子。聽見有人來,你還跳牆跑?我還當是進賊了。」

    連蔓兒提著油燈,急忙走進菜園子裡,仔細查看擺放的酒壇子,就看見最邊上一個酒壇子的蓋子掉在地上,她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爹,有壇子被打開了。」連蔓兒就出來對連守信道。

    「四郎,你做啥了?」連守信高聲喝問。

    院子裡這麼大的動靜,上房東屋亮起了油燈,上房西屋和東廂房裡卻寂靜無聲。

    「四叔,我沒做啥,我就是看看。」

    「白天你還沒看夠。真要看,為啥不堂堂正正白天過來跟我們說要看,半夜三更你偷摸進去,你是想幹啥?」連蔓兒質問道。

    「我真就是看看。」四郎耷拉著腦袋道。

    連守信瞧了瞧上房的一點燭火,又看了看一點動靜都沒有的東廂房,強壓下心中的怒氣。

    「四郎,你四叔我還指望著這些壇子裡的東西能換點錢過日子。咱們鄉村人家,最恨糟踐東西。你可聽好了,再有下次,別怪四叔到時候跟你翻臉。」連守信放開了四郎。

    回到屋裡,大家就都有些睡不著了。

    「二伯他們是想幹啥?」連蔓兒心裡惱火。

    「或許只是半大小子淘氣、好奇……」連守信道,不過聽的出來,他自己也不大相信自己的話。

    「都是連家人那,他也不能做過分。晚上咱都睡警醒點,白天我在家,把窗戶開著,決不讓人動那些壇子。」張氏道。

    第二天一早,連老爺子又叫上一家的勞力下地去幹活。雖然糧食都收進來了,但是還有些豆秧子在地裡,這些也要運回來,既能夠做飼料,也能當柴禾燒。

    連蔓兒想著昨晚上的事,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要從根子上解決才好。在連家,有威信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只有一個人。

    連蔓兒就走到上房來,周氏和連秀兒去了後面的園子摘菜,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炕頭的窗臺上擺著兩截的旱煙袋,這是那次連老爺子用來打連守仁打斷了,從那以後,就放在窗臺上。連蔓兒其實知道,連老爺子並不喜歡捲旱煙抽,他更喜歡抽旱煙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不肯另買新的。

    連蔓兒就爬到炕上,從窗臺上拿起兩截旱煙袋在手裡掂了掂,還頗有些分量,看樣子是銅的。連蔓兒就將旱煙袋揣起來,從上房出來。

    「娘,我一會去鎮上,要買啥不?」連蔓兒跟張氏商量。

    昨天連蔓兒已經買了五斤的豆油,一罐子鹽,還有一些日用的零碎東西。連守信還從上房搬了一袋子的黍米和一袋子的黍米麵回來,是他們這個月的口糧。

    「蔓兒,你昨天就買了豆油,咱家還沒有葷油那。你到肉鋪去看看,有板油買一扇回來,咱好耗油。」張氏想了想就道。

    「行。」連蔓兒到炕櫃裡取了錢,就問小七,「小七,你是在家陪娘,還是陪姐去鎮上?」

    小七的大眼楮咕嚕嚕轉了轉,他其實很想跟連蔓兒去鎮上,可是分派給他的任務是陪著張氏。

    「娘,要不我……還會是陪你在家吧。」小七就對張氏道,只是一雙大眼楮分明閃著祈求的光。

    張氏如何看不出來。

    「你陪你姐去吧,別亂跑,早點回來。」張氏囑咐小七。

    小七歡呼一聲,提了籃子跟連蔓兒從屋裡出來。

    來到鎮上,連蔓兒先去了趙記銅匠鋪子。

    「姐,咱到這來幹啥?」小七問。

    連蔓兒就將那兩截旱煙桿拿出來,遞給趙銅匠,問他能不能把兩截旱煙桿重新焊起來。

    趙銅匠接了旱煙桿看了,就點頭說行。

    「這活我這常做的。就是焊起來不太好看,要不要再加一個銅箍,就是多要幾文錢。」

    「行,這個是我爺的寶貝,你可一定要弄好,要不然,我可是要回來找你的。」連蔓兒和趙銅匠講好了價錢後道。

    「知道,知道。」趙銅匠道,「小姑娘還挺厲害。」

    「這旱煙袋交給你焊,我們先去買點別的東西,一會回來取。」連蔓兒就道。

    「沒問題,我這就給你們弄。」趙銅匠答應道。

    連蔓兒從趙記銅匠鋪出來,又來到鎮上最大的一家雜貨店裡,挑最好的白糖,買了五斤白糖,每斤是十五文錢。然後又去另一家店買了三斤。這樣幾間雜貨鋪子都走了一圈,總共買了二十斤的白糖,共花了三百文錢。

    白糖,就是釀葡萄酒那一個關鍵的步驟了。不加白糖也可以釀出葡萄酒,但是釀出來的酒因為酒精度不高,非常容易變質變酸。加了白糖,就可以提高葡萄酒的酒精度,釀成真正的干紅葡萄酒。這樣的酒如果保存適當,可以存放兩到三年,葡萄酒的口味也更好。

    買好了白糖,分放在兩個籃子裡,連蔓兒提了一個,小七提了一個。

    「阿姐,你不是說要買肉的。」小七提醒連蔓兒。

    「放心吧,姐沒忘。」連蔓兒笑道。

    連蔓兒走進肉鋪,看見肉案子上放著新殺的半扇豬肉,肉色漂亮,肥膘最厚的地方足有三指厚。這樣的豬的板油多,出油多,而且香。

    「張大叔,有板油嗎?」。連蔓兒問。

    「連三姑娘啊,你來的巧了,這不正有一扇。」張屠夫就從後面的肉案子上拿過一扇板油來。

    板油就是豬肚子裡那厚厚的一層油脂,熬出來的油叫做葷油。豆油在一般的鄉村人家也是精貴的東西,鄉村人家平常吃的就是葷油。有的人家一年就買一扇板油,熬出油來,平時做菜的時候少少地放一勺,能夠吃上一年。

    連家既有葷油,也有豆油,也是葷油吃的多。

    「還有肉骨頭沒有?」連蔓兒將板油翻開,見裡面乾乾淨淨的,就又問道。

    「有。」張屠夫說著,就彎腰從肉案子底下的一個大柳條筐裡揀出來兩根豬腿骨,和一塊豬脊骨。」你要是買了這板油,這幾塊骨頭便宜賣給你。」

    「姐兒,熬了油,咱用油梭子做餡餅吃唄。」小七像連蔓兒建議。

    連蔓兒低頭看了看小七,又想到連枝兒和五郎瘦弱的小身板,就點了頭。

    「光用油梭子不好吃,咱再買點肉。」連蔓兒道。

    「油梭子就夠了,不用再買肉。」小七很懂事地道。

    「咱不多買,就買一斤。」連蔓兒道。

    連蔓兒心裡曾經算過,往後這一年,口糧已經有了。她手裡有賣苦姑娘兒攢下的錢,昨天李氏給留下了一吊錢,另外兩塊銀子每塊都差不多有二兩,加起來就是五兩銀子。等葡萄酒賣出錢來,買了地,那明年的日子就更寬綽了。

    張氏要補身子,連守信是主要勞力,也得吃點好的,她們幾個小的也正在長身體的時候,所以該增加的營養不能含糊。

    連蔓兒就又讓張屠夫稱了一斤後腿肉。

    板油稱了,有十一斤掛零,就算作十一斤,每斤是十四文錢,是一百五十四文錢,大骨頭三塊有五斤半,每斤是十文錢,是五十五文錢,再加上一斤後腿肉,每斤二十文錢,一共是二百二十九文錢。

    「再加一文錢吧,湊足三百文。」張屠夫就又割了一塊肉下來,扔進稱裡一稱,足足有一兩有餘。

    連蔓兒就答應了,數出三百文錢來給了張屠夫。張屠夫用幾片大葉子將骨頭、板油和肉都分別包了,放進連蔓兒的籃子裡。

    連蔓兒和小七提著籃子,走回到趙記銅匠鋪裡,趙銅匠已經將旱煙袋修好了,連蔓兒看了看,旱煙袋斷裂處焊上了,還加了一道銅箍,打磨的很光滑。那趙銅匠又拿了一根細銅絲伸進煙嘴內,直通到煙袋鍋出來,示意裡面也沒問題。

    「連三姑娘,我還替你把煙袋油漬也清了清。」趙銅匠道。

    連蔓兒就笑了,這個年代做生意的人,並沒有顧客是上帝這樣的口號,但是能夠生存下來的生意人對待客人的態度,還有服務意識,更讓人如沐春風。

    按照商量好的價錢,連蔓兒又加了一文錢,共數了十五文錢給趙銅匠,就和小七從鎮上往回走。因為買的東西比較多,姐弟兩個走走停停,都走了一身的汗才回到家裡。

    連蔓兒先將買的東西都放好,就到菜園子裡,打開壇子,發現裡面的葡萄已經開始發酵了。現在連家下地的人還沒回來,留在家裡的又都怕熱,都躲在屋子裡。連蔓兒就將白糖均勻地分成若干份,每個壇子里加了一份。

    為了讓葡萄酒的滋味更多層次,連蔓兒打算分幾次加入白糖。這是第一次,以後還會有第二次。

    等連蔓兒將這些做完,也就將近晌午了,下地幹活的人們陸續回來了。

    連蔓兒就將肉、骨頭和板油都交給連枝兒,讓她處理,自己就往上房來找連老爺子。

    連秀兒正在外屋燒火,看見連蔓兒來了,就有些沒好氣。

    「你來幹啥?」連秀兒瞪著眼楮問。

    「我來看看我爺。」連蔓兒說著話,就徑自進了屋裡。

    「爺。」連蔓兒進門就甜甜地叫。

    「蔓兒來了。」連老爺子正坐在炕頭上卷著旱煙,見連蔓兒來了,就應了一聲。

    「爺,你看看這是啥。」連蔓兒就將焊好的旱煙袋遞給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看見了連蔓兒手裡的煙袋,回過頭去往窗臺上瞅了瞅。

    「這是我那旱煙袋?」連老爺子放下手裡的煙,接過了旱煙袋。旱煙袋不僅重新焊好了,裡外的煙袋油漬也被擦洗幹淨了,黃橙橙的好像新的一樣。

    「爺,我看你抽不慣捲的旱煙,還是抽這旱煙袋好。」連蔓兒道。

    「是你去修好的?」連老爺子道。

    「是啊。我知道,爺愛抽旱煙,爺還愛喝酒。等葡萄酒釀出來,第一個給爺喝。」連蔓兒道。

    「好孩子。」連老爺子摸著旱煙袋道。

    周氏從外邊進來,連蔓兒就笑了笑從屋裡出來了。

    「哎,這旱煙袋,是修好了?」周氏看見了連老爺子手裡的旱煙袋。

    「是啊,蔓兒這孩子有心。」連老爺子道。這旱煙袋陪伴了他將近半輩子,他抽不慣紙捲的旱煙。這兩件事,家裡的人應該都是知道的。可是他的旱煙袋斷了這麼久,家裡誰都沒想到拿去修好,也沒人想給他另外買一個。最後還是連蔓兒一個孩子,將這旱煙袋修好了給他。

    連老爺子裝了一袋旱煙,慢慢地抽了起來。

    「她是有心,她心眼多著那。」周氏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連老爺子手裡拿著旱煙袋,停頓了一下,突然就笑了。

    「去把老二、老二媳婦,還有那幾個小子都給我叫來。」連老爺子對周氏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1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08 PM 編輯

第六十章 油梭子餡餃子

   西廂房了,連蔓兒正拿了買的板油、肉和大骨頭給張氏看,一家人商量著這些東西該怎麼吃。小七蹦蹦跳跳地從外面跑進來。

    「……剛才我爺把二伯一家都叫過去,說咱連家人都是規矩人,從來沒有敢偷雞摸狗的,誰要是敢壞了家風,爺說要用煙袋桿子抽死他。」小七跟大家學舌,「爺說了,誰也不準進咱家下面的園子,也不准踫那些酒壇子。」

    「你爺真這麼說的?」連守信喜的問道。

    小七點頭,「嗯,爺板著臉揮著旱煙桿說的,四哥嚇的臉都白了。」

    「昨夜裡的事,我想跟咱爹說來著,就不知道該咋說。半大小子淘氣,不好治,說重了也不好。」連守信說著,突然想起連老爺子的旱煙袋是折斷了的,「你爺揮著旱煙袋?」

    「二姐今天去鎮上,把爺的旱煙袋焊好了。」小七道。

    「有這回事?」連守信轉向連蔓兒。

    「是啊,爺抽慣了旱煙袋,我早就想替爺把旱煙袋焊上的。」連蔓兒道。

    這只是原因之一,挑這個時候修好旱煙袋,連蔓兒自然有她的考慮。

    那旱煙袋不僅是連老爺子用了多年的舊物,還是因為連老爺子用家法,打連守仁打斷的。她將旱煙袋修好送給連老爺子,傳遞的信息是很豐富的,遠比直白地請連老爺子約束二房的人更加有力。最起碼要連老爺子在感情上傾向她,同時提醒連老爺子要注意連家人的品行。

    連老爺子當初能夠從一個小學徒,自學成才做了大掌櫃,自然不是愚笨之人,應該能夠接到她所傳遞的資訊。

    這是連老爺子曾經用來痛打秀才連守仁的旱煙袋,現在用來訓導二房的人,自然更加有效。

    連蔓兒修好旱煙袋這件事情最後直接造成了兩個後果,連老爺子從此依舊用這桿旱煙袋抽旱煙,再也沒換過,然後就是二房的人再也沒去踫過那些葡萄酒壇子。當然連守仁看到這桿煙袋時是什麼樣的心思,連蔓兒其實是並不太關心的。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連蔓兒聽說連老爺子找了二房的人過去說話,就知道她做的事收到了預期的效果,以後應該不用太擔心二房去動那些酒壇子了。

    心裡高興,幹活就更加有勁頭。

    板油買回來了,這個天氣是放不住的,要馬上把油熬出來。連蔓兒先將板油用水清洗了一遍,然後去掉水跡,將板油用刀切成塊。這個塊不能切的太大,那樣油不容易熬出來,也不能切的太細碎,那樣容易將油熬焦。將板油切好後倒入燒熱的大鐵鍋裡,因為板油比較多,所以要分幾次倒進去熬。熬油的火候也是有講究的,不能太小,那樣出油慢,但是火也不能太旺,免得把油熬焦,就不香了。

    五郎負責燒火,連蔓兒和連枝兒負責熬油。

    連蔓兒早就準備了兩個乾淨的瓦罐,將熬出來的油用勺子舀進罐子裡。這時候的油是清亮的液體,等油溫降下來,就會凝結成雪白的凝脂,這就是葷油了。

    油梭子就是板油熬出油後,剩下的肉渣,裡面還有少量的油脂,香香脆脆的非常好吃。連蔓兒叫小七拿過一個飯碗來,用勺子舀了一碗的油梭子,又將今天釀葡萄酒留下的白糖舀了一勺倒進去和油梭子拌在一起。

    「二姐,油梭子能這麼吃嘛?」小七問。

    「能的。」連蔓兒用筷子夾起一塊沾了白糖的油梭子放進嘴裡嘗了嘗,「很好吃。」

    連蔓兒自己吃了一塊,就夾了一塊多沾了些白糖給小七。油梭子和白糖都是鄉村人家難得的美食,兩樣東西一起吃,小七還沒有試過,因此特別珍惜地慢慢咀嚼。

    「真好吃。」油梭子和白糖雙重的幸福,讓小七的眼楮都眯了起來。

    連枝兒和五郎都佔著手,連蔓兒也夾了油梭子喂給他們吃。

    「好吃。」五郎道。

    「這麼吃是真好吃,就是太、太過福了吧。」連枝兒道。

    過福是他們這的鄉村土話,放在這裡說,大概的意思就是太浪費了,太奢侈了的意思。

    「啥過福不過福的,大家嘗嘗,就這一碗,餘下的咱還要包餃子那。」連蔓兒就讓小七把碗端進屋裡去讓連守信和張氏也嘗嘗。

    連守信和張氏也都只吃了一塊,就讓小七把碗又拿了出來。油梭子就是要趁熱吃,幾個孩子很快就將一小碗油梭子沾著白糖分吃乾淨了。

    「留著肚子吃餃子吧。」連枝兒道。

    一扇十一斤的板油,熬出來的油裝了整整兩個瓦罐,估計有九斤多,應該夠吃一陣子的了。然後就是準備包餃子的餡,今天打算用倭瓜做餡。

    倭瓜是北方的叫法,在南方就叫做南瓜。連蔓兒挑了兩個嫩南瓜摘下來,用水清洗乾淨,又用刀切開,將裡面的瓜瓤和瓜子都掏出來,瓜瓤可以喂豬,瓜子挑成熟的曬到窗臺上,留著以後炒了吃。因為是嫩南瓜,而且是絕對無公害的有機食品,根本就不用削皮,只切成大塊,用擦板擦成絲。

    那邊連枝兒也將那一斤的肉切成臊子,倒進鍋裡熬出油來。鄉村人家過日子都極是節約的,連枝兒只舀出一半,加上切的碎碎的油梭子,和倭瓜絲拌成餡,另外一半的臊子,則是加上蔥花、大醬,炸成肉醬,裝進大碗裡留著下頓吃。

    連蔓兒負責調餡,連枝兒就去和麵。雖然有張家送的白麵,但那是精貴的東西,要留著慢慢吃。這次包餃子,主要用的是黍米麵,只在兩份黍米麵裡加入一份白麵,這樣和出來的麵可以桿出比較薄的餃子皮,口感也相當不錯。

    下晌連家沒活,連守信也幫著包餃子。面板就放在炕沿上,張氏坐在炕上,連守信站在地下負責桿皮,連蔓兒、連枝兒和張氏負責包餃子。小七和五郎還在外面燒火,今天還買了大骨頭,也收拾乾淨了,又讓小七去後院的園子裡拔了兩根白蘿蔔來,燉大骨蘿蔔湯。晚飯就吃油梭子倭瓜餡的餃子和大骨蘿蔔湯。

    連蔓兒一邊包餃子,一邊看連守信擀皮。

    「看啥,爹擀的餃子皮不好?」連守信就問。

    「不是,」連蔓兒道,「我就奇怪,爹咋會擀餃子皮那。」

    「你爹還會擀麵條,比我擀的好。」張氏就道。

    連蔓兒就更奇怪了。不僅是連家,他們村中的所有男人似乎都信奉君子遠庖廚,廚房的活計是女人的活計,男人們從來不會去沾手的。就比如說沒分家的時候,輪到何氏做飯,二房的幾個半大小子都能夠幫著燒火,但是他們卻從來都躲的遠遠的,何氏也不會叫他們來幫忙,似乎是做了這活計,就沒了男人的威嚴似地。

    但是五郎就會幫著張氏燒火,現在連守信還能擀餃子皮。

    「爹,你咋會幹這些活那?」連蔓兒還是問了出來。

    連守信低著頭擀餃子皮,沒有回答。

    「你爹以前學過。」張氏簡單地答了一句,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連蔓兒覺得連守信和張氏的態度有些奇怪,也就不好再問了。

    一家人很快就把餃子包好了,然後就是上鍋蒸。

    連蔓兒就拿了碗,從西廂房出來,在窗戶外面掛著蒜辮上掰下兩頭蒜來,打算做蒜泥。

    「蔓兒啊,你們包餃子了?」何氏站在東廂房的門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大聲問。

    「嗯。」連蔓兒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回屋了。

    「蔓兒,這一分家,你們這日子可好過了,這兩天就沒斷肉。」何氏拉長了聲音道。

    連蔓兒就轉過身,對著何氏。

    「二伯娘這話說的,我們剛分家另過,我姥姥、姥爺來看我娘,給我們燎鍋底,這事一年能有幾回,一輩子也就這一回吧,這是大事,要是人家有錢的人家,還不得辦席啊。二伯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分出來就另外開火了,可是除了口糧,一滴油鹽也沒有,這不,只好買點板油熬油。二伯娘說我們這樣的日子好過,二伯娘哪天不吃葷油,這麼說話,是嫌奶安排的伙食不好了?」連蔓兒大聲回應道。

    周氏正在上房外屋看著趙氏做飯,聽見何氏和連蔓兒兩個說話,心裡有些不痛快,就走到門口來扶著門框站住了。

    何氏看見了周氏,就故意說道︰「買板油也要錢啊,又沒分給你們錢,蔓兒你們哪來的錢?」

    「二伯娘你不會聽人說話。我姥姥、姥爺來給我們燎鍋底,看我們油鹽醬醋啥也沒有,臨走的時候就留下幾個錢,讓我們自己買,不然,我們拿啥開火。」連蔓兒大聲道。

    連老爺子當時分家,說是油鹽這些讓周氏給連守信準備,但是周氏根本就沒理會這件事。連蔓兒不想看周氏臉色,都是自己另買的。這個時候,正好將話都說明白了。

    「你個懶婆子,你有閑工夫,你不過來幫著做飯,你瞎咧咧啥。你看著別人過的好,你也分出去過。就怕你沒人家那有錢的娘家「周氏指著何氏罵道。

    何氏本來以為是四房偷著攢了私房錢,想挑著讓周氏問四房錢的來歷,結果又踫了一鼻子灰,轉身挑簾子進屋去了。

    餃子熟了,連蔓兒就夾了一個,蘸著調好的蒜泥汁嘗了一口,倭瓜餡水分足,還有些甜絲絲地,加上油梭子和臊子的香,非常好吃。

    「枝兒,去拿個盆來,把這一籠屜的餃子撿進去,都給上房送去。」張氏突然道。

    他們一共包了兩個籠屜的餃子,是打算明天早上再吃一頓的。

    連枝兒有些不願意,就站著沒動,眼楮看向連蔓兒。

    「娘,咱不能這麼做。」連蔓兒緩緩開口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1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09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打場

    連蔓兒攔住了張氏。

    「蔓兒,別的事情娘都依著你,這件事情得依著娘。」張氏的態度十分堅持。

    「娘,你給我們說說道理。」連蔓兒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一家漸漸地形成了習慣,如果遇到意見有分歧的時候,就要以理服人。誰說的更有道理,就聽誰的。

    「你沒聽剛才你二伯娘和你奶在外面說話,咱要是自己吃,人家還不得咋說咱們那。……咱一分家,這兩天吃的是好了些。」張氏道。

    連蔓兒聽出來張氏的話總含有幾層的意思。

    「娘,你要給上房送餃子。我不攔著,但咱得弄明白,這餃子是給誰送的。」連蔓兒道,「給爺和奶送,我沒話說,別的人,沒必要。」

    「主要是給你爺和奶送。可那麼多人一起吃飯,總不能都看著。」張氏嘆了口氣。她難道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多吃幾口,可又擔心上房人多口雜,說他們一分家就只顧自己,不賢惠不孝順。

    「那就不是該咱們想的問題了。」連蔓兒道,張氏又責任心爆棚了。」要照娘的意思,把兩籠屜的餃子都端過去,也不夠吃。」

    作為分家出來的,他們只需要孝敬連老爺子和周氏就可以了。

    「二伯娘是啥脾氣咱誰不知道,她嘴賤,她的話咱這個耳朵聽了,直接從那個耳朵倒出去,根本就不用走心。」連蔓兒又道,「娘,我知道,你覺得咱一分家出來,就吃的比以前好,比上房的飯食好,你心裡不落忍是不是。」

    張氏微微點了點頭。

    「可是咱吃這些也不是經常的事。上房吃的不好,也不是咱們的錯。娘,你算算,沒分家的時候,如果不是把錢都貼給大伯一家,像這樣的吃食,不說常年吃,偶爾吃吃,難道就吃不起?」

    這話確是實情,如果不是要供養大房,連家的日子本可以不用那麼儉省的。

    「蔓兒,你說的有道理。」張氏聽了點了點頭,「可是就給你爺奶送,你大伯他們,還有好幾個孩子都看著……」

    「娘,大伯娘、花兒姐他們穿金戴銀,我們不是也只能在旁邊看著?」連蔓兒道,「那還是沒分家的時候那。」

    張氏和連守信就沒話說了。

    連蔓兒想了想,「爹,娘,你們看這樣行不行,請我爺和奶上咱家來吃。」

    「你爺和奶肯定不來。」連守通道。

    「可是咱們的禮數應該做到啊。」連蔓兒道,「如果咱們請了,他們不來,咱再送一碗餃子過去,給爺和奶,這樣既孝敬了爺和奶,別人也沒話可說。」

    「行,那我就去請。」連守信站起身往上房去了,一會功夫就又回來,果然連老爺子和周氏都不肯過來吃。

    「爹說咱包頓餃子也不容易,讓孩子多吃些。」連守通道。

    連蔓兒已經撿了一大碗的餃子,「那我把這些餃子送過去吧。」

    「多撿點,你爺愛吃餃子。」張氏又親自動手,撿了幾個餃子添進碗裡,直到碗裡的餃子堆成了小山,再也放不下。

    連蔓兒心中並不在意幾個餃子,只是不想從此立下這樣的規矩,現在張氏和連守信終歸還是聽了她的話,她也就高高興興地端了餃子送到上房來。

    上房裡,大家正在吃飯,依舊分做兩桌,因為少了連守信一家六口人,大家坐的比過去寬鬆多了。飯桌上的主食依舊是黍米麵的窩窩、黍米粥,菜更簡單,就是土豆燉茄子,還有一碗大醬,一把大蔥。連守仁和連繼祖都低著頭吃飯,只是動作矜持的很,倒像是在數碗裡的米粒。

    連蔓兒把餃子遞給了連老爺子。

    「……家裡沒油,買了點板油熬油,用油梭子包了點餃子。請爺和奶過去吃,爺和奶又不去,爹和娘讓我端一碗來給爺和奶嘗嘗。」連蔓兒笑著道。

    「咋就送一碗來,這夠誰吃的?」何氏在炕梢的桌上,眼楮盯在那一碗餃子上,不滿地道。

    連蔓兒暗自好笑,已經說清楚了就是給連老爺子和周氏的,現在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沒說話,哪有何氏說話的地方。她因此也不接話,只笑嘻嘻地看著連老爺子。

    「你還想夠誰吃?」連老爺子掃了何氏一眼,訓斥道,轉臉又對連蔓兒和顏悅色道,「你們剛分出去,日子過的緊巴,好不容易包點餃子,還送啥送,爺不吃,你拿回去,和小七分著吃吧。」

    「爺,我們過的咋不容易,只要爺和奶不嫌棄,有我們吃的,就有孝敬爺和奶的。」連蔓兒笑道,「爺,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四房用油梭子包了餃子,先是連守信來請他和周氏,現在連蔓兒又說出這樣孝順貼心的話來,連老爺子心裡非常受用。他也就不再推讓,夾了一個餃子放進嘴裡,吃過後就連聲說好吃。

    「娘說爺和奶年紀大了,特意把麵和的軟和些。我回去告訴我娘,爺誇餃子包的好吃那。」連蔓兒就笑著從上房出來了。

    連蔓兒回到西廂房,就將連老爺子的話告訴了張氏和連守信。

    「你爺是個懂禮的人。」張氏就道,「快上炕吃餃子吧,就等著你了。」

    原來一家人都沒動筷子,就等著連蔓兒回來一起吃餃子。還是自己的家人好啊,連蔓兒心中因為何氏而有的那一點不快,即刻就煙消雲散了。

    吃完了飯,連蔓兒和連枝兒正在收拾收拾桌子,小七飛快地從門口跑回來。

    「二伯娘帶著六哥,好像往咱們這來了。」

    連蔓兒心中一動,一面讓小七去想法子攔一攔何氏,一邊和連枝兒加緊收拾,碗筷都不要緊,那剩下的餃子可的先收起來。

    小七去攔何氏,不過是拖延了一點點的時間,但好在姐妹兩個手腳都快,等何氏帶著六郎進來的時候,飯桌上就只剩下一些空碗了。

    何氏睜大了眼楮,四下踅摸了一遍,啥也沒發現,就拉著六郎在炕沿上坐了下來。

    「他四嬸,你們今天包的餃子可真好吃。」何氏開口就道。

    連蔓兒心想,看來是送過去的餃子,連老爺子不肯吃獨食,分給大家吃了。

    「就是熬油剩下的一點油梭子,有啥好吃的。」張氏老實地道。

    「咋不好吃,咱家都有半年沒吃餃子了。就是少了點,一個人分一個都不夠的,還沒嘗出滋味那,就沒了。他四嬸啊,我看見蔓兒摘了兩個倭瓜,你們包了不少餃子吧,也吃不了,就拿出一碗來,賞給你找個佷兒吃吧,你看把他饞的。」何氏就把六郎推了出來。

    張氏不愛聽何氏的話,但是她看著六郎就心軟。

    「蔓兒,你看還有沒有餃子,有的話就給六郎。」張氏向連蔓兒道。

    張氏脾氣綿軟,愛面子,踫到何氏這樣沒臉沒皮的,只能吃虧。好在張氏還知道問連蔓兒的意見。

    連蔓兒心中生氣,如果說是給六郎幾個餃子倒沒什麼,但是她不能慣下何氏的這個脾氣,否則以後就沒個安寧。

    「娘,哪還有餃子啊,就那麼點東西,為了省出來孝敬爺和奶,我和小七都沒吃飽。」連蔓兒就埋怨張氏。

    張氏當然知道還有餃子,但是連蔓兒這麼說,她總不能當著外人的面折了自己孩子的面子。

    「她二伯娘,你看這……」張氏就有點歉意地看著何氏。

    張氏這樣,何氏就覺得她逮住理了。

    「她四嬸啊,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啊,咋一分家,就這麼狠心了,你們吃香的喝辣的,就忍心讓我們看著……」何氏巴拉巴拉地道。

    「二伯娘,你說的什麼話,什麼叫做我娘心狠。」連蔓兒立刻沉下臉,「二伯娘你才是真心狠的。六郎是你親兒子,你真疼兒子,有錢買幾兩銀子的杭粉往臉上擦,足夠買上半扇豬肉,讓六郎吃個夠。」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何氏擦的雪白的臉上。

    「哎呦,你這個孩子,你還管我擦不擦粉。」

    「二伯娘,你擦不擦粉我不管,就不知道六郎幾個心裡咋想你。還有,我娘沒招你沒惹你,你沒事編排我娘,我們這不歡迎你。」

    連蔓兒抓起把笤帚,開始掃炕。

    「她四嬸,你還不管管蔓兒……」何氏只好站起來,卻不肯善罷甘休。

    「二伯娘,你這杭粉花了多少錢,奶一定很想知道。」連蔓兒不冷不熱地道。

    何氏頓時沒了氣勢,氣哼哼地拉著六郎走了。

    「蔓兒你這個脾氣,……可把她給得罪了。」張氏道。

    「怕得罪她,我們就不用過日子了。這是她自己找的,要不得罪她,也容易,咱把自己的肉割了給她吃,就怕人家吃完抹抹嘴,還說咱的肉羶。」連蔓兒道。

    「娘,我看對二伯娘這樣的人,就得像蔓兒這樣對付。」連枝兒表示支持連蔓兒。

    「對,不能慣著她這個脾氣。」五郎道。

    「以後這樣的事,都交給我們吧,娘你就別管了。」連蔓兒道。

    ……

    秋高氣爽,連家收進來的高粱、糜子、花生都已經曬的乾乾的了,連老爺子決定開始打場,和村中的人商量定了,用的是村頭那個打穀場,這個打穀場是三十裡營子的人公有的,大家協商輪流使用。

    先打高粱。將高粱一車車地運到打穀場上,將高粱捆打開,均勻地鋪在地上,然後就要用石碾子來回碾壓,讓高粱粒從穗上脫落,同時將高粱殼脫掉。石碾子有二百斤的,一百斤的,最輕的也有五十斤,越重的碾子一次碾壓過的面積也越大。家裡有牛馬的,就用牛馬拉著碾子轉圈,沒有牛馬的人家,就要用人力。

    連家就是用人力,這絕對是個力氣活,也是分為幾個人一組來做。

    這是打場,接下來還有一道工序叫做揚場。

    脫粒後的高粱和高粱殼是混在一起的,沒有辦法一粒粒的分開,就要借助風,來將比較輕的高粱殼和比較重的高粱粒分開。

    揚場的工具是木杴,相對於打場,揚場就是技術活。

    連家揚場揚的最好的是連老爺子和連守信,因此連守信不用去拉碾子,只和連老爺子揚場。連守信手持木杴撮起高粱粒,迎著風高高地揚起,要力圖將高粱粒灑出一個薄薄的扇面,然後那風的力量就將高粱殼、灰土等雜物與高粱粒分開,落在地下後,形成涇渭分明的兩堆。

    這個活很髒,因為稍有不小心,或是風向稍微改變,就將高粱殼和灰塵吹的人滿身滿臉。為了幹這個活,連守信戴了張氏用粗布縫的帽子,叫做風帽,這種帽子不僅能包住頭,同時下面還是家常的,很像小孩的圍嘴,將脖子也護的嚴嚴實實,不僅能防止高粱殼、灰塵弄髒頭髮,還能防止這些東西從領口進到衣服裡。

    連蔓兒、連枝兒和五郎在旁邊打下手,負責將高粱粒用鐵鍬收進麻袋裡。

    還有幾戶別的人家也在打穀場上幹活,趁著歇息的時候,春燕和春妮兩姐妹跑過來和連蔓兒說話。

    「蔓兒,你家拿野葡萄釀酒啊?」春燕就問連蔓兒。

    鄉村中是沒有秘密和隱私的。

    「是啊。」連蔓兒痛快地承認。

    「真能釀出酒來?」春妮就問。

    「應該能吧。」連蔓兒模稜兩可道。其實她心中是很肯定的,因為前世每到秋天,她家裡都會買上許多葡萄釀酒,幾乎從來沒有失敗過。

    「西村的何老六家,不知從哪弄了好多野葡萄,說是要釀酒。」春燕神秘兮兮地道。

    「那不是六郎老舅家?」連枝兒吃驚道。

    「還說是你們家釀酒,是跟他們學的。」春妮道。

    「他們胡說,一定是二伯娘和四郎偷學了咱們的,教給他老舅了。」五郎怒道,「我告訴爺去。」

    「哥,你別去。」連蔓兒攔住五郎。

    「蔓兒,為啥不讓我去。」五郎問。

    「去了也沒用,爺還能把人家的東西沒收了?」連蔓兒道。

    就是現在去跟連老爺子告狀,也改變不了事實。而且,她很肯定,加白糖拿道工序,何氏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不加白糖釀出來的酒,不僅口味差,而且根本就無法長時間保存。

    「我不甘心。」五郎道。

    「哥,你等著瞧,他們釀酒,自己賺不了錢,卻能幫咱賺一大筆錢。」連蔓兒小聲對五郎道。

    五郎吃驚。

    連蔓兒就嘻嘻地笑,不肯再說下去。

    「有馬車進村了!」春妮突然喊。

    連蔓兒抬起頭,果然看見兩輛馬車朝村口跑來。

    「好像是你家連花兒回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2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10 PM 編輯

第六十二章討好

   連蔓兒和連枝兒回家做飯,看到門口停的正是方才見到的馬車,車簾子上都繡著大大的宋字。

    「是宋家的馬車。』連枝兒輕輕拉了拉連蔓兒的手。

    「哪個宋家?」連蔓兒隨口問道。

    「還有哪個,就是花兒姐的婆家。」連枝兒指著其中一輛馬車道,「這輛馬車下定的時候來過,我記得。」

    姐妹倆走進大門,迎面就看見連守仁和連繼祖正往外送一個人。那個人昂首闊步地走著,年紀大約有四十多歲的樣子,上唇上兩撇八字鬍,人長的精瘦精瘦的,頭上帶著頂瓦楞帽,身穿潞綢的直綴,腳下是青色綾鞋。

    「大管家,我這居簡陋,讓大管家見笑了,還是吃了飯再走吧。」連守仁一臉的笑,腰微微地弓著。

    「秀才老爺太客氣了,這次實在是沒工夫,秀才老爺也知道,收租這事我們大爺不慣的,少爺凡事都要我來張羅。」

    「福爺是妹夫的左膀右臂,一時都離不了。」連繼祖也賠笑道。

    連蔓兒正和這三個人走了個對面,見連守仁父子那般恭敬的態度,稱呼的卻是管家,猜到這人是宋家的管家,就和連枝兒讓到一邊。

    宋福看見連蔓兒和連枝兒,就停住了腳,看著姐妹兩個,抬手摸了摸鬍子。

    「這是我們四房的兩個丫頭。」連守仁就道,「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枝兒、蔓兒還不快給福爺行禮。」

    連蔓兒就不高興了。連秀兒要嫁的是宋家的大爺,宋福是宋家的管家。你連守仁甘願彎腰低頭是你自己的事,怎麼一開口就掃我們的面子。

    你掃我面子,就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是大伯娘和花兒姐回來了嗎?」。連蔓兒露出天真懵懂的神情,「大伯娘掉了顆牙說去鑲了牙馬上就回來,結果一去就這麼多天。家裡收秋忙不過來,還要奶做飯餵豬,幾次捎信讓回來幹活,也沒個回音。等我花兒姐嫁過去就好了,大伯娘就不用做這些活計了。這位大叔,是你送花兒姐兒回來的?那多謝你,花兒姐再不回來,就得在別人家發嫁,到時候可真說不清楚啊。」

    未來的大奶奶家,似乎很有故事啊,是不是該好好打聽打聽,夫人那一定很喜歡聽。宋福的鬍子抖了兩抖,小眼楮眯了起來。

    連蔓兒口無遮攔,連守仁和連繼祖的臉色都變的相當的難看。

    連蔓兒將三個人的表情看在眼裡,心裡暗爽。她就是個鄉下丫頭,而且才十歲,還沒留頭,她說啥,別人也不好和她計較。說她沒見過世面、不懂事,她就不懂事給你看,讓你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連守仁和連繼祖忙著跟宋福描補,連蔓兒扭身就拉著連枝兒往裡走。

    小七聽見聲音,從西廂房裡出來。

    「姐,大伯娘在咱屋裡。」小七拉著連蔓兒小聲道。

    「哦?」

    「她給娘送了好些東西來。」小七又道。

    古氏送東西給張氏?連蔓兒有些奇怪,連忙往屋裡來。

    「枝兒和蔓兒回來了,晌午別做飯了,我從縣裡帶了些吃的回來,晌午飯都去上房吃吧。」古氏看見連蔓兒和連枝兒進來,先就笑道。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面人,古氏這樣,連蔓兒面上也只能陪笑。

    「大伯娘回來了,大伯娘一向可好。」

    「好,好,瞧這孩子多懂禮。」古氏誇了兩句,就又轉向張氏,接著說剛才的話。

    「……誰能想到,我就走了這幾天,家裡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哎,聽的我都為你心痛,」古氏說到這,故意往窗外看了一眼,這才又接著說道,「不是我做嫂子的說,秀兒那丫頭也慣的太不成樣了,蠻不講理,說話做事都沒個輕重。可苦了四弟妹你……」

    「過去的事,別提了,提也沒用。」說到失去的孩子,張氏的眼圈就又有點紅了。

    「哎呦,瞧瞧我忍不住又說這個。好,咱不說。」古氏連忙換了一張笑臉,「可是,怎麼就分了家那。我剛才和我們大爺就說,別管二房是咋想的,他是做大哥的,就該攔下來,不讓你們分。」

    「分家這事,是咱爹做主,我們也沒啥說的。」張氏道。

    「哎,一筆寫不出兩個連字來,就是分家了,咱們還是至親。」古氏忙道,「這兩包紅糖和點心,給你補補身子。不知道你這事,要知道,該多買些回來。四弟妹,你再需要什麼,一定要和我說,我給你想辦法。」

    古氏說著,又將兩個尺頭送到張氏的懷裡。

    「這兩個尺頭,是給孩子們做衣裳的。眼看著天可要涼了,正好一人做一套,枝兒和蔓兒也該做條裙子了。」

    兩個尺頭都是棉綾的,一個是秋香色的折枝花圖案,另一個顏色略深,是紅色的繭綢。

    連蔓兒在旁邊看了,心中詫異。這古氏就向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雖也是嘴甜如蜜,卻不會捨得拿出這些東西來送她們。

    「怎麼好讓大嫂這麼破費。」張氏就推辭不肯接受。

    「你就拿著吧。」古氏笑道,「……花兒成親的日子定下來了,是十月初五,這個月二十宋家就來下聘。我原還說,四弟妹你是個全福人,要請你跟著去鋪床的,四弟妹你現在這樣,我是不能開口了。不過留在家也好,到時候,還得四弟妹你多費費心,讓大家臉上都有體面那。」

    「自家人,只要大嫂不嫌棄,我啥都好說。」張氏道。

    連蔓兒卻聽出了名堂來,宋家到時候要來下聘、接親,如果她們穿的太過寒酸,大房一家的臉上就不好看,讓宋家回去說道,連花兒以後在宋家也會被恥笑的。因此,古氏才會送了這些尺頭過來,為的就是讓她們裁制新衣裳,到時候好穿。

    古氏又說了一會話,正要離開了,就聽見外面腳步聲響,連花兒手裡拿著個小匣子掀門簾走了進來。

    連花兒一進門,就滿臉的笑,風吹楊柳似地走到張氏面前,道了個萬福,又笑著招呼連蔓兒姐妹兩個。

    張氏忙讓連花兒到炕上坐。

    「我給蔓兒送點東西。」連花兒坐到炕上,將手裡的小匣子打開,裡面是兩只鮮艷的絹紗堆花,花蕊是細金絲穿著彩色的珠子,略微一動就顫顫悠悠地,十分好看。

    「……這是宮裡面貴人用的,沈家從京城來人帶了些來,送了兩只給這邊的太太,太太知道我在縣裡,就送了我兩只。我捨不得戴,也捨不得給金鎖和朵兒,心裡想著,這樣的好東西,只有蔓兒才配戴那。」連花兒笑盈盈地道。

    古氏見連花兒拿出這絹花來,就瞧了連花兒一眼,連花兒也偷偷地向古氏遞了一個眼神。

    「蔓兒,來,姐給你戴上看看。」連花兒取出一隻絹花來,招手叫連蔓兒。

    連蔓兒猜出來連花兒為什麼來的,因此臉上就只淡淡的。

    「花兒姐,我是鄉下丫頭,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可沒福氣戴,花兒姐你自己留著吧。」連蔓兒道。

    「你是我妹子,誰敢說你是鄉下丫頭。我有好東西,不給我蔓兒妹子,還給誰。」連花兒笑道。

    古氏也在旁邊陪笑,不住口地誇贊連蔓兒。

    連蔓兒覺得後背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這母女兩個簡直將她捧上了天,不知道的,絕不會聽出來她們兩個說的是她連蔓兒。

    連花兒見連蔓兒執意不收,甚至除了一開始,就再瞧也不瞧那兩只絹花了,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陰鬱,隨即又轉回了笑臉。

    「蔓兒,咱們是嫡親的姐妹,千萬別因為一些傳言、誤會,壞了咱們的情誼。」連花兒說著話,又從手腕上褪下來一隻鐲子,「蔓兒,這鐲子,縣裡時新的樣式,我自己打了一隻,這只是給你的,你看喜歡不?」

    古氏不由得又看了連花兒一眼,連花兒偷偷地在古氏手上捏了捏。

    「剛才宋福總管出去,正遇上蔓兒和枝兒回來,蔓兒比以前愛說話了那。」連花兒道。

    「四弟妹,上次蔓兒的事,我好後悔。」古氏就道。

    「娘,我那時就說,離的那樣遠,雖說的天花亂墜,萬一有點什麼,咱們照顧不到蔓兒。」連花兒對古氏埋怨道。

    「我當時也是鬼迷了心了,只說那家是巨富,想著蔓兒過去能享福,哪知道竟是那樣的。是我輕信了人的話,差點害了蔓兒,我這心裡天天煎熬著……」古氏說著又拿帕子揉著眼楮,低低地啜泣起來,「爹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四弟妹,你要是心裡不痛快,你再打我一頓,我也是心甘情願的。只求四弟妹你大人大量,咱們自家的事,自家裡解決,沒必要讓外人知道。」

    張氏不明白為什麼古氏又提起舊事,就很老實地道︰「我們不是答應了爹嗎,不會說的。」

    「蔓兒」連花兒就將絹花和鐲子推給連蔓兒。

    連蔓兒看都不看,又都推回給連花兒。

    連花兒咬了咬牙。她方才在上房,聽見連守仁和連繼祖送宋福回來後,說連蔓兒跟宋福說的那些話,她怒極了,同時更害怕。這連蔓兒不似以前,竟變得如此潑辣。雖然連守信和張氏在連老爺子跟前承諾了不將事情說出去,但是連蔓兒顯然成了變數。

    因此,她才急急地拿了絹花過來討好連蔓兒。

    可是連蔓兒根本不為所動。

    連花兒沒了辦法,乾脆扭轉身,朝著張氏跪了下去。

    「四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11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家和

    連花兒給張氏跪下了,張氏忙不迭地要拉她起來。

    「花兒,你這是做啥?」

    「不瞞四嬸說,宋家的大太太是個非常講究體面的人,雖然你她是極贊成這門婚事的,待我也極好。可若是咱們這邊傳出點什麼不好的話,宋家大太太覺得丟了體面,只怕這婚事就有些難。我一個女孩子家,以後可還怎麼活?我是長姐,我出了什麼事,幾個妹妹臉上也不好看。四嬸,咱們家你的心腸最好,我求四嬸,好歹成全我,我這輩子都感激四嬸。」連花兒眼淚汪汪地央求道。

    「這話是怎麼說的。」張氏道,「四嬸也盼著你嫁的好,可是,四嬸能為你做什麼那?」

    「我求四嬸,替我聽著些,若是聽到誰說不利於咱們的話,四嬸替著分辨幾句,就好了。」連花兒連忙道。

    「那還用說嘛。」張氏自然是滿口應承下來。

    四房的幾個孩子都很孝順,張氏答應了,這事情就成了一多半。當然,還有一個連蔓兒。

    「這些東西,還讓蔓兒收下吧。」連花兒便有些討好地看著連蔓兒道,「蔓兒可別嫌棄東西微薄,等我嫁進宋家,若有好東西,我絕不會忘了你的,蔓兒。」

    「花兒,你說的事,我答應了。這東西你說的那樣貴重,蔓兒不敢要,你就拿回去吧。」張氏道。

    「這是我誠心送蔓兒的,一定要收下。」連花兒依舊跪在那裏,似乎是連蔓兒不收下禮物,她就不起來。

    張氏無法,就和連蔓兒商量。

    「是花兒姐的一份心意,要不,你就收下吧。」張氏道。

    連蔓兒瞧了瞧古氏和連花兒,所謂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連花兒似乎認準了這個道理,要看著她收下禮物才能放心。

    連花兒的東西,她不想要。但是她清楚,像連花兒這樣的人,你不收下東西,她就會認為你不是真心答應了她要求的事。她絕不會就此罷休,不知背地裏還會做出什麼來,那麼就不如收下,先安了她的心。

    「花兒姐真心給我呀,不會心疼吧。」連蔓兒故意道。

    「給蔓兒的東西,我怎麼會心疼。」連花兒陪笑道。

    「東西不東西的其實並不重要,難得是真心……」連蔓兒道。

    「咱們是嫡親的堂姐妹,我對自家姐妹當然是真心的。」連花兒趕忙道。

    連蔓兒又推辭了一番,才將東西收了下來。

    連花兒和古氏就都松了一口氣,又說了幾句話,才起身離開了。

    「我和你爹,還有一套衣裳能穿得出。這兩個尺頭,秋香色的這個,給你們姐兒兩個一人裁一件夾襖,再裁一條裙子。這紅色的這個,就給五郎和小七每人裁一套衣裳,我慢慢地縫,到宋家來接親的時候,就可以穿了。」張氏拿著兩個尺頭說道。

    「大伯娘送這個過來,就是怕咱們到時候穿的不好,讓宋家人看見褒貶吧。」連蔓兒道,「二房和三房那邊,應該也送了吧。」

    小七就蹬蹬蹬跑出去,一會又跑了回來。

    「二伯那邊,送了三個尺頭,三伯那,只送了一個。」小七向連蔓兒匯報。

    連蔓兒摸了摸小七的頭,「我家小七就是機靈。」

    小七就嘿嘿地笑。

    「蔓兒,花兒突然送你絹花和鐲子,是咋回事那?」張氏低頭想了一會,抬起頭來問連蔓兒。」是你剛才說了啥,還是做了啥了?」

    張氏真的並不傻,也看出了古怪,當然也有方才古氏和連花兒故意向她透了話的緣故。

    「我哪知道啊。嗯,就是剛才進門的時候,正好踫見大伯送宋家的那個管家出門……」連蔓兒也不隱瞞,就將在門口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張氏。

    「娘,你評評這個理,那個宋福是宋家的管家,花兒姐嫁過去是做大奶奶的,我們和花兒是同輩的姐妹,大伯說話的口氣,好像我們是丫頭、是下人僕役。他連宋家一個管家都要巴結,卻犯不上這樣貶低我們。」連蔓兒最後道。

    連枝兒點頭。

    「蔓兒說的有道理,我聽了大伯的話,心裏不自在,就是說不清,現在蔓兒一說我就明白了,就是那麼回事。」

    「宋家是富貴人家,你大伯雖是個秀才,可也只是個秀才,那筆錢還要靠著人家還,還要靠著人家活動為他求官。在宋家人面前,這腰就直不起來,也就講不得那麼多了。這個宋福管家,看樣子在宋家還是個得勢的。」張氏喃喃地道。

    「大伯要巴結人,那是他自己的事。咱們靠自己兩只手幹活吃飯,才不要彎腰巴結人。」連蔓兒道。

    「大伯巴結人,也犯不著當我們是下人丫頭。」連枝兒也道。

    「對,就是這樣的。」連蔓兒應和。

    自己的孩子這樣硬氣,張氏心裏是高興的。

    「枝兒、蔓兒,你們倆不因為宋家富貴,就軟了骨頭,娘心裏高興。」張氏道,「不過,在外人面前,還是該給你大伯留幾分面子。」

    「娘,人家都踩咱的臉了,咱還要給他留面子幹啥?」連蔓兒不同意道。

    「一筆寫不出兩個連字,咱們雖然分家出來,到底都是連家的人。你那些話,揭了你大伯家的底,讓人知道咱們家不和,對咱家不好。」張氏正色道。

    連蔓兒就坐到炕沿上,連枝兒和小七也都上炕挨著連蔓兒坐了。

    「娘,你說的話,很有道理。姐,小七,以後咱們得都記住了,就是咱自己有啥不一樣的想法,當著外人的面可不能露出來。」連蔓兒道。其實連守信和張氏在這方面一直都做的不錯,比如說當著外人的面,他們一直都很挺自己的孩子。

    連枝兒和小七都點頭。

    「等哥回來,我把這話也告訴哥知道。」小七道。

    連蔓兒點了點頭。

    「可是娘,大伯這件事不一樣。」連蔓兒又轉向張氏,「是大伯先開口說話,他說的那個話,人家就知道他沒將我和姐當佷女、當一家人看,只當我們低他一等,是下人。我要是什麼都不說,那就是咱也認可了他的話,別人看咱這樣,誰還看的起咱?要是一定要咱們忍受這個,才能家和,那這個和,咱們不要。」如果一定要一方做包子,才能一家和睦,那這個和睦完全沒有意義。

    連枝兒和小七都重重地點頭。

    連蔓兒之所以遇事總是和張氏耐心地講道理,想要說服張氏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說給連枝兒這幾個孩子聽的。她們耳濡目染,全都是包子的一套想法,以後會自然而然地成為包子。連蔓兒就是要告訴她們,遇到事情正確的想法是怎樣的。

    現在看來,就算大包子的改造還需繼續努力,起碼不會再出現小包子了。

    「娘,我沒有直接反駁大伯,已經給他留了面子的。」連蔓兒又道。如果她方才義正言辭地批駁連守信,完全可以讓連守信顏面掃地。當然,她的「口無遮攔「似乎效果意料之外的好。

    張氏被連蔓兒說的啞口無言。

    「蔓兒,你大伯他們做的事,是不地道。」半晌,張氏才又開口,「不過,花兒的婚事,咱能成全還是該成全。蔓兒,我知道,他們害你,你恨他們,娘心裏也恨,娘不喜歡他們。可是,事情過去了,你爺也罰過他們了,咱們不在一鍋裏吃了,但都還是連家人,咱能放下就放下,一家人,不要真的做了仇人。」

    張氏說的語重心長。

    「娘,花兒的婚事,我不會去特意成全,也不會故意去破壞的。」連蔓兒道。

    她是真心並不想破壞連花兒的婚事,但是也沒想過一定要去成全這門婚事。

    關於連花兒的婚事,連蔓兒曾經仔細地想過。

    如果連花兒的婚事不成了,那會有怎樣的結果?首先,定禮要退回給宋家。那塊假玉真的能瞞得過去嗎?就算瞞過去了,還有高利貸要還。能賣了連花兒還高利貸嗎?結果還是要落在連家所有人的頭上。連家拿什麼還這筆高利貸,只能賣房子、賣地,甚至去鹽窠子裏拿命換錢。這對整個連家都是災難。

    就算他們分家出來了,也不能完全免禍的。高利貸是不會跟你講理的,首先這個房子,他們能住的安穩嗎,分到的地,能真正到他們手裏嗎。他們就算不管別人,能眼睜睜地看著連老爺子和周氏流離失所、乞討為生,賣身為奴?

    他們剛剛分出來,自家根基還不穩。就算方才她給連花兒上眼藥,也只是適可而止。但是她的這個想法卻不能讓連花兒他們知道,免得他們以為有了什麼仗勢。大房一家這些年一直心安理得地被供養著,關鍵就是號準了連老爺子的脈搏,有恃無恐。連蔓兒當然不能重蹈覆轍,這就是一個姿態和策略的問題。

    「蔓兒,你能這麼想,娘就放心了。」張氏見連蔓兒說不會去破壞,也就放了心。

    上房西屋,古氏正在和連花兒說話。

    「蔓兒竟然說了那樣話,怪不得你竟然把那絹花給了她,還有那鐲子,可是花了將近二兩銀子打的。好閨女,你做的對。」古氏道。

    「娘,我不甘心。」連花兒咬著牙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4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12 P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分派工作

  西廂房裡,連蔓兒正擺弄著連花兒送來的東西。

    「姐,這絹花給你戴。」連蔓兒把絹花拿出來,遞給連枝兒。

    「蔓兒,那是送給你的。」連枝兒搖頭道。

    「我戴和姐戴,都是一樣的。」連蔓兒執意將絹花給連枝兒,「我還小那,不用這些,姐是大姑娘了,可該打扮打扮了。」

    連枝兒的臉就有些紅,不過還是將絹花接了過去。張氏就讓小七將靶鏡拿過來,舉著讓連枝兒照。這面靶鏡還是張氏的嫁妝,雖已經有些舊了,但卻總是擦的亮亮的,依稀可以想見當時張氏的嫁妝是很體面的。

    連枝兒戴了一朵絹花,對著鏡子左瞧瞧,右瞧瞧,抿著嘴,顯然很是喜歡。

    「姐戴了這花,真好看。」連蔓兒和小七都笑著道。

    張氏也笑著,心中卻有些心酸。連枝兒十四歲了,身量卻還沒長開,身上穿的衣裳還是用她的舊衣裳改的。

    連枝兒只戴了一會,又將絹花小心地取下來,重新放到盒子裡。

    「姐,你就戴著吧,咋摘下來了?」連蔓兒問。

    「這絹花肯定很值錢,還是皇宮的東西。」連枝兒道,「我成天家裡地裡的,戴這個不合適。蔓兒,還是留著你以後戴吧。」

    連家的幾個孩子中,連枝兒也許因為是長姐的緣故,將連守信和張氏節儉的習慣學了個十足,而且事事都會為別人著想,尤其是對待弟弟和妹妹,不管是吃的還是穿的,都心甘情願地謙讓。

    「你別聽花兒姐那麼說,你就信了。她的話,哪裡有準那。」連蔓兒道。她雖然這麼說,但是也知道這絹花確實是好東西。」姐你現在不戴,就留著閑時侯,走親戚,串門子的時候戴吧。」

    「蔓兒,這絹花我不要,不合咱的身份。」連枝兒道。

    連蔓兒見連枝兒是執意不肯要這絹花,想了想,覺得連枝兒的話也有些道理。

    「姐你要是不要,那咱改天把這絹花拿到鎮上去,看能不能當幾個錢。還有這個鐲子。」連蔓兒掂了掂那只鐲子,估計有一兩多重,「也可以當了,要不然熔了,另打別的首飾。」

    「對。」連枝兒表示贊成。

    連蔓兒就將絹花和鐲子都收了起來。她雖然收下了連花兒的東西,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裡並不想真的戴在身上。不得不說,連花兒的行事,讓她對與連花兒有關的東西從心中有些膈應。

    晌午飯,連老爺子發話,讓連守信一家都去上房吃。除了張氏連蔓兒不讓她下炕,大家就都往上房裡來。

    外屋裡,周氏帶著趙氏、蔣氏和連秀兒正在做飯。連秀兒正往鍋裡舀水燒湯,看見連蔓兒進來,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一雙眼楮卻在連蔓兒的頭上打量著,然後又扭頭朝連枝兒頭上看。

    連蔓兒姐妹兩個都是梳著辮子,頭上沒有任何裝飾。

    「咋現在才過來,別光等著吃,去放桌子,擺碗去。」連秀兒沒好氣地指使道。

    「奶、老姑……」連蔓兒甜甜地招呼了一遍,就和連枝兒一起去搬桌子。勞動是美德,就算連秀兒不說話,她們也會幫忙幹活的,因此就不和連秀兒計較,幾個孩子快手快腳地,一會功夫幫著擺上了桌子碗筷。

    晌午飯有古氏帶回來的一隻水晶燒鵝、一斤熟驢肉,另外周氏又做了兩個菜,一盆湯,大家坐在一起,除了張氏沒來,這兩桌子幾乎恢復了過去沒分家時的情形。

    等周氏動筷子吃了一些,連蔓兒就拿了一隻空碗。

    「奶,我娘還下不了炕,不能過來,我給我娘撥點菜過去行不?」連蔓兒向周氏笑道。

    周氏看了連蔓兒一眼,沒有吭聲。

    連蔓兒就當她是默許了,正要動筷子給張氏挑肉,連秀兒突然啪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蔓兒,你還懂不懂規矩,這一桌子人還沒吃完那,你就給你母親挑肉吃。你母親就比誰都大了。」連秀兒對連蔓兒斥責道。

    連蔓兒微微皺了皺眉。她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禮數上是講究晚輩要孝順長輩,但是同樣長輩對晚輩也要慈愛。

    現在他們分家出去,是兩家了,更要講究個禮尚往來。比如說她們做了什麼好吃的,會給連老爺子和周氏送。同樣的,連老爺子和周氏,也應該做出慈愛的姿態。現在是連老爺子讓她們一家都過來吃飯,張氏因為身子的緣故不能來,如果周氏懂得禮數,將張氏放在眼裡,就應該主動提出來,給張氏留些菜送過去。沒有說等一家子都吃完了,將剩菜給張氏的道理。

    連蔓兒心疼張氏,主動提出來,也徵求了周氏的意見,她做的並沒有能讓人挑理的地方。

    「我問過奶了。並沒缺了禮數,也沒什麼不對。……要是不願意,好好告訴我一聲就行。我娘也不是非要吃這個。」連蔓兒淡淡地道。

    「讓蔓兒給她娘挑點好肉過去,蔓兒想的周到。」連老爺子在那邊桌上發話道。

    連老爺子說了話,連秀兒也無可奈何,就狠狠地瞪了連蔓兒一眼。

    連蔓兒只當沒看見,挑了幾塊熟驢肉和水晶燒鵝,就要給張氏送去。

    「等一等。」周氏攔住連蔓兒,「趁著人都在,我說件事。……老四一家分出去了,家裡的事得重新分派分派。」

    連蔓兒不覺得這事和她有什麼關係,但是周氏不讓她走,她只好重新坐下,聽周氏說什麼。

    這段時間,古氏走了,大房裡剩下一個蔣氏是孫子媳婦,還要照看妞妞,周氏只好讓何氏和趙氏輪流做家務。輪到何氏做飯,飯不是夾生,就是把鍋給燒糊了,周氏罵什麼何氏都只當耳邊風,周氏沒了脾氣,想都讓趙氏做,不過趙氏一個人還要忙地裡的活,根本就吃不消,病倒了一次,周氏就不好再逼迫。農忙時候的飯菜是耽誤不的,沒有法子,不僅周氏,就是平時從不燒火做飯的連秀兒也只能幫忙做飯。

    連秀兒就有很多怨言,周氏自己也不高興,又心疼連秀兒,看來是要重新安排。

    「老大媳婦你回來的正好,還是你們妯娌三個輪流做飯。今天就算了,明天從老大媳婦這開始,一家人的飯菜、餵雞餵豬。我老天拔地地,也不管你們,你們誰哪天做不好,直接跟你爹說去。」周氏道。

    「娘,花兒馬上就要成親了,好多事要忙,大嫂哪有功夫做飯?」連秀兒開口道。

    「……你們誰願意替你們大嫂的班?」周氏就問。

    沒人吭聲。

    「枝兒和蔓兒不是會做飯,惹得全村人都誇。大嫂對他們多好,送了他們好些個東西,要不,就讓她倆來替大嫂的那天。」連秀兒道。

    這個連秀兒真是敢說話啊。連蔓兒眯了眯眼,不看連秀兒,而是看向連花兒,。連花兒慌忙躲開了連蔓兒的視線。

    「那……」古氏想要說什麼,看看連蔓兒,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根本就是無理要求,連蔓兒可以說,為什麼連秀兒不幫忙。但是轉念想想,不能這樣說。

    「我回去和我娘商量商量。」連蔓兒好脾氣地道。

    「還商量啥,四哥也在這,就定下來吧。」連秀兒道

    「我看還是問問大伯娘和花兒姐的意思。」連蔓兒攔住連秀兒的話頭,說完就看著連花兒笑。

    「這事……」連花兒見連蔓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舌頭在嘴裡打了個卷,「枝兒和蔓兒也還小那,是不是太勞累了?」

    連秀兒就氣呼呼地看著連花兒,賭氣啥話也不肯說了。

    連蔓兒就給連枝兒和小七遞眼色,三個孩子飛快地吃完飯,就下了桌子,回西廂房去了。

    「讓你們去替她們做飯?」張氏聽了連蔓兒的轉述,也有點生氣,就看著連守信,「連家還有這樣的規矩啊。」

    張氏性子柔和,這樣的話在她來說就算是很重的話了。

    「這事,就是秀兒說說,爹和娘都沒說啥,秀兒她不懂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連守信無奈地道。

    「老姑可老實了一陣子了,咋連花兒一回來,就又變回去了。」連蔓兒突然道。

    這些天,連蔓兒看的很明白。說句不客氣的話,連秀兒根本就沒腦子。連蔓兒懷疑是連花兒在背後使了壞。不過,如果連花兒真的聰明,就不該在這個時候再惹事。是就算不甘心,起碼也該忍到順順當當出嫁以後。

    連花兒平時端著架子,但是今天卻給張氏跪下,連蔓兒覺得連花兒是個狠角色。但是,如果連花兒還在背後搞小動作,那麼連花兒的聰明就很有限,是小聰明,而且心胸太小。

    「讓她早早嫁出去吧。」連蔓兒心中道。連花兒嫁進宋家,要想體面地過日子,就更要藏好那一條條的小尾巴,也需要連家的支援。對於她們,就只能拉攏。果然啊,閨女沒教育好,早早地嫁到別人家裡,就省事了。

    連家人依舊每天去打穀場上幹活,眼看著一袋袋的高粱和糜子收了進來,活計變少了,連蔓兒就不去打穀場上了。上房那邊,古氏果然以為連花兒備嫁為由,不再做家務,而是由趙氏和連葉兒替了她的班。

    連蔓兒看著趙氏和連葉兒整天忙的腰都直不起來,也沒有辦法。

    這天吃過早飯,小七跑出去玩,一會功夫,又跑了回來。

    「二姐,二丫她們都去拾穀穗了,咱也快去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5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13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拾穀穗

    「今天就能拾了?」連蔓兒放下手裡的活,問小七。

    小七點頭,「剛才聽說,那邊的莊頭放話出來,可以拾了,二丫都已經去了。」

    「那咱也去。」連蔓兒連忙道,「小七,你去趟打穀場,讓姐和哥也回來,咱都去。」

    「哎。」小七答應了一聲,就跑出去了。

    拾秋,是秋收後,鄉村一項特有的活動。說起來也簡單,就是在田地的主人收了莊稼後,允許別人進到地裡,撿拾遺漏在地裡的莊稼,比如穀穗、高粱穗這些,其中主要的是拾穀穗。

    拾秋的時間也有講究,只有在人家將地收拾過後,才能進地裡拾秋。比如人家在前面割穀子,你就緊跟在後面撿,那即使是最厚道的莊稼把式,也會毫不客氣地將你趕出地裡去。那不叫拾秋,那叫明搶。

    約定俗成,拾秋是屬於孩子們的專利。一年四季,除了過年,小孩子們最快樂的季節,就是秋天,雖然這也是他們最忙碌,最勞累的季節。

    一會功夫,連枝兒和五郎就跟著小七回來了。連蔓兒就和張氏說了一聲,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柳條籃子,一人手裡提了一個,就往地裡走。

    他們要去拾穀穗的地方,比較遠。是在南山更南面,與她們常去挖野菜的田地,還隔著一道小山梁。那裡有一大片的莊田,據說是一戶姓沈的大戶人家的。說是沈家的人住在府城裡,像這樣的莊田不知道有多少處。今年這片田裡種了大片的穀子,今天剛剛收拾好,田莊裡的人放出話來,拾秋的人可以進去拾穀穗了。

    等連蔓兒他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有許多的小孩子在地裡了。他們都提著籃子,彎腰在地裡尋找著。連蔓兒看了看,這一片地少說有三四傾,地裡的穀子已經收割過了,只剩下大約兩寸來長的穀子桿茬。地頭還有一捆捆的秸稈沒有運走,地裡散落著一些秸稈。

    小米粥的營養是很好的,今年連家沒有種穀子。連蔓兒打算盡可能多地拾些穀穗回去,以後早上就有小米粥喝了。

    一到了地裡,幾個孩子迅速尋了塊地,保持了一定的間隔排成一排,開始從地的一頭往另一頭慢慢尋找。連蔓兒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拿著根樹枝,眼楮迅速地在地上搜索著,還用樹枝將散落的秸稈和雜草撥開,尋找穀穗。很快她就發現,一個金黃飽滿的穀穗,就藏在散落的幾根秸稈和野菜中間,連蔓兒忙彎腰將穀穗拾了起來,放進籃子裡。

    這種意外收獲的感覺,真是好。連蔓兒找到了一個穀穗,心情立刻飛揚起來。畢竟是人家收拾過的地,有些穀穗,只剩下半截,或者少半截,有的上面的穀子粒大多都脫落了,但是這些都被連蔓兒當寶貝似地拾起來。積少成多,這個道理她懂得。

    勞動中的時間過的特別快,太陽已經升到正當空。秋天的日光曬到人身上,時間久了,是會感覺到疼的。好在連蔓兒戴了草帽,全身都裹的嚴嚴實實,就是出些汗,還不至於曬傷。他們已經從地的一頭,走到了另一頭,連蔓兒的籃子裡已經有了多半籃子的穀穗。在他們前面,隔著一條河灣,是一個村落,村頭有一所大莊院,就是這田地主人的莊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村中的人多是佃著這莊子的地,而這莊子的主人姓沈,這個村子就叫做小沈屯。連蔓兒知道,在更南面的地方,還有一個村子,叫做大沈屯。

    再回頭看一看,她們已經離三十里營子很遠了,三十里營子在連蔓兒眼中,變成了一簇小黑點。

    「咱歇一會吧。」連蔓兒招呼幾個孩子到自己身邊來。

    就在這個時候,河灣那邊有兩個人牽著一匹馬慢慢地走了過來。

    連蔓兒看了一眼,也沒在意,就和連枝兒、五郎和小七在地頭坐了,她從籃子裡取出個布包,打開來,裡面是四個煎餅捲子。這是早上烙的煎餅,連蔓兒在裡面刷了一層肉醬,捲了蔥絲、乾豆腐絲、酸豆角,就是打算加餐的。

    幾個孩子將煎餅捲分了,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連蔓兒剛咬了一口,就看見那兩個人牽著馬走近了,馬上還坐著一個人。

    「咦。」那馬走到連蔓兒旁邊突然停了下來,馬上的是個胖男孩。他也不等跟著的小廝來抱他,就自己從馬上跳了下來。

    「哎呦,我的少爺,您要下馬跟小的時候一聲,這要是摔個好歹的,小的可怎麼交代哦。」兩個小廝都齊聲驚叫起來。

    「不用你管。」小胖墩推開小廝,幾步跑到連蔓兒跟前,「大腳丫頭,你在我家的地裡幹啥那?」

    連蔓兒抬頭一看,才這認出來,這不是在石太醫家踫見的那個討人嫌的胖小子嗎。

    俗話說七八歲討狗嫌,連蔓兒看著小男孩的樣子差不多應該就是這個年紀。這個年紀,像小七那麼乖巧的小孩子實在太少見了。

    連蔓兒可不想搭理這個小屁孩,因此就扭過頭,假裝看別的地方。

    小男孩兩腳一跳,又跳到連蔓兒面前。

    連蔓兒又把頭扭向另一邊,小男孩又是一跳,又站在連蔓兒面前了,還笑嘻嘻地,好像連蔓兒在和他玩什麼新奇的遊戲似地。

    連蔓兒有些無力,突然想到一件事,要向這小子打聽打聽。

    「我是來拾穀穗的。」連蔓兒就好聲好氣地答道,「對了,石太醫好嗎?」。

    小胖子見連蔓兒肯搭理他,就湊了過來,要在連蔓兒身邊坐下。一個小廝馬上過來,將一個錦墊鋪在地上。

    「大腳丫頭給你坐這個。」小胖子讓連蔓兒坐錦墊上。

    這小胖子有錦墊不是一屁股坐下,而是讓她,這讓連蔓兒對小胖子的觀感有了一些改善。

    「你坐吧,我有這個。」連蔓兒也沒有直接坐在地上,而是撿了些秸稈,上面還墊了塊帕子。

    「你坐這個墊子,我坐你那個。」小胖子執拗道,「要不然,我不告訴你我舅爺爺的事。」

    原來石太醫是這小胖子的舅爺爺。

    連蔓兒有事要問他,想著不要和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就和他換了座位。

    小胖子坐下來,看了看連蔓兒。

    「要不,你先吃完,我再跟你說。」

    連蔓兒這才記起,她手裡還拿著個煎餅捲子沒有吃。

    「我們鄉下人家的吃食,你怕是吃不慣。」連蔓兒說著話,又往旁邊看了看,小胖子騎的是匹很帥氣的棗紅馬、跟著他的那兩個小廝打扮的也是半大孩子,身上的衣褲也很光鮮,小胖子自己更是不用說,一身的綢緞,脖子上掛著金項圈,腰邊系著荷包,腳下是粉底緞子靴。」跟著你的人也不能會讓你在外面隨便吃東西。」

    「他們都是我的人,都聽我的。」小胖子道,「我吃的慣的,就怕你不捨得給我吃。」

    這小胖子果然很難纏。連蔓兒想了想,她做的吃食十分乾淨,味道也不錯,分一點給小胖子吃應該沒關系。

    「那你不嫌棄,就分你一半吧。」連蔓兒把煎餅捲遞給小胖子。

    小胖子掰了半個捲子,咬了一口。

    「好吃,怪不得你不捨得給我吃。」

    連蔓兒決定不和這小屁孩一般見識。

    「我還不知道你叫啥名字那。」連蔓兒問。

    「我叫沈謙,大腳丫頭,你叫啥名字?」

    「我叫連蔓兒,這是我姐,叫連枝兒,我哥……」連蔓兒又將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介紹給沈謙。

    沈謙一一都打了招呼,這才對連蔓兒道︰「你剛才問我舅爺爺,我舅爺爺回府城住了。你家人又病了嗎,我幫你請舅爺爺回來。」

    你家人才又病了那,連蔓兒暗自翻了一個白眼。

    「這樣啊,那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們想去拜謝拜謝。」連蔓兒又問。

    「說不準,你到府城來唄。」沈謙將半個捲子吃了,又看著連蔓兒手裡那半個。連蔓兒光顧著說話了,手裡的捲子根本就沒怎麼吃。

    「這個,我吃過了,不好再給你。」連蔓兒客氣道。

    「我不在意的。」小胖子沈謙笑的露出一口白牙來,沖著連蔓兒手裡的捲子伸出了手。

    「我在意的。」連蔓兒想說,可沈謙的小胖手已經抓住了她手裡的捲子。

    「好吧,給你吃。」連蔓兒乾脆把捲子給了沈謙。

    捲子是黍米麵烙的,可沈謙吃的很香,這還真是個不挑食的,怪不得長的這麼胖,連蔓兒心裡想道。

    「舅爺爺說喜歡秋天的鄉下,他回府城是有事,過兩天,應該還回鎮上住的。」沈謙吃完了捲子,又說道,「蔓兒,你在這地裡幹啥?」

    「拾穀穗啊,給家裡添口糧,你肯定不懂。」連蔓兒道。

    沈謙就跳起來,拉了一個小廝到旁邊去,不知說了什麼,那小廝就朝著莊子裡飛跑去了。

    連蔓兒也站起來,沖著沈謙招呼,「你自己玩吧,我要拾穀穗了。」

    「你拾了半天吧,就這麼點,哪裡夠吃啊。蔓兒,你陪我玩吧。」沈謙就拉著連蔓兒,不讓她往地裡去。

    「乖啊,你騎馬自己去玩啊,我還有正事要做。」連蔓兒說著話,轉身就往地裡走。

    沈謙一把抓住連蔓兒提著的籃子,「蔓兒,你看。」沈謙指著連蔓兒背後。

    連蔓兒轉過頭,就看見剛才那個小廝領著兩個莊稼漢子快步走來,兩個莊稼漢子背上都背著沉重的麻袋。

    「蔓兒,你不用拾穀穗,這兩袋子穀子,夠你家吃的不?要是不夠,我再讓他們給你送。」小胖子沈謙揮著兩只肥胳膊,很是財大氣粗地道。

    連蔓兒的臉立刻黑了,她錯了,即便是因為石太醫,她也不該搭理這個討人嫌的傢伙。

    「沈家少爺,咱們拾穀穗,是靠勞力吃飯。咱們和你無親無故的,可不敢受你這樣重的東西。」連蔓兒就沉下臉道。

    「咱們不是朋友了嗎?」。沈謙道。他不明白連蔓兒怎麼突然生氣,辛辛苦苦,只能撿到不到一籃子的穀穗,他一下子送了她兩袋子穀子,她不是應該高興嗎。

    「我們可交不起您這樣身份的朋友。」連蔓兒甩開沈謙,徑直往地裡走去。

    「我哪做錯了呀,你告訴我。」沈謙的樣子似乎很受傷。

    連蔓兒丟下沈謙,和連枝兒幾個往回走。

    「蔓兒,你怎麼認識沈家這小少爺的?」連枝兒就問連蔓兒。

    去石太醫家的經過,連蔓兒跟連枝兒說過,不過卻沒說遇到沈謙的事。現在她一邊拾穀穗,一邊把那天的經歷又說了一遍。

    連蔓兒拾著穀穗,突然感覺手裡的籃子似乎被什麼東西掛住了。她一回頭,就看見沈謙正站在她身後,一張胖嘟嘟的臉上滿是汗水。那兩個小廝都不遠不近地站在沈謙身後,臉上滿是無奈。

    沈謙笑的眼楮眯成一條縫,露出一口白牙。

    「蔓兒,給你這個。」沈謙的一隻手撩著袍子襟,上面堆了一堆的穀穗,還有一些葉子和雜草。」我幫你拾的。」

    連蔓兒的眼楮睜大了一些。她不收他送的穀子,他想明白了為什麼,就自己拾穀穗給她?

    連蔓兒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兩個小廝的衣服上也髒兮兮的。

    「不是你一個人拾的吧?」連蔓兒道。

    「嘿嘿,他們倆不頂用,大都是我拾的。」沈謙道。

    「你好不容易拾的,還是自己留著吧。」連蔓兒道。

    「不是的,這都是給你拾的,蔓兒,都給你。」沈謙慌忙道。

    沈謙這樣,連蔓兒倒不好拒絕了。

    「那多謝你哦。」連蔓兒道。

    「蔓兒,我們是朋友了。」沈謙道。

    「少爺,莊頭帶人找來了。」兩個小廝走近前來道。

    連蔓兒扭過頭,果然看見從河灣那邊急急忙忙地走來一群人。

    「蔓兒,那我先走了。」沈謙忙將穀穗交給連蔓兒,帶著他那兩個小廝飛跑到地頭,還沒等他被抱上馬,那群人已經到了跟前。

    連蔓兒看著沈謙被那群人簇擁著往莊子裡去,這個沈小胖,似乎也沒那麼討厭。連蔓兒這麼想著,下意識地摸了摸袖子,咦,她的帕子呢?

    她錯了,這個沈小胖果然還是討厭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5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14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耢花生

    一連拾了幾天的穀穗,沈小胖再也沒有出現過。連蔓兒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又有些悻悻然。鬆了口氣是因為沈小胖太難纏了,沒遇見他當然是好事。至於悻悻然,連蔓兒思前想後,她的那塊帕子肯定是被沈小胖給收起來了,看不見沈小胖,就沒法拿回帕子。那塊帕子當時可是花了十幾文錢,雖然因為她還不會刺繡,只是鎖了邊,可那也是她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不過,沒有比拾秋更重要的事情,連蔓兒心裡念叨了沈小胖兩天,也就將他拋在腦後了。

    拾完了穀穗,就開始耢花生了。花生,是很難收的,即便是最仔細的莊稼人,也不可能把每一粒花生都收進倉,總有一些會留在土裡。一斤帶皮的花生,能換一斤多上好的大米,三十裡營子的孩子們紛紛提著籃子,手裡拿著小耙鋤或者小鎬,散到地裡尋找落在地裡的花生。

    連蔓兒自然是不甘落後的,每天一大早,就和小七、連枝兒和五郎下地耢花生。

    連家雖然種了花生,但是那是要賣錢的,到現在為止,連蔓兒她們吃到肚子裡的不超過十顆。這並不是說當家人連老爺子苛刻,村中的人都是這樣的,反而是給孩子吃花生的人家,會被說成是慣孩子,不會過日子。

    窮苦人家的花生地裡,自家仔細地搜撿過,剩下的就少。但即使是這些人家,也有細心的和粗心的。找到那粗心的人家的花生地,收獲自然就多。還有就是大地主人家的地裡,也可以有不少的收獲。

    就算是沒有多少,找到一些吃進肚子裡,也是解饞的。

    耢花生是很辛苦的,要找尋那些被落在土裡的花生,大家幾乎將地都整個翻了一遍,所以才叫做耢。小七喜歡吃花生,哥哥姐姐們愛惜他年紀小,找到花生都會先給他吃。小七也很懂事,他會很仔細地吃上一小把,然後就不再吃了。

    村裡的孩子們耢的花生,有的要歸到家裡,貼補家用,有的人家就寬鬆些,讓小孩或是自己打牙祭,或是拿到鎮上賣了,換糖果吃。

    現在連家四房好多事都連蔓兒當家,連蔓兒想著現在手頭還有餘錢,決定這些花生就留下自家吃好了。

    這樣早出晚歸,有小七和四郎早就尋下的好地,一天下來,她們每個人都能耢花生七八斤的花生,幾天下來,雖然小臉曬黑了,手上磨出了泡,胳膊腿酸疼,但是看著滿滿一麻袋的花生,心裡的高興勁完全能抵上這些天的勞累。

    村裡的人看見了,都說連家四房的孩子又機靈又能幹。

    連守信這些天和連老爺子一起揚場,每天晚上頭一沾枕頭就能馬上睡著,早上卻不用人喚,天沒亮就起來。

    張青山和李氏送來的兩只老母雞,其中那只黑母雞,在來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個蛋,張氏就捨不得殺了吃肉了,讓連守信圈了一個小小的圍欄,把兩只雞養在西廂房的窗根底下。

    連蔓兒和張氏商量了一下,就將那只蘆花雞殺了。後院的豆角都要拉架了,連蔓兒和連枝兒撿嫩一些的摘洗了一大籃子,又舀了三斤白麵,和麵發麵,打算做豆角燉肉胡餅。

    將雞剝洗幹淨,雞肉切成塊。燒熱大鐵鍋,先放一點點的油,加入蔥花、蒜瓣和大醬炒出香味,在將雞塊倒進大鐵鍋裡翻炒,等翻炒出油來,再加入摘洗乾淨並切了段的豆角。

    這邊連蔓兒將發好的麵,分成幾個均勻的麵劑子,一個個地桿成薄片,在一面上薄薄地抹上油,撒上鹽和花椒粉,對折一下,再在對折過後的麵上抹油、撒鹽和花椒粉,然後再對折。這樣胡餅就做好了。

    那邊連枝兒已經將豆角和雞塊翻炒好,然後在鍋裡加水,水剛剛沒過豆角就可以了。連蔓兒把胡餅端出去,均勻地攤在豆角上,然後將鍋蓋蓋嚴。五郎在灶下燒火,等到將鍋燒上汽,就是從鍋蓋四沿都冒出濃濃的蒸汽來,再燒一把火,然後悶上一刻鐘的功夫,雞肉燉豆角和胡餅就都熟了。到時候胡餅中浸透了雞肉和豆角的香味,會更加好吃。

    連蔓兒幾個正圍坐在一起說笑,一邊等著鍋燒上汽,門簾嘩啦的一響,四郎帶著六郎從外面跳了進來。

    「你們又燉雞了?」四郎吸了吸鼻子道。

    「上房不是買肉了,比雞好吃。」小七道。

    「蔓兒,我告訴你一件事。」四郎用手背蹭了蹭嘴,湊到連蔓兒身邊道。

    「啥事?」

    「好事唄,我告訴你,你得給我個雞腿吃。」四郎道。

    「什麼事值個雞腿?」連蔓兒白了四郎一眼,一隻雞就兩條腿,她們還沒吃上,憑啥給他。

    「花兒姐給你使壞那。」四郎就說了一句。

    「哦?」連蔓兒哦了一聲。

    「她使啥壞了?」連枝兒忙問。

    「給我雞腿,我就告訴你們。」四郎掃了一眼已經開始冒氣的大鐵鍋。

    「她使壞,我們知道,不用你告訴。」連蔓兒不在意地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想騙雞肉吃。」

    四郎聞著越來越香的雞肉味,就有些著急。

    「我咋能騙你那,我親耳聽見的。」四郎道,「就是花兒姐剛回來那天,她和老姑到後院,說是啥皇宮裡的花要給老姑,怕你不高興,就給你了。老姑氣的,把顆白菜都踩爛了。」

    連蔓兒心中一動,就想到那天她們去上房,連秀兒盯著她和連枝兒頭上看的事情來。

    「她們說話,肯定背著人,你咋能知道那?」連蔓兒很不信任地看著四郎。

    「我蹲在黃瓜架底下拉屎,就聽見了。」

    「啊「小七跳了起來,「我就知道是你,你咋不去茅坑里拉?跟狗學,我說咋黃瓜架那邊總臭烘烘地,上次還差點踩到。」

    「你管我在哪拉屎。」四郎滿不在乎道。

    「去去去,什麼拉屎不拉屎的,臭死了,還說。」連蔓兒不滿道,「對了,你說你在那……啊,那老姑沒聞見味,還能讓你聽她們說話。」

    「我看她們來了,還沒拉出來,我就憋了一會。」四郎道,「你還不信,讓你倆替大伯娘做飯,也是花兒姐讓老姑說的。」

    怪不得那,那個時候連花兒不敢當面得罪她,說了那樣模稜兩可的話,如果連秀兒是個聰明的,依舊可以堅持讓她和連枝兒去上房做飯,但是連秀兒是個直脾氣,聽不出連花兒那彎曲的心思,就以為連花兒是替她們說話,所以就氣的啥話都不說了。過後,兩個人都應該是非常鬱悶吧。

    「你說這些事,我早知道了,老姑啥都聽花兒姐的,不是一天兩天了。」連蔓兒道。

    四郎見連蔓兒毫不在意,那他不是就要不到雞腿吃了。四郎眉頭皺了皺,一拍大腿。

    「還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啥事?」

    「你母親讓老姑給推了一跤,那也是花兒姐使的壞。」四郎掩著嘴,神秘兮兮地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2:0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15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四郎告密

  「什麼?」連枝兒、五郎和小七都變了臉色,「四郎,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四郎就有些得意。

    連蔓兒心中也很震動,但是表面上卻半點不露出來,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引誘四郎多說話。

    「四郎,這件事可不是小事,不是能夠隨便亂編的。你知道嗎?」。連蔓兒正色對四郎道。

    「我可不是編的。」四郎馬上道,也許是知道給不給他雞腿,關鍵在連蔓兒身上,所以四郎對連蔓兒的話很是重視。

    「這也是你偷聽到的?」連蔓兒問。

    「當然是了。」四郎馬上答道,然後又看了看連蔓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他知道連蔓兒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就說了實話,「這個不是我聽見的,是芽兒聽見的。」

    「那你把芽兒叫過來,我要當面問問她。」連蔓兒道。

    四郎就有些不願意,他心裡想的是如果芽兒來了,那就多一個人和他分雞腿了。

    連蔓兒看出了四郎的想法。

    「你把芽兒找來,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你那份肯定少不了你的。」連蔓兒就道。

    「那行,蔓兒你可得說話算話。」四郎道。

    連蔓兒點頭。

    「小六,你把芽兒叫過來。」四郎就支使了六郎去找連芽兒,他笑嘻嘻地蹲在地上,和連蔓兒套近乎:「蔓兒,你做的飯菜咋那麼好吃那,我爹和娘都誇你。」

    連蔓兒沒搭理她,只是給連枝兒、五郎和小七使眼色,讓他們稍安勿躁。

    一會功夫,六郎領著連芽兒從外面走了進來。連芽兒已經裹了三次腳,最近才不哭天喊地了,但是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六郎嫌她走的慢,一路拉了她過來。

    連蔓兒看了看連芽兒的腳,連芽兒的腳腳背弓起,看著大小只有原來的一半,站在那裡都站不穩的樣子,連蔓兒就從旁邊拿了個板凳給她。

    「芽兒,你坐下說話。」連蔓兒對連芽兒道。

    「她站著就行。」四郎卻搶過板凳塞到自己屁股底下,「我娘說,她得多站站,多走走路,腳才能好的快。有了小腳,她享福的日子在後頭那。」

    這個四郎,對自己的親妹妹竟然這樣。如果說是小孩子不懂事,可是五郎還比四郎小,平時和連蔓兒在一起,就很照顧連蔓兒。

    「芽兒,你把你跟我說的話,給你蔓兒姐再說一遍。」四郎就對連芽兒道。

    「俺說的啥話呀?」連芽兒不解。

    「就是你聽見的,花兒姐去縣城前,跟老姑說的那些話。」四郎提醒道。

    「這話,能說?」連芽兒看了看連蔓兒幾個。

    「沒事,你說吧。」四郎把手揮了一揮。

    「花兒姐說……四嬸不把奶放在眼裡,心裡只有枝兒姐和蔓兒姐。說四嬸帶著蔓兒姐到鎮上,下館子,買了好多東西。把應該給老姑買的東西的錢,都花了給枝兒姐和蔓兒姐買了東西。老姑一開始不相信,花兒姐就說,蔓兒姐總頂撞奶,蔓兒姐才十歲,自己咋會說那些話那,都是四嬸教的。說四嬸表面上裝好人,背地裡使壞那……」

    連芽兒就一五一十地將聽到的蓮花兒和連秀兒說的話,都學說給連蔓兒聽。

    連蔓兒皺了皺眉。這似乎不是空穴來風,那天她們在鎮上吃包子、買布料的時候,當時她看了,周圍似乎並沒有三十里營子的人。何況,就是被人知道了又怎樣。大房在鎮上吃香的喝辣的這麼些年,也過來了,二房的連守義跟著大房吃喝,這些難道能瞞得了人?他們用的是公中的錢,她拿的可是她們幾個小孩子用勞動換來的錢。這種事,放到哪裡說,她也不怕。

    是了,那天連花兒她們正從縣裡回來,正好路過看見了?

    不對,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樣,連花兒就不會忍了那些日子才說,而且必定會把事情發生在哪天、她們都買了什麼,都說給連秀兒聽。可連芽兒偷聽到的,連花兒只是泛泛地說,並沒有特指。這就說明,連花兒根本就不知道那天的事情,那些話,都是連花兒自己編排的,為的就是挑撥連秀兒和她們的關係。

    想想連秀兒的脾氣,那麼小的時候,就霸道的不讓連枝兒吃奶。後來,連秀兒疏遠了張氏,但是張氏卻將連秀兒放在頭一個,連秀兒對此也習慣了,恐怕心裡一直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連花兒說的那些話,正是最可以激怒連秀兒的話。

    是了,一定是這樣,連蔓兒咬著牙想道,因為她的事,連守仁和古氏都挨了打,連花兒記恨在心上,就用借刀殺人,借連秀兒這把快刀來報復。

    「芽兒,你說的這些都是實話?」連蔓兒問。

    「俺聽見好幾次。」連芽兒點了點頭,「有一次,花兒姐發現俺聽見了,不讓俺跟人說,她說,要是俺跟人說了,她就不讓俺嫁有錢人家。」

    「哥讓你說的,沒事。你嫁誰不嫁誰,哥說了算,關她連花兒啥事。」四郎就道。

    「我找連花兒去。」五郎騰地站起身。即便這些天發生了許多的事情,但是不論是當面,還是背地裡,四房的孩子們對連花兒,對大房每個人,對連秀兒的稱呼都沒有改變,可是現在,五郎氣的不管連花兒叫姐了。

    「先把我的雞腿給我呀。」四郎連忙道,伸手攔住門口,一定要連蔓兒把雞腿給他。

    「哥,先別急。」連蔓兒拉住五郎,又對四郎道,「給你雞腿可以,咱去找爺和奶,你們把這話跟爺和奶再說一遍。」

    「說好的,我把話告訴你,你就給我雞腿。」四郎道,看了看連蔓兒,又改口道,「你先把雞腿給我,我就跟你去說。」

    連蔓兒看了眼四郎,意識到四郎只是想要雞腿,要他去連老爺子跟前作證,並不可靠。就算他去了,到時候隨時能夠反口。如果連老爺子知道四郎向她要雞腿吃,那麼對四郎的話更可能懷疑。

    而且,就算一切順利,連花兒也可以說,她只是不忿,說了些張氏的壞話。連秀兒推張氏,和她沒有關系。

    張氏小產背後竟然有這樣的內幕,這件事,一定要釘死,不能讓連花兒有逃脫的機會。不管怎樣,都要去試一試。

    「行,我給你雞腿,你們都跟我去上房,把話跟爺和奶說。」連蔓兒說著話,真的從鍋裡撈出幾塊雞肉來,將最大的一塊給了四郎,小的給了六郎和連芽兒。

    四郎也不怕燙,抓了雞肉塞進嘴裡,嚼巴嚼巴就咽了下去。連芽兒畢竟是女孩子,她嫌雞肉燙,就放在嘴邊吹,沒有立刻吃下去。四郎吃了自己那塊,就一把將連芽兒那塊搶過來,也塞進自己嘴裡吃了。

    「芽兒,你別吃這個,你吃這個,腳該大了。」

    連芽兒咧了咧嘴,看看四郎,沒敢吭聲。

    四郎吃完了雞肉,眼楮就盯著大鍋。連蔓兒蓋鍋蓋的動作慢了些,四郎能夠看見鍋裡面燉的十分誘人的雞肉和豆角,還有上面鋪的一層已經熟了的胡餅。

    「這樣,你跟我去,把方才的話都說一遍,讓爺和奶相信,我再給你一塊胡餅。」連蔓兒就是要四郎這樣,因此和四郎商量道。

    「行。」四郎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接著又豎起手指,「還得再加上一塊,不、兩塊雞肉。」

    「行,只要你說的話,能讓爺和奶相信。」

    「蔓兒?」張氏在屋裡,將他們在外屋說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現在聽見連蔓兒要去上房找連老爺子,急的從屋裡走了出來。

    「娘,你咋下炕了,還沒到一個月那。」連蔓兒連忙把張氏推回屋裡,讓她在炕上坐了。

    「是花兒在你老姑跟前說了咱的壞話,你老姑才那麼恨我的?」張氏喃喃道,「怪不得那幾天,你老姑看我跟看仇人似的。」

    「是連花兒使壞,可老姑的心也夠狠。」連蔓兒道。

    連花兒使壞在先,可是連秀兒若是心腸好,記得張氏對她的好,大不了發發牢騷,哪里會對懷孕的嫂子動手,更不會在動手之後,看著張氏躺在那不管。

    「娘,你不用操心這事。我去找爺和奶說清楚。」連蔓兒道。

    留下小七陪著張氏,連蔓兒帶著幾個孩子就往上房來。還沒進屋,四郎聽見裡面傳來連守義和何氏的說話聲,就拉了六郎轉身跑了,只剩下連芽兒站在那不知所措。

    連蔓兒撫額,四郎果然是不可靠的。

    「蔓兒,咋辦?」連枝兒問連蔓兒。

    四郎跑了,連芽兒肯定啥也不敢說。光憑她們幾個說話,連老爺子能相信嗎?

    「咱們先進去。」連蔓兒就和連枝兒、五郎一起走進東屋。

    東屋炕上,坐著一個穿著十分鮮亮的婆子,正是鎮上有名的王媒婆。連老爺子、周氏、何氏、連守義也都在。

    「……叫秀娥,今年十七歲,長的跟畫上的嫦娥賽的,人家家裡開著鎮上最大的雜貨鋪。人家早就預備好了嫁妝,樣樣都是齊備的,不算衣裳頭面,光是那些炕上炕下的傢俱擺設,少說也值一二百銀子。……這樣的人家,這樣的姑娘,這樣的嫁妝,男方家裡的聘禮,總也要相當。……人家可不是賣閨女,就是為了面上好看,等閨女過了門,都拿回來做壓箱底的銀子那……「王媒婆指手畫腳,說的唾沫橫飛。

    原來王媒婆是來給二郎連繼宗說親的,說的是鎮上富達雜貨鋪的閨女,名字叫做趙秀娥的。連蔓兒知道,現在說連花兒的事,很可能攪了二郎的婚事,因此就沒有開口。

    王媒婆說完了,連老爺子只說要一家人核計核計,就讓何氏送了王媒婆出去。

    「……雜貨鋪每天也有一二兩銀子的買賣,她家裡的一個大院子,她娘俺來看見過,臉白白的,她那閨女差也差不到哪去吧。」何氏送了王媒婆回來,就坐到周氏身邊。看那滿臉的笑容,心裡對這門親事是十分願意的了。

    「就是聘禮上要求的有點高,我聽說了,這丫頭上半年給劉家莊的一戶人家說過,啥啥都好,就是要了八十兩的聘禮,那家出不起,親事就黃了。」連守義道。

    「聘禮要的多,人家陪嫁也多,不是說了,那聘禮到時候都帶回來嗎?」。何氏道。

    兩個人說話,都瞧著炕上坐的連老爺子和周氏。

    連老爺子抽著旱煙,一直沒說話,周氏也不吭聲。

    「爹、娘,俺看這門親做得。二郎年歲也到了。」何氏道。

    「先打聽打聽她人品咋樣。」周氏道。

    「沒聽說有啥不好,那就是好唄。」何氏道。

    連老爺子和周氏對視了一眼,沒有立刻答應,也沒說不行,只是說再想想。

    何氏和連守義就從東屋走了出去。

    「蔓兒,你們幾個過來有事?」連老爺子就問連蔓兒。

    「啊,沒事,我就來告訴爺一聲,我們打胡餅了,一會熟了,就給爺送過來。爺你先別吃飯。」連蔓兒就道。

    「好,好。」連老爺子就笑著連連點頭。

    連蔓兒就拉著連枝兒和五郎從上房裡出來。

    「蔓兒,爺問你有啥事,你咋不說那,咱不找連花兒算賬了?」連枝兒就小聲問連蔓兒。

    五郎也不解地看著連蔓兒。

    「哥,姐,你們說,這個人家這麼好,二伯和二伯娘也願意了,為啥咱爺和奶沒立刻就答應那?」連蔓兒問連枝兒和五郎。

    「她家要的聘禮多,爺和奶現在哪裡有那麼多錢啊。」五郎道。

    連蔓兒點了點頭,別說八十兩銀子,就是一半,四十兩銀子,連家現在也拿不出來,所以連老爺子和周氏才沒有立刻答應這門婚事。可是二郎今年已經十七歲,婚事不能再耽擱了。

    「這事,和咱們要說的事有啥關系?」連枝兒問。

    「二伯和二伯娘要定這門親,爺和奶沒錢,可是大伯那有。」連蔓兒低聲笑著道,「我有更好的法子,這次絕饒不了連花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2:1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16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連蔓兒設計

   吃晌午飯的時候,連蔓兒就端了一碗豆角燉雞肉,和一大塊胡餅給連老爺子送了過去,連老爺子嘗了,直說做的好吃。然後,連蔓兒才回到西廂房,一家人圍坐在桌邊吃飯。

    飯桌上,少不得談起剛才的事情。

    「花兒這孩子,小時候看著還不錯,這些年在鎮上住,咋心眼變這麼壞。」連守信就皺了眉,「那些話是芽兒聽見的?可靠不。要真有這麼回事,可該想想辦法。花兒這樣,嫁進別人家裡,那不是害人家嗎?」

    連蔓兒就沒吭聲。好吧,她得承認,連守信真的是一個好人。而她,巴不得連蔓兒早點嫁出去,免得繼續在家裡做耗。

    「能想啥辦法?」張氏就道,「我看他大伯和大伯娘,挺信服花兒。人家是一條心。」

    張氏的言外之意,花兒背後使喚,連守仁和古氏也脫不了干係。

    連守信就不說話了。

    「剛才鎮上的王媒婆來了,給二郎哥說親。」連蔓兒就提起另外一個話題。

    「這是好事,二郎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不能再耽擱下去了。」連守信顯然對這個話題更感興趣,「說的是哪家?」

    「鎮上富達雜貨鋪的王秀娥。」連蔓兒道,「我看二伯和二伯娘都願意。」

    「那你爺和你奶咋說的,定下沒?」張氏就問。

    「爺和奶說要再核計核計,沒定。」連蔓兒道,頓了頓,又道,「她家聘禮要的多。」

    「哦。」連守信和張氏對視了一眼,也就不再說話了。

    「爹、你多吃些,這些天揚場累壞了。」連蔓兒就夾了一大塊雞肉給連守信,又夾了一塊給張氏,「娘,你也多吃些。別著急下地幹活,先把身子養好。現在地裡也沒啥活了,就家裡這點事,我們幹的過來。」

    連守信和張氏被連蔓兒幾句話哄的忘了煩惱,就都眉開眼笑起來。

    吃過了晌午飯,又小睡了半個時辰,連蔓兒就從炕上爬了起來。此時,連家的院子裡靜悄悄的,連守信、連守禮和連守義帶著二郎和三郎去幫吳家幹活去了。連蔓兒就從炕上下來,先到上房去看了看,東屋裡,連老爺子躺在炕頭上睡的正香,畢竟是上了些年紀的人,這些天累壞了。周氏和連秀兒都在炕梢躺著,也在睡。

    連蔓兒又走到西屋門口,朝裡面看了看。連守仁和連繼祖父子兩個,吃過晌午飯就到鎮上去了,說是參加詩會。西屋裡面,古氏、連花兒、連朵兒,還有蔣氏母女也都正在睡覺。

    連蔓兒看清楚了上房的情況,這才回來,想了想,就從櫃裡拿出連花兒送的鐲子戴在手上,又拿了朵絹花插在頭上,這才拿小笸籮裝了些煮的蒜味花生。

    「二姐,你要幹啥去。」小七看見,就問。

    「去找二伯娘說話去。」連蔓兒道。

    「二姐,我跟你去。」小七跑過來。

    連蔓兒點了點頭,就帶著小七往東廂房裡來,小七坐在門檻上替她望風,她端著笸籮徑直走進東廂房裡來。

    東廂房三間房,只住了連守義一房人,因此和西廂房的佈局略有些不同。一進門,依舊是一間外屋,一側就是屋牆,只有另一側安了灶。連蔓兒繞過灶台,挑開裡間的門簾,走了進去。

    連守義帶著二郎和三郎去幫工,四郎和六郎也跟了去,他們就算不能幹多少活,但是也能落一頓好飯菜。屋裡只有何氏和連芽兒。連芽兒在炕上睡著,何氏破天荒地沒有睡覺,而是坐在炕上皺著眉,磕瓜子。

    「二伯娘。」連蔓兒進門就笑著叫道。

    「哎呦,是蔓兒啊。」何氏吃了一驚,看見連蔓兒手裡的笸籮,立刻就咧嘴笑了,「咋地,給二伯娘送吃的來了,你們幾個可耢了不少花生。」

    何氏依舊說話就帶出不好聽的來,連蔓兒是來找她說正事,也就笑笑沒放在心上。

    「給二伯娘嘗嘗。」連蔓兒就把笸籮遞過來,然後自己也在何氏身邊坐了下來。

    何氏就放下手中的瓜子,抓起笸籮裡的花生吃起來。

    「我給二伯娘道喜啊。」連蔓兒看著何氏道。

    「俺有啥喜事?」

    「二伯娘還瞞我?我在上房可都聽見了,二哥要娶媳婦,還是鎮上的姑娘,嫁妝少說值一二百兩銀子。」連蔓兒就笑道,「二伯娘是個有福氣的,聽說那姑娘長的又好看,能幹,家裡還是有錢的。」

    連蔓兒這些話,句句都說在何氏的心坎上。

    「蔓兒啊,你都聽見了,你爺和奶,有點不願意那。」

    「這麼好的親事,打著燈籠都難找。」連蔓兒道,「爺和奶咋會不答應?」

    何氏就撇了撇嘴。

    「咋不會,嫌人家要的聘禮多。」

    「可是人家嫁妝也多啊。」

    「可不是,人家還說了,就是聘禮,也是要個面子,以後都跟著嫁妝一起送回來。」何氏道,

    「你爺和奶拿不出聘禮來,俺為了這事,吃不香睡不著。」

    「因為聘禮,耽誤了這樣的好事,那可太可惜了,不是把二哥給耽誤了?」連蔓兒睜大眼楮道。

    「誰說不是。」何氏道。

    「二伯娘,你做娘的,總該替二哥想想法子。」連蔓兒趁機就道。

    「俺能有啥法子,錢都在你爺和奶手裡。」

    「二伯娘,我們分家出去了,你們可沒分啊。大伯家有錢,不就你們有錢?」連蔓兒提醒道。

    「就借來的那點錢,你沒看她們買的那麼多東西,早花乾淨了。」何氏氣呼呼地道。

    她和連守義商量過,這門婚事真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可是眼下又拿不出錢來,就想著是不是能推遲些天,等連花兒嫁進宋家去,馬上挪出一筆銀子來,再把二郎的婚事給定下。

    「這麼好的親事,還不得好些人家搶著要定?」連蔓兒提醒道。

    何氏抿著嘴,她心裡也怕這個。

    「錢都讓大房給花了,俺們算個啥?」

    「二伯娘,我咋覺得大伯那五百兩銀子不對勁。大伯說楊成峰借了他五百兩,這五百兩銀子都買了玉佩。可是孫家買人只許了三百兩,楊成峰哪里會多掏出二百兩來?」連蔓兒道,「大伯其實是用三百兩買的玉佩吧。」

    「蔓兒,你是說……」何氏聽出一些意思來,睜大了眼楮。

    「二伯娘這麼精明的人,還用我說啥,大伯是咋個人,二伯和二伯娘還能不知道。」連蔓兒就笑。

    何氏就一拍大腿。

    「他又報花賬。」何氏大叫了一聲。

    「噓,小聲點,別讓上房聽見。」連蔓兒笑,好一個又,看來何氏知道的不止一件。

    「二伯娘,你看我這絹花,還有這鐲子。」連蔓兒晃了晃手上的鐲子,又讓何氏看她頭上的絹花,「這都是花兒姐給的。這可不是她買的,是她在縣城裡,宋家送給她的。宋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最要體面,花兒姐跟宋家公子要好,背地裡還不知怎麼貼補花兒姐。要不,花兒姐花錢咋就這麼不心疼?」

    連蔓兒一直笑著,她說的一半是猜測,一半是編排出來的。她連花兒不是編排說張氏給她們如何如何買東西嗎,不是把絹花兒和鐲子給了她,又去連秀兒那裡借此挑撥嗎,那她一樣不少,都還給她,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咋給你這些東西?」何氏就有些眼饞。

    連蔓兒攏了攏袖子,把鐲子藏起來。

    「……先前那件事,她對不起我媽就不說了。老姑推我娘,是她在背後使壞,她怕我們說出去那。對了,這事,芽兒聽見的,告訴了我的。」連蔓兒看了看剛爬起來,正在揉眼楮的連芽兒。

    「你和蔓兒說了?」何氏就扭頭問連芽兒。

    「四哥讓說的。」連芽兒迷迷糊糊地點頭道。

    果然,這件事情何氏早就知道了。怪不得四郎本來要跟她去上房向連老爺子說,卻在聽見何氏和連守義在上房說話後,就跑了。應該是何氏囑咐了,不讓他們把這件事說出來吧。

    何氏就扭過頭來,沖著連蔓兒咧嘴笑了笑。

    「這幾個孩子,還有這回事,都沒跟俺說過。」何氏道。

    這也太假了好不好,連蔓兒心中暗笑,卻並不揭破。

    「蔓兒啊,你不找花兒算賬去?」何氏就又問道。

    「我爹娘說算了,怕鬧出事來,花兒姐再嫁不出去。何況,花兒姐還給了我媽這些好處。」連蔓兒就道,「本來,花兒姐只答應說,等她嫁過去之後,再怎麼樣怎麼樣的。說的可好聽,可我不信她。她那人,過了河還能記得橋。說那些好聽的,都不如現在就能抓在手裡的實在,以後再說以後的,對不對,二伯娘?」

    連蔓兒瞧瞧何氏,又笑道,「這點道理,二伯娘比我還清楚咧。」

    何氏點頭,若有所思。

    「要說我大伯那屋,還是花兒姐當家。」連蔓兒又說了一句,就拿起笸籮要離開。

    「蔓兒,你這花生咋弄的,比鎮上雜貨鋪賣的都好吃,還有沒,再給俺點,也讓你二伯嘗嘗。」何氏馬上道。

    「二伯娘,是這點花生重要,還是二哥的婚事重要啊?」

    連蔓兒就從東廂房裡出來,帶著小七回到西廂房。少頃,連芽兒就從東廂房走出來,去了上房,一會功夫,連花兒跟在連芽兒身後,往東廂房去了。

    事情已經成了五分,連蔓兒握了握小七的手。

    「小七,一會要看你的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2:2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17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惡人還需惡人磨

  連蔓兒看見連花兒跟著連芽兒進了東廂房,就帶著小七從西廂房出來,悄悄地在東廂房窗戶下站了,聽裡面的動靜。

    東廂房裡,何氏正在和連花兒說話。

    「花兒,你能嫁個好人家,可也不能看著你二哥就打光棍,你看你二哥這樁親事,啥啥都弄好了,到底成不成,花兒啊,就看你的了。」何氏對連花兒道。

    連花兒剛剛睡醒,就被連芽兒叫了過來,說是何氏找她有要緊的事要說。她想不出何氏能有什麼要緊的事找她,不過既然叫了她,也不好不理,因此就跟著連芽兒過來。她沒想到,何氏一開口就跟她說二郎的婚事。

    「二嬸,二哥要成親是好事啊。不過,這事二嬸該找爺和奶商量吧。這門親事要真像二伯娘說的那麼好,爺和奶哪有不答應的。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也說不上話。」連花兒就笑著道。

    「花兒啊,誰不知道,你們那房裡,你能當多半個家。你二哥這頭婚事,也不用你說啥話,你就把聘禮給出了就行。」何氏說的倒也直接。

    連花兒的臉就有些發僵。

    「二嬸,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我哪來的錢?」連花兒道。

    「花兒啊,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家裡只有你能出這筆錢,你要是不出,你自己也不太好。」何氏就陪笑道,話中隱隱露出威脅,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話了。

    「二嬸,你這話我可聽不明白,要不,你和我爹娘商量吧。」連花兒站起身,就要走。

    連花兒現在在何氏眼裡,就是光燦燦的元寶,何氏哪能讓她這樣離開,就一把拉住了她。何氏長的人高馬大,心裡著急,手上就用了力氣,連花兒就疼的一咧嘴。

    「二嬸,你這是啥意思?」連花兒豎起了眉毛。

    「花兒,你把俺們都當傻子那。俺可不是你三叔家那個一灘泥,也不是你四叔家裡那個傻的。……賣蔓兒那回事,楊成峰給你們的是三百兩銀子,你們回來就說是花了五百兩銀子,借了六百兩的高利貸,還給楊成峰三百兩,還剩下三百兩銀子那。俺也不都要,你分一半出來,把你二哥這門親事做成了,大家都好說話。」

    何氏這是把話挑明瞭。

    連花兒頓時驚呆了。

    「二嬸,你這是哪裡聽來的混話?」連花兒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音。

    「花兒,你最好小聲點,你爺和奶都在上房。」何氏撇嘴笑道,「你這樣子,嚇唬別人去,嚇唬不了俺。」

    連花兒一見何氏拿出混不吝的勁頭來,心裡就是一沉,也不再說要走,反而回身,挨著何氏坐了下來。

    「二嬸,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聽說的。我跟你說實話,當時是用了五百兩銀子,後來借了六百來還這個錢,就只剩下幾十兩銀子,二叔也分了一份。我們的,這些天早就花費光了。」連花兒陪著笑,耐心地對何氏解釋著,「二嬸,那天二叔可是和我爹一起去還錢的,四叔也去了,還能有假。」

    「花兒,你可別說你二叔跟著看見了,當俺不知道,你爹先把你四叔支走了,又灌你二叔的酒,你二叔喝的稀裡糊塗地,被你爹瞞了還不知道咧。」何氏說著,將臉湊近連花兒,很知心地道,「花兒,你們這樣的事做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前都是小數目,俺們也不跟你計較。這次要不是你二哥的事,俺也不會跟你提。」

    連花兒氣的身子直打哆嗦。

    「二嬸,這都是沒有的話。」連花兒一口否認,不過她總還清楚,現在家裡如果鬧出事來,最吃虧的是她,因此壓下怒火,依舊對何氏陪笑。

    「二嬸,二哥這婚事,就不能再等一個月?就是這個時候勉強定下來,咱家能有多少錢,辦的緊緊巴巴的,不好看,也委屈了二哥不是。」連花兒細聲細氣地勸著何氏,「下個月我成親,等那之後,別說是一二百的聘禮,就是再多一倍,也不算事,咱們把親事辦的體體面面的,二嬸臉上也好看。」

    連花兒說到這,又瞧了瞧旁邊的連芽兒。

    「二嬸,芽兒這腳裹的俊,以後嫁個莊稼人就可惜了。咱芽兒生的像二嬸,是個有福氣的。我打算,要在縣城裡給芽兒找個有錢有勢的人家。」連花兒笑盈盈地道,「還有三哥,到時候也娶個縣城裡的媳婦,都包在我身上,那時候二嬸才享福那。」

    這些話,以往何氏也聽到過,不過是從古氏嘴裡說出來的。每次聽到後,她就跟吃的蜜一樣不僅心裡甜,身子都輕飄飄的。但是二郎的婚事不能再耽擱,連蔓兒的話也提醒了她。大房現在有錢,大房的承諾並不一定可靠,現在能抓住手裡多少才是最實在的。

    「是啊,花兒,到時候俺們一家可全靠你了。」何氏吧嗒吧嗒嘴,「那之前,還是先拿出一二百兩來,把你二哥的親事辦了吧。」

    連花兒見何氏油鹽不進,心裡有些焦躁。

    「都說了,現在拿不出錢來。就一個月的功夫,就不能等等了?」

    連花兒這樣,在何氏眼裡,就是明顯的推脫。

    「花兒,俺對你可不薄。你這麼說話,可讓俺心涼。」何氏見連花兒就是不肯拿錢出來,也有些惱了,「花兒,你給四房送了多少好處,俺可都看見了。」

    「我送了她啥好處,二嬸這的禮可比她的還要厚。」連花兒馬上道。

    何氏就嘿嘿笑了兩聲。

    連蔓兒在窗戶外面聽見何氏和連花兒正說到關鍵處,忙對小七使了個眼色,指了指上房。小七會意,彎著腰,輕手輕腳地往上房去了。

    關於張氏這件事,就算是有四郎和連芽兒作證,終究還是差了些火候。但是如果連花兒親口承認,那效果就不一樣了。何氏知道這件事,卻沒說出來,是因為連花兒對她許了願。她又知道,現在家裡沒錢。連蔓兒找何氏,提醒她連花兒那有錢。依何氏的脾氣,肯定會找找連花兒要錢,並用這件事威脅連花兒。

    因此連蔓兒決定過來偷聽,並讓小七將連老爺子引過來。讓連老爺子親耳聽到連花兒的話,就算連老爺子有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能夠了。

    東廂房裡的談話還在繼續。

    「你給蔓兒絹花、鐲子,私底下給了多少錢,你自己清楚。四房憑啥每天肉菜不斷,俺一開始還沒想明白,現在俺想明白了,不是你給的誰給的?你怕他們說出你做的那些醜事,拿錢堵他們的嘴。花兒啊,二嬸也長了一張嘴……」

    這是赤果果的威脅。

    「不就是蔓兒那件事,空口無憑的,爺和奶已經罰過我爹娘了,還發了話,誰都不準說出去。二嬸,你要是想被掃地出門,你盡管去說。」連花兒口氣也硬了起來。

    上房門口傳來腳步聲,連蔓兒轉過頭去,看見小七領著連老爺子走了出來。連老爺子一臉的茫然,他剛睡醒,正想要抽一袋煙,就被小孫子拉起來。神神秘秘地,也不說是啥事,就說要他陪著玩。現在他以出門就看見連蔓兒在東廂房窗根下,那樣子似乎是正在聽窗根。

    連老爺子就想出聲。

    連蔓兒看見連老爺子出來,趕忙將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七就抱住連老爺子大腿,小聲撒嬌央求︰「爺,你答應我不出聲的。」

    對於這個最小的孫子的撒嬌,連老爺子哪能不心軟。同時他也看出事情有異樣,腦子中有什麼一閃而過,終究沒有出聲。

    小七就躡手躡腳地拉著連老爺子也走到東廂房這邊來。連老爺子雖然沒吭聲,但卻不肯去連蔓兒身邊彎腰聽窗根,就挺直了腰板,站在東廂房的門口外。不過在那個位置,也能聽見東廂房裡的談話。

    「……你做的可不只是那一件。」東廂房內,何氏用手指著連花兒,「你老姑因為啥跟你四嬸過不去,因為啥生那麼大的氣,把你四嬸推小產了?」

    「因為啥,我哪知道?」連花兒嘴上說的硬,心中卻有一點發虛。

    「你不知道,誰知道。不是你記恨你四嬸把你母親的牙打掉了,還有你四叔打了你爹,你在你老姑跟前調理壞兒,讓你老姑打的你四嬸。」何氏說到這,眼楮都開始放光,「花兒啊,一屍兩命啊,要不是蔓兒請來了好太醫,不只是那孩子,你四嬸也得跟著沒命。你說,要是宋家知道你在家的時候,就敢做這樣的事,還能讓你進門不。」

    連花兒瞪大了眼楮,呆在了那裡。

    何氏就更得意了。

    「別說是縣城的宋家,就是咱這小屯子的正經人家,也不敢娶你這樣的。」

    連花兒本來通紅的臉,現在已經變得紙一樣的白,眼淚就流了出來。

    「二嬸,無冤無仇,你咋能這麼污蔑我。」

    「花兒,你可別嘴硬。」何氏就道,「你和你老姑說話,我芽兒都聽見了。俺可不想壞了你的婚事,你拿出二百兩銀子來,這事我跟誰都不會說。要不然……」

    何氏見連花兒心虛了,竟然再次加碼。

    「芽兒一個小丫頭說話,誰能相信?再說了,出那事的時候,我去了縣裡,那事是老姑幹的,就是出去說,也只能說老姑不好,關我啥事。」連花兒得意地道。她沒有否認,因為她認為,在何氏面前,大家都是半斤八兩。

    連花兒沒有否認,果然是她背後使壞,連蔓兒恨的咬牙切齒。

    「連花兒,老二媳婦,你們都給我滾出來。」連老爺子沖著屋裡吼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2:3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18 PM 編輯

第七十章 焦頭爛額

   連老爺子的一聲斷喝,東廂房裡立刻就沒了聲音。何氏和連花兒都嚇壞了,她們兩個說話說的太入神,根本就沒有發現屋外有人。

    「這可怎麼辦?」連花兒咬著嘴唇,兩只手幾乎將手裡的帕子撕裂。

    何氏也有些害怕,但是她歷來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又覺得就算剛才的話都被連老爺子聽見了,也跟她沒啥關係。

    「還不滾出來?」連老爺子吼了一聲,見沒人出來,又吼了一嗓子。

    他是氣壞了,額頭的青筋在突突地跳著。他都聽見了什麼?原來張氏小產的背後,竟然還有這樣的內幕。是連花兒慫恿了連秀兒,差點造成一屍兩命的結果。而何氏竟然早就知道了,還拿這件事敲詐連花兒。連花兒卻自認安排的天衣無縫,出事也有連秀兒頂缸,算賬算不到她的頭上。

    這就是他的大孫女和二兒媳婦。做了這些年當家人,他對「不聾不瞎不做當家」這句話有很深的體會。小打小鬧他可不管,可那不代表,他會容忍家裡的人這樣自相殘殺。

    連蔓兒在屋外,將連老爺子的表情都看在眼裡,但是這個時候,又不好上前去勸說。就在這時,她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是何氏和連花兒要出來了。

    連蔓兒就朝小七使了個眼色,兩個人趁著連老爺子不注意,飛快地溜回西廂房。連蔓兒不想讓何氏或者連花兒知道,連老爺子並不是無意地出現在東廂房外,而是被她們故意引過去的。而她也相信,連老爺子不會多嘴將她們說出去。

    這樣做,倒不是怕了何氏或者連花兒。而是這兩人相互撕咬,沒必要去節外生枝對不對,連蔓兒眯了眯眼,心裡偷笑了一下。

    連蔓兒和小七趴在西廂房門口,看見何氏和連花兒低著頭從東廂房裡走出來。連老爺子盛怒之下,終於還是顧及臉面,不想在院子裡訓斥兒媳婦和孫女,扭頭徑直往上房屋裡去了。何氏和連花兒就低著頭,跟在連老爺子身後。

    不知道連老爺子會怎處理這件事,連蔓兒就拉著小七,往上房來,連枝兒和五郎也跟了過來。

    連老爺子的兩聲吼,已經將上房正在歇晌午覺的人都驚醒了,連蔓兒到了上房的時候,就看見連老爺子已經坐在炕上,正沉著臉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周氏坐到了連老爺子身邊,連秀兒緊挨著周氏坐在炕上。

    何氏和連花兒都垂著頭站在地當間,古氏、連朵兒,蔣氏抱著妞妞也在旁邊站著。

    「秀兒,花兒去縣城前,都跟你說了啥,你那麼氣你四嫂?」連老爺子沒有問何氏和連花兒,而是先問連秀兒。

    連秀兒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下意識地去看連花兒。

    連花兒就想給連秀兒使個眼色,讓她千萬別把自己說出去。連花兒才一扭頭,連老爺子就大聲咳嗽了一聲,將旱煙袋重重地敲在炕沿上。

    「秀兒,你自個兒沒長腦袋,我問你話,你看花兒幹啥。快說,花兒都跟你說啥了?」連老爺子怒道。

    連秀兒坐在那,還是拿不定主意。當初連花兒告訴她那些話,叮囑她不能說出去的。她們是姑佷,又那麼要好。連老爺子正在氣頭上,她可不能出賣了連花兒。

    「還不說,等以後她賣了你。」連老爺子看連秀兒這個樣子,是想要維護連花兒,心中就更加氣惱了。

    「秀兒,你就說吧。咱爹都知道了,花兒也承認了。」何氏在旁忙道。她這樣說,是想討好連老爺子,一會少挨些訓斥。

    連花兒在連老爺子眼皮子底下,不能做手腳,只能心裡著急。

    連秀兒卻將何氏的話當做真的了。她想,既然連花兒都說了,那她說出來應該也沒關係的。

    「……四嫂眼裡沒有爹和娘,花錢給枝兒和蔓兒買東西,那天答應娘的鞋面和給我買的東西,都沒給買。四嫂教壞了蔓兒。我氣不過,跟花兒沒關係,花兒還勸我忍忍那。我可沒花那麼好的性子,我沒忍住。」連秀兒就慢吞吞地將事情的原委說了:「爹,四嫂她不孝,對我不好,我也不是故意推她的,她都生了四個孩子了,我也沒想到……」

    「你給我住口。」連老爺子氣的咳嗽了起來。

    周氏的臉上閃過一道陰雲,連秀兒糊塗,可她一把年紀什麼沒見識過,因此看向連花兒的目光就有些不善。她知道連秀兒和連花兒要好,甚至連秀兒很聽連花兒的。她對此也沒說過什麼,但那些都有一個前提,就是連花兒真心對連秀兒好。如果連花兒利用她的聰明好連秀兒對她的信任,將連秀兒當槍使,那她怎麼可能高興。

    「花兒,你知道你老姑的性子,你這樣是想幹啥?」周氏指著連花兒質問道。

    「花兒她……」古氏在一旁想替連花兒幫腔,可一時之間,又想不到好的說辭。總不能說連花兒並沒說過那樣的話,是連秀兒編排出來的吧。

    「爺、奶。「連花兒抬起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我、我不是成心的。」

    連花兒嗚嗚地哭了起來。

    「爹娘再怎樣,也是我的親爹娘,娘被打掉了一顆牙,爹也被打傷了。我知道,我什麼都不該做,爺罰的對。可是我忍不住,我和老姑好,我就是私下裡跟老姑隨便說說,圖自己心裡好受點。老姑也說了,我勸她不要生氣的,就當我啥也沒說就行。」連花兒哭的梨花帶雨,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爹、娘。」古氏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立刻接上了連花兒的話頭,「花兒十六歲,還是個孩子那。家長裡短地,她有口無心,隨便說說的。誰能想到後來出了這樣的事。這,都是意外啊。就是秀兒不小心推了一下老四媳婦,也沒想到會有那樣的結果,是不是?」

    連秀兒就點頭,心裡更認定了古氏和連花兒都是好的,尤其待她是沒的說。

    連蔓兒在旁邊聽著,暗自冷笑。古氏和連花兒還真是配合默契呀。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萬一事情敗露,該用什麼樣的說辭。這連花兒更是早有圖謀,在慫恿連秀兒的時候,就為自己留了後路。

    連秀兒似乎看不出這些,連老爺子和周氏也看不出來嗎,她不相信。

    「你養的好閨女。」周氏顯然是看出來了,怒指著古氏,「連家沒有這樣壞心爛肺的,還學會拿她老姑當槍使了,你們當我和你爹是死人啊?」

    古氏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我們連家沒有這樣的人,都是你,嘴上溜光,心裡歹毒,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我看我大兒子的面上,不跟你計較。你還蹬著鼻子上臉了。」

    「娘,你聽我說。」古氏就想開口辯解

    「我呸。」周氏一口濃痰吐到古氏的臉上。

    連蔓兒看出周氏是生了真氣,比起大房要賣她去做什麼「童養媳」,張氏掉了孩子,差點沒了小命,對周氏來說,都比不上老閨女被當傻子似地利用了,更觸動周氏的心肝。

    「你個爛騷貨!」周氏氣的第一次用了村婦罵街語言中最髒的話來罵古氏。

    古氏自恃是秀才娘子,是名門淑女,在家裡又從來最有臉面,哪裡受得了這樣的話,又羞又氣,一下子就捂住臉大哭起來。

    「你還有臉哭!」周氏惡狠狠地指著古氏,「我好好的大兒子,原來多好的前程,自從娶了你,考試考試不行,教書也賺不上錢來。你個敗家的娘們,你個喪門星。」

    周氏這是將連守仁這些年的落魄,都歸罪在古氏的身上了。

    「娘啊,你的話,我可當不起,這些年,我……」

    「呸。」周氏又是一口濃痰。這次古氏低了頭,那口濃痰就落到了她的頭髮上。

    「還有我大孫子,多好的苗子,可憐她親娘死的早。他爹又讓你這騷狐狸給迷了,啥都聽你的,把我好好的大孫子給教壞了,讀了這些年的書,愣是啥也沒考出來。你表面上裝賢良,背地裡使壞,我大兒子一家,就毀你手裡了。」周氏聲色俱厲。

    蔣氏抱著妞妞,本來還想著要不要替古氏和連花兒求求情,聽見周氏這樣說,立刻將要出口的話都咽回了嘴裡。她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個時候她上前,只能將周氏的怒火引到她的身上,沒有任何的益處。

    古氏是連守仁娶的填房,是連繼祖的繼母,在這個禮教森嚴的社會氛圍中,周氏的話可是相當嚴重的指控。連蔓兒也有些吃驚,周氏借題發揮,不去理會連花兒,反而開足火力沖著古氏,揭出這些舊賬來。

    「大爺啊,我活不成了。」古氏爬起身,就沖屋中間的柱子撞了過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2:3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20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原來這就是婆媳

    古氏被周氏罵的羞愧難當,就要撞柱子自盡。連花兒、連朵兒和蔣氏都在旁邊,哪能睜眼看著她往柱子上撞,就都攔的攔,抱的抱,娘幾個哭成了一團。

    「讓我死了吧,我還有啥臉活著……」古氏還在掙扎,看樣子是非要往柱子上撞。

    「娘,別扔下我呀。」連朵兒哭喊道。

    蔣氏和連花兒也哭哭啼啼地,妞妞還小,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這個時候也放聲大哭起來。

    屋裡裡亂成一團,連老爺子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

    「你還有臉尋死覓活的,我罵錯你了?你這是嚇唬誰那?你們都讓開,讓她去死。」周氏倒是坐的住。

    古氏聽到周氏這樣說,哭聲就更大了。

    「爹,娘,這些年,我不敢說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還功勞,苦勞,你也真有臉說。你看看你把幾個孩子都教成啥樣了,老連家是倒了黴,才娶你進門。」周氏又啐了一口,「自打過門,你就端個千金小姐的架子。不願意伺候我和你爹,攛掇著我大兒子搬到鎮上去住了。離了我們的眼,你就作妖了。你現在嫌我們老不死了,要弄死我們了……」

    古氏就跪在了地上,連花兒、連朵兒和蔣氏也跟著跪了下來,蔣氏還要不斷地哄著妞妞,看著很是可憐。

    連老爺子狠狠地抽著旱煙,一直沒再說什麼。

    「老爺子,你說這個事咋辦?」周氏就問連老爺子。

    「等老大和老二回來再說。」

    古氏幾個在地上跪了半天,沒有連老爺子和周氏發話,她們都不敢起來。

    最後還是連老爺子聽見妞妞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軟下心來,就看了周氏一眼。

    「都先回去,老實在屋裡呆著,再敢整麼蛾子,就都給我滾出連家去。」周氏就罵道。

    大家都忙出來,就是何氏,雖然心裡想著二郎的婚事,這個時候也不敢說話了。

    …………

    連花兒和連朵兒扶著古氏回了西屋,蔣氏跟在後面,隨後將門關上。

    古氏坐到炕上,哭聲才慢慢停歇下來。

    「娘,是我連累了你。」連花兒低著頭道。

    「我那時候就勸你,眼看你成親的日子就近了,先忍忍,你偏不聽我的勸,結果……」古氏嘆了口氣。

    「都是二嬸。」連花兒咬了咬嘴唇,「這個時候非找我要錢,說要給她家二郎定親。她家二郎好個人才,就找個鄉下丫頭,能用幾個錢,非要攀高枝,要娶那個鎮上雜貨鋪的王秀娥。跟我獅子大開口,讓我替她出一二百兩的聘禮……」

    「你爹沒少給她們好處,一切等你嫁過去之後再說,到時候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偏她一刻也等不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古氏氣憤道,轉頭看見蔣氏正在哄著妞妞,就又抹淚道:「你奶這是有氣啊,說我待你大哥有壞心,我冤枉死了。我真要待他有壞心,我能把我親外甥女嫁給他?」

    「娘,這話你別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待繼祖是好的。」蔣氏在旁道。

    「大哥讀書不成,怪他自己,咋能怪娘頭上。」連朵兒就氣呼呼地道。

    連花兒忙伸手捏了連朵兒一把。蔣氏聽了連朵兒的話,心中有些不自在,只扭過臉裝沒聽見。

    「奶這是咋地了,不看別的,我爹還是秀才那,她以後不得全靠著我爹?」連花兒道

    「算我倒楣。這頓罵,是遲早的……」古氏緩緩地道。

    「娘,你咋這麼說?」

    …………

    西廂房裡,張氏聽完了連蔓兒轉述上房發生的事,坐在那裡只是嘆氣。

    「娘,這事可真讓人生氣,爺和奶一句都沒說連花兒。」連枝兒不滿道。

    「罵了你大伯娘,不就是罵了花兒。花兒是待出嫁的姑娘那。」張氏嘆了一口氣,「打壞了,罵壞了,到了日子,咋嫁過去?」

    連蔓兒點了點頭,張氏在這一點上看的還是清楚的。她相信,不論是周氏還是連老爺子,心裡都明白,再過一個月,連花兒就是宋家的人了。如果現在重罰了連花兒,出點什麼事,誰的損失大?

    很顯然,是連家的損失大。

    「奶罵大伯娘,可罵的真狠,是人都受不了。」連枝兒又道。

    「能不罵的狠嗎?」。連蔓兒道,「奶心疼老姑那。」

    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

    另外,連家一直都是男女有別,內外分明。連老爺子幾乎將所有的家務事,閨女、兒媳婦和孫女的管理權都交給了周氏。連續出現這樣的事情,首先就是周氏管教不嚴,連老爺子對周氏的不滿,漸漸地已經露出表面了。

    周氏在這個時候當然不能悶聲不吭,她要好好表現表現。

    而且,周氏還應該有別的打算。

    「就是沒有這件事,我估計著,奶這些天,也要鬧一場,就是不知道拿誰紮筏子。」

    「好好的,為啥鬧。」連枝兒道。

    連蔓兒看了連枝兒一眼,連枝兒心地善良,受張氏的影響很大。如果沒人引導,連枝兒以後會成為第二個張氏。不過,她既然在這個家裡,她就不會讓連枝兒以後走張氏的老路。

    「姐,你沒發現嗎,大家都怕奶,可咱分家出來了後,大家都有些不怕她了。」連蔓兒道。

    連枝兒想了想,點頭道,「還真是這麼回事。」

    別看一個小小的家庭,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連家何嘗不是一個小江湖那。以前,周氏的統治是相當完美的,連家眾女眷中階級分明。周氏和連秀兒自然是塔尖,而張氏在這個結構中,是個很重要的存在。

    張氏任勞任怨,但是同時有很強的娘家依靠,自己又能幹,同時生育了兩男兩女,怎麼看都不是會被婆婆轄制的。但是張氏孝順,溫和,被周氏轄制拿捏的服服帖帖。不管遇到什麼事,只要拿捏拿捏張氏,張氏又順從,那麼其他幾個兒媳婦心裡都要想想︰她們和張氏比有什麼優勢,結果就是優勢很少,甚至完全沒有。那她們心中自然就虛了,或者說平衡了,就不會再去想違抗周氏。

    但是,現在張氏分出去,不再受周氏的管轄了,與此同時,周氏的威信也被削弱了。連家小小的家庭結構就出現了巨大的變化。周氏要重新樹立起威信來,穩穩當當坐在塔尖,她就要有所行動。

    周氏會用什麼方法?當然是運用她最熟悉,最得心應手的方法。

    殺雞儆猴。

    但是選哪只雞呢?

    古氏?古氏是秀才娘子,女兒連花兒即將嫁入豪門,起碼在莊戶人家看來絕對是豪門了,古氏的男人連守仁不久即將做官。這顯然不是個好選擇。

    何氏?何氏生的兒子最多,但是本人不爭氣、,懶惰、不會幹活,可是何氏的性子潑賴,你罵她,她只當耳邊風,你給她臉色看,她只當沒看見,還是該吃吃該喝喝。何氏就是一塊滾刀肉,你氣的要死,也未必能奈何的了她。這也不是個好選擇。

    看來只有趙氏了。趙氏進門這麼多年,只生了一個閨女,娘家也沒啥人,是被周氏拿捏慣了的。是想怎麼殺就可以怎麼殺的。但是正因為如此,完全起不到儆猴的作用。趙氏是被深深踩入泥底的人,她自己已經不想起來了,任人怎麼踩,都不會反抗。選她,完全沒用。

    其實在四房分家出來過這個問題上,除了一開始衝動之下第一個提出來後,周氏就一直保持了沉默。失去張氏,對周氏來說沒有一絲的好處。但是是她提出來的,不好反口。而且,不得不說周氏是心腸冷硬的,她再顧慮一點,如果張氏的身子不能好了,那以後不僅不能當牛做馬,還得需要她去照顧,這個結果她是絕不願意的。

    周氏應該很煩惱吧,連蔓兒笑。

    現在這件事,為周氏提供了一個契機,一個殺雞儆猴的契機。

    秀才娘子,不正是殺雞儆猴最有價值的老母雞嗎?當然平時絕不會選古氏,但是情況變了,她自己送上門來了,周氏還會客氣嗎。

    「我覺得吧,」連蔓兒小聲道:「奶心裡早就看大伯娘不順眼了,就是看秀才娘子的份上,才沒發作。奶肯定想到了,以後大伯要是做官,奶要跟去,那家裡誰當家,可不得分出個高低來。想想奶今天罵的話吧,以後大伯娘在奶跟前,可就再也挺不起腰來了。」

    連枝兒聽的睜大了眼楮,五郎也默默地聽著,沒有說話,聽的最認真的是小七,小傢伙大眼楮忽閃忽閃地看著連蔓兒。

    「你奶可不是一般人。」張氏說了一句。

    連蔓兒表示贊同,雖然有張氏的犧牲自我,傾力配合,周氏治兒媳婦們的小手段不說高明不高明,卻也是頗為有用的。要不然,怎麼精明、自視甚高的古氏,也要在周氏面前低頭,還有何氏,就是再混不吝,周氏說話,她也是怕的。

    「大伯娘也不差,應該說是,那句話怎麼說的,對,旗鼓相當。」連蔓兒又道。

    「蔓兒你說說,咋個旗鼓相當。」連枝兒問。

    「姐,你相信大伯娘是真的想尋死啊?」連蔓兒道。

    「你是說,大伯娘尋死是假?」

    「被罵成那個樣子,如果想分辨,憑大伯娘的嘴,還能不分辨一句半句的,可她愣是沒分辨出來,為啥?」連蔓兒問。

    「心虛唄。」連枝兒道。

    連蔓兒搖了搖頭。

    「她是要保連花兒。奶發作她,她就扛下來了,把連花兒的事也扛下來。要是連花兒有了啥事,那她就算不挨訓,以後在連家也沒有體面。保連花兒沒事,母憑子貴,以後她的體面還能找回來。」所以古氏是很情願地接了周氏的招。

    「一哭二鬧三上吊。」五郎若有所思道。

    「你聽誰胡說的。」張氏就瞪了一眼五郎。

    五郎嘿嘿笑了,作為一個小男生,他總有機會聽到那些男人們背後的議論的。

    「就是這個理。」連蔓兒就笑了。

    「蔓兒啊,一家人,不能總算的、看的這麼清楚。」張氏有些遲疑地說道。

    「娘,我明白。可是如果別人都這麼看,這麼算,那不這麼看,不這麼算的那一個,不是要吃虧?」連蔓兒道,「娘,我就是多想想,咱們自己心裡得明白。再說了,娘你自己個願意吃虧了,可是,你是願意我姐以後吃這樣的虧,還是我吃這樣的虧?」

    「那不行。」張氏立刻道。她可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們以後經歷她遭過的罪。」行,那蔓兒你就說說。」

    「娘,你放心吧,我和我姐都沒壞心,咱就是不想糊塗著吃虧,不會總想著讓別人吃虧,這樣還不行。」連蔓兒道。

    「那當然行。」張氏聽連蔓兒這樣說,心裡那一絲絲名為賢良淑德的刺就完全化解了。

    「有些虧能吃,有些虧決不能吃。不能去歪心歪意算計人,可也不能讓人算計不還手。」連蔓兒對連枝兒道。

    連枝兒點了點頭。連蔓兒的話,對她來說是個嶄新的世界。有一些,她還不能完全理解透徹,但是她已經完全認同了連蔓兒的想法。

    「二姐,妞妞開始沒哭。」小七搖了搖連蔓兒的手,「我看見了,大嫂掐妞妞的胳膊,妞妞才哭的。」

    連蔓兒就笑了笑,摸摸小七的頭。小七比她想像的還要聰明那。

    「真的?大嫂幹啥要掐哭妞妞?」連枝兒忙問。

    「大房裡面,大伯娘,花兒都有錯,連朵兒也不能說完全沒關系。但是大嫂作為孫子媳婦,在人前可沒錯過什麼。妞妞,是連家的第一個重孫女那。她哭了,爺和奶,能不心亂,能不心軟?」連蔓兒道。

    「大嫂和大伯娘倒是一條心。」連枝兒道。

    「能不一條心嗎,大伯娘是大嫂的親姨媽。」連蔓兒道。

    「你大伯娘,哎,繼祖不是她親生的,總差了一層。讓自己親外甥女進門,她才能安心。當初為了這事,你大伯娘可沒少用心。」張氏道。

    「咋回事,娘你說說唄。」連蔓兒立刻八卦起來。

    「其實也沒啥……」

    …………

    上房西屋,古氏洗了頭臉,換了衣裳,蔣氏就出門去潑水,臨走將門帶上了。

    「這些天,真是操碎了心,啥時候你出門子,娘這顆心才能放下來。」古氏道。

    「娘,咱沒必要這樣。就是爺和奶,也不能把我咋樣。奶就是看老姑吃虧了,才發這麼大火。」連花兒道。

    「你奶好說,你爺那關不好過。真要惹急了,你可知道……」古氏嘆了一口氣:「你年紀小,好些事沒經歷過那。那時候還沒有你,有一個村子上,一戶人家的大姑娘也是要出門子了,做下了錯事。那家怕丟了臉面,就不能退親。又不好把姑娘嫁出去。一天,那個姑娘大清早出門洗衣裳,半天沒回家,最後在河裡撈出來了屍首。」

    連花兒聽到身子一抖。

    「娘,真、真有這樣的事?」

    「是她不小心,姐小心點唄。」連朵兒在旁道。

    古氏看出連花兒聽懂了她的話,但是連朵兒卻沒聽懂。

    「娘,爺不會……,娘,你一定要幫我。」連花兒撲到古氏懷裡。

    「花兒,我已經幫你。」古氏道,「好在,你爺不是個心硬的人。只要四房那裡……」

    「他們還敢把我怎麼樣?」連花兒皺眉道。

    「你老姑是被誰給打的,你想不出來?」古氏道。

    「她、她們敢?」連花兒雖然這麼說,心中卻不是完全不怕的。

    「這件事,等你爹和大哥回來,讓你爹去辦吧。」古氏道。畢竟有了些年歲,經歷了些事情。古氏心中是清楚的,以連花兒所做出來的事情,就是四房的人暗地裡收拾了連花兒,到時候連老爺子也不能追究到底。好在好在,連守信和張氏都是心軟的,四房的幾個孩子還都小,不心狠手辣,或者說,還沒有成長成為心狠手辣的人的機會,對連秀兒也就是打了一頓,還不會要求一命換一命。

    「花兒,你生下來就比別人強。說話比別人早,走路也比別人早,說話做事都比別人聰明。娘心裡高興,知道你以後肯定有出息,就有些太嬌慣你了。今天的事,娘想想就後怕。你年紀還太小,這些年又過的太順。你不知道有時候只能忍,咬著牙忍……」

    一個忍字,被古氏說的飽含了血淚。

    「娘……」連花兒聽出了古氏話中的苦澀,古氏所說的忍,她也知道一些,不由得替古氏心酸「娘,等我以後……」

    古氏攔住了連花兒的話頭。

    「花兒,你想為娘爭口氣,娘知道。不過為了你好,有些事,娘還要囑咐你。就是一個忍字。」古氏抬手摸了摸連花兒的頭發,「你爹雖然是個秀才,這些年咱們住在鎮上,可平時交往的,大多數人都還是莊稼人。就像你老姑,像你二嬸,你三嬸和你四嬸,連家這幾個孫女裡,你也是最拔尖的。花兒,你聰明,看見她們,和她們一比,你就更覺得你比別人都聰明瞭。」

    「我本來就比她們都強。」連花兒道。

    「是,娘也這麼說。莊稼人都是土裡刨食,她們心裡面想的是下一頓吃啥,過年過節能不能有件新衣裳穿,整天累的一上炕倒頭就睡,也沒心思想別的事,她們也沒機會見識外面的事。可是,花兒,等你到了宋家,那可不一樣。」

    「咋不一樣?」

    「宋家的人有錢,還有勢。那些個女人,吃穿不愁,整天關在大宅子裡面。她們想的不是事,她們的心思啊,都用在琢磨人上了。那都是人尖子裡擠出來的人尖子。咱家……」

    「娘,我知道。我相信,琢磨人,我不會比誰差。只要海龍聽我的……」

    「對,這女人一嫁了人,頭等重要的是抓住男人的心,不論如何,都要抓住。」古氏的手做了一個抓的動作,「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比如說婆婆……」

    古氏和連花兒頭挨著頭,說了半天,直說的口乾舌燥,外面才響起蔣氏的腳步聲。

    古氏就停下不說了。

    門簾挑起,蔣氏一手抱著妞妞,一手拎了茶壺進來。

    「我給娘和花兒沏杯茶喝。」蔣氏進門就笑道。

    古氏就滿意地點點頭,蔣氏是個聰明的,不枉她當年費了那麼多心神,一定要連繼祖娶她進門。就比如今天的事情,如果兒媳婦不是自己的親外甥女,不說趁機落井下石,以後也不會將她放在眼裡了。

    「月娥啊,這些天怕是要辛苦你了。」古氏笑著道,「等熬過了這段日子,讓花兒接咱們縣城去住,那時候就好了。」

    「我都聽姨媽的。」蔣氏道。如果沒有外人的時候,私下裡,有的時候蔣氏會特意叫古氏姨媽,她知道,這是最能讓古氏滿意和安心的稱呼。

    傍晚的時候,連守仁和連繼祖從鎮上回來了,連守義、連守信幾個也在吳家吃過了晚飯回來。連老爺子將幾個兒子都叫去上房,。連守信也被叫了過去,直到掌燈時分才回來。

    「都說什麼了?」張氏少不得要問。

    「爹把大哥和二哥都給痛罵了一頓。」連守通道,「爹說,這件事咱受了委屈。」

    「我知道了。」張氏就道。

    「爹讓大哥他們以後補償咱。」連守信又道。

    「誰指望他們補償啊,別再來害咱們就行了。」連蔓兒道。對此結果,她並不意外。

    第二天連蔓兒一早起來,就看見古氏腰間圍著圍裙,拎了一桶豬食往豬圈走。雖然只是小半桶豬食,古氏還是走的搖搖擺擺。

    何氏站在東廂房門口,樂呵呵地看著古氏。

    「大嫂,喂豬去啊,這太陽可從西邊出來了?」

    古氏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慍色,嘴上卻沒說什麼。

    何氏看著古氏走過去,吐出一口瓜子皮,一抬眼楮,看見了連蔓兒。

    「蔓兒,你那花生可真好吃,再給俺點。」

    「咋地也沒二伯娘在鎮上買的好吃吧。」連蔓兒道。

    「比那好吃多了,俺不騙你。」何氏說著就走了過來。

    連蔓兒突然心中一動,「二伯娘,你說的是真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2:5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5 10:20 P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連花兒受傷

    「當然是真的。」何氏就道:「俺在鎮上乾果鋪子和雜貨鋪子都買過,都沒你這個好吃。蔓兒,還有沒,多給俺點。」

    「二伯娘說笑吧,可不比鎮上買的好吃,二伯娘還是……」連蔓兒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上房裡傳來一聲尖叫。那叫聲十分淒慘,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了的事情。

    何氏也顧不得向連蔓兒要花生了,幾步趕到上房門口。

    「哎呦,花兒,你幹哈那,你這是鑽灶坑裡了?」何氏趴在門口,沒往裡走,而是一驚一乍地說道。

    剛才那叫聲好像是連花兒連蔓兒忍不住好奇,也走到上房門口,往裡面看。

    外屋地上亂糟糟地堆著柴禾,連朵兒正蹲在灶下燒火臉上灰一塊,黑一塊地。連花兒站在那,一隻褲腳正在冒火苗。連花兒嚇的臉上都沒了血色,在那一跳一跳地,似乎想要逃離那火苗。這樣做當然是沒有用的,連花兒的褲子是綢子的,燒起來特別快,眼看著半個褲腿都燒著了,火苗已經爬上了膝蓋。

    連朵兒嚇哭了,不知道該咋辦。蔣氏正在後面的菜板上切菜,聽見連花兒的叫聲忙趕了過來。她一手忙著撲打連花兒腿上的火苗,可是力氣又小,又怕打疼了連花兒,根本沒什麼作用。

    連花兒又急又疼,眼淚都下來了。

    「嫂子,快想想辦法,燒的我疼。」連花兒道。

    「快拿水,拿水潑。」蔣氏靈機一動,終於想到了辦法。

    連朵兒在旁邊聽了這話,連忙抓起旁邊的水瓢,就舀了一瓢水,兩手端著,嘩地潑到連花兒的腿上。

    火苗果然熄滅了。

    連朵兒和蔣氏還沒來得及鬆了一口氣,連花兒就慘叫了一聲,栽倒在地上。

    「朵兒,你拿的是啥水?」蔣氏忙去扶連花兒,她看出不對勁就問連朵兒。

    「水,就是……」連朵兒往大鍋裡看了一眼。她根本就沒幹過活,慌忙之下,大鍋裡的水離她最近,她也只想到大鍋裡有水。

    那是一鍋燒開了,翻著水花的水,大鍋底下的火還正在燒著。

    連花兒已經疼的昏死過去了。

    何氏這才放開扶在門上的手,走進屋裡。連蔓兒也跟著走了過去。

    「哎呦媽呀,咋燙這樣,這腿不是燙熟了?」何氏看著連花兒的腿:「朵兒,你咋那開水燙你花兒姐,這下你花兒姐這條腿殘廢了,看你母親不打死你那。」

    連朵兒嚇的臉都白了,呆了一會,就往後院跑了。

    這個時候蔣氏可顧不上連朵兒了,也哭了,一邊哭,一邊招呼連繼祖。

    連繼祖聽見了聲音出來,看見連花兒的樣子,也吃了一驚,就和蔣氏把連花兒抬到屋裡去了。古氏聞聲從豬圈趕了回來,周氏和連秀兒也都過來了。

    連繼祖就被打發出去請郎中。

    「這是咋回事,咋她們倆燒火做飯那。」連蔓兒有些不解。

    「你還不知道啊?昨天晚上,你爺發火了。說家裡成天幹活的,都沒出啥事,不能再慣著大房一家了,今天就輪到她們做飯了。你奶也說了,讓她們自己幹活,誰都不准幫手。」何氏砸吧著嘴巴說道。

    怪不得一早上就看到古氏提了豬食桶去餵豬。昨天連守信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張氏。應該是在連守信的想法裡,幹家務活就是天經地義的,根本算不的是什麼懲罰。

    看來鄉下人家,可和那些城裡的大戶人家不一樣。連蔓兒心中想,她前生曾經看過不少文章小說什麼的,那些書裡,大戶人家對女眷的懲罰大多是禁足啦,罰抄經書啦,最嚴重的也就是跪跪祠堂什麼的。鄉下人家就沒那麼講究了。看來連老爺子經過思考,認為大房和其他房的區別在於是否幹活,認為勞動能改造人,就想通過讓連花兒她們參加勞動,來達到懲罰和改造的目的。

    誰知道連花兒第一次燒火,就出了這樣的事。

    連蔓兒正想著,就聽見屋裡傳來古氏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的花兒,我苦命的花兒……」

    連花兒不會就這樣死了吧?連蔓兒忙跟在何氏身後走進西屋裡。西屋的炕頭上,連老爺子和連守仁都皺著眉頭,連花兒被放在炕梢,順著炕沿躺著。古氏坐在炕上,抱著連花兒,周氏在炕沿上坐著,連秀兒和蔣氏都在炕下站著。

    連蔓兒走了過去,一眼看見連花兒露在外面的腿,心裡頓時緊了一下。那條腿上的褲子膝蓋以下,都燒成了碎布,零零碎碎地掛著,連花兒本來雪白的大腿,從大腿根往下都是通紅通紅的。有一兩塊似乎還有燒傷,後來又被開水燙了,更是慘不忍睹。

    連花兒已經醒了過來,咬著牙忍著疼,一雙眼楮瞪得大大的,那眼楮裡的神情,讓人看著心中發寒。

    「這可咋辦啊。」

    「是腿上,骨頭應該沒事,好在沒破相。」周氏皺了眉頭說道。

    「這,……」古氏就哭了。

    這也是破相啊,古氏心中道。連花兒嫁的可不是普通的莊戶人家。普通莊戶人家,娶媳婦長相還是其次,主要看心眼好不好,能不能幹,能不能生兒子。但是宋家那樣的人家,顯然要求的更為精緻。宋海龍之所以非連花兒不娶,主要的原因就是連花兒長得漂亮。

    而古氏作為過來人心中非常清楚,女人不只是臉要漂亮,身上也不能醜,尤其是嫁進宋家那樣的人家。連花兒這條腿如果落下疤痕,那原來九分的美人就變成了五分。還如何抓住宋海龍的心,抓不住宋海龍的心,怎麼在宋家立足?

    古氏越想越著急,越傷心,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連花兒金貴著那。這要是俺燒火燒成這樣,還能給俺請郎中?不得罵俺不會幹活?」何氏氣哼哼地小聲道。

    連花兒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何氏的話,眼神冷冷地掃了過來。連蔓兒站在何氏附近,都感覺到了那目光裡的怨毒。

    正在這個時候,就聽見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連繼祖請了村中的李郎中來了。

    大家都忙讓到一邊,古氏也顧不得男女有別,請了李郎中坐到炕下,為連花兒看傷。

    「這是燙的?拿啥燙的。」李郎中看了連花兒的傷勢,就皺了眉。鄉下人平常幹活,不小心也會弄出一些大大小小的傷來,但是像這麼嚴重的,還是少見。

    「是……是開水。」古氏哭著央求:「李先生,求求您,救救我閨女。不管用什麼法子,千萬別留下疤。我家花兒,才十六歲,下個月要出閣咧……」

    李郎中是村中唯一的郎中,這個年代也不分內科外科,尤其是鄉村中的郎中,通常都是萬金油,樣樣都行,但同時也是樣樣難以精通。平時看一些小病還可以,若是大病,或者是這樣的燙傷,而且傷者還有這樣的要求,李郎中顯然就無法辦到了。

    「你家花兒這傷,我怕是看不了。」李郎中就道:「我平常也配了些燙傷刀傷藥,都是給村裡的老爺們用的,能止疼止血就行,不落疤這個,我就辦不到了。要不,你們還是去鎮上的濟生堂看看,聽說他們那裡有專治燙傷的藥膏,肯定比我的要好的多。」

    「先給花兒止止疼吧。」連秀兒突然插嘴道。

    連蔓兒就瞧了連秀兒一眼,看來連秀兒是真心待連花兒的,那件事,竟然沒有影響她們倆的關係。

    「對,對,先給花兒止疼。」古氏也忙道。

    李郎中點了點頭,很快開了個方子,交給連守仁。

    傷者連花兒現在已經醒了過來,而不留疤的要求,他又做不到,李郎中覺得這裡沒有他能做的事情,開完了房子,就站起身,告辭走了。

    「就不該請他來,村裡的郎中能看啥病。」古氏就有些著急,扭頭向炕頭道:「那還不快去鎮上抓藥,把藥膏買回來。」

    「繼祖你快去,你妹子就全看你的了。」連守仁就吩咐連繼祖。

    蔣氏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眼楮在屋裡人面上掃了一掃,終歸沒有說話。

    「哎。」連繼祖答應了一聲,就要往外走。

    「你這個做爹的,就不能去一趟?不能只買藥膏,再請一個郎中來,對,就請王太醫來。」古氏抓著連花兒的後,眼淚就沒停過。

    「行,我去一趟。」連守仁就從炕上站起身。

    「爹。」連花兒突然開了口。

    連花兒醒過來後,看了自己腿上的傷,就再也沒說一句話,只是緊咬著嘴唇。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不知她要說什麼。

    「爹,去請石太醫。」連花兒對連守仁道:「就是給四嬸看病的那個石太醫。」

    「對啊:「連花兒的話提醒了古氏:「請石太醫,他不是從宮裡出來的嗎,伺候過太後和娘娘們的,他手裡肯定有好藥方,能讓花兒的腿上不留下疤。大爺,這可不止關係花兒的一輩子,不管怎樣,也要請了石太醫來。」

    「爹,女兒求求你,一定要請石太醫來。」連花兒含淚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2:5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9:06 AM 編輯

第七十三章還禮

    石太醫曾經救了張氏的命,那個時候連花兒並不在家裡,後來聽人說了,就將石太醫的名字牢牢地記住了。這個時候就將石太醫做了救命的稻草。

    連守仁聽了連花兒和古氏的要求,眼神就有些遊移,繼而轉到連蔓兒的臉上。

    「奶,外屋的火還燒著那,可別把鍋燒壞了。」連花兒就向周氏道,說完了,搶先就從西屋裡走了出來。

    外屋灶裡的火自然早就滅了,連蔓兒也不在外屋停留,直接回了西廂房。

    「花兒咋樣了。」她一進門,連守信和張氏就問。

    張氏還不能下炕,連守信因為是男人,也不好總在上房守著,剛才借送李郎中的機會,就從那屋出來,回西廂房裡聽消息。

    「沒傷到骨頭……」連蔓兒就把大致情形說了,「大伯娘怕留疤,讓去鎮上請郎中,後來,大伯娘和花兒姐讓大伯去請石太醫。」

    「請石太醫?」連守信和張氏都吃了一驚。經過上一次,他們都知道,石太醫多麼難請。

    「爹,要是大伯一會來讓咱一起去,你可別答應。」連蔓兒就跟連守通道。

    「這個……」連守信有些為難。

    「爹,這要是救命的事,不管對方是誰,我也不會攔著。可是,她們是想不留疤,這個,爹、娘,你們說可能嗎?」。

    連守信方才也看了一眼連花兒的傷勢,他雖不懂得醫術,但是普通的常識還是有的,那樣的燙傷,要想不留疤根本不可能。

    「是不大可能。」連守通道。

    不是不大可能,是根本不可能。就算連蔓兒的前世,醫學科技高度發達,有植皮術,但是高度的燙傷和燒傷也是不可能不留下疤痕的。

    「就算是咱答應去請,只怕也難請來。」連守信自語道,「這個傷,怕是石太醫也為難。」

    連蔓兒看了一眼連守信,連守仁肯定會來找連守信的。而連守信就算真的不答應,心中也會不好受。

    沈小胖不是說,石太醫在省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嗎。上一次,她去鎮上買東西,石太醫還沒回來那。但是就算對連守仁說石太醫不在,連守仁也怕不會信,一定要親自上門去確認。

    連蔓兒心中一動。

    「爹,要不然你答應也行。」連蔓兒對連守通道,「不過,咱可欠著石太醫的人情,這次又去請人家,總不能空著手去。拿上五十兩銀子禮金,再買兩壇金華酒,一腔羊,一樣都不能少。」

    「蔓兒這話說的對。」連守信就點頭。

    雖然連老爺子承諾下來從公中出錢,答謝石太醫。但是這錢卻還沒影,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將這份人情還了。所謂落得河水不洗船,古氏她們心急要請石太醫,這筆錢肯定拿得出來。

    「還有一件,爹,去了鎮上,你就帶著大伯直接去請石太醫。」連蔓兒又道。

    「行。」連守信答應的很痛快。

    果然,一會功夫,就聽得外面腳步聲響,接著就見連守仁和連繼祖挑門簾走了進來。

    「四弟啊。」連守仁進來也沒太客套,而是開門見山地對連守通道,「花兒的腿傷,恐怕沒有石太醫出手,咱這的郎中都治不好。我這就打算和繼祖去請石太醫,你就跟大哥走一趟吧。有上次的事,你去了也好說話。再把蔓兒也帶上吧。」

    明明是要連守信和連蔓兒去請石太醫,偏偏他不肯那麼說,好像帶上連守信和連蔓兒不過是順便的。

    連守信是好脾氣的人,但不代表他是傻的。若在往常,這樣的話他或許不會去計較。但是發生過這麼多事情,他對這位大哥心裡不可能完全沒有想法。

    「大哥,你秀才老爺去請人,我一個莊稼人,蔓兒一個小丫頭,跟著去湊啥熱鬧。」連守信就道。

    連守仁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四叔,我和爹也不知道這裡面的細情,上次能請到石太醫,還是靠您和蔓兒。」連繼祖說了老實話,還沖著連守信躬身作揖。

    「是啊,是啊,四弟,這事關係花兒一輩子啊,她可是你親佷女……」連守仁說到這,一眼看見坐在炕上的張氏,頓時有些心虛,接下去的話就有些說不下去了。

    「四叔,您大人有大量,救救花兒吧。」連繼祖道。

    連蔓兒在旁邊看著,心道,連繼祖和蔣氏這對夫妻,倒是兩個聰明人。

    連守信對著連繼祖就有些心軟,又想到方才連蔓兒的囑咐,就把那番話說了出來。

    「……咱和人家也沒啥交情,再要空手去,人家咋看咱,我都沒這個臉。」

    連守仁和連繼祖對視了一眼,連繼祖就去上房找古氏商量,一會功夫,連繼祖就回來了,懷裡抱了一包銀子。

    「現在就只有這些……」

    「一會還要去藥鋪抓藥,錢夠嗎?」。連蔓兒看那裡面差不多有六十來兩銀子的樣子,就說道。

    「可不是……」連繼祖又出去,一會功夫又回來,這次沒有銀子,而是兩只金燦燦的鐲子,和一根金釵。」這是我娘和月娥湊的兩件首飾,先當了,不夠再想辦法。」

    看來古氏頗有些家底,平時從未顯露過,現在是沒辦法了,才拿了出來。

    禮金準備好了,大家也不再耽擱,就往鎮上來。進了鎮子,連繼祖就去當鋪,當首飾,準備買羊酒。連守信和連守仁則是帶著封好的禮金,往石太醫家裡去。

    「咱得先到濟生堂,請王小太醫也跟著走一趟。」連守仁就道。

    看來連守仁心裡並不糊塗,知道上次能請到石太醫,關鍵是王幼恆的功勞。

    「還是先去石太醫那裡吧。」連守信記得連蔓兒的囑咐,就道。

    「沒有王小太醫,這個……」連守仁看著連守信。

    「石太醫是長輩,很在乎這些禮數的。咱要是先去了濟生堂,石太醫怕要挑眼。還是應該先去石太醫那裡。……不如這樣,爹和大伯先帶著禮先去,我帶小七去濟生堂,請幼恆哥過去,和爹、大伯會合。……照理說,大伯還是幼恆哥的長輩咧,幼恆哥知道大伯過去了,馬上趕過去,這樣大家才都有體面吧。」連蔓兒道。

    連守仁覺得連蔓兒的話有道理,尤其後面那一句,十分入他的耳。

    「那就這樣。」

    連蔓兒又在連守信耳邊囑咐,不管石太醫在不在,見不見人,他們家總有看門的,那禮金禮物什麼的,一定要留下。

    「這還用說,這是禮數那。」連守信就道。

    連蔓兒見連守信這麼說,就放了心,帶著小七就往濟生堂來。

    剛到濟生堂的門口,正好王掌櫃從店裡面走出來,看見了連蔓兒。

    「連三姑娘。」王掌櫃招呼道,臉上雖帶著笑容,但是連蔓兒卻看出不對來,王掌櫃這笑容太職業化,完全沒了過去見到她時的親切。

    「王掌櫃安,我來看看幼恆哥。」連蔓兒就道。

    「少東家回了縣裡,還沒回來。三姑娘有急事?要不然還是等兩天再來吧。」王掌櫃道。

    王掌櫃明顯是敷衍。連蔓兒不知道王掌櫃怎麼對她突然改變了態度。

    「我沒什麼事,就是來鎮上買東西,順便看看幼恆哥。」連蔓兒就道,「幼恆哥沒回來,我就去買東西了。」

    「好好,三姑娘慢走。」王掌櫃似乎鬆了一口氣。

    連蔓兒就從濟生堂門口離開,一直走到街角,回頭看看濟生堂門口沒人,王掌櫃已經回了店裡了,她就拉著小七,幾步拐進了旁邊的巷子裡。

    「二姐,咱這是幹啥?」小七不解。

    「王掌櫃有點奇怪,」「連蔓兒歪著頭道:「他好像不想咱見到幼恆哥。」

    「為啥,咱沒得罪他。」小七道。

    「我也想不出為啥。」連蔓兒說道,「不過,他不讓見,咱就真不見了?我記得濟生堂後院有個小角門來著。」

    連蔓兒就左右張望起來。

    「二姐,那個角門在東邊,咱現在走到西邊來了。」小七就道。

    「哦,是啊,我也記得的。」連蔓兒乾咳了一聲道。她這身子雖然十歲,但是卻是兩世為人,有點不好意思讓人知道,她的方向感還不如一個六七歲的小娃娃。」我故意往這邊走,就是怕王掌櫃起疑心。」

    「二姐真聰明。」小七完全不知道連蔓兒的心理活動,「二姐,咱往前走,從那個胡同走,應該能繞過去。」

    小七指著前面不遠處一條小胡同道。

    連蔓兒點頭。

    姐弟兩個手拉著手,進了胡同,走一段路,果然繞到了濟生堂後院的東邊,看見了那扇小角門。

    小角門的門虛掩著。

    「二姐,要敲門嗎?」。小七低聲問。不得不說,小七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咱們直接進去。」連蔓兒道。

    連蔓兒拉著小七,輕輕推開門走進去,辨別了一下方向,就徑直朝王幼恆平時招待她們的屋子走了過去。

    「連三姑娘。」王掌櫃從濟生堂店鋪的後門走出來,一眼看見了連蔓兒,就忙喊道。

    被發現了,連蔓兒只得站住。

    「我說過了,少東家不在,連三姑娘,你這是要幹什麼?」王掌櫃的樣子有些生氣。

    「我就是想看看幼恆哥。」連蔓兒道。

    「幼恆哥,幼恆哥……」小七大聲叫了起來。

    小七連叫了幾聲,並沒有看到王幼恆出來,連蔓兒想,王幼恆是真的沒有回來。

    王掌櫃鼻子都要氣歪了。

    「你們倆,這是要幹啥?」

    「是蔓兒嗎?」。屋子裡傳出王幼恆的聲音,「王掌櫃,你讓蔓兒進來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3:0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9:37 AM 編輯

第七十四章禍不單行

  「幼恆哥。」連蔓兒馬上叫了一聲。

    「蔓兒,進來吧,我在這屋裡。」王幼恆的聲音從屋中道。

    王掌櫃臉上的表情變成了無奈。

    連蔓兒就帶著小七朝屋子裡走去,小七調皮,還扭頭朝王掌櫃做了個鬼臉。

    王掌櫃搖了搖頭,趕上前兩步,推開房門,請連蔓兒和小七進去。

    「三姑娘,不是我……,我們少東家他……」

    連蔓兒已經一腳踏進了門檻,就看見王幼恆坐在床邊穿鞋子,似乎是剛穿好衣服,從床上起來。

    「王掌櫃……」王幼恆抬起頭,看了王掌櫃一眼。

    王掌櫃嘆了口氣,不再說下去,「三姑娘請。」

    連蔓兒就拉著小七進了屋子。

    「幼恆哥,你……」連蔓兒走到王幼恆跟前,打量著王幼恆。王幼恆是個很勤勉的人,現在這個時候怎麼會剛從床上起來。而且王幼恆待她們歷來都很親切,聽見她和小七的聲音,若是平常,早就會迎出去了。

    「幼恆哥,你不會是生病了吧。」連蔓兒猜測道,同時一雙眼楮就盯在王幼恆的臉上,這麼看上去,王幼恆的臉色確實好像有些憔悴。

    「沒有,就是最近勞累了些。」王幼恆道,就起身,讓連蔓兒和小七在桌子邊坐下。

    「少東家,您就別瞞著了。依著我說,您還是在床上歇著,何必又下床來。」王掌櫃也跟了進來,這個時候就道。

    王幼恆扭頭看了王掌櫃一眼,眼神中有淡淡的責備的意味。王掌櫃就微微低了頭。

    「幼恆哥,你真的病了?那快上床歇著呀。」連蔓兒忙道。

    「是啊,幼恆哥。」小七也點頭道。

    連蔓兒和小七就去扶王幼恆。小七個子矮,一不小心就撞在王幼恆的大腿上。王幼恆的腳步就踉蹌了一下,額頭滲出汗珠來。

    「幼恆哥,你這是怎麼了?」連蔓兒察覺到王幼恆的異樣,連忙問。

    「哎呦,我的少東家,您這是……」王掌櫃臉上就露出十分心疼的表情,也趕上前來,要扶王幼恆。

    「沒事。」王幼恆對王掌櫃擺了擺手,「王掌櫃,外面鋪子裡還要你照看著,你去忙吧。」

    王掌櫃知道這是王幼恆讓他離開,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躬身退了下去。

    連蔓兒小心地扶著王幼恆在床上坐了,將靠枕拿過來,讓王幼恆斜倚著。

    「幼恆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你別瞞著我,剛才小七一定是踫到你的傷口了。」連蔓兒就在床前的繡墩上坐了。

    小七也靠過來,緊挨著連蔓兒,姐弟倆身量都不大,擠在一個繡墩上坐了。

    王幼恆見連蔓兒如此聰慧,就沉吟了一會。

    「沒什麼,是回來的路上,馬受驚了,我受了一點傷。」王幼恆道。

    「傷的重嗎,幼恆哥?」連蔓兒和小七齊聲問道。

    王幼恆見他們如此擔心他,真情流露,就笑了笑。

    「不嚴重,歇兩天就好了。」王幼恆道。

    「幼恆哥,給我看看你的傷吧。」連蔓兒就道,「要不然我不放心。」

    「蔓兒啊,你是個小姑娘那,也不是郎中。我說了傷不重,沒什麼好看的。」王幼恆故意戲謔地道。

    連蔓兒將這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這並不是平常王幼恆招待他們的那間房子,那間房子應該是會客的地方,這房間裡,顯然生活的氣息更濃重一些。床旁邊是多寶閣,上面擺了許多的書籍,還有一些古玩擺設,這應該是王幼恆的臥房。

    這屋子裡並沒有放任何的藥材,彌漫著一股藥香,連蔓兒主意到,香氣是從王幼恆身上發出來的。平時王幼恆因為總是沾藥材的緣故,身上也有股淡淡的藥香,但是今天的香氣卻很濃。連蔓兒一開始沒在意,以為是這屋子的緣故,現在卻明白了,一定是王幼恆身上塗著藥的緣故。

    連蔓兒就垂下頭。

    「蔓兒,今天怎麼想起來鎮上了,有是什麼事嗎?」。王幼恆就問。

    連蔓兒依舊垂著頭,沒有回答。

    王幼恆覺得奇怪,略微直起了身子。

    「蔓兒,你怎麼了?」

    連蔓兒抽了抽鼻子,緩緩抬起頭來。

    王幼恆就吃了一驚,連蔓兒本來白皙的小臉現在是紅撲撲的,一雙大眼楮裡滿是淚水,一滴滴地順著臉頰往下掉。

    「蔓兒,你怎麼哭了?」王幼恆道,「是生王掌櫃的氣了嗎,蔓兒你別生氣,我一定會好好說他。」

    他在屋子裡,雖然並不十分清楚外面的情形,但是王掌櫃一些想法,他是知道的。王掌櫃一定是阻攔了連蔓兒和小七,不讓她們來見他。

    「不是的,我沒生氣。」連蔓兒哭著道。

    「那是怎麼了,蔓兒是擔心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是王掌櫃大驚小怪,這個傷根本不礙事,很快就好的。」王幼恆又道,就從枕頭下拿了塊帕子替連蔓兒擦臉。

    連蔓兒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地往下掉,怎麼也擦不乾淨。

    「蔓兒……」王幼恆沒看過連蔓兒這樣,就算是他年長幾歲,這個時候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幼恆哥,你別瞞我了,是不是你回家,王太醫罰你了?」連蔓兒一邊哭一邊問。

    「蔓兒,這話如何說起。父親怎麼會罰我。」

    「……都是我不好,」連蔓兒道,「幼恆哥,我對不起你……上次來鎮上給我娘請郎中,幼恆哥,王掌櫃和你說的話,我聽見了。王太醫和石太醫,他們倆不對付,幼恆哥你為了救我娘,拿王太醫的帖子去請了石太醫,王太醫知道了,肯定是罰你了。幼恆哥,我對不起你,我當時都聽見了,我假裝沒聽見,就想著怎麼才能救我娘……」

    連蔓兒是真心的內疚。當時她聽到了王掌櫃勸王幼恆不能出面去請石太醫的話,她聽出來了,王太醫和石太醫只怕不僅僅是不對付,還是競爭對手,冤家對頭。王幼恆拿王太醫的帖子去請石太醫,那就是王太醫甘願低石太醫一頭。在石太醫那裡,石太醫對王幼恆的態度那麼奇怪,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之所以王幼恆能請得動石太醫,就是有這個微妙的緣故在裡頭。

    連蔓兒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孩子,她懂得,王太醫和石太醫之間,肯定有什麼恩怨。就算王幼恆在石太醫面前不卑不亢,還用了激將法,但是他拿王太醫的帖子去請石太醫這個舉動,在王太醫看來,也許就是兒子出賣老子,讓老子沒臉。

    如果王太醫和石太醫之間,有大仇,那就更慘了。

    「蔓兒,」王幼恆看著連蔓兒,「別哭了,你沒做錯什麼,也沒對不起我。要是我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會像你那麼做的。」

    王幼恆這樣,讓連蔓兒很是羞愧。

    「幼恆哥,我對不起你。」

    「別這麼說,蔓兒。……不錯,我父親和石太醫,他們早年就認識了,具體的事情是怎樣,父親從來也不曾說過,大概是因為意見不合,才相互不再來往。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他們之間沒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是些……恩,意氣之爭吧。」王幼恆盡量說的輕描淡寫,「意氣之爭,不管怎樣,也大不過人命。」

    「可是王太醫罰你了,他打你了吧?」連蔓兒聽王幼恆這麼說,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不知道王太醫怎麼打的王幼恆,如果是打在屁股上,那她還真不好要求看。

    王幼恆瞧見連蔓兒的目光,就猜到她在想什麼。

    「就是腿上打了兩板子,完全沒事。」王幼恆道。他說的自然不是實話,當時王太醫非常惱怒,要趕他出家門,又拿板子打他,說要打斷他的腿,後來被他祖母、母親還有哥哥們給攔下了。後來他還被罰去跪祠堂。他傷沒有好,就回了鎮上,還是怕王太醫看見他生氣,先躲一躲再說。

    不過這些,他當然不會告訴連蔓兒。

    就在這時,就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是王掌櫃親自端著茶壺送茶來了。本來這些事情,讓個小夥計來做就可以了,王掌櫃親自來,是怕連蔓兒和小七打擾了王幼恆養傷。連蔓兒本來就對王掌櫃王幼恆心有歉疚,見王掌櫃這樣護主,心裡並不怪他。

    王掌櫃進來,看見王幼恆斜倚在床上,連蔓兒和小七都哭的滿臉是淚水,心裡的氣就稍微平息了一些。

    「又哭成花貓臉了。」王幼恆看著連蔓兒的臉笑,就轉頭吩咐王掌櫃,「茶就放在那吧,讓人打盆水來,給蔓兒和小七洗臉。」

    「不,不用。」連蔓兒趕忙攔道,「幼恆哥,石太醫現在在鎮子上嗎?」。

    「蔓兒要找石太醫?不巧,他這些天回府城了,還沒回來那。蔓兒你找他有事?」王幼恆忙道,「是我大意了,以為你母親已經沒事了,是不是又……」

    石太醫果然還沒回來。

    「不,不是。」連蔓兒擺手,「我娘很好,等能下炕了,還要來鎮上謝幼恆哥那。」

    「那倒不必了,你不是來了嗎?」王幼恆道。

    「幼恆哥,我和你說件事。」連蔓兒說著話,就瞥了王掌櫃一眼。

    王幼恆看連蔓兒的意思,是有話要和他私下說,就朝王掌櫃揮了揮手,王掌櫃就從屋中退了出去。

    「什麼事,蔓兒你說吧。」

    「是這樣,」連蔓兒就將連花兒燙傷了腿,不想留疤,連守仁要他們一起來請石太醫的事情對王幼恆說了一遍。「我估計大伯和爹他們一會就要來這裡了。」

    「哦,是開水燙的?」王幼恆就問連花兒的傷。

    「嗯,村裡的李郎中已經看過了,還開了止疼的藥,大伯娘說不能留疤,李郎中說他沒辦法,讓來鎮上買幼恆哥鋪子裡的藥膏試一試。」

    「那樣的傷,怕是不可能不留疤的。」王幼恆沉吟著道。

    連蔓兒點頭。

    「……請不到石太醫,肯定會來這裡,恐怕還會要幼恆哥親自去。幼恆哥,你能打發個郎中過去就好,你自己千萬不要去,不管大伯還有我爹說啥,你都不能去。」

    「哦?」王幼恆有些不解地看著連蔓兒。

    連蔓兒抿了抿嘴,雖然有句話叫做家醜不可外揚,但是王幼恆和連花兒相比,王幼恆才是更親近,更可靠,她更願意去保護的人。

    但是有些話,她能當著王幼恆的面說,卻還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所以剛才王掌櫃在的時候,她才沒有說。

    「咱們也都覺得,那樣的燙傷,不留疤,只怕要神仙下凡才行。他們找不到石太醫,就會把念想都放到幼恆哥身上。幼恆哥對燙傷可在行?」

    「蔓兒,我不過是管著這個鋪子,醫術還在學習。你對外面可別泄了我的底。」王幼恆故意道。他是看連蔓兒哭了半天,現在又板著小臉,想要逗她笑。

    連蔓兒果然被逗笑了。

    「幼恆哥,你心地好,又聰明,以後一定能成為最厲害的郎中、嗯,是神醫。」

    「好吧,蔓兒,你這話我愛聽。就算為了你這句話,我也一定會努力。」

    「幼恆哥,花兒姐的性子,我比你瞭解。如果去了人,真的不留疤還好。如果還是留了疤,花兒姐她,她會認為是這個人的不好,她從此就會恨上這個人。幼恆哥,我不想你做了好事,還被人怨恨。」連蔓兒很坦白的對王幼恆道。

    王幼恆靠在靠枕上,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蔓兒,連花兒她,這些天對你好嗎?」。

    「幼恆哥怎麼這麼問?」連蔓兒有些奇怪,「哦,對了,好些事,幼恆哥你還不知道吧。」

    「什麼事?」

    「我娘這次小月了,是我老姑故意推的,我老姑這麼做,是因為花兒姐背地裡攛掇的。」

    連蔓兒就將事情大體和王幼恆說了,小七也在旁邊插嘴,一會功夫,王幼恆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竟然是這樣?」他才從縣裡回來沒幾天,這樣的事情,就算有夥計知道,也不會告訴他。

    「是啊,幼恆哥,我們現在分出來過了。」連蔓兒道。

    「那樣也好。」王幼恆就道,「連花兒的性子,你們離她遠一些,是好的。」

    連蔓兒和小七都深以為然地點頭。

    「少東家,」王掌櫃又從店裡過來,站在門口向王幼恆稟報,三十里營子的連秀才帶著兒子連繼祖,還有三姑娘的爹來了,就在外面,說要求見少東家。」

    「你可跟他們說了什麼?」王幼恆就問道。

    王掌櫃飛快地掃了連蔓兒一眼,因為連蔓兒和小七就在這裡,他就不好對連守仁說王幼恆不在的話。

    「我說少東家受了傷,正在臥床養傷。」王掌櫃道。

    「那就好,還是請他們進來,我見一見。」王幼恆就道。

    王掌櫃有些狐疑地退了出去。

    「幼恆哥,你快躺回床裡。」連蔓兒就從繡墩上站起來道。

    「好。」王幼恆笑了笑。連花兒即將嫁入縣城的宋家,宋家與王家相識。他倒不是怕得罪連花兒,但是少一份麻煩,也是好的。他自然知道該如何趨避利害,何況連蔓兒這麼苦心安排,親切地跑來通知他,怕他被傷害那。

    王幼恆就脫了外衣,真的躺到了床上去,連蔓兒把枕頭墊高,讓王幼恆舒服地靠著,又拉過旁邊的薄被給王幼恆蓋到了腿上。

    「蔓兒,你這花貓臉不洗洗嗎?」。王幼恆道。

    連蔓兒是故意留著這張臉的,王幼恆心裡想到了,故意這樣說。

    「這樣才好咧。」連蔓兒就道。

    王幼恆暗笑。

    少頃,王掌櫃引著連守信、連守仁和連繼祖從院子裡走了進來。

    「王小太醫……」連守仁一進來,就朝王幼恆拱手做禮。連守仁雖在家裡總是擺著秀才的架子,但是在外面,還是知道眉眼高低的,

    連守信和連繼祖也向王幼恆問好。

    「請恕我有傷在身,沒能迎接,實在是失禮了。連大叔,連四叔,繼祖兄快請坐。」王幼恆伸手讓座,「王掌櫃,快沏茶來,要從這次縣城帶回來的白毫銀針。」

    王掌櫃答應了一聲下去。

    「這茶清淡了一些,去也難得,是湖廣總督前些天派人送了一些來,我嘗了覺得還不錯,請連大叔品評品評。」王幼恆微笑著道。

    連蔓兒站在一邊,將王幼恆的舉動看在眼裡,原來在別人面前,正常應酬的王幼恆是這個樣子的。

    連守仁滿臉是笑。

    連守信一進門,就看見自家閨女和小兒子臉上淚痕還沒有乾,看著就有些心疼。

    「王小太醫傷的很重吧。」連守信就道。

    連蔓兒就又抽了抽鼻子,差一點又掉下眼淚來。

    「無妨的,歇上些天就能好了。蔓兒過來說是要請我出門,看我不能動。她小孩子家心腸又軟,就哭的了不得了。」王幼恆道。

    王幼恆這樣說,就是提前堵死了連守仁要他去三十里營子的話頭。

    連守仁就看了一眼連守信和連繼祖。

    「連大叔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王幼恆就問。

    「是這樣。」連守仁就將連花兒受傷的事說了,「……還想請王小太醫……派個好郎中去看一看。」

    「這可不是小事。」王幼恆就道,「我這裡,只有一個史郎中曾經醫治過燙傷,卻也不精通。既是連大叔開口,就讓史郎中隨連大叔走一趟吧。」

    王幼恆主動安排郎中,禮數周到,讓人挑不出任何錯來。

    「那,能不留下疤嗎?」。連守仁就問。

    「這要郎中自己去看了才能知道,不過,「王幼恆頓了一頓,「說起來,這燙傷的,從沒聽說過能完全不留疤痕的。」

    連守仁就搓了搓手。連花兒嫁進宋家得寵與否,可關係著他的前程。

    「在鎮上,雖濟生堂是最大的藥鋪,不過比起縣裡和府城的大鋪子,濟生堂還是小的。據我所知,縣城的德信堂,對燙傷頗為擅長,或許能夠讓連大叔滿意。」王幼恆道。

    「德信堂?」連守仁似乎沒聽過這個名字。

    「德信堂好像有宋家的本錢。」連繼祖就在連守仁耳邊小聲道。

    「那、那太好了。」連守仁似乎又看到了一絲希望。

    「還是先請史郎中去看看吧,還有止疼的藥。」連繼祖就道。

    「對,對。」連守仁連連點頭,「那就這樣,我們就不打攪王小太醫了。」

    連守仁站起身告辭。

    「王掌櫃,讓史郎中跟著去一趟,所有的花銷,都記在我的賬上,派兩輛馬車吧。」王幼恆道。

    「不,可不敢再叨擾王小太醫,讓郎中坐馬車走。我們走回去就行。」連守信就道。

    「無妨的。」王幼恆笑道。

    大家就從王幼恆的屋子裡出來。

    「幼恆哥,你好好養傷,我過兩天再來看你。」連蔓兒因為當著眾人的面,也不好多說什麼,也跟著眾人一起出來了。

    王掌櫃準備了兩輛馬車,連守仁、連繼祖和史郎中坐一輛在前頭,連守信父子三個坐一輛緊隨其後。

    「爹,給石太醫的禮留下了沒?」連蔓兒就小聲問連守信。

    連守信點了點頭,「……石太醫不在,只有個管家看家,說是不收。我硬是給他留下了。」連守仁見石太醫不在家,就想將銀子和買的羊酒拿回來,但是連守信擋住了。這些話,他並沒有告訴連蔓兒。

    連蔓兒聽說禮物留下了,也就放了心。

    鎮上離三十里營子本就不遠,馬車跑的又快,很快就進了村子,在連家門口停下。連守仁下了車,讓連繼祖打發賞錢,還不住口地誇贊王幼恆懂禮數。

    連蔓兒也暗自點頭,王幼恆方才的應對遊刃有餘,八面玲瓏。同時,她更體會到王幼恆待她們是不同的,這份情誼最為難得。

    連守仁將史郎中請到上房,古氏和連花兒聽見了外面馬車的聲音,以為是石太醫來了,聽見連守仁介紹說是鎮上濟生堂的史郎中,兩人臉上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史郎中看了連花兒的傷,撚了撚不過寸許的鬍鬚。」這樣的燙傷,老朽活了這些年,還是第一次看見。真是棘手,若用老朽的藥,倒是能止痛,姑娘是千金玉體,若要不留疤,老朽卻不能了。……說到醫治燙傷,還是縣城的德信堂,最有拿手,或許能夠不留疤痕。」

    「德信堂是宋家的本錢。」連守仁就道。

    連花兒的臉上露出猶豫的表情。

    「娘,「這時蔣氏慌慌張張地走進來,「朵兒不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3:1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9:38 AM 編輯

第七十五章賺錢的點子

   「朵兒?是啊,朵兒哪去了?」古氏一直在關注著連花兒,這個時候經蔣氏的提醒,她才想起來,她一直沒看到連朵兒。

    連花兒的眉頭就輕輕的皺了起來。

    「她一定是怕挨娘的罵,躲起來了。」連花兒就恨恨地道,她受了這樣的傷,完全是連朵兒害的。

    今天早上,她和連朵兒兩個人,一人負責燒一個灶。她哪裡會做這樣的活,灶裡的火滅了,她才到連朵兒這邊來,想要一根柴禾去引火。連朵兒從灶下抽出一根正燃著的柴禾,一下子掃到了她的腿上,將她的褲腿給點著了。然後,又是連朵兒,拿開水潑了她。

    史郎中留下一些藥膏,說是能夠止痛,就告辭走了,因此連花兒說話就沒了顧忌。

    「連朵兒這個傻蛋,」連花兒咬著牙罵道,「我正要問她,是不是故意燙我?我的傷要是好不了,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花兒,朵兒是你親妹子那,她,哪能是故意的。」古氏忙道,「月娥,你去找找朵兒。」

    「嫂子別去,等吃飯的時候,不用人找,她就回來了。」連花兒道,「娘,我腿疼,哥不是把李郎中開的藥買回來嗎,讓嫂子給我熬了喝吧。」

    「好,好。」

    古氏忙將連朵兒的事情放下,讓蔣氏去給連花兒熬藥。

    蔣氏看了看連花兒,又看了看連朵兒,就沒再說什麼,只出去熬藥去了。

    連守仁和連繼祖送了史郎中的馬車離開,這才轉回屋裡來。

    「現在可怎麼辦?」連守仁就和古氏商量。

    「爹,石太醫真的不在鎮上嗎?」。

    「是不在。」連守仁道,「他家裡就留了個管家看家,說是上次從咱們這回去,隔兩天就回府城去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這裡只是他一個別院,就是春秋的時候來住住,不知道這秋天還回不回來。」

    「那王太醫那,怎麼也沒來,就打發了一個郎中來?」

    「王太醫在縣裡,沒在鎮上。」

    「怎麼都不在就算王太醫不在,還有王幼恆,他怎麼也沒來,上次給四房看病,不是說他跑來的可快了,在他眼裡,咱們還不如四房?」連花兒道。

    「花兒,別著急,有話慢慢說。」古氏看出連花兒心火旺盛,忙安撫道。

    連守仁也聽出連花兒的語氣十分不好。在濟生堂,他看到王幼恆確實是受了傷,而且王幼恆待他很是禮遇,他心中覺得王幼恆很敬重他,人很不錯。

    「他是想來,可是來不了。……他從縣上回來,路上馬驚了,受了傷,躺床上不能動。特意打發他們店裡治燙傷最好的郎中,還派馬車送咱們回來的。」連守仁倒是替王幼恆說了話。

    「上次不是來的是陸郎中,那才是最好的郎中吧,這個史郎中,怎麼也有六七十歲了,是敷衍我們吧。」連花兒就道。

    連繼祖在旁邊聽連花兒這樣說,就有些忍不住了。

    「花兒,你瞎想啥。陸郎中是專看女人病的,史郎中治過燙傷,才讓他來的。」連繼祖道。

    連蔓兒從後院園子裡摘了點菜,經過上房外屋,正好聽見連花兒在屋裡說這樣的話,心中就很不高興。果然她想的不錯,連花兒就是這樣的人。好在王幼恆沒來,要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麼被埋怨那。

    連蔓兒回西廂房,就把聽見連花兒說的話,跟張氏說了。

    「王小太醫是不能來,他年紀輕。花兒也年輕,又是傷在腿上。這史郎中肯定是濟生堂裡年紀最大的吧?」張氏就道。

    連蔓兒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不禁就對張氏的另眼相看起來。張氏在一些事情上,想的比她還深遠。

    「花兒這傷,他們是要打算怎樣?」張氏就問。

    「好像正在商量,要不要去縣城那個德信堂。」連蔓兒就道。

    上房西屋,連守仁一家確實正在商量這個事。李郎中開的藥,史郎中留下的藥膏,能夠止痛,也能夠療傷,但都不能保證不留疤。那麼只能另外再尋別的門路,縣城的信德堂就算不錯的選擇。

    「要不,就讓花兒去信德堂治傷吧。」連守仁道。他認為,應該送連花兒去信德堂。那信德堂還有宋家的本錢,對未來的大*奶哪能不更精心的醫治,而且連治傷的錢都能省下。「有宋家的本錢,那就是自家人,對花兒能更盡心。」

    連花兒卻抿著嘴,似乎是並不願意。

    「因為有宋家的本錢,才不能去。」連花兒道,她不想讓宋家知道她被燙傷了。就算不所,她自己心中,對於能不能完全不留下疤痕,是沒有信心的。

    古氏顯然和連花兒想到了一起。

    「要不,就讓繼祖去一趟縣裡,就說咱家有人燙傷了,請信德堂最好的郎中來,不說是花兒,就說是芽兒,要不就說是枝兒也好,……說誰都行,只別說是花兒。」古氏就道。

    「信德堂的郎中來了,要給花兒治傷,回去一說還能不知道是咱花兒?這一來一回的,耽誤多少功夫。」連守仁就道。

    「還有藥,縣城裡的藥肯定比鎮上的要齊全。就是缺什麼稀有的藥材,也好找宋家想辦法。」連繼祖道。

    「這麼說也對。」古氏就道,「花兒,你看那。」

    連花兒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要我說,先就送你去縣城。到時候,娘找塊帕子將你的頭蒙上,你不說話,誰還能猜出你是誰?」古氏就道。

    連花兒的目光就閃了閃。

    「到時候,就算有人問,我就說是……是你老姑吧。」古氏又在連花兒耳邊輕聲說道。她打算讓連花兒冒連秀兒的名。家裡幾個女孩子,連花兒最大,和連花兒年齡最接近的就是連枝兒和連秀兒。連枝兒長的瘦弱,連秀兒雖然只有十四歲,身量卻長開了,只比連花兒稍微矮一點。讓連花兒冒連秀兒的名最能讓人信服,就算以後對景,也不至于太離譜。

    連花兒想了想,就就點了頭。

    連守仁就把事情向連老爺子和周氏說了,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沒反對,連繼祖就出去叫了一輛馬車來。

    「藥熬好了。」這時蔣氏就端了熬好的藥送過來。

    連花兒已經用了史郎中留下的藥膏,腿上的疼痛稍好了一些,她哪裡願意吃李郎中的藥方熬的藥。就說要趕緊去縣城,藥就先不吃了。

    連守仁和古氏將連花兒抱上馬車一溜煙地走遠了。

    連蔓兒心中松了一口氣,暗贊王幼恆的安排巧妙。信德堂宋家的本錢,能不能讓連花兒滿意,是無需別人來擔心的。

    「姐,二哥,小七。」連花兒將連枝兒、五郎和小七招呼道一起,被連花兒的事情一打岔,她差點忘了正事。「我有個賺錢的點子。」

    「啥點子?」聽到連蔓兒又想到了賺錢的墊子,幾個孩子都很興奮。

    「咱煮花生賣。」連蔓兒道。

    這個點子,還是因為何氏,連蔓兒才想到的。他們 了一麻袋的花生,總有七八十斤。現在的花生水分還很足,連蔓兒就煮了一些來吃,用的是她前世最熟悉的蒜蓉花生的方子。

    那天給了何氏一些,何氏吃了就贊不絕口,還想向她要。何氏最愛吃零嘴,都是從鎮上各個鋪子裡買來的,嘴巴養的有點刁。連蔓兒看的出來,何氏說她做的花生比鎮上賣的都好,是實話,並不只是為了佔便宜。

    她逛過那些鋪子,知道鋪子裡賣的都拿大鍋炒出來的,吃多了容易上火,還會弄的一手一嘴的黑。而煮的花生只有鹹味,濕漉漉地,會吃一手的水。都比不上她做的花生好吃,而且吃起來乾淨、乾爽。

    「就是咱們吃的那個蒜蓉花生,咱們多做一些拿到鎮上去賣。」連蔓兒繼續道。

    「這個能賺錢嗎?」。連枝兒就問。

    「我算了,能賺錢的。」

    連蔓兒就掰著手指頭,開始算賬。花生要乾透了之後,帶皮賣,可以賣到十二文錢一斤。如果剝了皮賣花生仁,就會更貴。而鎮上賣的帶皮熟花生,最便宜的煮花生也是十二文錢一斤,最貴的炒花生是十八文錢一斤。

    「他們的都沒咱做的好吃,咱每斤就賣二十文錢一斤,每斤能賺六文錢。」連蔓兒道。

    「那十斤不就是六十文,一百斤就是六百文錢?」五道。

    「咱 的花生,連本錢都省了,一斤就能賺二十文錢,咱還剩下有七十斤,能買一兩多銀子那。」五郎道。

    「咱先賣咱自己耢的,要是賣的好,咱還能收生花生,繼續賣。」連蔓兒道。

    「第一次,咱先做三十斤的吧。」連蔓兒道,「十斤給幼恆哥送去吃,咱就先賣二十斤試試。後天就是鎮上的集市,咱現在開始做正好來得及。」

    「對。」

    幾個孩子商量了一會,就稱出三十斤花生來,先進行挑選,將那些壞的、癟粒的都挑了出去,只留下顆粒飽滿的。連蔓兒和五郎就拿大木盆,裝了水,將花生倒進去,幾個孩子都將袖子摞的高高的,開始洗花生,要將花生外皮上沾的泥土和雜質都清洗乾淨。

    一連換了三次水,花生才洗乾淨了。

    然後,就是用作料泡花生入味,這一關鍵的步驟了。

    連蔓兒正要去拿調料,就見蔣氏慌裡慌張地從外面進來。

    「不好了,四叔、四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3:1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9:38 AM 編輯

第七十六章連朵兒失蹤

   「出了什麼事?」張氏就問。蔣氏歷來文文靜靜的,幾乎是笑不露齒,說話都不會高聲,很少見她露出這麼慌張的表情。

    「是朵兒。」蔣氏說著眼圈就紅了,「現在都要吃晚飯了,還不見人。我和繼祖前後院都找過了,也沒找到。」

    連朵兒不見了?

    除了張氏留在屋子裡,連守信就帶著幾個孩子到上房來,連守禮和趙氏帶著連葉兒也跟了來。不一會工夫,連守義和何氏帶著二房的幾個孩子也來了。

    「是啥時候的事?」連老爺子就問連朵兒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花兒燙傷後,朵兒就一直沒在屋裡了。」蔣氏道。

    「那怎麼不早點找人?」周氏就問。家裡接連出事,周氏心裡很是煩躁,對蔣氏這個孫子媳婦說話,也沒了平時的和顏悅色。

    蔣氏的臉就有些發紅,想了想還是說道,「晌午的時候,我沒看見朵兒,就在前後院喊了喊,也沒看見人。我就告訴了娘,娘說是朵兒潑水燙傷了花兒,朵兒是害怕被打,應該是躲起來了,也跑不出這個院子,吃飯的時候就能回來了。」

    蔣氏說了這些話,就看了連繼祖一眼。

    「月娥一直擔心,我們在前後院都找了個遍,還是沒找到朵兒。爺、奶,這事可咋辦。」連繼祖就道。

    連蔓兒就想起來,當時連花兒被燙傷,暈了過去,連朵兒嚇呆了,何氏就在旁邊說,要是連花兒有個好歹,古氏他們非要打死連朵兒不可。連朵兒聽了何氏的話,就轉身跑後院去了。

    「都仔細找了嗎?」。連老爺子就問。

    「都仔細找過了,沒找到。」連繼祖肯定地道。

    連家的前後院加起來,是很大的,種了許多的菜蔬,還堆放了些雜物、柴禾等物,有許多可以藏人的地方。連繼祖和蔣氏並不常住在這老宅子裡,如果連朵兒躲在什麼地方不出來,那他們有可能就找不到。

    「再把前後院都仔細找找。」連老爺子還比較冷靜。「你們都去。」

    連老爺子一聲令下,連家這些人就都從屋子裡出來,前後院尋找起來。

    連家人多,大人加上孩子就有十幾口人。現在就顯出人多的好處來,前後院鋪展開了,簡直就是地毯式搜索。

    「朵兒是害怕大伯娘罰她,咱喊她的時候告訴她,就說是爺和奶的話,只要她出來,保證不罰她。」連蔓兒建議。

    連老爺子手裡拿著煙袋,站在外屋裡,將前後門大開,等待結果。他聽了連蔓兒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就讓大家邊找邊喊,告訴連朵兒盡管出來,沒人敢罰她。

    大家一邊喊連朵兒的名字,一邊將犄角旮旯,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個遍。

    就這樣,將前後院幾乎掀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到連朵兒。

    大家又重新聚到上房來,已經是傍晚時分,大多數人家開始做晚飯了。

    「……朵兒能去哪那,她裹著小腳,回到這裡後,連大門都少出去。除了這個院子,她還能去哪那。」

    「別是尋了短見了吧。」何氏突然道。

    「胡說「連老爺子瞪了何氏一眼。

    連朵兒不過十歲的年紀,本來就十分脆弱,遇到這樣的事情,很可能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尋短見也不是不可能的。

    「家裡沒有,就出去找。」連老爺子道,「朵兒有認識的人家沒?」

    如果有認識的小夥伴,很可能在害怕的時候就躲到小夥伴家裡去了。

    大家相互看了看,連繼祖和蔣氏是後來才回到鎮上來的,那個時候已經出了連花兒砸碎定禮的事,連花兒和連朵兒都不再出門,也不和村中的女孩子們來往了,他們自然是不知道。

    估計古氏和連花兒應該知道,可惜她們都不在。

    「花兒姐剛回來的時候,和英子她們好來著。對了,就是英子家門口那口井,她們好些天都在那玩。」四郎提供了一個線索。

    「井?」連老爺子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如果連朵兒尋短見,那口井,還真是個不錯選擇。

    三十裡營子有幾口共用的水井,離連家最近的,就是英子家門口的那口井。從連家門口往西走,橫穿過一條村中的小徑,有一大片空地。英子家就在那,那口井也在那塊空地上,離英子門口不遠。

    這口井的南面和西面,都種著楊樹。再往西面去,楊樹越來越多,形成一片楊樹林,楊樹林間有一條大道,直通向王舉人的大宅子。這些楊樹,也都是王舉人家的產業。

    因為這樣的位置,只有包括連家,英子家在內的十幾戶人家在用這口井。

    這次連老爺子親自帶著一家人出來,就直奔這口井。

    連蔓兒跟在連守信身後,也往井邊走。

    「蔓兒,你不用過去。」連守信突然停下來,又對連枝兒道,「枝兒,你帶著你妹子。」

    「哎。」連枝兒痛快地答應了,就過來一手緊緊地拉住了連蔓兒的手,另一隻手指著應自己啊門口的一塊大石頭道,「蔓兒,咱就在這看著。」

    五郎和小七也沒跟過去,而是圍到連蔓兒身邊,臉上都帶著關切的表情。

    連蔓兒先是有些不解,不過很快就明白了過來。那口井,應該就是她受傷的地方。連守信他們是怕她見到這口井,想起以前的事情來。

    說起來就算她在家裡燒火做飯,但是來水井打水的活還沒幹過。這個水井,她一直都沒來看過。

    「我沒事的,你們不用擔心。」連蔓兒就對連枝兒道,她心裡還對這口井有些好奇那。

    這個時候,連老爺子帶著三個兒子已經走到了水邊,就趴在井沿上往下看,連繼祖大聲喊著連朵兒的名字。

    連蔓兒就拉著連枝兒的手,往前湊了湊,直到能看清了那口井才停下來。

    這口水井並不大,井沿卻用石頭圍起來有一尺多高。井上面架著轆轤,轆轤上面拴著草繩。有人來打水的時候,就要將小木桶拴在草繩的末端,扔進井裡去,等水桶沒在井水裡,再搖動轆轤把,將裝滿了水的水桶提上來。

    這不僅是力氣活,還需要一些技巧。分家這些天來,都是連守信每天來提水,有時候家裡缺水了,連守信又正好不在家,就是連枝兒和五郎兩個人來,他們兩個合力從井裡將水一小桶一小桶的提出來,倒進大木桶裡。等大木桶裡裝滿了水,兩個人再合力抬回家去。

    「沒人。」連守義和連繼祖在井口往裡面看了看,都直起身道。

    井裡的水很深,如果真有人掉了下去,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漂起來了。連朵兒沒在裡面,連老爺子就松了口氣,繼而還是擔心,連朵兒究竟去了哪裡?

    這個時候,有些做飯早的人家已經吃過了飯,走到門口來乘涼。他們見到連家這個架勢紛紛走了過來,都猜到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就紛紛走了過來。

    何氏朝著連蔓兒這邊走過來,就在英子家門口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朵兒一個小腳兒,走路都難。」何氏道,「就這口井離的近,她還能去哪?」

    聽何氏的意思,似乎認定了連朵兒是尋了短見。

    連蔓兒幾個就都沒有搭腔。

    「英子,你看見俺們家連朵兒沒?」何氏朝著英子家的門裡喊。

    連蔓兒扭過頭,才看見英子正站著籬笆門裡,往外張望。

    「連朵兒咋了?你們這都是來找她的?」英子就從門裡走出來,在何氏身邊站了問。與平常的莊戶家女孩不同,英子臉上也擦了粉,還塗著胭脂,衣裙故意做的窄窄地,緊裹在身上,顯得她身材很是豐滿。這麼看著,雖然比不得連花兒,卻也有幾分姿色。

    「她用水把她花兒姐的腿給燙爛了,害怕了,就跑了。」何氏就跟英子把事情說了,少不得添了些油鹽醬醋。

    「哎呦!」英子就抬起一隻手捂住了嘴,露出手腕上一隻黃澄澄的鐲子來。「連二嬸,那花兒不是殘廢了?」

    「不算殘廢,走路沒事。就是那條腿,嘖嘖,怕是要難看了。」

    「哎呦,那她的婚事咋辦,宋家還要她不?」英子這個時候也不嫌棄大石頭髒了,就湊到何氏身邊坐了下來。

    「咋能不要。就是有疤,也是在腿上,不是在臉上。」何氏就道。她與英子話不投機,就站起身,走開了。

    這裡沒找到連朵兒,自然是要繼續找下去,大家一商量,決定分頭去找。鄉村人家,都十分熱心,也有很多人跟著幫忙尋找。連守信帶著連蔓兒幾個,就負責從井邊往西找。有幾個孩子加入進來,英子也跟了過來。

    「朵兒,你在哪,出來吧,你爺說了,不關你的事,不讓你爹娘罰你。」大家進了林子,一邊找,一邊喊。驚起了草叢裡的小蛇、青蛙、癩蛤蟆,甚至二丫還找到了她家傍晚沒回窩的母雞,可連朵兒卻連個影子也沒有。

    出了樹林,走了一段,前面是一座大宅院,青磚瓦房,粉白的圍牆,大門前還有一座高大的影壁。

    連守信就停了下來,前面是王舉人家的宅子,連朵兒會到這裡來嗎?連守信正在猶豫的功夫,王家的大門呼啦地打開了,一個瘦高的少年從門裡走了出來。

    「這是幹什麼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3:26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9:39 A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夜半尋人

  「王大少爺,」連守信忙拱手做禮,「我佷女兒連朵兒晌午從家裡出來,這個時候還沒回去。她一直住在鎮上,村裡的路不大認識。家裡怕她走迷了路,出來找找。」

    連花兒被燙傷,連朵兒從家裡跑了出來,這兩件事都不是什麼好事。說出去,不只連家面子上不好,更是有損連花兒和連朵兒兩個的閨譽。因此,連守信都隱瞞了下來。

    連蔓兒暗自點了點頭,連守信比何氏靠譜多了,心地也善良許多。

    「連朵兒走丟了?」那人站到連守信跟前。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連蔓兒這才看清,這個人是王幼懷,也就是王舉人的大兒子。

    連守信點了點頭。

    「你們一直在門口,看見連朵兒沒有?」王幼懷就問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家丁。

    「是個十歲的小姑娘,長的和……」連守信就指了指連蔓兒,「和我二閨女差不多高。」這是怕那兩個家丁不認識連朵兒是誰,因此把連朵兒的樣貌形容出來給他們聽。

    「……圓臉,梳著抓髻,頭上戴著兩朵紅色的絨花,穿的是淺紅的衫子和裙子,小腳。」連蔓兒又補充道。

    連守信就贊許地點了點頭,心裡很是滿意。不只是因為連蔓兒說的比他清楚,更因為連蔓兒為找連朵兒所作的努力。大房做了許多對不起他們的事情,尤其是連蔓兒差點送了性命。但是在這個時候,連蔓兒卻能用心地尋找連朵兒。連守信想,自家的閨女有時候說話凶了一點,喜歡將事情分辨清楚,但卻是心地善良、溫暖的好孩子。

    「回大少爺,這一下晌,並沒有那麼小的姑娘到這跟前來。」兩個家丁幾乎都沒有猶豫,就向王幼懷稟報道。

    王家是大戶人家的規矩,門口總有一兩個家丁看門。他們既然說沒看見,那麼連朵兒一定是沒往這邊來。

    「打攪大少爺了,我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連守信就道。

    王幼懷點了點頭。

    連守信就轉身往回走,連蔓兒一眾小孩子也跟著往回走。只有英子,不僅沒往回走,還往前走了幾步。

    「這不是英子?」王幼懷搖了搖扇子,似笑非笑地看著英子道。

    「大少爺認得我?」英子的眼楮就是一亮,又往王幼懷跟前走了兩步,扭著身子福了一福,「英子給大少爺……說……哦……不……問好。」

    王幼懷撲哧就笑了,鄉下的丫頭學城裡人的禮數,偏還沒學全,看著很是可樂。不過,王幼懷的目光從英子的臉上轉到英子的身上,繞了兩圈。

    「英子妹子,咱們鄉裡鄉親,你就把我當做哥哥,不用這樣多禮、外道。」

    「那、那我怎麼敢。」英子雖這樣說,臉上卻是紅了,又是害羞,又是欣喜。

    「連家出了什麼事,連朵兒怎麼了?」王幼懷看了看已經走到林子邊的一眾人,就壓低了聲音問英子。

    英子見王幼懷這樣親切地問她話,立刻覺得心中甜絲絲的。

    「大少爺不知道,我聽說是……」英子就將從何氏那聽到的話,都說給王幼懷聽了。

    「連花兒受了傷,連朵兒跑了?」王幼懷合攏扇子,在手心敲了敲,一雙眼楮微微眯了起來。

    連蔓兒走進林子裡,突然發現英子沒有跟著一起回來。她停住腳,扭回頭去找英子,就看見王家的影壁前面,英子和王幼懷幾乎挨在了一起。她看不清兩個人臉上的表情,不過看王幼懷微微傾著身子,英子則是一手放在嘴邊,湊在王幼懷耳邊,就知道這兩個人一定是在說著什麼。

    「天晚了,咱要不要招呼英子一聲。」連枝兒就問。

    「算了。英子可不是幾歲的小孩子。」

    穿過楊樹林,又回到了水井旁邊,這個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好在有月光照著,還能看清路。

    「爹,天都黑了。咱先把二丫她們送回家吧。」連蔓兒就和連守信商量道。

    這些孩子多是和她們幾個相識的,年紀都不大,喜歡熱鬧或是想幫忙就跟著她們。現在天黑了,雖然鄉下的小孩子都皮實,但是萬一在外面玩的太晚,或者出點什麼事,那就不好和人家家裡的人交代。

    「朵兒是小腳,是沒吃過苦的,路都少走,在這裡又人生地不熟的,能躲去哪裡那。」連守信自語道。到現在還找不到連朵兒,連守信隱隱地擔心是拐子拐走了連朵兒。聽連蔓兒這麼說,就忙點頭。

    「蔓兒說的對。」連守通道。

    有幾個小孩子聽說要送她們回家,還不願意。連守信才不管她們願不願意,一個個都給送回了家,交到大人手上。

    「朵兒還沒找到,萬一有拐子可咋辦,咱得把孩子都看好。」連守信一家家的送孩子,還不忘了囑咐。

    大家覺得連守信說的有道理,都說會好好看著孩子在家,不讓他們再出門了。

    連守信這才放心。

    走在路上,連蔓兒就聽見咕嚕的一聲。咦,是什麼聲音,連蔓兒覺得奇怪,就側耳仔細聽,然後就又聽到了咕嚕的一聲。

    原來是小七的肚子在叫,連蔓兒聽清楚了。

    「小七,餓了是不是?」連蔓兒就拉著小七的手,問。

    小七點了點頭,「二姐,我餓了。都餓了老半天了,沒敢說。」

    他們沒做晚飯就出來找連朵兒,因為連花兒的事,晌午飯也只是隨便吃了一點,現在別說小七覺得餓了,連蔓兒也餓了。

    「爹。」連蔓兒就叫了連守信一聲。

    連守信停住腳。天都黑成這樣了,他們大人可以繼續找,但是孩子們是該回去吃點東西,歇著了。

    「爹先送你們回家。順便看看,你二伯和三伯他們找沒找到朵兒。」連守通道。

    「嗯。」連蔓兒點了點頭,心中卻清楚,一定是還沒找到,不然早有人給他們送消息了。

    進了連家的大門,就看見上房和兩邊的廂房都點著燈。連守信帶著孩子們先回西廂房,出去了半天,他想先看看張氏。

    張氏正坐在燈下,一針一線地在縫衣裳,看見連守信和孩子們都回來了,馬上招呼他們坐下歇歇。

    「你們出去這半天,我在家裡,一直擔心。」張氏就道。

    「你擔心啥,有我帶著他們那。這不看天黑了,我先把孩子送回來。」連守信就道。

    「天都黑半天了。」張氏道。

    「二哥他們回來了吧,還是沒找到?」連守信就問。

    「都回來了,連個影子都沒找到。」張氏嘆了口氣道,「你們都還沒吃飯,餓了吧,我蒸了一籠屜饅頭,熱在鍋裡那,快端上來吃吧。」

    「娘,你咋又下地幹活了?」連蔓兒就埋怨道。

    「娘哪那麼金貴了,就是給你管著,不然我早下地了。」張氏道,話是不滿的話,語氣中卻滿是笑意。」是你三伯娘和葉兒幫我弄的。他們比你們回來的早,我拿水和麵,你三伯娘就搶過去替我幹了,啥也沒用我幹。」

    「哦,這樣還行。」連蔓兒這才放下心來。

    「你們先吃,我去上房看看,和爹說一聲,還得問問,一會還繼續找不?」連守信就站起身道。

    「上房也做飯了,還有幾個幫忙出力找人的,也留下了。你去看看就回來吧,不用在上房吃。」張氏就道。

    「嗯。」連守信答應了一聲,就往上房去了。

    連枝兒就打了水進來,幾個孩子將手和臉都洗了,又擺上飯桌。連蔓兒掀開鍋蓋,就見裡面一籠屜的白麵饅頭,還熱了一碗肉醬,底下是一盆倭瓜湯。

    「先別往外端,我去掐點蔥葉來。」連枝兒說著走了出去,一會功夫,就掐了一把大蔥葉回來,放在清水中洗了,擺到了桌子上。

    連守信這個時候也回來了。

    「爹,吃飯吧。」連蔓兒就招呼連守信。

    「你們和你母親吃吧,爹得去上房,陪著村裡的人一起吃。一會吃完了,還得再去找。」

    丟了個孩子,可不是小事。

    連守信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停住了。

    「三嫂和葉兒一直沒吃飯,一會桌上坐不下那麼些人,她們倆不知道啥時候能吃上飯。」連守信對張氏道。

    「我還正想著要去找她們。我特意多放了麵,她們的份都帶出來了。」張氏就道。

    「我去叫她們來。」連蔓兒就道。

    連蔓兒跟在連守信身後,到了上房,就見兩邊屋子裡都坐滿了人。周氏坐在東屋的炕梢,懷裡抱著妞妞,何氏、趙氏、蔣氏,連葉兒,甚至連秀兒和連芽兒都在地下忙碌著。桌子已經擺上了,一會功夫,飯菜也端了上去,周氏、何氏、蔣氏、連秀兒和連芽兒都擠坐女眷的一桌上。趙氏和連葉兒站在炕下,猶豫著要不要坐上去。

    「太擠了,你在地下照看著,一會再吃吧。」周氏就對趙氏道。

    村裡的一個婦女就把屁股往旁邊挪了挪,「咱莊戶人家怕啥擠,擠著吃親香那。連三嫂子,你和葉兒坐我旁邊吃。」

    周氏的臉就呱嗒一下撂了下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3: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9:40 AM 編輯

第七十八章小白菜

  「不,不了,我、我去幹活。」趙氏看見了周氏的臉色,嚇的忙低了頭,拉著連葉兒往外走。

    「別管她,她上不了臺面。」何氏就道,她並未壓低聲音,周圍的人都聽到了。

    周氏沒有言語,桌上有幾個平常不大和連家往來的媳婦就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趙氏聽見了何氏的話,頭就垂的更低了。

    連蔓兒看在眼裡,不由得就挑起了眉。她深吸了一口氣,將氣惱壓下。

    「三伯娘,大傢伙都在外面忙了半天了,我娘就知道上房擠不下這麼多人,怕你和葉兒吃不上飯,讓你們上我家吃飯去那。」連蔓兒就對趙氏道。

    趙氏就是一愣,原本蒼白的臉色微微有些泛紅。

    「三伯娘,你快跟我來吧。」連蔓兒就一手拉了趙氏,一手拉了連葉兒從屋裡走了出來。在婆媳關係中,婆婆處於絕對的優勢。媳婦不孝順婆婆當然會被指責,但是真的有婆婆欺負兒媳婦,那也是要受到輿論的議論的。尤其是鄉村人家,這種事傳的很快。因此很多人家婆媳之間也有矛盾,但卻都不會做的太過分,怕的就是被人指脊樑骨。

    周氏和何氏在人前這樣對待趙氏,是習慣成自然,在人前就忘了遮掩。而趙氏的逆來順受,更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連蔓兒本想要搶白何氏,順便指責周氏。但是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而是選了一個成全所有人臉面的法子,將趙氏和連葉兒帶了出來。因為她明白,在村裡人面前,姓連的就是一家。而且要想改變趙氏的境遇,別人的援手固然必不可少,但關鍵還是要趙氏能夠自強起來。

    趙氏跟著連蔓兒走到外屋,就站了下來。

    「蔓兒……」趙氏搓了搓手。在連蔓兒的印象裡,趙氏一直是個矮小瘦弱的女人。今天和趙氏挨的近,連蔓兒才發現,趙氏是中等個頭,並不矮,但是趙氏似乎是習慣低著頭,彎著腰,看上去就比實際的身量就矮了許多。」替我謝謝你母親,你自己回去吃飯吧。我和葉兒等他們吃完了,吃點剩飯剩菜就行。」

    「三伯娘,你是怕我奶說你?」連蔓兒就道。

    屋子裡面,就有幾個媳婦誇連蔓兒。

    「蔓兒這丫頭才十歲吧,看這說話,又好聽又俐落。」一個媳婦就道。

    「可不是,小模樣也越長越招人愛。」另一個媳婦道。

    「是連四嫂子教的好,看人家想的多周到,這人做事就是體面。」還有一個媳婦道。

    周氏見連蔓兒帶走了趙氏,心中就很不滿,現在又聽見村裡的媳婦們誇連蔓兒和張氏,肚子裡更是憋了一口氣。她想要說些什麼,可扭頭就看見連蔓兒還站在門口,沒有走遠,她就將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裡。這些天,她總算明白了一件事,連蔓兒不是好惹的,真當著村裡的人的面說出些什麼來,讓她下不了臺,以後可就成了村裡的笑柄了。

    何氏也不高興。

    「一樣的妯娌,老四家的就和老三家的好,不把俺這個二嫂放在眼楮裡。……不知道又做了啥好吃的,便宜了……」何氏嘟囔道。她就不想想,張氏幹活不方便,她就從來沒想著過去幫幫忙。

    周氏心裡本來就有氣,聽得何氏嘟囔,就更氣了。在人面前,她這次倒是沒說什麼,只是狠狠地瞪了何氏一眼。

    外屋裡,趙氏執意不肯跟連蔓兒去吃飯。

    「不,不是怕,是……看你奶有啥事叫我,我要是不在,你奶該生氣了。」趙氏道。

    那不還是怕。

    連蔓兒又打量了趙氏一眼,趙氏極少說話,今天連蔓兒才發覺,趙氏說話的聲音是很好聽的。

    「屋裡那麼些人,二伯娘、老姑、大嫂,不缺三伯娘你一個。」連蔓兒就道。

    「蔓兒,我知道你是好心,我、我真不能去。」趙氏就道。

    連蔓兒嘆氣。

    「三伯娘,這大半天了,你們啥也沒吃吧。那麼多人,一會能不能剩下飯菜還不知道咧。就算三伯娘你不怕餓,你就不怕把葉兒給餓壞了。」連蔓兒勸趙氏,「你們跟我來,吃的東西都是現成的,很快吃完,再回來也耽誤不了事。」

    聽連蔓兒這樣說,趙氏就有些鬆動。但是她是怕周氏怕習慣了的,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連蔓兒撫額,如果不是趙氏年紀比她大了許多,又是長輩,她可忍不住要發脾氣了。

    「蔓兒姐,你是好人,你……別生氣。」連葉兒突然道。

    連葉兒拉著趙氏的衣角,一直沒有說話。她和趙氏長的很像,性格似乎也隨了趙氏,一直都不聲不響的,簡直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存在感。

    聽見連葉兒說話,連蔓兒和周氏都將目光轉到她的身上。

    「葉兒餓了吧,跟我去吃飯。」連蔓兒就道。

    「蔓兒,要不,讓葉兒跟你去吃。我還是留在這的好。」趙氏看了眼連葉兒,畢竟是做母親的,還是心疼閨女的。讓連葉兒跟連蔓兒去吃飯,她自己卻是萬萬不敢走的。

    連蔓兒看了眼趙氏,知道是說服不了她,只好嘆氣,就拉著連葉兒的手走回西廂房來。

    「咋你三伯娘沒來?」張氏見連蔓兒只帶來了連葉兒,卻不見趙氏,就問。

    「三伯娘不敢來。」連蔓兒就道。

    張氏就嘆了一口氣,也沒說什麼。

    「葉兒,餓壞了吧,那咱就吃飯吧。」張氏道。

    因為等連蔓兒一起吃飯,桌上只是擺了碗筷。連枝兒和五郎,就去端饅頭蒸籠和湯,連蔓兒則是拉著連葉兒走到盆架旁邊,讓她就著盆裡的水洗手。

    「用這個洗。」連蔓兒把香胰子盒遞給連葉兒。

    「香胰子?」連葉兒道,語氣中有些驚喜,抬起頭看著連蔓兒,怯生生地好像是不敢用。」蔓兒姐,這很貴的。我、我抓把灰洗洗就行。……也能洗的乾淨。」

    「葉兒,這是在我家,你不用怕。給你用,你就用。」連蔓兒道。

    連葉兒將手放在水盆裡,小心地搓洗了手心,這才接過香胰子,輕輕在手心抹了一下。

    「多用些。」連蔓兒就抓住連葉兒的手,幫她搓香胰子。

    「蔓兒姐,這、這用的太多了。我這手,不配用……」連葉兒怯生生地道。

    連蔓兒看著連葉兒,又是生氣又是心疼。趙氏是比張氏更包子的包子。張氏是包子,可她曾經是個快樂的包子,為的是賢良淑德的偉大目標。連枝兒、五郎和小七都學會忍讓,但卻不會自卑。可是趙氏,卻將連葉兒養的這樣自卑、怯弱。有親爹、親娘,卻十足是棵小白菜。

    簡直不可原諒

    連蔓兒又深吸了幾口氣,見連葉兒已經洗好了手,就拿過旁邊的手巾來,給連葉兒將手擦乾淨了。

    連蔓兒帶著連葉兒上了炕,一家子圍坐在桌子邊,開始吃飯。

    「葉兒,別拘束,嬸子這就和你家一樣。」張氏先挑了個大個的饅頭遞給連葉兒。

    連葉兒接過饅頭,點了點頭,卻不敢吃。

    「我說錯了,葉兒,這不是你奶那,你啥也不用怕,盡管吃。」張氏忙又改了口。

    「葉兒,饅頭沾著肉醬吃好吃。」連蔓兒一邊說,一邊給連葉兒做示範。將饅頭的一頭掰開,用勺子舀了肉醬抹在裡面,再撕兩根蔥葉夾在饅頭裡。

    小七挨著連蔓兒坐著,手裡也拿了個饅頭,卻沒有動,只是看著連蔓兒的動作。

    「小七,你幹啥,咱不是這麼吃過嗎?」。

    小七撅了撅嘴,往連蔓兒身邊又靠了靠,卻沒說話。

    這小傢伙,不是吃醋了吧。

    「那,姐這個給你。讓葉兒看該怎麼吃。」

    「嗯。」小七立刻眉開眼笑地接過連蔓兒手裡的饅頭,大口咬了下去。「葉兒姐,你看,就是這麼吃,可好吃了。」

    連蔓兒心裡暗笑,小七個鬼精靈,竟然真是吃醋。

    連蔓兒幾個笑嘻嘻地吃饅頭,連葉兒一開始非常拘謹,肉醬都不敢去舀,還是張氏給她舀了肉醬。吃完一個饅頭,就不再吃,說是吃飽了。

    「這孩子,膽子太小了,也太老實。」張氏道,又塞給連葉兒一個饅頭。

    張氏按著連蔓兒的飯量,強讓連葉兒吃了三個饅頭。饅頭的面發的很宣軟,一個饅頭不過一兩,鄉村人家的孩子平常很少吃白麵,偶爾吃上一次,飯量就會增加。就像還沒分家的時候,家裡烙餅,為了讓每個人都吃飽,就是按照每人半斤面的分量做的。

    吃完了飯,連葉兒就搶著幫連蔓兒和連枝兒收拾桌子,洗碗。

    「葉兒你歇著去吧,你今天肯定累了。」連蔓兒就道。趙氏帶著連葉兒也和他們一樣在外面找連朵兒,回家後又幫張氏蒸饅頭、煮湯,又在上房做飯,肯定非常累了。

    「蔓兒姐,幫你們幹活,我一點都不累。」連葉兒道。

    「葉兒還挺會說話的。」連蔓兒就笑道。

    「蔓兒姐,我說的是真的。」連葉兒忙道。

    連蔓兒見連葉兒急的眼圈都紅了,心道還真是個實心眼的孩子,就忙安撫她。

    「我相信,葉兒你別急。」

    「蔓兒姐,」連葉兒低著頭幫連蔓兒洗碗,「我、我想跟你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3:3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1:43 AM 編輯

第七十九章覺醒的包子

  「跟我學啥?」連蔓兒有些奇怪地問連葉兒。

    「我想學蔓兒姐,不再受氣,也不讓娘再受氣。」連葉兒的臉就紅了,囁嚅了半天,才鼓足勇氣說道。

    沒想到連葉兒不聲不響地,心裡卻有志氣。這是一只有了覺醒意識的包子,連蔓兒感慨地拍了拍連朵兒的肩膀。只要能夠這樣想,就是包子能夠邁出的一大步。

    連蔓兒正看不過去趙氏和連葉兒受周氏的氣,還沒想出該怎麼幫她們,現在連葉兒先和她提起來,她心裡很高興。

    「葉兒,你能這麼想,你就能不受氣。」連蔓兒道。

    「真的嗎?蔓兒姐。」連葉兒歡喜的紅了臉。

    「當然。」

    「那蔓兒姐,我該咋做?」連葉兒就問連蔓兒。

    「葉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不如人?」連蔓兒就問連葉兒。

    「我、如果我是個兒子就好了。」連葉兒垂下頭,小聲道。

    趙氏之所以直不起腰來,就是因為這些年都沒生一個兒子。就是在她前世那個年代,還有很多女孩子生活在重男輕女的思想下,何況是現在那。連葉兒應該感覺到了,因此也有了深深的愧疚感。愧疚感還是輕的,更準確地說,應該是負罪感。

    可憐而又可悲。但卻並不是連葉兒的錯。

    「葉兒,你一定要相信,你一點都不比別人差。」連蔓兒鄭重地對連葉兒道。

    「蔓兒姐……」也許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而且說話的人還是她心中最佩服的,連葉兒受到了相當大的觸動。

    「只要你有志氣,肯努力,你能比兒子更強。」連蔓兒又道。

    「真的可以嗎?」。

    連蔓兒點頭。

    「你要想在家裡不受氣,下次遇到你覺得不平的事,比如說,奶再欺負你和你母親的時候,你不要怕,要反抗,把你心裡想的大聲說出來。和奶說不通,你就找咱爺說。」連蔓兒握了握拳頭。

    「要反抗,嗯,蔓兒姐,我記住了。」連葉兒也學著連蔓兒的樣子握了握拳頭。

    連蔓兒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想到,她和連葉兒的一番話,會對連葉兒以後的人生造成怎樣重大的影響。連葉兒後來為了反抗所作的事,甚至讓她都驚訝不已。

    連守信吃過了飯,回到西廂房。

    「爹,你吃飽了沒?」連蔓兒就忙著問。

    「吃飽了。」連守信就道。

    「再吃個饅頭吧,還是熱乎著那。小七,你給咱爹弄個饅頭去。」連蔓兒就對小七道。

    「哎。」小七痛快地答應了一聲,就去鍋裡又拿了一個饅頭出來。這個年代沒有微波爐,有的時候就會將飯菜放在還有餘溫的大鍋裡,上面將鍋蓋蓋嚴,能一定程度上起到保溫的功效。

    小七拿了饅頭,掰開,在裡面抹了肉醬,又放了幾根蔥葉在裡面,遞給連守信。

    連守信坐在炕沿上換鞋,騰不出手來。

    「爹,我餵你吃。」小七就爬到炕沿上,餵連守信吃醬肉饅頭。

    「小馬屁精。」張氏就嗔道。

    「才不是。」小七鼓著嘴道。

    一家人就都笑了起來。

    「小七是爹的寶貝兒子。」連守信換好了鞋,三兩口將一個饅頭吃下,就抱起小七來,掄了一個圈,逗得小七咯咯地笑個不停。

    「……還得去找朵兒,今天夜裡不知道啥時候回來,你們娘幾個先睡。」連守信放下小七,對張氏道。

    「現在夜裡可涼了,枝兒,給你爹再找件衣裳出來。」張氏道。

    連枝兒答應了一聲,就打開衣櫃,拿出一件藍色粗布的褂子遞給連守信。

    連守信將褂子穿在身上,又囑咐了張氏和幾個孩子兩句話,這才出門去了。院子裡聚集著剛才在上房吃飯的一眾人,大家都燃起火把,分成幾夥,出發朝不同的方向去找連朵兒。

    已經是亥時時分了,因為剛吃過飯,也不好就休息。連蔓兒就想著因為出去找連朵兒,洗好的花生還沒有泡上。

    連枝兒和五郎就將大木盆端到屋子裡,將洗好的花生倒了進去,連蔓兒拿了秤,按照花生的重量,稱出要用的大鹽,花椒、八角、桂皮、和茴香,這些都是泡花生的作料,還有一樣大蒜,要加的分量最重。

    將這些作料都稱好倒進大盆裡,又往盆裡倒入水,浸沒所有的花生,然後幾個孩子都坐在大木盆邊上,將一顆顆的花生捏開一點,這樣可以讓花生更快的入味。

    張氏坐在炕上,繼續縫著衣服,娘幾個一邊幹活,一邊說笑。正說的高興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外面說話。

    「四嬸,睡下了嗎?」。

    是蔣氏的聲音。

    「還沒那,月娥了,你有事?進來說話吧。」張氏忙道。

    蔣氏這才從外面進來。

    「四嬸,我看見你們亮著燈,我就過來了。」

    蔣氏的眼楮紅紅的,看來是狠狠地哭過了。

    「月娥啊,快坐。」張氏就放下手裡的針線,招呼蔣氏坐下,「妞妞那,是不是睡了。」

    「我把妞妞哄睡了。」蔣氏點了點頭,「四嬸,你忙你的,我就是想在這坐一會。」

    「我這不閑著沒事,就是縫件衣裳,也不急著穿。」張氏笑著道,「月娥,你臉色可不大好。」

    「四嬸。」聽張氏這樣說,蔣氏就再也忍不住,開始啜泣起來。

    「別哭啊,你是不是擔心朵兒?」張氏連忙勸道,「全村的人都出去找了,肯定能找到。」

    張氏並不是這麼想的,但是為了安慰蔣氏,還是這麼說了。

    「四嬸。就我和繼祖倆在家……,朵兒要是找不回來,繼祖……還有我,這得落一輩子的埋怨啊。」蔣氏哭道。

    「你是個好的,四嬸知道。朵兒這事,咋能怪你那。」張氏道。

    蔣氏在忙亂中,第一個發現連朵兒不見了,還曾前後院地找了一遍,又去告訴了古氏。是古氏和連花兒並不在意,說連朵兒是故意躲起來,吃飯的時候就會回來。按理說,蔣氏是盡到了她的責任了。

    「四嬸,話是這麼說,可……我這心裡……」蔣氏哭個不停。她是一肚子的委屈,一直壓在心裡,不好說,並不僅僅是因為連朵兒這件事。

    本來在鎮上住的好好的,她和連繼祖帶著妞妞,單獨住著寬大的房子。可是回到村裡,就得跟連守仁、古氏,還有連花兒連朵兒姐兩個擠住在一個屋簷下。她忍下了,想著過一段時間也就好了,但是尷尬的事情卻接二連三的地發生。

    她作為孫子媳婦,表面上是置身事外,但是並不能完全倖免。比如說前陣子古氏帶著連花兒和連朵兒姐妹去縣城,一住就是十來天。家裡正忙著收秋,她也並不熟悉農家院子裡的活計,還要照看妞妞。周氏給她這孫子媳婦面子,沒有太使喚她幹活。但是看著別人忙碌,她並不能像古氏、連花兒和連朵兒那樣,安之若素,她覺得不自在。

    她明白,古氏能夠離開那麼久,不怕人說,就是因為有她在家裡。這樣就算別人問起,古氏也可以說留下了她伺候婆婆。她就是被古氏扔在家裡頂缸的。

    可古氏不僅僅是她的婆婆,還是她的親姨媽,她的不滿又怎好在別人面前說出來。

    還有今天這件事情,雖然是連朵兒用開水燙傷了連花兒,但是她當時就在旁邊,還是做大嫂的,古氏和連花兒現在一心是要治好燙傷,還沒理會。等這陣子過去了,如果連花兒腿上留了疤,能不埋怨她嗎。

    蔣氏有苦說不出,因此哭的極為傷心。

    「朵兒不見了,驚動了這麼多人,奶對我都沒好臉色了。」蔣氏哭道。

    「好孩子,你奶就是那個脾氣,過些日子就好了。」張氏安慰蔣氏。

    「大嫂,連朵兒不見了的事,你早就告訴了大伯娘她們。你真心擔心連朵兒,咱們都看在眼裡。」連蔓兒就道。蔣氏是個精明世故的人,不過在對待她們一家,還有連家的其他人方面,蔣氏倒從沒表露出過不好來。而且在張氏危急的時候,蔣氏曾拿了人參片過來。連蔓兒心裡對蔣氏還是有些好感的,願意在這個時候還這份人情。

    「這事不能怪大嫂。家裡要是誰說大嫂啥,我爹和娘一定會幫大嫂說話。」連蔓兒道。

    張氏也立刻意識道,蔣氏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也忙點頭。

    「月娥,你是好孩子。你放心,咱們別的做不了,一兩句話還不能說嘛?」

    蔣氏深夜過來,不僅僅是傾訴,就是想讓張氏和連守信在需要的時候,替她說兩句話。現在張氏痛快地承諾下來,她的心就放寬了一些。同時她也更感覺到連家幾房人口,就屬四房的人最通情達理、好相處。

    蔣氏又和張氏說了一會話,看夜深了,就回上房去了。

    第二天,連蔓兒早早地起來,吃了飯,就將泡好的花生倒進大鐵鍋裡煮。等花生熟了,就用笊籬將花生撈出來,控乾水分,裝進兩個籃子裡。這樣的花生,水分還是太多,因為沒有烘乾箱,只能晾曬。

    連蔓兒就將梯子搭在房檐上,和小七兩個提著籃子上了房。

    小七手搭涼棚,四下看了一圈。

    「二姐,你看,馬車……」
0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3:4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1:43 AM 編輯

第八十章連花兒回來了

    連蔓兒順著小七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一輛馬車正從青陽鎮往三十里營子來。

    「是往咱們村來的。」連蔓兒放下手裡的籃子,她對那輛馬車並不在意。」小七,往南邊看看,看咱爹回來了沒有?」

    昨天晚上出去尋找連朵兒的人,在後半夜和今天早上陸陸續續地回來了。他們都沒有找到連朵兒,甚至詢問周圍村莊、青陽鎮上的人,也沒有誰曾見過一個連朵兒那樣的小姑娘的。

    現在大家都吃過了早飯散去了,連守義和兩個兒子正在東廂房補覺。可是連守信和連守禮還沒回來。他們兩個最實在,也不知道找出去了多遠。

    「沒看見咱爹。」小七翹起腳張望了一回,有點失望地道。

    站在房頂上,視野開闊了許多,一下子可以望到很遠的地方。但是村莊周圍有山、有樹木,也不一定什麼地方都能看到。

    「或許爹就在回來的路上了,咱看不到。」連蔓兒就道。

    小七就點了點頭。

    「咱先幹活吧。」連蔓兒招呼小七。

    姐弟兩個將幾個蓋簾一個挨著一個鋪在房頂上,然後將籃子裡的花生在蓋簾上均勻地攤開,今天的天氣很好,暴曬這一天,花生裡的水分就能乾了,也差不多能達到烘乾的效果。

    「蔓兒,小七,你倆咋先跑到房上去了?」連枝兒和五郎抬著一桶水從院子外走回來。連枝兒一抬頭就看見連蔓兒和小七蹲在房頂上了,她立刻就急了。「不是說等我和五郎回來嗎,你們倆,膽子也太大了。」

    連守信不在家,水缸裡的水沒了,連枝兒和五郎就只好去抬水,。走之前說好了,等她們回來,她和五郎上房晾花生,是擔心連蔓兒和小七年紀小,不放心讓她們倆爬那麼高。

    連蔓兒和小七就都笑。

    「咦,馬車到咱們家門口了。」連蔓兒聽見大門外馬車的聲音,就站起身去看。剛才的那輛馬車正停在連家的大門口。連蔓兒見馬車簾子上並沒有宋家的標記,心裡就有些奇怪。連花兒去宋家的鋪子治傷,怎麼回來的時候宋家不派馬車送那。

    「大伯、大伯娘和花兒姐回來了。」連蔓兒就大聲向正房喊道。

    連繼祖和蔣氏忙從屋裡出來,迎了出去。連守仁從車裡探出頭來,被連繼祖扶著下了車,接著兩個人回身接了連花兒,最後是古氏,由蔣氏扶了下來。

    連蔓兒和小七從房頂上下來,看著大房一家進了上房。

    「不知道花兒的腿上治的咋樣了?」連枝兒小聲道。

    古氏的臉色不是很好,連花兒則是埋著頭,看不見她的臉。這個樣子,情形應該是並不好了,起碼是並沒有達到她們的預期。

    「他們還不知道連朵兒丟了那……」連花兒想了想就道。她心裡很奇怪,古氏他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若是以往,他們沒有藉口還要找出藉口來在縣城裡多住一些日子,怎麼這次卻急巴巴地趕了回來。三十里營子到錦陽縣城,是三十裡的路程。連守仁他們現在回來,肯定是天還沒亮就從錦陽縣城出來了。

    真是奇怪。

    連蔓兒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見連守仁和古氏在上房裡同時驚叫起來,古氏的聲音又驚又怒。原來是他們將連花兒放在西屋後,就到東屋去了,知道了連朵兒丟了的事。

    「……三叔和四叔那一夥人還沒回來,或許就能把朵兒找回來。」連繼祖這樣安慰古氏。

    「我的命好苦,我可憐的花兒,我可憐的朵兒……」古氏就哭了起來。

    連老爺子和周氏都陰沉著臉,蔣氏在旁邊默默地抹眼淚,一屋子的人都不說話。

    「我這才走了一天不到了,就把我一個好好的閨女給……」古氏哭道。

    「哭啥哭,合著是我們把朵兒弄丟了,我們對不起你?」周氏從昨天一直忙到現在,聽見古氏話裡帶刺,就惱了,「老大媳婦,昨個繼祖媳婦跟你說了朵兒找不著了,你不當回事,那個時候不去找,不跟我們說一聲,你現在還有臉哭?」

    古氏聽了周氏的話,就變了臉色,將嘴捂住,發出悶悶的哭聲,卻不再敢說什麼了。

    「朵兒能去哪那,她一個小孩子。」連守仁坐在那皺著眉。

    這時候,就聽見大門響,連守信和連守禮帶著幾個人回來了。

    上房裡的人聽見動靜,猜到是他們回來了,就從屋裡面走了出來。古氏雖是一雙小腳,卻走在了最前面。等她看清進來的都是村裡的男人,並沒有連朵兒的時候,立刻就哭著癱軟在了地上。蔣氏忙去扶古氏,卻被古氏一把推開了。蔣氏低了頭,還是何氏將古氏從地上拽了起來。

    「說不定是她自己個躲哪了,過兩天自己個就回來了。」何氏道。

    這話當然安慰不了古氏,只能火上澆油。

    「……我們幾個一夜不停地找,小安屯兒、大安屯兒都找遍了,哎……」連守信嘆氣道。他的臉上灰撲撲地,褲腳,鞋面和腳底都是泥,還有沾了好些個草葉,蒼耳子。連守禮,還有同去的幾個漢子的模樣也都差不多。

    這樣找了一夜還沒找到,那麼連朵兒不是死了,就是被人拐走了,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別的可能。

    古氏喉嚨裡咕嚕了一聲,眼楮一番,就厥了過去。

    「扶你母親上那屋先歇著去。」連老爺子忙道。

    連守仁、連繼祖和蔣氏忙抱扶著古氏去了西屋。

    「燒火做飯,「連老爺子就對周氏道,「大傢伙累了一夜了,先吃口熱乎飯。」

    幾個漢子都說不用。

    「那不行,咋能不吃頓飯那,要是不吃,就是看不起老叔了。」連老爺子就道。

    村中人相互幫忙,一般沒有要工錢的,但是約定俗成是要管飯,而且飯菜準備的越好,主家和幫忙的人都越有面子。幾個漢子謙讓了一番,也就沒再說什麼,都說先回家去洗洗,然後再回來吃飯。

    就剩下連家自己的人,連守義也被叫醒,到上房來,自家人商量怎麼辦。

    「爹、娘,不管咋地,也得把朵兒找回來啊。」古氏這時已經醒了過來,就哭著道。

    連老爺子陰沉著臉沒有說話。村中能幫忙的,昨天都來了,已經找了一夜,誰也不是鐵打的,總要休息休息才行,連老爺子很難開這個口。

    「我再跟著去找找。」連守信就道。

    「我也去。」連守禮道。

    「那我也去吧。」連守義看了看左右,也道。

    「就你們仨,也不頂啥用。」連守仁靈機一動,看向連守義,「咱村裡找不著人,那……那二郎的老舅不是在西村,離著也不遠。讓他老舅找幾個他們村的人,幫著找找。」說道。

    連守義和何氏對視了一眼。

    「這大秋下的,誰家都忙。」何氏有些為難地道。

    「不管咋忙,朵兒的事最大。你兄弟要是不幫忙,我就跟他絕交。」連守義大聲道。

    「好,好,還是二弟能辦事。」連守仁就感激地道

    「大哥,他老舅那我能做主,要說另外從他們村再找別人,咱家和人家又沒啥來往,誰家不忙著打糧食啥的,怕請不動啊。」

    「那,那可咋辦?」連守仁沒想到連守義還有這樣的轉折。

    「我出工錢。」古氏道。

    吃過了飯,連守信這次連鞋都沒有換,又和連守禮一起,帶著幾個願意繼續幫忙的小夥子出去找連朵兒。連守義兜裡揣著古氏給的一吊錢,和何氏帶著幾個孩子就都去了西村,然後四郎就回來說,何老舅找了多少多少人,已經四下散開去找連朵兒了。

    天擦黑的時候,連守信和連守禮先回來了,接著,連守義也回來了,還是沒有找到連朵兒。

    大家心裡都明白,丟了這麼久,連朵兒是再也找不到了。

    上房西屋,古氏病懨懨地躺在炕上。

    蔣氏從外面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捧了一杯熱茶遞給古氏。

    「娘,喝杯茶吧。」

    古氏撩起眼皮,一揚手就將蔣氏手裡的茶杯打落。茶杯落到地上碎成了幾片,同時蔣氏驚叫了一聲。茶水是熱的,濺到了她的手上,那一塊立刻就紅了。蔣氏的眼圈也跟著紅了。

    「喝什麼茶,要是朵兒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用活了。」古氏道。

    蔣氏的眼神閃了一下,悶聲不吭地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娘,這個院子又沒外人來,朵兒要不是自個走的,還能是誰強她走的。是她不懂事,跟大嫂有啥關系,大嫂平時待朵兒多好,大嫂心裡也不好受。」連花兒突然開口道。

    連花兒自從回來,就一直在炕上呆坐著,這還是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蔣氏有些吃驚,也有些感激。

    「娘,是我不好。你要打要罵,我都沒有怨言。」蔣氏就哭著道。

    古氏看了看連花兒,又看了看蔣氏,長長地嘆了口氣。

    「月娥,我沒有怨你。就是我這心裡,難受,當著你爺你奶的面,我還得忍著,就是在你們跟前才能露出來。」古氏坐了起來,抹著眼淚道,「以後啊,我就你們倆閨女了。」

    …………

    西廂房裡,連守信一回來,就累的飯都不吃,和衣躺在炕梢睡著了。

    張氏、連蔓兒母女幾個坐在炕頭上,小聲說話。

    「四嫂。」一個聲音在門外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3:5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1:44 AM 編輯

第八十一章生意經

   「誰啊?」張氏應了一聲,怕驚醒連守信,也沒敢大聲。

    「是春柱嬸子。」小七就爬到窗戶邊,往外看了看道。

    「快讓你春柱嬸子進來。」張氏道。

    連枝兒就忙從炕上下來,出去接了春柱媳婦進來。

    「四哥睡著了?哎呦,要不,我明天再來吧。」春柱媳婦進來看見連守信在炕梢那邊睡著,很有眼色地壓低了聲音道。

    「怕啥,他睡他的,咱說咱的。」張氏就笑道,「看他睡的那樣,打雷都打不醒他。」

    春柱媳婦這才笑著在炕沿上坐了。

    「我家春柱也是,到家後,臉也不洗,就把鞋子一脫,也不管衣裳上乾不乾淨,倒頭就睡了,讓他起來吃飯,他都不應。」春柱媳婦道。

    昨天晚上,春柱就是跟著連守信一起的,今天早上吃過了飯,又跟著連守信出去找了一天。

    「這次可是麻煩春柱了。」張氏就道。

    「咱隔牆住著,麻煩啥。」春柱媳婦就道。

    「等明天,都歇過乏來,上房他爺說,要好好請請春柱他們。」張氏道。這話連老爺子並沒有說,但是按照禮數,是應該這麼安排的。

    「咱都是自己人,啥都好說,朵兒沒找著,你們上房那肯定心不閑,就算了吧。」春柱媳婦道。

    「就算上房不預備,我這也得預備一桌,到時候你帶春燕和春妮過來。」張氏道,「正好幫著我做飯。春柱他們幾個,這次跟著孩子他爹,可累壞了。他爹回來就念叨了半天,說都對咱實心實意的,讓人覺得心裡熱乎。」

    那幾個跟著連守信出去的,平時跟連守信關係都不錯。張氏早就打算了,如果上房不請,她們自家請。

    連蔓兒在旁邊聽著張氏說話,心裏暗暗點頭。張氏在人情往來方面總是想的很周到,要用鄉村的土語來說,就是重人情。這樣的人,在鄉村是很吃的開的。連守信和張氏性子又好,在三十裏營子很有人緣。

    「那行。」春柱媳婦聽張氏這麼說,是把她當自己人,也很爽快地答應了。

    「二哥他們那……」春柱媳婦往東廂房看了一眼,自然是看不到什麼的,但是張氏馬上知道,春柱媳婦是有體己的話要和她說。

    「剛吃過飯,都在上房,說是跟他大伯核算請人的工錢。」張氏就道,「聽說請了三四十個人。」

    春柱媳婦就往張氏身邊挪了挪身子。

    「……三哥和四哥是實誠人,「春柱媳婦道,「那邊……二哥那邊,不是去西村找何老舅嗎,何老舅就找了幾個人,多說十個,都是跟他好的。」

    說到這,春柱媳婦就停下不說了。

    連守義說的三四十人是虛報數目?連蔓兒立刻意識道。

    張氏卻想的是別的。

    「都是何老舅交好的?那,能可靠嗎。」張氏就道。

    何老舅的名聲並不是很好,簡單地說,就是好吃懶做,有些不務正業。

    「誰說不是那。四嫂你還不知道那。就是那些人,說是去找連朵兒,人家就出了村子,在河窪子那邊轉了轉,就跑去鎮上喝酒了。」春柱媳婦道。

    「那二哥也去了?」

    「二哥倒是沒去,他一到何老舅家,就沒出門,一直睡到太陽落山,這不回來報信了?」

    「有這事?」張氏吃了一驚,「春柱媳婦,你是聽誰說的?」

    「我去廟頭的雜貨鋪買東西,踫見西村的張忠媳婦。我們認識,嘮了兩句,是她跟我說的。」春柱媳婦就道。

    春柱媳婦和張氏嘆息了一回,又嘮了兩句閑篇,就走了。

    …………

    第二天早上,連蔓兒幾個早早地起來,吃過了早飯,就將用籃子將昨天收拾好的花生裝了,打算往青陽鎮上去。

    「娘,我們趕集去了,你再想想,要買啥不?」連蔓兒就問張氏。

    「娘沒啥可買的。」張氏道,「你們早去早回,小心點。那個……花生要是賣不了,就帶回來,咱自己家裏吃。家裏現在也沒啥花錢的地方了。」

    這是張氏怕他們賣不掉花生,著急上火,提前打個預防針。

    「放心吧,娘,那沒事我們走了。」

    四個孩子提著花生籃子就往青陽鎮來。進了集市,已經有好些賣東西的將攤子擺好了。賣吃的攤子大都擺在集市的東邊,連蔓兒左右看了看,就在一家賣糖和點心的鋪子旁邊,將花生籃子放了下來。

    集上的人越來越多,也有人從她們面前經過,卻沒人停下來。

    「咱不能這麼傻站著,咱得吆喝。」連蔓兒道。

    連枝兒和五郎對視了一眼,都有點不好意思,小七是不知道咋吆喝。

    「賣香花生咧,頂頂好吃的香花生,幹乾爽爽,十文錢半斤,二十文錢一斤咧。」連蔓兒就先先吆喝了起來︰

    連枝兒覺得連蔓兒吆喝的有意思,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捂了臉。

    小七年紀最小,卻學的最快,跟著連蔓兒開始吆喝。五郎咳嗽了兩聲,也扯開嗓子跟著吆喝。

    「大姐,你咋不吆喝。」小七覺得這很新奇,就問連枝兒。

    「我、我有點張不開嘴。」連枝兒就不好意思地道。

    「姐,不用你吆喝。你一會把好稱就行。」連蔓兒就道。連枝兒已經十四歲了,姑娘家害羞張不開口,連蔓兒決定不為難她。

    「這花生多少錢一斤,炒的嗎?」。一個中年漢子走過來,問。

    連蔓兒見這人穿著綢緞的褲褂,頭上還插著跟金簪子,像個有錢人的樣子。

    「大叔,我們這是香花生,比炒花生好吃,也才二十文錢一斤,下酒最好。」連蔓兒忙道,「小七,你抓一把給這位大叔嘗嘗。」

    「哎。」小七聽話地抓了一把花生遞給那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接了,掰開一個花生,將花生粒扔進嘴裏。

    連蔓兒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不失時機地繼續推銷。

    「……用了三十多種香料做出來的,大叔你看,水煮的花生吃起來弄的滿手的水,炒花生,吃的滿嘴滿手的黑,你看我們這花生吃起來多乾淨,味道也必比別的花生好。」

    中年漢子連吃了幾個,就在連蔓兒以為他只是「試吃」的時候,中年漢子終於點了點頭,將沒吃的花生扔回籃子裏。

    「味還真不錯。」中年漢子道。

    「大叔,稱點回家下酒吃,要不給大嬸和哥哥姐姐們帶點回去嘗嘗鮮也好。」連蔓兒立刻道。

    「小丫頭挺會來事的。行,給我稱兩斤。」中年漢子道。

    「好咧。」連蔓兒忙應了,她果然沒看錯,這是個有錢而且爽快的主。

    連枝兒就稱了二斤花生,稱頭高高的。連蔓兒又抓了一把做添頭,二郎從一邊的籃子裏拿了張大葉子來,將花生裹好了遞過去。

    那漢子數了四十文錢出來,五郎趕忙收了。

    「大叔慢走,吃的好了下次再回來買。」連蔓兒又道。

    中年漢子哈哈笑了兩聲,就走了。

    「原來真能賣這麼多錢啊。」

    看著錢袋裏的四十文錢,四個孩子臉上都露出驚喜的表情。第一筆順利開張了,這是好兆頭。

    「蔓兒,是不是賣花生之前,都得讓人家先嘗嘗。」趁著沒有生意,五郎就問連蔓兒。

    「嗯,這個就的看了。」連蔓兒煞有介事地道,「得看人。」

    他們的花生賣二十文錢一斤,能夠換兩斤好大米了,一般的莊戶人家肯定捨不得買。

    「……得看上去是有點錢的,看著就想買的,咱就給他一點讓他嘗一嘗。」就是首先要用眼楮,篩選潛在的客戶。

    「那,肯定也有人嘗了不買的。」五郎就道。

    「這種人當然有,所以我才讓小七抓花生給他們啊。」連蔓兒就笑道。

    「啊?啊「連枝兒和五郎一起望向小七,從小七的頭望到小七的手上,就都恍然大悟了。

    「咱們幾個,就小七的手最小。」連蔓兒就笑。小七的手,抓幾顆花生就顯得是滿把了。

    「小七,你要記住,一次不要抓太多,幾顆就夠了。」連蔓兒又囑咐小七。

    「嗯。」小七點頭,表示記住了。

    「花生要讓人嘗,我的稱又給的高高的了,蔓兒你咋還往上添那,那咱不虧嗎?」。連枝兒就問。

    買東西的都有這麼一種心理,得到額外的添頭就覺得實惠,佔了便宜。這一點點的添頭,會給客人留下一個相當好的印象,並因此換回許多的回頭客。

    「就算每一個客人少賺一點,但是他多買幾次,更多的人來買,咱們能賺的就更多。」連蔓兒道。

    幾個孩子都很聰慧,想了想,立刻就都明白了。

    接連賣出去好幾斤花生,連蔓兒覺得連枝兒他們都熟練了,看看時辰,王幼恆應該已經吃過早飯了。

    「我給幼恆哥送花生去。」連蔓兒就提著給王幼恆準備的一籃子花生,往集市外面走。

    剛走到集市門口,就見連枝兒從後面急匆匆地追了上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3:5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1:45 AM 編輯

第八十二章千層底

   「蔓兒,你等等。」連枝兒喊道。

    「姐,你咋追來了,有事嗎?」連蔓兒停下來有些奇怪地看著連枝兒。

    不知道是不是跑步過來的緣故,連枝兒的臉色通紅,額頭上還有細細的汗珠。

    「蔓兒,這個,給你……」連枝兒拉著連蔓兒離開路當間,在較為僻靜的地方站了,就從懷裡掏出一個粗布的小包袱來,遞給連蔓兒。

    小包袱是四方塊的,裡麵包的不像是吃的。

    「這是啥?」連蔓兒接過包袱。包袱上還帶著連枝兒的體溫,連蔓兒就瞧了一眼連枝兒,她怎麼沒發現連枝兒還帶著這個東西。

    「嗯……」連枝兒還沒說話,臉上卻更紅了。

    連蔓兒就更奇怪了,乾脆把手裡的籃子放下,將布包打開來。

    「鞋子?」

    布包裡是一雙寶藍色緞子面,千層底的圓口便鞋。看大小似乎是……

    連蔓兒就有些驚訝地抬起眼打量著連枝兒。

    連枝兒已經滿臉通紅了。

    「姐,你這是?」

    「蔓兒,這鞋是、是娘做的。」連枝兒忙道,說話有些口吃起來。

    張氏的針線十分出眾,連枝兒很早就開始跟著張氏學針線,現在做的活計很能拿的出手了,……但是與張氏的相比,還差了那麼一些。

    「哦,怪不得娘這些天總是針線不離手那。」連蔓兒心念略轉,立刻笑道。

    連枝兒見連蔓兒並沒有起疑心,就鬆了一口氣,也不像剛才那樣緊張了。

    「蔓兒,這是咱娘給幼恆哥做的鞋子。幼恆哥幫了咱們這麼多,咱也沒啥可報答的,這雙鞋子也……沒、沒啥別的意思,就是為了感激幼恆哥。」連枝兒飛快說著,有些話似乎是為了說服她自己。

    「嗯。」連蔓兒點頭。

    「蔓兒,你看著雙鞋,還好吧。」連枝兒將鞋子交給連蔓兒,並沒有立刻回去,又問了連蔓兒一句。

    咱娘做的鞋子,能不好嗎?連蔓兒想這麼說,但是看連枝兒的樣子就不忍心了。連枝兒臉皮薄。

    「當然好了。」連蔓兒就道,「看著針腳又整齊又細密,樣子也好看,鞋底還是加了厚的,幼恆哥穿上,走起路來肯定舒服。」

    連枝兒臉上就漾起了笑意。

    連枝兒十四歲,就好像是生命力極為旺盛的小苗,在貧瘠的土地上依然能夠堅強地生存著,而一旦有了些滋養,便能立刻茁壯成長。連蔓兒重生過來之後,一直致力於改善大家的伙食,分家後的生活不僅伙食好了,也不需再受上房周氏的刁難。連枝兒似乎是一夜之間,就開始抽條了。

    這樣的連枝兒這樣的笑,頓時讓連蔓兒有了一種美好的感覺。果然,最美還是蘿-莉-塔。

    連蔓兒就忍不住要小小的邪惡一下。

    「出門的時候,我還問娘有沒有什麼事那,怎麼娘要給幼恆哥捎鞋子,跟我說都不說那。」連蔓兒眯著眼楮道。

    「哦……」連枝兒的臉蛋瞬間又染上了紅霞,「是娘給的……是娘交給我……娘是忘了跟你說了。」

    連蔓兒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畢竟是自家的姐姐,連蔓兒適可而止。

    「怪不得咧,你是大姐,這事當然得交給你了。」連蔓兒就道。

    連枝兒的手捏著衣角,「蔓兒,你快走吧,我也得回去了。」

    「姐,要不就先讓二哥和小七在這,你跟我一起去看幼恆哥吧。」連蔓兒道。

    「我不去。」連枝兒這次回答的很快,「蔓兒,你見了幼恆哥,代咱們都問問好就行。」

    「那當然了。」連蔓兒就道。

    連枝兒又囑咐連蔓兒路上小心,就轉身回去了。

    連蔓兒將鞋子包放進籃子裡,自己提著籃子從集市上出來。集市離濟生堂並不遠,穿過兩條小巷子,便來到濟生堂所在的青陽鎮的主街上。

    濟生堂早就開門了,連蔓兒走進店裡,迎面就看見王掌櫃在指揮夥計們做事。

    「王掌櫃,我來看看幼恆哥。」連蔓兒笑著打招呼。

    經過上次的事,王幼恆背地裡吩咐了王掌櫃,說是連蔓兒小姊妹們來找他,不可再阻攔。

    「三姑娘來了少東家在後院。」王掌櫃就笑著道,「我領三姑娘過去。」

    「王掌櫃你忙吧,我自己去就行。」連蔓兒就道。

    王掌櫃確實有些走不開,不過還是打發了一個小夥計給連蔓兒帶路。

    濟生堂是前店後院的格局,走進濟生堂的後院,就看見王幼恆身穿寶藍色的直綴,坐在院子裡一棵大樹下的石桌旁,手裡還捧著一卷書在看。

    王幼恆從屋子裡出來了,是不是說他的傷已經好了很多?

    「幼恆哥。」連蔓兒歡喜地招呼道。

    「蔓兒來了「王幼恆抬起頭,看見了連蔓兒,就微笑起來,「蔓兒,過來坐。」

    連蔓兒就快步走了過去,小夥計也跟過來,將連蔓兒帶來的籃子放在石桌子上,向王幼恆行了個禮,就回店裡去了。

    「幼恆哥,你的傷怎麼樣了?」連蔓兒還沒坐下,就急著問道。

    「都好了。」王幼恆道。

    「真的都好了?」

    「我還騙你不成?」王幼恆看連蔓兒是真擔心,就從石凳子上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兩步給連蔓兒看,又故意活動了活動胳膊腿,「看,是不是完全好了。」

    王幼恆行動自如,臉色也比她上次來的時候好了許多,身上也沒有那麼濃郁的藥味了。看來確實是好了,連蔓兒終於放下心來。

    「幼恆哥,我帶了點吃的,給你吃嘗嘗。」連蔓兒就將蓋在籃子上的布包拿開,將籃子推到王幼恆面前,又親自剝了兩顆花生遞給王幼恆。

    「幼恆哥,你先嘗嘗,好不好吃。」連蔓兒笑著道。

    「是花生啊。」王幼恆見連蔓兒這樣周到,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

    「這可不是一般的花生哦。」連蔓兒煞有介事地道。

    王幼恆就接過連蔓兒剝好的花生,放進嘴裡,細細地咀嚼起來。

    「蒜蓉味的?很香,嗯,好吃。」王幼恆贊道。

    「幼恆哥喜歡就好。」連蔓兒見王幼恆喜歡,心裡就很高興。

    王幼恆看了滿滿一籃子的的花生,他知道花生在鄉村人家,是比較貴重的,一般人家自己種了花生,也捨不得大把大把的吃。連蔓兒家,也是並不富裕的人家。

    「蔓兒,這花生都給我,我也吃不掉。不如這樣,我留下一些,其他的你拿回去。」王幼恆就道。

    連蔓兒知道,王幼恆是為她們著想。

    「幼恆哥,這花生能放很長時間,不會壞的。」連蔓兒就道,「幼恆哥,你怎麼想我知道。這花生不是我們家種的,是我,跟我哥、姐和小七耢花生耢來的。家裡還有,我們也不缺吃。幼恆哥,這是我們的一份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王幼恆看連蔓兒這樣說,想了想,便點頭道,「好吧,這個味道我還挺愛吃的,那我就收下了。」

    「幼恆哥,還有這個,也是給你的。」連蔓兒這才將抱在手裡的布包遞給王幼恆。

    「鞋子,給我的?」王幼恆接過布包打開,就有些吃驚。

    「是的,幼恆哥,你先試試鞋子合不合腳吧。」連蔓兒道。

    王幼恆將鞋子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鞋子的緞子面是上好的緞子,上面還繡了流雲福字,鞋底是布制的千層底,上面的陣腳非常細密。做這樣一雙鞋,需要的工夫可不少。這不是一雙鞋,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那我就試試。」王幼恆說著,就脫了自己的鞋,將新鞋穿上,又踩著脫下的鞋子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兩只腳。

    「很合腳。」王幼恆笑道。

    連蔓兒在旁邊,看見這鞋子不大不小,正像是比著王幼恆的腳量過一樣。

    「那就好。」

    「這鞋是……蔓兒做的?」王幼恆重新坐下,問連蔓兒。

    王幼恆這麼問絕對是故意的,她這身體才十歲好不好,人她過來的時間還不到半年那,她才剛剛學會拿針。

    「幼恆哥,你就笑話我吧。」連蔓兒就道。

    「呵呵呵。」王幼恆就笑了起來。

    「是我姐拿給我,讓我給幼恆哥的。」連蔓兒偷覷道王幼恆的臉色,頓了頓才又自然地道,「是我娘做的,幼恆哥你穿著好,再多做兩雙給你換著穿。」

    「這怎麼好,這一雙鞋就不知道要用多少的工夫那,等有機會,我要去謝謝連四嬸。」王幼恆道。

    「幼恆哥,你這樣說話就外道了。」連蔓兒又和王幼恆說了一會話,就站起身,「幼恆哥,你看書吧,我還得去集上。」

    連蔓兒辭別王幼恆,從濟生堂出來,沿著原路走回集市。她心裡想著,離開了這半天工夫,不知道五郎他們又賣了多少花生。這麼想著,連蔓兒就加快了腳步,遠遠地已經能瞧見那個賣糖和點心的攤子。

    那個攤子旁邊圍了一群的人。

    那不正是五郎他們賣花生的地方嗎,是出了什麼事?

    連蔓兒忙提起裙子,快步跑了過去。

    「你個小孩崽子,還別不識抬舉。拿你的東西,是咱們沈爺瞧得起你。」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4:0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1:45 AM 編輯

第八十三章沈家惡少

    連蔓兒聽見一個公鴨嗓聲音說這樣的話,心裡更加著急,就忙往人群裡擠。

    連枝兒正將花生籃子緊緊地護在懷裡,小七則被一個穿著棉綾衫褲的駝背男子拎住了脖領子,腳後跟幾乎離地,一張小臉被憋的通紅,。五郎撕扯那駝子救小七。

    「你放開我弟弟。」五郎的眉毛幾乎豎起來。他雖然才十二歲,身材也不壯,但是從小幹農活,力氣是有的。那男子被他撕扯著,被迫放開了小七。

    「小七,你到姐那邊去。」五郎一邊和駝背男子廝打,一邊對小七道。他雖然比連枝兒小,但卻自認為是家裡除了連守信之外,最大的男人了。他不僅有保護弟弟妹妹的責任,還要保護大姐連枝兒。

    「你這小崽子,還挺有勁,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那駝背男子被打疼了,就咧著嘴道,正是方才說話的人。

    「老夏,教訓教訓就行了,咱沈家可是有身份的人家,鬧出人命來就不好了。」這話說的怪聲怪氣,分明是在暗示,就是鬧出人命來也沒什麼大不了。

    這句話是站在在駝子背後的那個男人說的。這男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五短身材,窄條臉,穿著一件鴉綠色的杭鍛直綴,一隻手裡拿著把紙扇,故作瀟灑地搖著。

    「六爺,您就請好吧。」那駝子大聲道。

    年輕男子見那駝子制住了五郎,就笑嘻嘻地往連枝兒身邊靠過去。

    「小姑娘,十幾了?長的還不錯,就是瘦了點。」年輕男子拉長了聲調道,一雙本來就有點斜的眼楮淫邪地看著連枝兒,更顯得猥瑣無比。

    連枝兒緊抿著嘴唇,又氣又羞又著急,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那一雙眼楮給人的感覺竟然是黏糊糊的,異常的惡心。

    年輕男子見連枝兒這個樣子,就越發得意了起來。

    「你這花生抱的這麼緊,是想要爺來你懷裡摸嗎?」年輕男子伸出手去,就往連枝兒的手裡摸。

    「這位爺,這位爺。」旁邊一個攤子上的老漢笑著過來,攔在年輕男子身前,「您大人有大量,他們小孩子家不懂事。」

    「我說姑娘啊,聽我的話,把那花生都給了這位大爺吧。」老漢張著手攔著這年輕人,又回頭對連枝兒道。

    那一籃子花生,是她們一顆顆從土裡刨出來,辛辛苦苦又是煮又是曬的。賣了一些,剩下的還有六斤多,能賣一百多文錢。一百多文錢,可以給家裡添置不少東西。

    可是那邊的五郎終歸打不過一個成年男人,要不就真把花生給了他們算了?

    「姐,花生是咱們辛辛苦苦弄的,憑啥白白給他們。不給,我就不信,這還沒有王法了。」五郎一邊和那駝子廝打,一邊大聲道。

    連枝兒還有些猶豫,那年輕男子卻先不耐煩了。

    「你個糟老頭子,管啥閑事,一邊去。」年輕男子一把將老漢推倒在地,淫笑著伸手去抓連枝兒。

    連蔓兒擠進人群,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頓時又是心疼,又是惱火。她走了這麼一會,就有惡霸欺負上門來了。

    連蔓兒掃了一眼戰局。五郎那邊有些吃緊,但是有小七在旁邊助拳,一時還能支持。危急的是連枝兒這邊,。五郎被打兩拳沒事,但是連枝兒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要是被那個斜眼男人佔了便宜,那結果可就遭了。

    連蔓兒就提著手裡的空籃子,朝斜眼男人身後撲了過去。那年輕男子的眼楮都在連枝兒身上,並沒發覺連蔓兒沖了過來。連蔓兒到了跟前,眼角瞥見旁邊賣水的攤子上放著一條扁擔,她立刻丟了手裡的籃子,抄起扁擔,對著斜眼男人的膝蓋窩掃了過去。

    鄉村人家的孩子在家裡要燒火做飯,還要跟著大人下地幹活。連蔓兒這些天很忙,很累,但是也增長了體力。這一扁擔她用盡了力氣,角度選擇的也比較刁鑽,那斜眼男子疼的哎呦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姐,這誰啊,咋給你磕頭咧。」連蔓兒就故意道,「是搶咱的東西,知道錯了,給咱磕頭賠禮吧。」

    「哪來的野丫頭,敢打本大爺。」斜眼男子這才看見連蔓兒,一邊罵著,一邊就想從地上爬起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連蔓兒又一扁擔打在他的大腿上。

    「哎呦呦,你這野丫頭敢打我,只知道我是誰?」

    「你不就是小劉莊那個二流子嗎,你爹媽早放出話來了,說是你再惹事,就讓人打死你省事。」連蔓兒嘴裡說著話,扁擔一連串招呼在斜眼男人的身上。

    斜眼男人只能用手護著頭臉,根本沒有機會爬起來。

    「姐,咱那花生不要了,拿傢伙,打他。」連蔓兒招呼連枝兒。

    因為連守信和張氏都是性格平和的人,平時教育幾個孩子也要他們待人接物要溫和、禮讓,別說連枝兒一個小姑娘了,就是五郎和小七也是沒打過架的。上一次,連秀兒那件事當然是個例外。

    連蔓兒的出現和舉動,不僅鼓舞了士氣,而且也為他們做了榜樣。

    連枝兒先就放下手裡的籃子,扭頭也抄起旁邊支攤子多出來的一根木棍,朝那年輕男子身上打。斜眼男子被打的爬不起身,抬不起頭,只顧哎呦呦地叫喚,說出來的話也不能連貫了。

    「姐,你接著打,別讓他起來。」連蔓兒對連枝兒道,就轉身去幫五郎和小七。

    「哎呦,六爺,六爺,您沒事吧。你們不要命了,敢打六爺。」

    駝子見到斜眼的男子被打了,一邊喊著,一邊就想擺脫五郎和小七,要來幫那斜眼的男子。五郎和小七怎麼會放開他,放開他,怕是連枝兒和連蔓兒就要吃虧。

    正糾纏著,駝子扭頭就看見連蔓兒過來了。連蔓兒剛才怎麼對付那斜眼男人的,他看見了一些,因此就更急了。

    「兩個小崽子,快放開我。」

    五郎和小七自然不放手。

    這個時候,連蔓兒已經到了駝子的背後。五郎和小七和駝子糾纏在一起,如果還是打駝子的腿,保不齊就會傷了他們兩個。

    這駝子個頭不高,但卻相當的肥壯,起碼比那個斜眼男人強多了。連蔓兒看見駝子扭動著的肥屁股,心中一動,立刻將扁擔調轉了九十度,用扁擔的一頭對準駝子的屁股。

    「哎呀,媽呀「駝子怪叫了一聲,蹦了起來,落地後,就僵在了那裡,一張臉扭曲著,雙手捧著屁股,樣子非常奇怪。

    五郎和小七都機靈地閃開了,見這駝子僵在那,小七想起剛才受的委屈,就過來踢那個駝子。

    「應該這麼踢。」連蔓兒走過去,沖著駝子的屁股一腳踢了過去。

    駝子又是一聲慘叫,往前摔了個狗吃屎。

    周圍就有人笑了起來。

    連蔓兒就走到小七身邊。

    「小七,沒事吧。他打傷你沒有,他打傷你哪裡,咱就加倍打回去。」連蔓兒道,又看五郎,「哥,你那,咋樣。」

    「我沒事。」五郎摸了摸破了的嘴角,說了一句。

    「他掐我的脖子,好難受。」小七還沒有五郎男子漢的意識,立刻向連蔓兒告狀。

    「咱打回來。」連蔓兒二話沒說,提著扁擔就往駝子身上打去,這個時候的駝子已經沒有抵抗力了,只是抱著屁股哀嚎。

    「小姑娘,小姑娘。」方才那個老漢這個時候從地上爬起來了,過來勸連蔓兒。」別再打了。再打該打出事來了。」

    連蔓兒看駝子和那斜眼的男人都已經鼻青臉腫,再不能耍威風了,便住了手。

    那駝子見連蔓兒停了手,掙紮著爬起來,過去扶起那個斜眼的男子。

    「六爺,六爺哎。」駝子一手扶著男子,姿勢奇怪地站在那裡。

    這兩個人都是一身的狼狽,斜眼男子明白再留下去,並沒有好果子吃。

    「這個事,咱們沒完。」那斜眼男子留下一句狠話,就和那駝子互相攙扶著一拐一拐地走了。

    連蔓兒擦了一把汗,就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兩個人過來,問花生咋賣,說是要買。我讓小七給他抓了一把。他都吃了,說沒嘗出味來,還要。」五郎就道。」我看他穿著人模狗樣的,就讓小七又給了他一把。」

    「這次他們兩個又都吃完了,就說所有剩下的花生,他們都要了。我還高興那,一下子就賣沒了,咱也好早點回家。可是等姐給他們稱完了,那駝子就說連籃子都要一起拿走。我看他一直不往外掏錢,我就長了一個心眼,沒把花生給他,讓他先給錢。他不給,說啥沈家不沈家的,說啥拿咱的東西是瞧得起咱。後來乾脆就動手搶了。」

    「憑啥給他,他又不是要飯的。」小七抽了抽鼻子道。

    然後應該就是連蔓兒剛看到的那一幕了。

    「小姑娘,你們惹禍了,這沈家的人咱得罪不起哦。」老漢端了瓢水過來讓幾個孩子喝,原來那個賣水的攤子就是他的。

    「沈家的人?得罪不起?」連蔓兒不懂。

    「你們年齡小,附近村子裡的吧,怪不得不知道。你們家大人應該都能知道。」老漢就道,「咱這青州府啊,多一半的天,是沈家的。」

    連蔓兒歪了歪頭,她就知道在這錦陽縣,王氏家族人口眾多,比如三十里營子的王舉人家,還有王太醫和王幼恆這一支。他們不僅佔有大量土地,還有許多有功名在身上,同時和別的大家族通婚,是錦陽縣的世家大族。

    沈家,是哪個沈家?連蔓兒能想到的沈家,就只有……難道是擁有小安屯那個莊子的沈家?沈小胖那個沈家?

    「……也數不清有多少房人,現在本家在府城裡住著,宅子連著宅子,幾乎佔了整個西城,……出過好幾位娘娘,家裡的人在外面做官的數不清……「

    老漢絮絮叨叨地說著,不過連蔓兒卻並沒有聽進去。

    「他們在府城,到咱這來幹啥?」

    「縣裡好幾處都有沈家的莊子,閑著沒事,來看看新奇兒,他們每年這個時候都來人,要看莊子上的收成那。小沈屯那邊還有他們一個家廟那,聽說是他們家老祖宗的時候就有了。」老漢如數家珍,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知道的這麼多的事情。

    「什麼世家大族,就會欺負幾個小孩子,幾文錢一斤的東西不肯給錢,還要搶。」連蔓兒皺眉道。

    「俺聽說,沈家只有嫡傳的子弟才有排行,剛才那個六爺,嘖嘖,這大戶人家的事,可真說不得。」另一個穿著十分整齊的中年人道。

    他們剛才竟然打了一位貴族少爺?不,更神奇的是,剛才那個人,竟然會是幾代士族簪纓人家的嫡傳子弟。連蔓兒想了想,就覺得那個所謂是沈六爺除了穿戴像是有錢人之外,不論容貌,還是一舉一動,完全就是個地痞啊。

    「聞名不如見面啊。」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嘆氣道。

    「你們啊,趁現在他們沒找人來,趕緊回家去吧,花生也別賣了,這些天就待在家裡,也別出門。我呀,這也得收拾攤子走了。咱們大傢伙,也不知道你們是哪個村子的。」老漢道。

    面對權貴,他們這些人也幫不上忙,但是會幫忙隱藏他們的行蹤,這就是老漢的意思。

    「是啊,快走吧。他們找不到人,再生氣也沒辦法。老天保佑吧。」又一個人道。

    大家相繼散去。

    沈家真的那麼大的勢力,而且縱容子弟下作到如此?也不是沒有可能,連蔓兒想了想,她們剛才也將人給打了,那麼現在暫避鋒芒,是最聰明的做法。讓他們找不到人,幹生氣。

    「多謝大伯,我們這就走。」

    幾個孩子將灑落在地上的花生收拾進籃子裡,就提了籃子往集市外面走。從集市裡拐出來,連蔓兒正往前走,突然覺得頭頂被什麼東西輕輕地砸了一下,她忙抬起頭,就看見旁邊茶樓的窗戶裡探出一個腦袋。

    「啊,你在這?」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4:0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1:46 AM 編輯

第八十四章借勢

    胖乎乎的一張臉,讓人看上去就想捏一捏。雖然唇紅齒白,但是一雙眼楮在臉上的肉的映襯和排擠下,顯得只有那麼一咪咪。

    沈小胖,他竟然在這裡?沈小胖的對面還有一個人,從連蔓兒這裡望上去,只看到一抹側臉。

    連蔓兒飛快地思考起來︰難道剛才遇見那個沈六爺,真的和沈小胖是一家?

    沈小胖身邊帶了多少人,她要不要馬上跑那?

    連蔓兒還在猶豫,沈謙的頭已經縮回了窗戶裡面。

    看剛才沈小胖臉上露出來的表情,應該不是憤怒什麼的。那麼就是說,他還不知道她們打了他家的人。沈小胖似乎身份不低,不過到底是個孩子。上次拾麥穗的時候看見沈小胖,他好像被管的很嚴。嗯,他就算看到了自己,也不會有什麼舉動吧。如果是這樣,她就不用跑。

    連蔓兒這麼想著,就若無其事地和連枝兒幾個繼續往前走。

    「連蔓兒,你怎麼走了?」

    連蔓兒回過頭,看見沈謙已經從樓上跑了下來,正站在茶樓門口。他的身後除了上次見到的那兩個小廝,還跟了一個管事模樣的人。

    「連姑娘,我們九爺請你到茶樓裡說話。」那個管事就走過來,沖著連蔓兒躬身道。

    不會是那個什麼沈六爺就在茶樓裡,這管事說請她進去,是要報復她吧。還有這九爺是誰,難道就是沈小胖?

    連蔓兒就朝沈謙那邊看了一眼。沈謙今天穿了一件鵝黃色的小袍子,更顯得身材圓滾滾。看看他這個長相,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那個沈六爺還真有可能和他是兄弟。好吧,拋去她主觀上對沈小胖的不喜,沈小胖雖然胖了點,眼楮小了點,但還不至於像那個斜眼沈六爺那麼難看。第一次抓她辮子的舉動,看在他是個孩子的份上,寬宏大量地說也就是頑劣了一些。

    但是同樣也可以說,沈小胖現在還是個孩子都已經這樣了,等他長大了,就很可能歪成沈六爺那樣。還是少和他接觸為妙。

    「謝謝你們九爺的好意,我還有事。」連蔓兒說完就要走。

    那個管事顯然沒料到連蔓兒會這樣說,一時就有些愣住了。

    「連蔓兒,」沈謙顯然是等不及了,不顧小廝的攔阻,自己走了過來,伸手拉連蔓兒,「上次拾麥穗真好玩,蔓兒,咱這次玩啥?」

    真是不知人間疾苦,她們拾麥穗可不失為了玩,而是為了增加家裡的口糧的。

    「沈小……」連蔓兒看了一眼旁邊的管事,將那個胖字就吞了回去,畢竟在人家的家裡人面前叫人家小胖子並不好。「沈少爺安好,沈少爺怎麼在這鎮上。」

    沈謙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打量了連蔓兒一會,然後皺了皺眉。比起前兩次見面,連蔓兒現在對他的態度可好多了。可是這個好態度裡,卻透露出淡淡的疏離。連蔓兒第一次見面就揍了他,第二次在田裡有好吃的東西捨不得給他,他要了才給。可那時的連蔓兒是真實的,親切的。現在連蔓兒的疏離,讓沈謙覺得很不舒服。

    沈謙扭頭瞧了瞧旁邊的管事,他年紀雖小,可也猜到了連蔓兒這麼做的原因。但是,他現在對此卻沒有辦法。

    「我和六哥來看莊子,今天住在舅爺爺的宅子裡。蔓兒,你們來鎮上做什麼?」

    「你六哥?」連蔓兒敏銳地抓住了關鍵的字眼。

    「嗯,我六哥就在樓上,說叫你一起上去。」沈謙就道。

    壞了,連蔓兒飛快地抬起頭朝樓上看了一眼,窗口處剛剛那抹側臉已經不見了,也看不見別的人。沈小胖說他六哥就在樓上,叫她們上去,絕對不懷好意。

    這樣的話,事情還真是不能善了了。

    「你就是府城沈家的人?你說的六哥,就是那個,大家都知道的,在你們家有排行的沈六爺?」連蔓兒一連串的發問。

    「我家是在府城裡。我六哥,就是沈六爺,我排行第九。」沈謙拍了拍胸脯答道,突然又問︰「蔓兒,你怎麼總問我六哥,你不會,啊……」

    沈謙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後退了一步,用胖乎乎的手指著連蔓兒。

    「你也和那些姑娘們一樣,想嫁給我六哥。」沈謙的語氣似乎是在指控連蔓兒。

    「我呸。」連蔓兒立刻啐了一口,這個沈小胖是怎麼回事,看著也就比小七大一些,怎麼思想這麼不純潔。

    「啊,也是,你太小了,還是大腳,不可能嫁給我六哥的。」沈謙很仔細地又打量了打量連蔓兒,煞有介事地說道。

    她連蔓兒可不想嫁給那個斜眼沈六,可沈小胖這麼說,還是讓連蔓兒有些惱火。連蔓兒深吸一口氣,心中想道,看來那位沈六爺,還是眾多少女心儀的目標啊。那些少女肯定沒親眼看過那位沈六爺吧,一定是被輿論宣傳給騙了。就那個沈六,離英俊青年的距離也太遠了,說是歪瓜裂棗完全不過分。

    沈六真的在樓上,讓這個沈小胖來引她上去?這個可能性大嗎?

    連蔓兒端詳著沈謙,沈謙比小七高一些,但卻比她矮,那麼最多也就八九歲吧。這麼大的孩子,就算再怎麼有心計,也不可能一點破綻都沒有。可是沈謙和她說話,卻非常自然。

    連蔓兒想了想,就不顧旁邊那位管事十分不贊同的眼神,將沈謙拉到一邊。

    「你六哥長什麼樣子,是不是這麼高,」連蔓兒將手舉高了一點,比了一下,小聲道,「然後是瘦長臉,眼楮還有點斜,說話喜歡拉長個聲音……」

    「我六哥才不矮,也不是斜眼。」沈小胖大聲反駁。

    那邊的管家聽見了,又不好就跟過來,卻豎起了耳朵。

    「你和你六哥,感情很好。」連蔓兒肯定地說。

    沈謙點頭。

    「六哥對我很好,我長大了,要像六哥那樣。」

    沈小胖這樣維護沈六,還真是兄弟情深。連蔓兒知道,在至親的人眼裡,缺點是可以完全無視的,甚至,還會覺得完全相反。她前世就見過,有的年輕媽媽抱著在別人看來醜的驚天地泣鬼神的孩子,滿臉寵溺,逢人就說她兒子/閨女多麼多麼帥,多麼多麼好看的。

    或許在沈小胖眼楮裡,他的斜眼六哥是個帥哥吧。連蔓兒撫額,這個孩子的審美觀完全崩壞了,就是維持他現在這樣也比長成沈六那樣要強啊。

    得再確認一下。

    「你六哥身邊是不是還帶著個駝背的人?」連蔓兒假裝沒看見沈謙的不高興,繼續問。

    「我六哥身邊沒駝背的下人。」沈謙道,「蔓兒,你怎麼說這麼奇怪的話?」

    沈謙的樣子絕不像是在說謊。

    連蔓兒心念數轉,想到了某種可能,莫非在集市上的那個沈六是冒充的?

    可即便是冒充的,沾惹了這樣的地痞,也有些麻煩。而且,如果她現在不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她其實很想再好好教訓教訓那兩個人的。

    「哼,沈小胖,你六哥不是好人。」想到這,連蔓兒故意大聲道。

    有路過的人就望了過來,茶樓裡也有人探出頭來。那位管事臉上已經顯出怒容,就想走過來發作了。

    沈謙氣的小眼楮都大了幾分,卻一伸手,示意那個管事的不要過來。這樣做的沈謙,竟然顯出些與他的年齡不符的威勢。

    那管事只得微微躬身,退回了原處。

    「連蔓兒,你為啥說我六哥不是好人,你認識我六哥嗎?」。沈謙問連蔓兒。

    連蔓兒將沈謙和那個管事的神情都看在眼裡,心道,看來那位真正的沈六爺威信很高,這些人都想到維護他。

    這樣就更好了,她再加把柴,讓那個假沈六吃不了兜著走。

    「我以前不認識你們那位六爺,可是剛才在集市上,我看見他了。」連蔓兒往集市上面指了一指,「他是個大壞蛋。他身邊帶著個叫老夏的駝子,在集市上到處欺負人,看我們年紀小,強拿我們賣的東西,不肯給錢。還說他就是沈家的六爺,拿我們的東西,是看的起我們。他和那駝子還打了我哥和我弟弟那。」

    「喏,你看,我哥臉上還有傷。那個駝子掐著我家小七,旁邊的人勸他,說這樣會弄死人。那個沈六爺就說,你們沈家是了不起的人家,就是鬧出人命也沒事。」連蔓兒讓沈謙看五郎臉上的傷,大聲道。

    「怎麼可能?」沈謙臉上露出了驚異的表情,道:「我一直和我六哥在一起的。」

    連蔓兒假裝沒聽見沈小胖後面的話,故意叉腰指著沈謙。

    「你是幫著你家人欺負我們,集上的人都聽見那個駝子叫他六爺,沈六爺,他自己也說他是府城沈家的。這還能有錯?」連蔓兒道,「不信你們去問集上的人,哼。」

    「我六哥才不是那樣的人。」沈謙看連蔓兒怒氣沖沖的,他也不甘示弱,學著連蔓兒的樣子,也叉腰道,「肯定是你……」

    「是我怎樣?」連蔓兒也不示弱。

    「肯定……有人冒充」沈謙靈機一動。

    沈小胖還挺聰明嗎。連蔓兒想著,這才注意到沈小胖的姿勢,簡直就是只胖茶壺。連蔓兒想笑,突然意識到她自己也是這個姿勢,好吧,就算她苗條嬌小,當然比沈小胖好看許多,但是還是,嗯,連蔓兒迅速地將手從腰上拿了下來。

    沈小胖看見了連蔓兒的動作,又見連蔓兒忍著一臉的笑地看著他,也飛快地將手放了下來。

    這時就聽見樓上一聲微微的咳嗽,說也奇怪,周圍的聲音似乎立刻都安靜了下來。

    管事立刻垂手而立,兩個小廝也站的更加筆直。

    「九弟,請連姑娘上來說話。」

    連蔓兒抬起頭,就是剛剛那個視窗,還是那張側臉,這次整個側臉都露了出來。連蔓兒看清了那張側臉,頓時睜大了眼楮。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4:19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1:46 AM 編輯

第八十五章沈六

  「連蔓兒,我帶你去見我六哥。」沈謙看連蔓兒眼神有點呆呆地,就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哦。」連蔓兒忙答應了一聲。

    「蔓兒。」連枝兒、五郎和小七都走過來,當著人面不好說什麼,幾個孩子只好用眼神簡單的交流。

    「看來剛才咱們見到的那個沈六爺是冒充的,咱們跟上去看看,「連蔓兒就對他們道。

    「二姐,你看。」小七突然挨到連蔓兒身邊,一隻手抓住連蔓兒的手搖了搖,另一隻手朝他們身後的方向指去,「是剛才欺負咱們的那倆壞人。」

    連蔓兒忙扭過頭,朝著小七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街角拐出來一群五六個人,其中兩個抬了一乘兜轎,其他的人簇擁那乘兜轎,氣勢洶洶地在街上走著,還邊走邊吆喝,路上的行人看見他們這樣,紛紛避讓到一邊。

    那兜轎上面坐著的正是那個斜眼的「沈六爺」,緊挨著兜轎,被人扶著走路姿勢有些奇怪的就是那個被叫做老夏的駝子。

    這一行人走到一個巷子口,就要往裡拐。

    「就是他們,冒充你六哥。」連蔓兒馬上對沈謙道,「哦,他們一定是要去集市上找我們,還帶了這麼多人。」

    「十三,你帶人去。」樓上有人吩咐道。那聲音低低的,卻十分清亮,極具穿透力,讓人聽的清清楚楚。正是剛才發話的那個人。

    很快,就有一個十分精神的小個子青年帶著四個穿的一模一樣,顯然是家丁的人從茶樓裡出來。那小個子的青年從連蔓兒身邊走過,眼神似乎無意卻飛快地在連蔓兒身上打量了一下,就帶著家丁直奔那乘兜轎去了。

    「我六哥的人去抓他們了,蔓兒你就放心吧,一會,我給你做主。」沈謙大包大攬地道,「你跟我上樓,我帶你見我六哥。」

    「好。」

    既然這樣,那一定要去樓上看看了。

    連蔓兒幾個就跟在沈謙身後,進了茶樓。進了茶樓裡,連蔓兒才覺得有些奇怪,茶樓裡並沒有客人,只有掌櫃,帶著三個跑堂,都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

    「我六哥在樓上。」

    這茶樓有兩層,樓上的都是雅座。沈謙提起小袍子,邁著一雙肥腿,走上了樓梯,連蔓兒也隨後跟了上去。二樓的樓梯口,站著兩個十分精幹的年輕人。他們看見沈謙帶著人走上來,便沖著沈謙微微點頭,除此之外並沒有別的動作,也沒有說話。

    二樓的走廊上,也有幾個侍從模樣的人在侍立。沈謙帶著連蔓兒走到一個雅間門口,那門口的侍從就掀開門簾,向裡面稟報說人來了。

    「進來吧。」那清亮的聲音道。

    沈謙就帶著連蔓兒走進了雅間裡。

    連蔓兒一走進雅間裡,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視窗的那個人。從側面看過去,高挺的鼻樑,微微上挑的眼梢,稜角分明的嘴唇,猶如是映入少女夢中的一幅畫。月白色的蟒緞長袍,袖子卻不是箭袖,而是寬袖。

    「六哥。」沈謙叫了一聲。

    那男子這才緩緩地轉過頭來,一雙鳳眼在連蔓兒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轉開了。

    沒錯了,天下不會有長的那麼一模一樣的人。剛才從樓下只看到了側臉,連蔓兒心中還不確定,現在站在雅間裡,她百分之百地肯定,這個人就是她當初在南山後面救了的那個人。

    想不到,竟然在這裡,在這種情形下見面。這個人還是沈家的人,沈謙的六哥。

    可是他的樣子,似乎是根本就不認識她。

    「這就是我六哥,現在你看到了,才不是你說的那樣。」沈謙就對連蔓兒道。

    上次見到沈六的時候,沈六身負重傷,卻不肯讓她找人幫忙。這次又裝作不認識她。那麼,她最好也裝作不認識他。

    「沈六爺萬福。」連蔓兒就沖著沈六福了一福。

    「嗯。」沈六微微點了點頭。

    這樣子在連蔓兒看來是輕慢極了,但是旁邊伺候的人,有的臉上就露出了驚異的神色。他們的這位主子待人歷來清冷,從不對人假以辭色,現在這樣回應一個小姑娘的問安,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還不請客人坐下。」沈六吩咐道。

    就有旁邊服侍的小廝,搬了幾張椅子過來,請連蔓兒幾個孩子坐下,沈謙自有他的座位,不過他沒有立刻坐回去。

    連蔓兒略示謙讓,就在椅子上坐了。心裡琢磨著,這座茶樓似乎被沈六給包了下來,除了沈六和沈謙兩個,其他的都是服侍的人。而這些服侍的人,又似乎分為兩類。這不僅是從衣裳上看出來,更是從這些人的氣質上判斷的。有一些人,應該就是世家的僕人,而另外一些人,他們的氣韻就不像是普通人。就像是一個曾經當過特種兵的人,即便穿著普通老百姓的衣裳,也會被人看出不同來。

    打手?兵士?侍衛?

    「有人冒充我?」沈六突然問道,一面端起桌子上面的茶碗,放在面前,卻沒有喝,似乎只是想聞聞茶香。

    沈六問話的時候沒有看任何人。

    「六哥,有人冒充你,還欺負了蔓兒他們那。」沈謙就答道,「蔓兒是我朋友。」

    「嗯。」沈六又嗯了一聲。

    這時候,樓下傳來嘈雜的聲音,緊接著,就聽見樓梯上腳步聲響。

    「大人,人已經帶來了。」方才那個矮個的青年走進來稟報道。

    「帶進來吧。」沈六吩咐道。

    那青年走出去,一手一個,將假沈六和夏駝子拎了進來,扔在地上。

    「……他們還帶著幾個人,都是這附近的地痞。屬下將他們留在樓下讓人看守,大人若要問話,再叫他們上來不遲。」青年對沈六道。

    沈六點了點頭,看向假沈六和夏駝子,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說吧,怎麼回事。」

    假沈六和夏駝子剛才還沒進集市,就被抓住了。這一路上,他們就知道了抓他們來的是什麼人,早就嚇的魂飛魄散了,只能趴在地上抖得如同篩糠,嘴巴張張合合地說不出話來。

    「大人,屬下帶去的家丁認識他們。」那個青年適時地回話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0: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1:51 AM 編輯

第八十六章沈六提出條件

    假沈六和夏駝子這個時候趴在地上,像兩灘爛泥一樣,全然沒有了欺負連蔓兒這幾個孩子的時候的那股子威風。

    「哦?他們是什麼人?」沈六就道,「讓他們自己說。」

    「大人問話,還不快從實招來。敢說一句謊話,你們知道厲害。」青年過去,抬腳先踢那個假沈六。

    那個假沈六這才抖抖索索地抬起頭來,沒敢看沈六,眼楮往旁邊一斜,看見了跟在沈謙身後伺候的那個管事。

    「劉管事,是我,申強啊,劉大叔,救命。」假沈六嘶啞著嗓子叫道。

    那青年見假沈六不回答沈六的話,反而做出向劉管事求救這樣的舉動來,立時一個手刀砍在假沈六的腰間。假沈六當時疼的身子縮了起來。

    「劉管事,你認識他?」沈謙奇怪地回頭去問劉管事。

    劉管事就比較尷尬。

    「小的……一時沒認出來。」劉管事躬身答道,假沈六被打的鼻青臉腫,如果不是很熟悉的人,認不出來也不奇怪。

    「……他叫申強,是柳大奶奶的奶媽兒子。他爹早就沒了,他在那邊府裡外院做事。小的倒不知道他怎麼也來了這。」劉管事如此這般說道。

    「是這樣。」沈六聽了,將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問申強,「那是誰、什麼時候賜了你姓沈?誰給你的膽子,在外面假扮我,壞我和沈家的名聲?」

    申強剛才被矮個青年砍了一手刀,差點疼暈過去,卻奇怪的不能發出一絲聲音來。這個時候,疼痛稍微緩解,他發現自己能說話了。

    「小的不敢啊,絕沒有的事,小的冤枉啊。」申強這次不敢再隨便說話,只是一連聲的喊冤。等他看到連蔓兒幾個孩子坐在那裡,立時就啞了。也虧他急中生智,就指著旁邊的夏駝子,「六爺,是夏駝子他,胡亂喊叫,想要那個狗仗人勢。六爺,小的不敢冒您的名字,小的不敢做壞事。」

    沈六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那慢慢地品著茶。一會功夫,又有一個侍從打扮的人進來,向沈六稟報說是已經去集市上詢問過,申強和夏駝子冒沈家六爺的名字,在集市上橫行霸道,他們欺負的不只是連家姐弟。

    沈六點了點頭,繼續喝茶。

    「你還有話說?」矮個的侍從就問申強。

    「……是夏駝子,他想要他們的花生,不肯掏錢。也是夏駝子動手打了那邊的孩子。小的啥也沒做,小的還挨了他們一頓打那。」申強指了指他自己臉上和胳膊上的傷痕道。

    沈六瞟了一眼申強,又看了看連蔓兒幾個,眼神微微閃了閃。

    夏駝子聽見申強將罪責都推到他的身上,急的也磕磕巴巴地開始辯解。

    「小的就在莊子上,府裡來的大爺,小的哪敢不好好伺候。是他讓我管他叫沈六爺,是他佔便宜,還在集上拿了人家攤子上的一對玉鐲子。」

    申強就和夏駝子爭著分辨,都要把責任推給對方。

    「都不用說了。」沈六顯然不耐煩聽這兩個人說下去。

    事情很簡單,申強仗著是沈府裡某位奶奶的奶娘的兒子,到鄉下來就橫行霸道,而夏駝子是看中了申強的背景,極力巴結申強,想要背靠大樹撈好處。結果就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連蔓兒原以為申強怎麼著也是沈家的子孫,沒想到不過是個奶娘的兒子。看他那身打扮,這沈家的豪富就可想而知了。只是,冒充沈六的名字,騙吃騙喝,買點花生都不給錢,這也太沒品了吧。

    被這樣的人冒充了做這樣的事,沈六,應該非常惱火吧。連蔓兒這麼想著,就偷偷瞥了一眼沈六。沈六氣定神閑,臉上看不出有什麼怒色,不過屋子裡伺候的人,各個臉上都比方才端肅了許多。

    「……府裡竟亂成這樣,有這麼無法無天的人。把他們拉去集市上,每人杖責六十。」沈六低低的聲音道。

    連蔓兒嚇了一跳,杖責六十,那是會打死人的。這刑罰是不是太重了些,連蔓兒就想開口說話,但是看了沈六一眼後,立刻閉上了嘴。

    沈六這樣處置,並不是因為這兩個人欺負了她們,而是因為這兩人冒充他,對他,對沈府,大不敬。甚至是不是還有更深層的原因,不是她能夠探究的。

    連蔓兒是這樣,連枝兒、五郎和小七更是有些局促不安。他們都是心地善良的孩子,所能想到的對這兩個人的懲罰不過是打上幾板子,以後不要再欺負他們就行了。

    「六爺,他欺負我們的事,我們不計較了。」五郎就站起來,對沈六道。

    五郎鄉下少年的淳樸立現。他也知道面前的沈六身份不凡,一句話就能要人的性命。可是他不想有人因為他們而死。五郎並沒有連蔓兒想的那麼深,他認為沈六要打這兩人,主要是因為他們的事。

    沈六的鳳眼微微一挑,目光轉到五郎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五郎在沈六的目光下,周身仿佛被一萬根針刺刺著那樣,可他還是直視著沈六,沒有退縮。

    「你叫什麼名字,想不想跟著我?」沈六突然道。

    「啊?」連蔓兒就是一驚,沈六想幹什麼,他看中了五郎?這對五郎也許是一個好機會,那那些侍稱呼沈六大人,說明沈六身上有官餃,五郎跟著他,會有很好的前途吧。但是沈六太過神秘了,想想上次他遇到的危險,連蔓兒又有些擔心,五郎如果跟著沈六,也會有危險。如果那樣,還不如在家種地,平安一生。

    「我叫連繼宏,小名五郎。」五郎老老實實地回答,「家裡除了我爹,就我是勞力,我得留在家裡照看家人。」

    連蔓兒還沒想清楚,就聽見五郎已經這樣回答了沈六。也好,五郎才十二歲那,還是個孩子。連蔓兒松了一口氣。小個子青年的臉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就有人將申強和夏駝子拖了出去。也許是沈六的表情太過雲淡風輕,兩個人被拖出門,才反應過來,六十板子等於是要他們的命,兩個人就扯著嗓子要喊。旁邊一個侍從手疾眼快,在兩人身上各按了一下,兩個人的喊叫就都吞在了嗓子眼裡。

    「大人,還有樓下那幾個地痞如何處置。」矮個子的青年侍從就問。

    「也帶過去,每個人打二十板子。」沈六吩咐道,鳳眼微瞟,在連蔓兒的臉上輕輕掠過,「……然後將他們押去縣衙,拿我的帖子,告訴縣令,說是我的話,若以後這幾個人膽敢再為非作歹,就為他是問。」

    「是。」矮個子青年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這兩個奴才是沈府的人,打傷了你們,沈府理應賠償。」沈六看著連蔓兒緩緩地說道。

    沈六要賠償給他們醫藥費?

    連蔓兒的眼楮眨了眨,發財的機會到了嗎,她能獅子大開口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0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1:59 AM 編輯

第八十七章連蔓兒的選擇

  「沈六爺,我們收到都是皮外傷,不礙事。您能主持公道,這就夠了。我們不要賠償。」五郎先於連蔓兒開口道。

    五郎好傻連蔓兒真想上前去捂住五郎的嘴巴。

    「蔓兒,我們真沒事。……這樣的錢咱們不能要,蔓兒。」五郎道,小小年紀的少年心裡已經有了一桿稱。申強和夏駝子受到了懲罰,他和小七的傷也都不礙事,而且他們也打了申強和夏駝子。他認為這樣足夠了。沈六沒有仗勢淩人,待他們不錯。他不想要沈家的錢,在他心中,那樣做並不光彩。

    連蔓兒撫額。這錢又不是她們主動要的,是沈六主動要給。沈家根本就不會在乎那幾個錢,就當劫富濟貧了不好嗎?

    五郎堅定地搖了搖頭。平時五郎對連蔓兒是言聽計從的,可是心裡卻極有主意。

    「怎麼樣,商量好了沒有?」沈六似乎饒有興致地看著連家兄妹之間無聲的交流。

    「我哥說了,不要你們的賠償錢。」連蔓兒盡量平淡地道,但是難免還有點垂頭喪氣。

    沈六的嘴角似乎是微微地翹了翹,不過立刻恢復了原狀,讓連蔓兒幾乎以為是她自己眼花了,或者根本就是幻覺。

    「你們不要客氣,這是你們該得的。連……」

    「她叫連蔓兒。」沈謙忙道。

    「哦,連蔓兒姑娘,我們沈府做事歷來寬厚,這樣的事給賠償銀子也是規矩。」沈六就道,「連蔓兒姑娘,你說個數目,只要沈府拿的出……」

    沈六說到這裡,一雙鳳眼第一次望進連蔓兒的眼楮裡。這樣凝視片刻後,才將視線移開。

    只要沈府拿得出,沈府的家底那得是多少啊,這是不是說她要多少他們就給多少啊?

    五郎就要上前說不要,連蔓兒狀似無意地往旁邊挪了挪,一腳踩在五郎的腳尖上。五郎疼的差點叫起來,他看看連蔓兒,知道自己這妹子是故意踩的他。

    「六爺,我們是不想要您的賠償銀子的。不過,如果這是您府上的規矩,您又這麼堅持,那麼我們似乎也不好……」

    拒絕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連蔓兒突然靈機一動。

    他想到沈六對這件事情的處置,申強和夏駝子的六十杖刑,是對他們兩個冒充主子、損害主家名聲的處罰,這是說的過去的。那幾個地痞,是夏駝子以沈府的名義召集起來的,杖責二十,也算恰當。但是在杖刑之後,還要送到縣衙去,這似乎就多此一舉。而且沈六還特意囑咐,如果這些人再敢胡作非為,就拿縣令是問。

    沈六為什麼這麼做,那幾個地痞哪裡值得他費這樣的事?

    唯一說的通的理由,是沈六在為她們著想,擔心那幾個地痞以後會找她們的麻煩。

    沈六其實應該認出了她。要不然,她們幾個鄉下的孩子,就算是認識了沈謙,又作為苦主,也不會被邀請坐下,當客人一樣看待。

    沈六方才看她的眼神頗有深意,更是說明,他已經認出了她。如果只是因為沈家的下人打傷了她們,沈家要給她們賠償,既然像沈六說的有這個規矩,那自然是有定例的,哪裡還會讓她提出想要的數目,直接由管事的按照定例給不就行了嗎。

    沈六認出了她,想借著這件事,給她銀兩,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沈六的命值多少錢?所以沈六不說要給她多少,而是問她想要多少。

    沈六的命可不是用銀子能衡量的。連蔓兒腦子裡飛快地想著,救命之恩,一般是怎麼報答的?不是據說在古代,都是要以身相許的嗎。剛才聽沈小胖話裡的意思,沈六應該還沒有娶親。那麼,她是不是可以憑借這個救命之恩,飛上枝頭做鳳凰?

    然後從此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還能拉扯著父母兄弟們都過上好日子。

    而且,這樣一來,沈六這個美男就屬於她了。這簡直是賺大發了啊。

    可是這個美男貌似根本就不喜歡她。連蔓兒想到這,又自己勸自己,不喜歡又怎麼樣,這個年代不就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就算她前世那個年代,又有多少婚姻單純是因為愛情而結成的那。

    連蔓兒覺得,就算沒有沈家那樣的背景,單純嫁給沈六這樣的美男,她連蔓兒這輩子就不吃虧。就算沈六不喜歡她,她以後就生一個小美男,肯定什麼都聽她的。

    「大腳丫頭,你在想啥那?「沈謙看見連蔓兒一雙眼楮忽明忽暗,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就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連蔓兒跟前問。

    「我沒、沒想什麼。」連蔓兒略微從美好的幻想中醒過來一些。

    「你在看我六哥,我跟你說過,我以後會長成我六哥那樣。」沈謙道。

    「啊?「連蔓兒打量了一眼沈謙,沈小胖這個樣子,要長成沈六那樣,似乎難度有點大。不過,這好在能證明他的審美觀還正常。」好啊,那你可要加把勁了。」長相這種事,不是加把勁就行,她這話說的有點不負責任,只是想安撫一下這個小胖子,總不能說,你永遠不可能長成那樣的。

    「連蔓兒姑娘還沒有想好?或者,你有什麼別的要求?「沈六緩緩地道。

    「我……」

    沈六看樣子可不好惹,想想他受了那樣的傷,還被人追殺的情況下,都還那麼強勢,方才處事更是果決冷厲,就算她提出來,他應該也不會買賬。

    好吧,嫁入豪門這種事也就是想想,真要有那麼一天,她還嫌那門檻裡的人事繁雜那。她還是繼續努力做地主吧。既然不能讓沈六以身相許,那就接受他的銀子?

    如果她有了一大筆銀子,可以買房買地。他們突然暴富,會怎樣?銀子可以解決很多的事,但是並不能解決所有的事。而讓沈六這樣的人欠她一個大人情,這絕對是筆無法估量的寶藏。

    「我還是同意我哥的意思。」連蔓兒開口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1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1:59 AM 編輯

第八十八章 禮尚往來

    「我們不要錢。」連蔓兒這次說的心甘情願。

    五郎看見連蔓兒這樣說,以為她是想明白了,頓時就忘了腳疼,臉上露出笑來。蔓兒喜歡賺錢,但卻不貪財。

    連枝兒和小七見五郎和連蔓兒都說不要賠償,她們自然都點頭表示同意。

   「不要錢,那你想要什麼?」沈六似乎覺得有趣,一雙鳳眼探尋地看著連蔓兒問道。

   「什麼都不要,我們沒有要求。」連蔓兒就道。

   「哦?」沈六微微挑了挑眉。連蔓兒應該明白,他要給她銀子,是因為那次的事情,而且只要她開口要,不論多少,他都會給。方才他看見這個丫頭明明是想要銀子的,後來突然又拿眼睛瞟他,他正想著她會不會提出什麼大膽的要求來。可現在她竟然什麼都不要了,這可真是有趣。

    就算是他早已經見識過了這個丫頭的聰慧、知趣,現在她的表現還是讓他微微有些意外。他原以為,她會要一筆銀子的。

    什麼都不要,沈六就笑了。

    連蔓兒看見沈六笑了,這次她可以肯定不是幻覺。

   「也好。」沈六道,聲音中透露出些許的輕快。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這便是他非常高興。

   「拿瓶傷藥來。」沈六吩咐道。

    就有侍從忙捧了一個小瓷瓶過來。沈六揮揮手,示意侍從將傷藥給連蔓兒。那侍從就走過來,將小瓷瓶遞給連蔓兒。

    連蔓兒接過瓷瓶,這瓷瓶不過有小七的巴掌那麼大,摸上去十分細膩,看得出做工極為精緻,打開瓶塞,裡面是暗褐色的粉末,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聽說鄉村人家,也有土方子治傷,效果嘛……還算差強人意,還是用這個吧。」沈六緩緩地道。

    給他們傷藥自然是給五郎和小七用的。還提到土方子,難道沈六試過土方子。哦,他當然試過,上次她不就是用馬蹄包給他止血嗎。可是那句差強人意是什麼意思。連蔓兒心裡哼了一聲,差強人意,總比流血致死要好多了吧。

    短短的接觸,連蔓兒已經隱隱摸出了些沈六的脾氣。沈六這話她應當當做是對她的答謝來理解。

   「車準備好了嗎?」沈六問旁邊的侍從。

   「已經準備好了。」侍從忙答道。

   「時辰不早了,該走了。」

    隨著他的說話聲,就有兩輛馬車不知從哪個巷子裡拐出來的,停在了茶樓外面。

    沈六就站起身來往外走,沈謙有點捨不得離開,回頭看了一眼連蔓兒,就被小廝和僕從們簇擁著往外走。

    連蔓兒幾個也跟著下樓,眼看著沈六要走出茶樓。

   「等一等。」連蔓兒忙叫了一聲。

    沈六沒有立刻轉頭,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連蔓兒這個小丫頭,還是忍不住要提條件了嗎?

    連蔓兒提了那半籃子蒜蓉花生,趕到沈六跟前。

   「這是我們自己家耮花生,收拾的還算乾淨,送給六爺和……九爺嚐嚐。」連蔓兒道。

   「哦。」沈六就哦了一聲。

    沈六不說話,旁邊的人就不敢來接連蔓兒手裡的籃子。沈謙卻樂呵呵地跑過來,接過了連蔓兒手裡的花生籃子。

   「蔓兒,你做的花生啊,好不好吃?」

   「當然好吃了。」連蔓兒道。

   「嗯,上次你家的煎餅就挺好吃的。」沈小胖表示相信連蔓兒的話。

    沈六向旁邊的跟隨的人點了點頭,就有一個侍從過來,從沈謙手裡接過了籃子。

   「走了,謙兒。」沈六招呼道。

    沈謙有些不捨,慢慢地走回了沈六身邊。

    沈六帶著沈謙往外走,走到門口,卻又停住了腳步。

   「你們以後,若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就來這鎮上的石府,讓他們捎信給我。」

   「好。」連蔓兒就在等沈六的這句話,心裡做了個勝利的姿勢,滿臉是笑地應了。她不要銀子的決定是對的,沈六這樣的承諾,價值無法估量。

    以後的事情也證明連蔓兒的選擇是多麼的英明,但是其實,此時此刻,她還並不知道沈六這承諾的真正分量。

    沈六帶著沈謙坐上了馬車,馬車沒有立刻就走。幾個侍從和管事模樣的人侍立在馬車旁,似乎在聽沈六的吩咐。其中一個管事,衝著馬車裡躬身行了一個禮,就轉身去了後面車上。

    一會功夫那管事的雙手捧了一個方形的匣子走到連蔓兒跟前。

   「我們六爺說多謝姑娘的禮。這是六爺的回禮,路途之中,準備倉促,微薄了些,還請姑娘收下。」

    管事的就打開那方形的匣子,裡面是兩個大紅遍地金的尺頭,兩封共二十兩銀子,還有一把摺扇,一盒茶葉。連蔓兒知道,這並不是特意為他們準備的,大戶人家出門,總會準備一些這樣的「萬金油」禮物,以備不時之需。

    雖是如此,這卻是用匣子裝著送過來的回禮,沈六在和他們禮尚往來,這比禮物本身更讓連蔓兒高興。

    連蔓兒略作推辭,便將禮物收下了,又目送沈六的馬車走了,幾個孩子才從茶樓離開。

    今天雖然被打擾了生意,但是也有意外的收穫,而且是大收穫哎。

    連蔓兒算了算自己的家底,心裡有了些底氣,決定今天要小小地奢侈一把。

    他們今天帶出來的花生,送了十斤給王幼恆,剩下的六斤給了沈六,賣掉了十二斤,一共賺了有二百四十文錢。就照著這二百四十文錢花好了。

   「要買什麼那?」連蔓兒徵求大家的意見。

    小七愛吃陳記的包子,他們就先去了陳記,買了二十個肉丸餡的包子。然後又去了肉舖,稱了四斤排骨。連蔓兒看見有新鮮的豬肝,也買了一葉。她很愛吃溜肝尖,前世卻不得不控制,一個月最多吃上一次。因為那個時候,豬肉裡面含有太多的激素,豬肝又是排毒的器官,許多毒素、激素積聚在裡面。可是現在,她完全不需要擔心這個。這裡的豬,多是用糠菜餵大的,完全的綠色無污染。然後又買了些點心和零碎的東西。

    將二百四十文錢全花掉了,幾個孩子一人提了一籃子東西,說說笑笑地回了村裡。

    一進門,就看見連守禮手裡提著糞箕子,正往外走。

    連蔓兒看清糞箕子裡裝的是什麼,便有些吃驚。

   「三伯,你這是幹啥?」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4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2:00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韭菜花

    「蔓兒啊,你們趕集回來了?」連守禮憨厚地跟連蔓兒幾個打招呼,「這不,你奶說韭菜長蟲子了,讓我把韭菜都戕了。」

    連守禮提著的糞箕子裡滿滿的都是韭菜,從拿鐵鍬貼著地皮直接鏟下來的。韭菜是鄉村常見的菜蔬,可以用韭菜子種出來。連家種了三菜畦的韭菜,每到秋天韭菜過季的時候,都會像這樣,齊著韭菜根將韭菜都鏟下來。而留在地裡的韭菜根,在明年春天,經過一兩場的春雨,又會生出新的韭菜來。

    不過,現在就鏟韭菜是不是有點早。連蔓兒就抓起一把韭菜看了看,果然有些韭菜葉子上有蟲咬的痕跡。這個年代沒有化學農藥,韭菜又是容易生蟲的菜蔬,這點蟲子並不算事。

    「三伯,是不是早了點,這蟲子也不多。」連蔓兒還想多吃兩頓韭菜炒雞蛋、韭菜餡餅、韭菜盒子什麼的。

    「我也是這麼說,你奶非讓現在就鏟。」連守禮老實地道。

    連家的家務事,都是周氏說了算。周氏說的對是對,不對也是對,除了連老爺子,別人都沒有質疑的權力。誰要是稍微露出點不同的意見來,就要等著迎接周氏的狂風暴雨。

    「三伯,別都鏟了,給我家留點。」連蔓兒就對連守禮道。沒有冰箱,韭菜不能久放,但是割下來後,放在陰涼的地方,吃上兩天是沒問題的。

    「你三伯娘已經挑好的,給你母親送去了。」連守禮道。連守禮和連守信的脾氣投合,在兄弟四個中,他們兩個最好,而張氏和連蔓兒這幾個孩子對趙氏和連葉兒處處關照。自從分家後,他們兩房人的關係更親密了。

    「那可多謝三伯娘了。」

    「謝啥,都是一家人。你們快回屋吧,去了半天,你爹和娘剛才還念叨那。」連守禮道。

    「哎。」連蔓兒答應了一聲,看著連守禮提著糞箕子往門外去,心裡還是覺得將那些韭菜這麼扔掉,太可惜了。可又沒有冰箱,即便有冰箱,這菜也不能存放太久。

    「三伯,你等等。」連蔓兒突然心中一動,叫住了連守禮。

    「還有啥事?」連守禮站住問連蔓兒。

    「三伯,這些韭菜你鏟下來都別扔,都給我。」連蔓兒就對連守禮道。

    「蔓兒,這麼好些,你要它幹啥。給你家留的,就夠吃兩三天的了。」連守禮不解道。

    「三伯,你就別管了,反正你把這些韭菜都給我就行。我有用。」連蔓兒笑著道。

    「那行。」連守禮就點頭答應了。

    「三伯,那你把鏟下來的韭菜,都放窗臺下麵背陰的地方就行。」

    連蔓兒心中有了打算,囑咐了連守禮後,就忙和連枝兒幾個往西廂房來。

    「咋去這半天,不是告訴你們,花生賣不了,就拿回來咱自己吃。」張氏見幾個孩子回來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就忍不住埋怨道,「你們要再不回來,我和你爹,就要去找你們了……」

    張氏坐在炕沿上,還換了一套出外穿的衣裳,看來真是正打算出門去找他們。張氏的身子早就好了,要不是連蔓兒堅持要她坐滿三十天的小月子,她早就下地幹活了。

    「五郎,你那嘴角咋破了?」張氏突然發現五郎臉上有傷,立刻停下埋怨,急切地問道。

    「我……「五郎撓了撓腦袋,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連守信也發現小七的脖子上面有個手指印,騰地就從炕沿上站起來。

    「咋回事,誰欺負你們了?」連守信忙問。五郎和小七的傷,一看就是被人傷的。連守信知道自家孩子的品行,他們不會去招惹別人,這樣,只能是被人欺負了。

    「爹、娘,你們先別著急。」連蔓兒見連守信和張氏都變了臉色,忙擺手道,「你們看,我們現在不是都好好的嗎。……是出了點事…… 」

    幾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就將在鎮上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連守信和張氏。當然連蔓兒將她和沈六早就認識這件事隱瞞了下來。

    連守信和張氏聽完了,張氏又將五郎和小七摟過去,檢查了一番,發現沒有什麼太嚴重的傷,才將心完全放了下來。

    「想不到有這樣的事,得虧那位六爺處事公道。」張氏道。

    「花生沒全賣了,蔓兒把剩下的給了沈六爺,沈六爺還給了回禮。」五郎就將背進屋來的草捆打開來,露出裡面的禮匣。

    是連蔓兒怕帶著這樣的禮匣進村太過惹眼,誒人問長問短,一出鎮子,他們就拔了些草,將禮匣裹在裡面,帶了回來。

    連蔓兒就將禮匣端到炕上,讓張氏和連守信看。

    「哎呦,這些……」張氏的手指只在那大紅遍地金的尺頭上輕輕觸了觸,「這些可都是大戶人家用的東西。」

    「可不是。」連守信也道。

    「娘,這些東西,你先收起來吧。」連蔓兒只將那兩封銀子拿起來,收進她和連枝兒的櫃子裡,鎖了起來,將其他的東西,都交給張氏。

    「嗯,這兩尺尺頭就先留起來吧。」張氏道。鄉村人家,若是穿了那樣的尺頭做的衣裳,那就太扎眼了。 「這茶葉那……」

    「茶葉放久了,味道就不好了。」連蔓兒就道。

    「這肯定是好茶葉,他姥爺不是愛喝茶,等過兩天,尋人給他姥爺捎去吧。」連守信就道。

    連守信能主動這麼想著,張氏就覺得心裡面特別的舒坦。

    「還有這扇子,咱鄉村人家,可沒誰用這個。」張氏看著那柄紙扇道。

    連蔓兒就將扇子拿出來,打開來瞧了瞧,上面是水墨山水。連蔓兒並不懂畫,只覺得用墨灑脫,結構大氣,想來不是好的,沈六也不會拿出來做禮物了。

    「這扇子啊,咱自己留著,以後、肯定有用。」連蔓兒將扇子小心地放回禮匣中,說道。她心中有個打算,不過現在還沒有眉目,所以就沒說出來。

    張氏就將禮匣收了起來,連蔓兒又將買的東西都給張氏看了。

    「一共賣了二百四十文錢,我們一高興,就都給花了。」連蔓兒笑嘻嘻地道。

    看到幾個孩子自己賺錢買回來的東西,張氏比看到那禮匣更加開心。

    因為有買回來的包子,中午飯也不用做了,一家人一邊吃著包子,一邊說話。

    「娘,今晚上咱吃溜肝尖和燉排骨唄。」連蔓兒就和張氏商量。

    「好。」小七沒等張氏說話,就先忙不迭地點了頭。

    「小饞鬼。」張氏摸了摸小七的頭,也點頭答應了,「晚上娘來做飯。」

    「你母親做的溜肝尖最好吃。」連守信就道。

    「那晚上,我就等著嘗娘的手藝了。」連蔓兒道。

    「蔓兒,這韭菜我都給你放在這了。」這時候就聽連守禮在窗戶外面道。

    「哎,知道了。」連蔓兒忙答應了一聲。

    「啥韭菜?」張氏就問連蔓兒。

    「我讓三伯把鏟下來的韭菜都給咱。」連蔓兒道。

    「那可不老少那,剛才你三伯娘還挑嫩的給我送來兩捆,夠咱吃的了。那些韭菜都老了。」張氏就道。

    「娘,咱冬天不是要積酸菜嗎?」。連蔓兒就問。他們這裡冬天氣候寒冷,並沒有鮮菜吃,能吃的菜蔬只有白菜、土豆這些。連家種了許多的白菜,其中差不多有一半是打算積酸菜用的。

    「是啊。」

    「娘,那咱燉酸菜裡面不放韭菜花?」連蔓兒又問。

    「韭菜花,啥韭菜花,蔓兒,你是說韭菜籽?」張氏不解道。

    連蔓兒卻明白了,原來這裡並沒有做韭菜花的習慣。

    韭菜花可是好東西,尤其和酸菜堪稱是絕配。另外,吃涮羊肉的蘸料裡,也是不可缺少韭菜花的。

    「娘,這韭菜花是,是我聽沈謙說的。」連蔓兒只得這樣說,就將韭菜花是什麼和張氏簡單地說的。 「咱們先做一罐,娘你就明白了。」

    做韭菜花要用的就是快過季,有些老了的韭菜,再就是用鹽,其他什麼都不用。

    「那些韭菜要是扔了,也怪可惜了。行,咱就做這個韭菜花。」

    一家子都是勤快人,說幹就幹。

    先要將韭菜挑一挑,將爛葉子和蟲子咬的比較厲害的葉子都摘掉,有小蟲的還要將小蟲抓出來。然後就是清洗,要洗的乾乾淨淨,略微晾乾了水分,再拿到菜板上,切成小段。然後,就是將切好的韭菜放進乾淨的瓷罐子裡,同時加入適量的粗鹽,用搗蒜用的搗子用力地搗,直到將粗鹽和韭菜搗成漿糊狀。

    其實韭菜花,就是韭菜醬啊,連蔓兒恍然悟道。

    娘幾個分工負責,連守信要負責供應水,連蔓兒和小七負責摘韭菜,連枝兒負責洗韭菜,張氏刀工好,她就負責切,然後搗韭菜就是連守信和五郎的事。趙氏和連葉兒見了,也過來幫忙。

    「這韭菜可都老了,看這梃子,再留些天,韭菜籽都熟了。」趙氏就道。

    「別看著梃子,要韭菜花夠味,就靠它了。」連蔓兒就道。

    「老三媳婦,你過來。」周氏站在上房門口招呼道。

    趙氏忙放下手裡的韭菜,跟周氏進了上房,連葉兒擔心趙氏,也跟了進去。

    一會功夫,就聽見上房裡傳出周氏的怒罵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5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2:01 PM 編輯

第九十章 一碗醬的風波

    「又是啥事,好不容易才消停了兩天。」張氏就停下剁韭菜的刀,小聲嘀咕道。

    近來連家接連出了好幾件事情,今天是難得安靜的一天。

    「我看奶剛才臉色就不好看。」連蔓兒有些擔心地看著上房的方向。

    「我也就奇怪了,「張氏對連守信小聲道,「三嫂多老實的人,讓幹啥幹啥,一句歹話都不會說。也這些年了,娘咋就總看三嫂不順眼。」

    連守信埋頭搗韭菜,並不回話。連蔓兒心想,也許就是因為趙氏太老實了,周氏才會總欺負她。

    這個時候上房裡周氏的罵聲越來越高,其中還夾雜著趙氏的哭泣聲。

    張氏就耐不住了,將菜刀放下,將濕手在圍裙上擦了擦。

    「我得看看去。」張氏說著就往上房走。

    「娘,我跟你去。」連蔓兒就放下手中的韭菜,跟著張氏走進上房來。她一來是擔心張氏吃虧,二來是自從那天連葉兒和她談過之後,她對趙氏和連葉兒的事情就變得比以前更關注了。

    連蔓兒走進上房,先就下意識地往西屋看了一眼。西屋的門掩著,裡面靜悄悄地,似乎根本就沒有人在。不過連蔓兒知道,古氏、連花兒,還有蔣氏帶著妞妞都在。丟了連朵兒,古氏的傷心是不用說的,這兩天一直無精打采。連花兒也變得十分的安靜,幾乎看不見她從屋子裡出來,她的腿傷在連家成為一個禁忌的話題。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連蔓兒想到這樣一句話。不過她的心思很快就從這上面轉移開了,張氏已經走近了東屋,連蔓兒忙跟了上去。

    連老爺子出去串門了,東屋裡,周氏正坐在炕沿上,指著趙氏和連葉兒的鼻子在數落。

    「……好好的一碗醬,放在那招蠅子,你個敗家的老娘們……」

    趙氏紅著眼圈,一句不敢分辨,只是不斷地撩起衣襟擦眼淚。連葉兒抿著嘴,瞪著眼睛,氣的小身子都在發抖。

    「娘,這是出啥事了,有話好好說唄,你看三嫂哭的,葉兒也嚇壞了。」張氏不改從前本色,在為別人出頭這方面是一點都不包子的。

    周氏暫停了對趙氏的辱罵,一雙眼睛刀子似地盯了張氏兩眼。

    「哎呦,這是誰?」

    如果按照從前的套路,周氏的砲火會立即從趙氏身上轉移到張氏身上。但是今天,事情有些不一樣,一直站在那裡沒吭聲的連葉兒突然開口說話了。

    「四嬸,奶看見早上炸的一碗醬,放在碗櫃外面,招了蠅子,奶就說是我娘放的。我娘明明把那碗醬放碗櫃裡了。」連葉兒就道。

    不過是芝麻大的一點事,犯得著這麼罵嗎?連蔓兒不以為然。

    「要你說那醬碗自己就長了腿了,你說,是不是你故意放的。」周氏就繼續指著趙氏罵道,「你別跟我掉眼淚耗子。一天天的,在我眼跟前底下,是翅膀硬了,要翻天了,不把我看在眼裡了。吃著我的,喝著我的,我白養活你們,我使喚你幹活,你就腰疼腿疼,別人家有點活沒叫你,你就顛顛地跑過去了。你想賣好,你別拿我的東西賣。一個兩個,臉上老實,心裡頭毒,別以為我老了,眼睛瞎看不見。」

    原來那一碗醬不過是個藉口,一個引子,周氏要發作的是這件事:連守禮和趙氏把那些韭菜給了連蔓兒她們,趙氏和連葉兒還幫著張氏幹活了。

    「娘,那韭菜……」張氏就想接話,那韭菜是周氏不要了的,扔出去也白白浪費。別說她們這樣的關係,就是不認識的人要那些韭菜,相信也不會有人不答應吧。

    連蔓兒扯了扯張氏的衣角,張氏這樣說話,就正中了周氏的下懷。不能被周氏牽著鼻子走。她不是就因為一碗醬嗎,那就只談這碗醬的事。

    「葉兒,那一碗醬到底是咋回事,咋惹奶生這麼大的氣。」連蔓兒就問連葉兒。

    也許是因為張氏和連蔓兒都在,給連葉兒增加了勇氣。

    「奶,你自己忘了,那個醬碗是你剛才去翻碗櫃,拿出來就放在外面,沒放進去,不是我娘。我從門口都看見了。」連葉兒握著拳頭,大聲說出了真相。

    「你說啥?」周氏立刻怒了,屁股坐在炕沿上,一隻腳踩在地下,手指頭差點戳到連葉兒的臉上,「你個丫頭片子,越來越不學好,你還學會撒謊了,你們做的事,賴到我身上,這還沒有王法了。」

    「我沒撒謊。」連葉兒倔強地道。

    「葉兒,別說了。」嚇的直對連葉兒使眼色,不讓她說話。

    連葉兒是憋了一肚子的話,難得有機會,有勇氣說出來,現在誰也阻止不了她。

    「……我娘起早貪黑,不該我娘幹的活,讓我娘去幹,我娘啥話不說,就去幹了。……吃飯的時候,我娘都不敢夾菜,要是多夾了一筷子菜,你就瞪我娘,過後就罵我們嘴饞,不要臉。這些年,我娘就沒吃過一頓飽飯,還落了一身的病……」連葉兒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這樣邊說邊哭,讓人看著很是心酸。

    「葉兒。」趙氏也跟著哭,還是幾次去拉連葉兒,不讓她再說下去,都被連葉兒扭身躲開了。

    「娘,咱真要受一輩子氣嗎,再不說出來,我就要憋死了。」連葉兒哭道。

    連葉兒說的那些話,沒有半句虛言,周氏臉上就一紅一白的,也不知道是臊的,還是氣的。

    「娘,這是咋了?」枝兒連守禮從外面幹活回來,聽見屋裡的聲音,立刻走進來問。

    周氏一見連守禮,立刻一拍巴掌。

    「老三,你回來的正好,你看看你這個好媳婦,還有你養的這個好閨女,她們這是要吃了我那。」周氏就道,「你回來了,是不是也要幫著她們一起吃了我?」

    「娘,這是……」連守禮是比連守信還要老實的人,更拙於言辭,尤其是在周氏面前,連蔓兒幾乎從沒見他說過一個不字。

    「爹,是奶把醬碗放碗櫃外面了,說是我娘放的,就罵我娘。」連葉兒抹著眼淚道。

    周氏立刻變了臉色。

    「你這丫頭崽子,還敢誣賴我了。我放沒放,我自己不知道。」周氏罵道,一眼看見趙氏對連葉兒使眼色,不讓連葉兒說話,可是在她眼裡,就疑心是趙氏表面上裝賢惠,背地裡指使孩子來對付她。

    和一個小丫頭對嘴、鬧騰,傳出去,別人只有笑話她的。

    周氏很快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立刻又將槍口轉向趙氏。

    「老天爺啊,你不長眼睛啊,我活了這麼大年紀,一把屎一把尿地養活大的兒子,一娶了媳婦就變了樣啊,每一個讓我省心,都恨不得我早死了,她們好清靜啊……」

    連蔓兒都有些無語了,張氏就要說話,連蔓兒忙拉住了她。周氏根本就不是講理的人,張氏只要一開口,不僅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惹禍上身。她就不該讓張氏過來的。

    「娘,我、我……」連守禮急的搓手,就對趙氏道,「到底是咋回事,你給娘賠個禮。」

    「娘,是我錯了。」趙氏立刻就道,「娘,我這就把那碗醬扔了,重新再炸一碗。」

    「啥,你以為你是啥有錢人家,一碗醬說扔就扔?」周氏看見連守禮和趙氏這樣,越發得理不饒人起來。

    「娘,就是一碗醬,我、我這些年,還就……」趙氏想說,她這些年的辛苦,就還不值這一碗醬。

    「是啊,娘,三嫂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娘,你就不能開開面,因為這一碗醬,值當的嗎?」張氏忍不住幫腔道。

    周氏狠狠地瞪了張氏一眼,本來就是因為趙氏為張氏幫忙,她才生的氣。現在看見張氏為趙氏幫腔,她心裡的越發惱火。

    「你這些年,你也有臉說,你個光吃飯,不下蛋的母雞,你還功勞苦勞,也就我們老連家還收留你,換別的人家,早把你趕出去了。」

    這是周氏對趙氏的殺手鐧,因為曾經提出來過要休趙氏,被連老爺子攔住了。周氏雖不好再提,平日裡時不時地拿出來,多是話裡有話地讓趙氏難堪。今天周氏也是氣急了,又將這個話提了出來。

    不下蛋的母雞,正是趙氏多年的心病。她和周氏都自動忽略了連葉兒的存在,對她們來說,生多少閨女都是白搭,生兒子才算真的生孩子那。

    趙氏就捂了臉,哭著低頭跑了出去。

    「三嫂。」張氏怕趙氏想不開,就忙追了出去,連蔓兒和連葉兒也跟了出來。

    連守禮站在那,心裡著急,也想追出去。

    周氏就咳嗽了一聲。

    連守禮的腳就像被釘子釘住了似地,就不動地方了。

    「娘,這都這些年了,沒兒子,就沒兒子,我都認了。」連守禮老實地說道,這在於他,就是在為趙氏說話了。

    周氏就冷哼了一聲。

    「我還沒問你那,你現在主意也大了,我讓你把韭菜扔了,你給我扔哪去了……」

    ……

    院子裡,張氏追上了趙氏,就把趙氏扶進西廂房。

    「三嫂,這些年了,他奶那個嘴,你還不知道。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別往窄裡想。你還有葉兒那,他三伯也是個知疼知熱的人。」張氏就勸趙氏。

    有張氏勸解趙氏,趙氏應該會沒事的。

    「葉兒,你今天做的好。」連蔓兒就和連葉兒走到外屋說話。

    「可是蔓兒姐,我娘……奶那麼罵我娘,都是因為我。」連葉兒道。

    連蔓兒以為連葉兒說的是因為連葉兒反抗,所以周氏才遷怒趙氏。

    「這是沒辦法的事。」當時她反抗周氏,張氏也同樣吃了掛落,但是她們都挺過來了,現在不是很好。

    連葉兒低頭想了想,「我去找奶去。」

    「蔓兒,給你三伯娘打盆洗臉水來。」張氏在裡屋道。

    「哎。」連蔓兒就答應了一聲,去給趙氏打水,一時沒有注意到連葉兒離開了。

    上房裡,連守禮正被周氏訓斥的滿臉通紅,就看見連葉兒握著拳頭從外面走了進來。

    連葉兒直接走到周氏跟前。

    「奶,你咋罵我娘是不下蛋的母雞,我就不是我娘生的了?」連葉兒問周氏。

    周氏就是一愣。

    「那碗醬,就是你故意放在外面的,因為我娘幫四嬸幹活,你看了生氣,故意找茬罵我娘。」連葉兒又道。

    周氏確實是這個意思,但是被一個小孩子這麼指出來,她還是臉上下不去。而且,她在連葉兒的身上,看到了第二個連蔓兒。這是她絕不會容忍的。

    「老天爺啊,你不長眼啊,讓一個小丫頭片子指著我的鼻子訓斥我呀,我這是做了啥孽啊?」周氏開始拍手打掌地嚎了起來。

    「葉兒,給你奶賠禮。」連守禮對連葉兒大聲道。

    連葉兒被連守禮吼的身子就是一抖,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卻抿緊了嘴唇,一聲不吭。她沒有錯,她不給周氏賠禮。

    「三哥,你光嘴上嚷嚷頂了啥事。」連秀兒就在旁邊道。

    「……騷丫頭片子打我的老臉啊。」周氏身子往後一仰,就倒在炕沿上,「我還有啥臉活,老三,乾脆你先把我打死了吧。」

    「娘,娘……」連守禮連喊了幾聲娘,別的話卻說不出來。

    「連葉兒,給你奶磕頭賠禮,不然,我、我可打你了。」連守禮被逼的臉色通紅,額頭的青筋都蹦了起來,只好對著連葉兒揚起了巴掌。

    連葉兒挺直了脖子站在那,就是不說話。

    「我沒法活了……」周氏的哭聲再次響起。這是催促連守信快動手的意思。

    如果不打連葉兒,就不能讓周氏滿意,周氏就不會停止鬧騰。連守禮狠了狠心,就要將巴掌朝連葉兒身上打去。

    …………

    連蔓兒在西廂房裡,給趙氏端了洗臉水,扭頭才發現連葉兒不見了。

    「姐,看見葉兒了嗎?「。連蔓兒從屋裡走出來,問連枝兒。

    「去上房了。」連枝兒道。

    這樣的鬧騰,在連家是家常便飯,因此連枝兒他們還在繼續做韭菜花,並沒有上前。

    連蔓兒忙來尋連葉兒,一掀門簾,正看見連守禮要打連葉兒,連葉兒雖然害怕,卻倔強地躲都不躲。

    不能讓連守禮打連葉兒,不能讓周氏的心意得逞。

    「不好了,三伯娘她上吊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12:5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2:02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一哭二鬧三上吊

    「啥?」聽見連蔓兒說趙氏上吊了,連守禮的巴掌立時就停在了那裡。

    周氏、連秀兒和連葉兒也都看向連蔓兒,似乎她們沒聽清楚她說的是啥。

    「三伯娘她上吊了!」連蔓兒故意一臉焦急地道。

    「哎呀!」連守禮大叫了一聲,也顧不得和周氏打招呼了,大步流星地就往外面趕。

    連葉兒也往外跑,跑到門口,又扭回身,衝著周氏道,「我、我娘要是死了,就是你害的。」

    周氏的身子一震,一時間竟然沒說話反駁,也不知道是被連葉兒眼睛裡刻骨的恨意,還是被趙氏上吊的消息震驚的。

    連蔓兒就忙拉了連葉兒出來,直奔西廂房。

    連守禮幾步就跑進了西廂房,嘴裡叫著,「孩子他娘,葉兒他娘。」

    「在這屋那。」張氏聽見了,忙在屋裡叫道。

    連守禮忙就掀門簾闖了進去。

    屋裡,趙氏雖然洗過了臉,但是眼圈紅紅的,還是不住地在掉眼淚,張氏與她面對面坐著,正在拿話開解她。

    「孩子他娘,你、你沒有……」連守禮站在那,呆呆地看著趙氏。

    「我沒有啥?」趙氏不解。

    「他三伯,你咋臉都白了,出了那麼些汗,咋地啦?」張氏看見連守禮一張臉煞白,嚇了一跳,就問道。

    「蔓兒咋說、咋說……」連守禮驚魂稍定,抬手抹了一把額頭冒出的冷汗。

    「蔓兒她說啥了?」張氏就問。

    這個時候,連蔓兒已經帶著連葉兒回來了。

    「三伯,對不住啊。」連蔓兒忙笑著道,「我要不那麼說,你那巴掌肯定就落葉兒身上了。」

    「是假的?可嚇死我了。」連守禮一屁股在炕沿上坐了,老實地道。他是真的被嚇到了,現在腿都是軟的。

    「蔓兒,你到底說啥了?」張氏就問連蔓兒。

    「我,我說、三伯娘上吊了。」連蔓兒看見連守禮這樣,就有些不好意思。

    「你這孩子,這話是隨便說的嗎?三個,三嫂,蔓兒小孩子家說話沒個輕重,你們可別往心裡去。」張氏連忙道歉,也為連蔓兒描補。

    「蔓兒姐是為了我們好。」連葉兒早就撲在趙氏的懷裡,這個時候就抬起頭來抽泣著道。

    「我也是沒法子,」連蔓兒道。周氏這次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連守禮打連葉兒為她出氣,從而立威。而連守禮太老實,如果用不痛不癢的藉口,根本解不開那個僵局。

    「……正好嚇唬嚇唬我奶。」連蔓兒又道。

    有事沒事地欺負欺負兒媳婦是一回事,真把兒媳婦逼死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方才周氏聽到趙氏上吊了時的表情,就證明連蔓兒想的沒有錯。

    「多虧了蔓兒機靈。」連守禮這個時候也想明白過來,憨厚地笑了。

    「今天的事,是我們連累了你們。」張氏就道。

    「啥連累不連累的,都不是外人。」連守禮就道。

    「不關你們的事,是娘嫌棄我……」趙氏又哭著道。 「我這肚子不爭氣,我也想生兒子……」

    「三嫂,快別哭了。」張氏就勸趙氏。

    「娘還是想休了我。」趙氏哭道,「四弟妹,我心裡的苦,我娘家那我也回不去,我可咋辦啊……」

    趙氏的親娘早就過世了,他爹後來娶了一個填房。趙氏的繼母帶來一個閨女,後來又生了一個兒子。前兩年,趙氏的爹也過世了,繼母對趙氏不過是個面子情,平常都不來往的。趙氏等於沒有娘家,卻又不在三不出之列。

    趙氏的心病很簡單,因為沒有生兒子,沒有底氣,怕被休了,無處可去。

    「娘也就說說,爹不會答應的。」連守禮道。

    「他三伯,這事得看你。」張氏就道。

    「都這麼些年了,沒兒子就沒兒子,我認了。咱不過的挺好的嗎,你還怕啥。」連守禮道。

    「三伯娘,你看,三伯待你好,你們還有葉兒,不是挺好的日子嗎,奶的那些話,你就它似乎耳邊風。」

    ………………

    「她也學會鬧騰了,還上吊。」

    上房裡,周氏坐在炕上氣憤憤地道。

    嘴上這麼說,周氏心裡卻沒底。這件事,若是換了何氏,周氏肯定不會相信。但是趙氏,就不一樣了。趙氏歷來老實,這麼些年,遇到委屈就是忍,最多就是哭一哭,從來不會鬧,更不用說上吊尋死了。周氏自己很清楚,那些總是將死總掛在嘴邊的人,是不會真的去尋死的,可趙氏這樣那個的人,卻很可能一聲不吭地真的上了吊。

    「秀兒,「周氏招呼連秀兒,「你去看看,你三嫂到底是咋啦。」

    …………

    西廂房,大家都在安慰趙氏。

    「老姑,你過來幹啥?」窗子外,小七突然大聲道。

    是連秀兒過來啦了,她過來幹嘛?

    連蔓兒腦中靈光一閃,忙走到趙氏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三伯娘,你快躺下。」

    「幹啥,蔓兒?」趙氏看著連蔓兒,不明白她要幹啥。

    連蔓兒不由分說,就扶趙氏躺在了炕上。

    「噓,別說話。」連蔓兒趕忙道,又扯了一把連葉兒,「葉兒,你哭,哭的越大聲越好。」

    這個機會難道,要好好嚇唬嚇唬周氏,讓她以後再不敢說休趙氏的話。連蔓兒就在連葉兒耳邊飛快地囑咐了兩句。

    連葉兒的眼睛立刻亮了,衝著連蔓兒重重地點了點頭,就真的撲在趙氏身上,大哭了起來。

    「娘,娘,你別丟下我。」

    「三伯,你不想三伯娘被休,就得先聽我的。」連蔓兒又對連守禮道。

    連蔓兒這邊剛佈置完,連秀兒就挑簾子從外面走了進來,小七也緊跟著進來了,還對連蔓兒眨了眨眼睛。

    「三嫂咋地啦,娘找她說話。」連秀兒的臉色黑黑的。

    沒人搭理連秀兒,大家都圍著趙氏。

    「孩子他娘,你咋這麼想不開。」連守禮抱著頭,蹲在地下。

    趙氏真的尋死了?

    連秀兒就往前走了兩步,因為連葉兒撲在趙氏的身上,張氏和連蔓兒又擋著她,她看不到趙氏的臉,只能看見趙氏直挺挺地躺在那,好像是真的沒了氣。

    趙氏是真的死了,要不然那麼老實的連守禮不會是那個樣子,還有連葉兒那哭,也絕不是假裝的。

    「小七,你快叫爹他們來幫忙。」連蔓兒就喊小七。

    連秀兒就有些慌了,她也不說話,忙轉身往上房去給周氏報信。

    趙氏有些僵硬地躺在那,喃喃地道:「這、這樣好嗎?」

    上房裡,周氏聽了連秀兒的話,

    「秀兒,你看清楚了?」周氏就問連秀兒。

    「娘,三嫂躺在那一動不動,我看是沒氣了。」連秀兒就道。

    「真、真的死了?」周氏聽完連秀兒的話,頓時覺得脊樑骨上往外冒冷氣。

    「我的那個天那。」周氏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後面倒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0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2:04 PM 編輯

第九十二章 鬥法

    大家都在西廂房裡說話,就聽見連秀兒跑到院子裡,大聲地招呼人。

    「人那,人都哪去了。」連秀兒先就跑到東廂房去了,今天是青陽鎮的集日,連守義和何氏都去趕集了,二房裡的幾個半大小子都不是在家裡能呆得住的,也都不知道跑去了哪裡,只有連芽兒,因為小腳,自己一個在炕上坐著。

    「老姑,啥事?」連芽兒見連秀兒來了,就問了一句。

    「你不頂用。」連秀兒看見只有連芽兒,又忙跑出來,「四哥、三哥,你們還不趕緊來,娘、娘厥過去了。」

    連秀兒在外面喊。

    周氏厥過去了?

    連守禮和連守信都馬上站了起來,趙氏和張氏也要起身。

    「等等。」連蔓兒趕忙道。

    周氏經常適時地「厥過去」、「暈過去」、「背過氣去」,那時候不管是什麼事,不管誰對誰錯,為了讓周氏能活轉過來,大家都要聽周氏的。周氏這次厥過去,是因為以為趙氏上吊死了,害怕才厥過去的,還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比如說博取同情、逃避責罰?又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吧。

    一個是婆婆,一個是兒媳婦,兒媳婦被婆婆罵了之後,上吊死了,可是婆婆在這個時候突然也不行了。連蔓兒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樣,但是在他們家,連守禮是有名的孝順、老實,在周氏面前不敢說一個不字,連葉兒不過是個孩子。那誰還會去認真追究周氏的責任呢。

    「奶她,真厥過去了?」連蔓兒問。

    「你奶這是老病根。」張氏就說了一句。

    連守信馬上扭頭瞧了張氏一眼,大家都知道周氏的脾氣。可周氏畢竟是他親娘,張氏這句話是實話,張氏的口氣也很正常,但是連守信就是不能不疑心,張氏的話裡含著譏諷。

    「看啥,我說的不對。」張氏就道。

    「對。」連守信馬上道。

    連秀兒在外面又喊了一聲,腳步聲往西廂房裡來了。

    「爹、娘咱們去看看我奶,看到底是真厥過去了不是。」連蔓兒想了想,就道:「三伯和三伯娘先在屋裡呆著。」

    如果周氏是假病,現在連守禮去上房,肯定被周氏問出破綻來,如果趙氏寸不住勁,也跟了過去,那剛才的所謂上吊豈不是白費了力氣。

    連蔓兒就想起張氏說的那句話:「你奶不是一般人。」

    「三哥,就這麼辦,要是娘真有事,我再來叫你。」連守信就對連守禮道。

    「行。」連守禮點頭道。大家都是為了他們著想,他們不傻,當然明白。

    張氏和連守信就忙出了西廂房。

    「秀兒,娘咋地拉,咱快點去看看。」連守信出門正迎上連秀兒。

    連秀兒看見只有張氏和連守信,不見趙氏和連守禮,就問,「三哥和三嫂那。」

    「你三嫂,你剛才不是看見了嗎?」連守信說了一句。

    「三嫂真、真的?」連秀兒說話就有些結巴了。

    「咱先去看娘吧。」連守信就道,領頭往上房去了。

    張氏跟在連守信後面,連守信一走,就剩下她和連秀兒面對面了。張氏養身子期間,連秀兒一次都沒來看過。這還是那件事情發生後,兩個人第一次單獨的碰上。

    連秀兒緊抿著嘴,眼神避開張氏的眼神。張氏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最後還是連秀兒一扭身,先在前頭走了。

    西廂房裡,連蔓兒沒有立刻跟張氏去上房。

    「葉兒,你知道爺去哪串門了?」連蔓兒問連葉兒。

    「應該是去大姨奶家了。」連葉兒道。

    「葉兒,我跟你說,你得去把爺找回來。」連蔓兒將連葉兒拉到一邊,小聲地道,「你知道,該跟爺說啥不。」

    連葉兒想了想,「我就告訴爺,奶罵我娘,要休了我娘,我娘就、嗯,就上吊,然後……」

    「然後就被我娘給救了。」連蔓兒道。

    既然周氏用裝病大法,那麼他們就請出唯一能剋制周氏的連老爺子。

    「不用說奶厥過去了。」連蔓兒又囑咐連葉兒,先不說周氏是不是真的病了,讓連葉兒趕快去找連老爺子,還是為了先讓連老爺子聽聽連葉兒的「一面之詞」。

    「葉兒,全靠你了,這次要是做好了,你們三口人以後的日子就好過多了。」連蔓兒道。

    「嗯。」連葉兒重重地點頭。

    「我讓四哥陪你一起去吧。」連蔓兒就想讓四郎陪著連葉兒出門。

    「不,我自己能行。」連葉兒搖了搖頭道。她爹娘就她一個閨女,她要強大起來,甚至比兒子還要強,出門就要人陪怎麼行。

    「好吧。」連蔓兒看連葉兒這麼倔強,就不再說什麼。這周圍民風還算頗為淳樸,又是大白天,都在一個村子裡,應該是沒什麼危險的。

    看著連葉兒出了門,連蔓兒這才到上房來。

    上房裡,周氏躺在炕上,兩眼緊閉,似乎是昏迷不醒了。連秀兒坐在周氏身邊,握著周氏的手,呆呆地不說話。連守信和張氏、古氏、還有蔣氏抱著都站在炕下,連聲地呼喚,周氏絲毫反應也沒有。

    這次的病,難道是真的?

    大家都有些束手無策。

    「娘這麼半天都不醒,我還是趕緊去請郎中吧。」連守信就道。

    「三哥那,咋還不來,他不是娘的兒子?」連秀兒就道。

    剛才周氏和連秀兒商量過了,連秀兒是認為趙氏真的上吊死了,周氏就有懷疑,不過她只是認為趙氏沒有死,也相信趙氏是真的尋死過了。

    這事情就有些不好辦,周氏就和連秀兒商量了,還是用老法子,只要能將連守禮騙到上房來,或者更好,趙氏也跟來了,那麼這件事情就算解決了。而且,她又會重新站了上風。

    「爹,你沒試試掐人中,郎中說,這招對厥過去的人可管用了。」連蔓兒沒搭理連秀兒,而是對連守通道。在連葉兒帶著連老爺子回來之前,她得先「救「醒周氏。

    「掐人中?」

    「我試過了,沒用的。」連秀兒連忙道。使勁掐人中,是很疼的。

    看來這病肯定是假的了,連秀兒的表現太急切。連蔓兒的眼角瞥見炕上放著的針線笸籮,心中就是一動,伸手到笸籮裡,取出納鞋底子用的最大號的針來。

    「掐人中要是不管用,用針紮腳心,保管管用。」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0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2:05 P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妙計

    連蔓兒說完用針扎腳心管用的話,目光就一直盯著周氏。說起來周氏也很難得,身子竟然一動都不動。連蔓兒暗笑,周氏的身子沒有動,但是眼睛在眼皮子底下卻還是動了動。其實連蔓兒一直覺得裝昏迷和裝睡覺,都是很有難度的技術活。即便你能控制住身上的每一塊肌肉,保持不動,但是一般人很難管住自己的眼睛。只要心緒稍有波動,眼珠子就很難保持不動。

    連蔓兒拿著針,對準了周氏的腳心。

    「蔓兒,你要幹啥。」連秀兒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連蔓兒用針扎周氏,就急忙喝止。 「你聽誰說用針扎腳心管用,你想害你奶不是。四哥你們也不管管她?」

    「蔓兒……」連守信和張氏同時道。

    「爹、娘,老姑,這可不是我聽隨便啥人說的,是石太醫說的。」連蔓兒舉著針晃了晃,那根針被磨的雪亮,「就是上次請石太醫來家,我不是和石太醫坐的一輛馬車嗎?我就想起奶這個老病根,總也治不好,興許人家石太醫就有法子那。我就跟石太醫說了。」

    「娘,我孝順我奶吧?」連蔓兒說到這,還問張氏。

    「我蔓兒是個孝順的孩子。」張氏馬上道。

    連蔓兒眼角的餘光就瞥見周氏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這次肯定是被氣的。

    「然後,石太醫就告訴我這個法子,說是比啥靈丹妙藥都管用。」連蔓兒又故意裝出猶豫的樣子道,「不過這法子,怕是有點疼。」

    「對啊,蔓兒,這針扎腳上得多疼。咱別用這個法。」連秀兒忙道。

    「針扎老姑腳心上肯定疼,老姑醒著啊。可奶這不暈著嗎,肯定不覺得疼。」連蔓兒就道。

    連秀兒頓時語塞。

    「爹,你幫我按著點,我這就給我奶扎針。」連蔓兒招呼連守信來幫忙。

    「不能扎,你們不能扎。」還沒等連守信有什麼舉動,連秀兒就揮著手,護著周氏,驅趕他們。 「你們這是想幹啥,想害死我娘。」

    「大嫂,你咋不說句話?」連秀兒就像古氏道。

    古氏這些天,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人也變得沉默了起來。她何嘗不知道周氏的脾氣,見連蔓兒這樣,就知道連蔓兒這是要調理周氏,她樂得在旁邊看著。現在連秀兒點了她的名,她就不好再啥也不說了。

    「那個,蔓兒啊,石太醫說的法子好是好,你又不是郎中,這針你來扎,怕是不行吧。」古氏就道。

    「大伯娘你問的對,我當時也想到這了。我就問石太醫,是不是得請郎中給我奶扎針。石太醫說不用,只要在腳心多扎幾針就行,他說這叫做啥離穴不離經。」連蔓兒就道。

    「石太醫說的高深,我也不懂。」古氏就道,似乎是沒詞反駁連蔓兒了。

    古氏心裡算計的很清楚。她剛才說了那句話,算是幫周氏的,就算以後周氏計較起來,她也有的搪塞。

    連秀兒急的臉都漲紅了起來。古氏靠不住,蔣氏是不會出頭說話的,屋裡剩下的都是四房的人,肯定都是一條心。

    「我看你們誰敢動手!」連秀兒就道。

    「老姑,這事不能聽你的。奶這是病,得治。」連蔓兒就道,她估計連葉兒就要回來了,她得快點動手。 「爹、娘,來幫忙,這是給奶治病。奶醒了,要感激咱的。」

    連守信和張氏就往連蔓兒這邊挪了挪。最近她們這個閨女總有些鬼主意,確實是很好用的。

    連蔓兒就偷偷對兩人眨了眨眼睛:我不真扎,我就嚇唬嚇唬她。

    連守信和張氏再也沒有猶豫,就上前來,虛按住周氏。

    「嗯,就是這,石太醫說這裡的肉皮最薄,肉最嫩。」連蔓兒舉著針,瞄著周氏的腳心。 「爹,娘,你們可按住了,我這就扎。奶一醒,我怕她踢著我。」

    連蔓兒提醒連守信和張氏。

    張氏下意識地就在手上用了力,周氏要是用腳踢,要是踢連蔓兒臉上咋辦,她不能讓自己的閨女受傷。

    周氏躺在那,她之所以一直不肯睜開眼睛,是心裡想著連蔓兒不敢真拿針扎她。就算連蔓兒想這麼做,連守信肯定不答應。還有張氏,也不會同意。等她感覺到張氏按在她身上的手真的用了力氣,她心裡頓時慌了。

    就算是她自己的兒子不會讓連蔓兒扎她,但是張氏為什麼不會?就是因為她和連秀兒,張氏剛失去了一個孩子,差點沒命。

    連蔓兒的針還沒落下,周氏就嗷地一嗓子,手腳亂舞地從炕上坐了起來。張氏怕的就是她這樣,早按住了她的腿,連蔓兒又早有準備,閃在了一邊。

    「奶醒了。」連蔓兒拍手笑。

    「你們這是要幹啥,想殺我,老四,你要你母親的命啊。」周氏坐在那,完全沒有裝病被揭穿的尷尬,而是立刻撒潑。

    「奶,我們沒想用針扎你。」連蔓兒就道,「其實石太醫教我的法子,我還沒說全。」

    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連蔓兒故意頓了頓。

    「石太醫後面還有話那,他說,這法子的妙處在於,針不用扎在病人的腳心,只要這一嚇唬,病人肯定醒。」連蔓兒大聲道。

    這分明是說周氏是裝的。

    古氏噗地一聲幾乎要笑出來,她慌忙低下頭遮掩,蔣氏則是比她更早地垂了頭。

    「奶醒了,都是我的功勞。」連蔓兒就將針放回笸籮裡。

    連秀兒目瞪口呆,周氏又羞又氣,指著連蔓兒說不出話來。

    「奶醒了,有精神罵人了,我得趕緊走了。」連蔓兒就笑著扭身要走,剛掀開門簾,就見連老爺子和連葉兒回來了。

    「爺回來了。」連蔓兒忙替連老爺子掀著門簾。

    周氏坐在炕上,聽見連老爺子回來了,就沒了罵人的心思。趙氏的事情她還沒擺平,連老爺子現在回來,她沒法交代。等她看到連葉兒跟在連老爺子身後,臉就完全黑了下來。

    連老爺子的臉也很陰沉。

    「是你說,要休了老三媳婦?」連老爺子沉聲問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1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12:06 PM 編輯

第九十四章 閨女不能打

    大家知道連老爺子這是要訓斥周氏,她們作為小輩的人留在屋裡未免尷尬,因此就一個個的退了出來。連秀兒自恃是老閨女,就沒有動。連葉兒站在連老爺子身邊,也沒有離開。連蔓兒不好留下來,也跟著連守信和張氏出了門,不過她一轉身,就趴在門口,打算偷聽。

    張氏走了兩步,沒看見連蔓兒跟過來,一回頭,就看見連蔓兒將小身子趴在門口,還用手將門簾掀開了一角,正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朝裡面看那。張氏想要拉連蔓兒離開,想了想,又覺得連蔓兒肯定不想走,就作罷了。

    連蔓兒從門簾縫隙裡往屋裡看,連老爺子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周氏和連秀兒緊挨著坐在那,周氏將脊背挺的直直的,臉上的表情也很僵硬。

    這樣沉默了一會,連老爺子才又開口。

    「你說你,你都多大年紀了,隔三差五地,你就整這麼一齣。你咋就不嫌個磕磣。」連老爺子對周氏道。

    「我磕磣啥,都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哪個是讓人省心的,我要不這樣,他們還不掀翻了天。」周氏在言語上是從來不肯吃虧的。

    「我看這個家,就你不省心。你就說說今天的事,那是多大的事,你就鬧騰成這樣?」連老爺子拿旱煙袋指著周氏道。

    「我咋鬧騰了,你咋不說老三媳婦尋死覓活地,誰家做媳婦的,不被婆婆說幾句,就她那麼金貴。行,一會我去給她賠禮,我給她磕頭。」周氏惡狠狠地道。她看見連葉兒陪著連老爺子回來,連老爺子進門第一句話,就問她是不是說要休了趙氏。周氏就知道,連葉兒肯定是向連老爺子告狀了,因此她不用連老爺子詢問,就把事情說了出來,打算強詞奪理。

    「你還有臉說。」連老爺子就怒了,「你那都是因為啥事。那韭菜不是你不要了的,給老四家咋啦。老四不是你生的?老三媳婦幫老四家幹活,她耽誤了自己的活沒有?分了家,他們就不是兄弟啦?你好好想想,你還是做娘的那,他們兄弟越生分,你就越高興?」

    「你別編排我,我啥時候讓他們生分了?」周氏辯解道。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你就等著孩子們都寒了心,你就好了?」連老爺子又是生氣又是無奈。

    「我白養活了他們一場,都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周氏說著就哭了。

    連蔓兒外面瞧著,正覺得論起吵架來,周氏和連老爺子還真是旗鼓相當,就看見周氏突然哭了,而且不是假哭,是真哭。

    周氏真的傷心了是因為她覺得兒子們都被媳婦們給教壞了,對她不孝順了,不和她一條心了。在她心裡,她的兒子就要對她俯首帖耳,她說啥是啥,要不然,那就是不孝順,就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連蔓兒暗暗嘆氣,周氏這真是沒治了。這樣的婆婆,不論放到什麼年代,跟什麼樣的媳婦都不可能相處的好。作為她的兒子,乾脆就不要娶媳婦好了。

    連老爺子見周氏哭了,有一會也沒說話。

    「你別把話題往別的上扯。我問你,老三媳婦待你咋樣,那是多老實點人,你咋就欺負起她來沒完。那休不休的話,是你該說的嗎。你誠心要逼死她,你那心是咋長的?你讓人家怎麼看我們老連家?」連老爺子一連串地質問道。

    「我那可不就是話趕話嗎。」周氏就道,「要不是……」

    周氏就看了連葉兒一眼,「要不是她氣我,那話我也不能說。」

    「你就歪吧!」連老爺子氣壞了,話題讓周氏一繞,又給繞回去了,「我就不該跟你這個老娘們講道理。」

    連老爺子站起身來,拿煙袋指著周氏。

    「今個,要是葉兒他娘有個好歹,你自己看著辦。……以後,你要是再敢說休葉兒他娘的話,你就先給我滾出連家去。」連老爺子說完,掀門簾就出去了。

    周氏被噎的半天說不上話來。

    連葉兒悶聲不吭地瞧了周氏兩眼,也轉身走了。

    周氏這下更氣了,又開始拍手打掌的哭嚎。這次只有連秀兒在旁邊勸她,再也沒有別人過來。周氏也沒有再犯老病暈過去,而是嚎了一會,就漸漸止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連蔓兒那個「妙方」的功效,周氏在之後相當長的時間內,都沒有再犯過病。

    這邊,連蔓兒就和連葉兒回了西廂房,將連老爺子說的話學說給大家聽。

    「三嫂,你以後就儘管把心放在肚子裡吧。」張氏就笑著對趙氏道。

    「以前爹就說過,你還總擔心。」連守禮也道。

    「我,咋能不擔心那。」趙氏就嘆氣,沒有兒子,她始終覺得她在連家的地位不穩,隨時都可能被掃地出門。

    「三伯娘,你還有葉兒啊,不是說閨女是娘的小棉襖,你好好待葉兒,以後有她,你有啥可怕的。」連蔓兒就道。

    「葉兒是好孩子,跟我吃了不少苦。」趙氏就道。

    「三伯娘,你就少讓葉兒吃點苦唄。」連蔓兒道。

    趙氏依舊嘆氣。

    連蔓兒就看了趙氏和連守禮一眼。這對夫妻都是老實巴交的人,可是連蔓兒對他們有些不喜,就是因為他們對連葉兒的態度。

    也不是說這兩口子虐待連葉兒,或者說對連葉兒不好。而是他們都在想著沒能擁有的兒子,對眼前的女兒就忽視了,甚至是無意中,讓連葉兒對自己的性別有了負罪感。

    這是一種很愚蠢的做法,結果是一家三口最後誰都不會幸福。

    沒有兒子,就應該更加珍惜、善待閨女。剛才連守禮卻被周氏逼的要打連葉兒。

    連蔓兒決定再幫連葉兒一把。

    「爹,」連蔓兒就扯了扯連守信的衣襟,「閨女不能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4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1:36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閨女和兒子

    「啊?」連守信低頭看連蔓兒,他有點不明白連蔓兒的意思。他和張氏都沒打過孩子,就連五郎和小七兩個男孩子都沒打過,更是沒有動過連蔓兒和連枝兒一根指頭。 「蔓兒,爹可從沒打過你啊。」

    自家的閨女心疼還來不及,怎麼會動手打那。

    連蔓兒就微微撅起嘴,用手指指了指連守禮和連葉兒。

    「爹,你勸三伯和三伯娘,以後都別打葉兒唄。」連蔓兒就湊在連守信耳邊,裝作壓低聲音道,卻故意讓連守禮和趙氏能聽見她的話。

    「哦。」連守信這才明白過來。

    「我們倆也不打孩子。」連守禮就道,「今天這事,我是被逼的沒法子了。」

    用打孩子的方法去討好周氏?連蔓兒很是不以為然。她記得似乎是二十四孝的故事裡面,有這樣一樁孝子和孝婦的故事。兩夫妻為了能夠更好地孝順老人,覺得小兒子是個累贅,吃了本來他們能夠用來更好地供養老人的糧食,因此,這兩夫妻決定將小兒子活埋了。

    結果被人看見,那個倒楣的孩子被救下來了,兩夫妻被人稱讚是至孝,從此美名萬古流芳。

    連蔓兒記得她當初看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心中的憤怒,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甚至腦補那兩夫妻是腹黑,是假裝埋孩子,故意讓人看見,也不願意相信有這樣愚蠢和狠心的爹娘。

    「沒法子,也不能打葉兒啊,葉兒可是你們唯一的孩子。」連蔓兒就道。

    連守禮和趙氏都不言語了。

    「我知道爹不是真心要打我。」連葉兒就小聲地道。

    「三哥,這事我確實要勸你兩句。葉兒比蔓兒小了一些,也十歲了吧。姑娘家,臉皮都薄。就是她做錯了,有話也要好好說,可不好再打了。」連守信就對連守禮道。

    連守信是真的這麼想的,他和張氏在教育孩子方面,都是溫和派,喜歡講道理,從來不會動手。當然,幾個孩子也都通情達理,不讓人操心。

    「嗯。」連守禮就點了點頭,答應了。

    「今天還是葉兒去找了爺回來,是多虧她,爺才給三伯娘做主那。葉兒可是大功臣,一點不比個兒子差。」連蔓兒就笑著道。

    趙氏就抬手摸了摸連葉兒的頭。

    「葉兒是好孩子。」

    「三伯,三伯娘,你們以後有什麼打算?」連蔓兒見話說到這,就問連守禮和趙氏。

    「以後、打算?」

    連蔓兒就看了一眼連守信和張氏,然後就爬到炕上,在張氏身邊坐下了。

    「三伯,三伯娘,你們現在就葉兒一個孩子,你們以後不得全靠葉兒嗎?」連蔓兒繼續提點連守禮夫妻。

    「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也許三伯和三伯娘以後會有兒子,可現在,你們總的多打算打算吧。三伯娘總是擔驚受怕,不就是怕以後沒依靠嗎?」連蔓兒見這兩夫妻還不明白,只得又說了一句。

    「這個……」連守禮和趙氏對視了一眼,兩夫妻的眼睛就轉到小七身上。

    「要我說,可以給葉兒招贅啊。」張氏忙道。她是做母親的,在某些問題上是相當的敏銳。

    連守禮和趙氏的眼神就有些黯然。

    喂,你們都在想什麼啊,不是入贅就是過繼的,思路就不能再開闊點?連蔓兒見他們這樣,不由得撫額。

    「三伯,三伯娘,要我說,你們就該把葉兒當兒子養。」連蔓兒乾脆明說了。

    「把葉兒當兒子養?」趙氏回味著這句話。

    「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張氏想了想就道,「我聽我爹說過,是我們鄰村的,就有一戶這樣的人家,老兩口也就一個閨女。女閨女從小性子就是有名的潑辣,可人不錯。她就跟人說,她爹娘就她一個,要靠著她頂門立戶,她不厲害點不行。那閨女可能乾了,家裡家外一把手,後來招了個上門女婿,是個小手藝人,小兩口日子過的越來越好,生的第一個兒子,跟那閨女的姓那。」

    連蔓兒就跟著點頭,雖然又提到招贅上去了,但是起碼前半段話正合她的心意。連葉兒更是聽張氏的話聽的入了神,眼睛中露出嚮往的表情。

    「這事,我以前沒敢想過。」趙氏就說道,話裡的意思就是說她是讚成這個法子的。

    連守禮沒有立刻說話,顯然是在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連蔓兒知道,這對於連守禮夫妻來說,是個大問題,他們需要時間去仔細考慮。她相信,他們會想清楚的。只要這個問題想清楚了,趙氏就不用再在周氏跟前低聲下氣。連葉兒會獲得更多的關注。這一家三口都是勤快人,日子怎麼會過不好那。

    …………

    晚飯是張氏親自掌勺,這一個月來,都是孩子伺候她,張氏心中又是熨帖又是心疼,因此格外下功夫,一葉豬肝被她清洗了好幾遍,用刀切成薄薄的片,再用鹽、生薑、花椒等幾樣調料醃上。然後,就將大鍋燒熱,加少許油,撒入蔥花、蒜瓣、大料,大醬,將鍋爆香,再將洗淨的排骨到進入翻炒(排骨是連蔓兒讓肉舖的人切好了的),等排骨變了色,就又加入切好的豆角和茄子,又翻炒了一會,加入足量的水,又將做好的兩和麵的饅頭裝入蒸籠內,放進大鍋裡,然後蓋上鍋蓋,開始燒火。

    連蔓兒本來是想做糖醋排骨的,但是鄉村人家,一般的時候很少炒菜,而是飯菜一鍋熟,就像張氏這樣做。等這鍋菜熟了,再做一個溜肝尖,就是打牙祭了。這一個大院住著,不好太過扎眼。

    等一鍋燉燉菜和饅頭熟了,都用大盆盛出來,張氏炒菜,不用別人燒火,她自己一個人就行,張氏添柴、刷鍋,倒油,炒菜,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張氏將灶裡的火燒的旺旺的,薄薄的肝片只在鐵鏟下翻了幾個滾,就變了顏色,溜肝尖裡用了尖椒做配菜,盛出來的時候,真是色香味俱全。

    打牙祭的飯菜,當然是要給連老爺子送的。連蔓兒就端著大碗到上房來,上房裡也已經擺上了桌子,正要開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4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4:32 P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張氏的逆鱗

    何氏攔住連蔓兒,一雙眼睛卻不在連蔓兒身上,而是在連蔓兒端著的碗上面。

    「蔓兒,你這碗裡是啥。俺聞見滿院子的香味,是燉肉吧。」何氏問道,就伸出手要掀開碗上扣著的那個碗。

    連蔓兒一側身躲開了。

    「爺,我給你送菜來了。」連蔓兒特意叫的大聲了一些。

    「哎。」連老爺子在屋裡答應了一聲。

    「二伯娘,是燉了點骨頭。」連蔓兒就對著何氏笑了笑,掀門簾進屋,將碗放在連老爺子的桌子上。

    「……今天趕集賣花生,買了點肉骨頭,燉的菜,還炒了點肝片,這還有雜麵的饅頭,爹和娘,讓我端來給爺和奶嚐嚐。」連蔓兒對連老爺子笑著道。

    「好,好。」連老爺子就點頭。

    連蔓兒從上房出來,回到西廂房裡。

    「菜都給你爺端過去了,快上炕,咱也吃飯吧。」張氏已經將飯桌佈置妥當,一家子都脫鞋上了炕,圍坐在桌子邊,開始吃飯。

    「……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吃了一回排骨那。」連守信就感慨地道。

    「就那麼幾塊,燉了兩大盆的酸菜,一人還分不到一塊。」張氏點頭道。

    連蔓兒想起她剛來的時候,小七見到肉的樣子,就替他們心酸。

    「咱快點吃,我看著二伯娘的意思,一會肯定要過來。」連蔓兒就道。

    「葉兒說,咱上兩次給爺送菜,二伯娘吃半道飯,就要下桌。她可是吃飯最親的,啥時候不是一直吃到最後,那就是想上咱家來,撈點吃的。葉兒說,爺看見了,說她,讓她好好吃飯,別想用不著的。」連枝兒道。

    「這次可是排骨,我看爺不一定能攔得住。」

    幾個孩子相互看了一眼,都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不是他們小氣,而是何氏就不是個知道客氣的人,不管有多少東西,也不夠她吃的。

    果然,連蔓兒這裡一塊排骨還啃了一半,外面的門就響了。

    「老四媳婦,你們咋還插著門吃飯那?」何氏的聲音在門外道。

    「蔓兒,你把門插上了?」張氏就小聲地問。

    連蔓兒將嘴裡的排骨啃乾淨了,拿出帕子來摸了摸嘴,然後點了點頭。她猜到何氏會過來,自然就把門插上了。

    「咋地這大白天地,你們還不讓俺進門啦。」何氏在外面拍門道。

    「他二伯娘,你等等,這就給你開門。」

    娘幾個就將桌子上收拾了收拾,連蔓兒這才從炕上下來,去給何氏開門。

    「咋大白天還插門?」何氏邁腿進來,就數落連蔓兒,「你們還幹啥事,怕人看見?」

    「二伯娘,你這是咋說話那。咱院裡有耗子那,專門偷吃偷喝的。我們外屋放了一罈子油,怕沒人看著,耗子進來偷吃,就把門插了。」連蔓兒就笑瞇瞇地道,然後,又故意道,「哎呦,剛才就有隻大肥耗子,趁我開門的時候進來了!」

    「俺咋沒看見那。」何氏說著話,就急忙往裡屋走,也不知道她是沒聽出來連蔓兒說她是耗子,還是聽出來了,心裡惦記著吃著,顧不上理會。

    何氏幾步就進了屋,就看見張氏和連枝兒正在收拾桌子,桌子上連快骨頭都沒有。

    「這是防著俺那。」何氏不高興地小聲咕噥道。

    「二嫂,吃晚飯了,正好我們也吃完了,快坐吧。」張氏讓五郎將飯桌搬了出去,就讓何氏坐。

    「二嫂,你坐著。」連守信就和何氏打了個招呼,出去串門去了。

    「老四媳婦,你們這日子可是越過越好了。」何氏聞著屋子裡還沒散盡的肉香味,說話的語氣就酸溜溜地,「看看俺們可多可憐,成天吃糠咽菜地,你幾個侄子,饞肉饞的啊,晚上睡覺都咬自己個那。」

    「二嫂,你們好日子在後頭那。等他大伯做官了,你們就都成了官家的人,不像我們,這輩子也就土裡刨食。」張氏想了想,就道。

    何氏就撇了撇嘴。

    「那可得猴年馬月那。」何氏說道這,就往張氏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花兒那丫頭傷了腿,說是好了,俺看著可懸,怕是留了疤了。宋家那門婚事,俺看著要黃。」

    「不會吧。」張氏往旁邊挪了挪,避開何氏噴出的吐沫星子,「這婚期馬上不就到了嗎,那邊也沒說啥。繼祖媳婦可和我說,花兒的腿上沒留疤。……這事,關係可不小,咱不能亂說。」

    「俺還能不知道。」何氏就道。這件事,連守仁和古氏都曾找過連守義和她。她也明白,連花兒的婚事關係到連守仁的前程,連守仁的前程,又關係到他們一家子的將來。 「俺也就跟你說說,別人俺能告訴她。」

    連蔓兒和連枝兒洗完了碗,從外面進來,就聽見何氏的這句話。連蔓兒心中就想,何氏雖然這麼說,只怕她管不住自己的嘴。

    「蔓兒,你們今天去集上賣花生了?」何氏就問連蔓兒。

    「是啊。」連蔓兒答道。

    「哎呦……」何氏就哎呦了一聲,一雙眼睛在連枝兒的身上打轉,「還別說,咱枝兒這些天水靈多了。」

    連蔓兒有些奇怪,何氏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

    張氏也端詳著連枝兒,點了點頭,她也覺得連枝兒最近臉色和頭髮都好了許多,心裡就很高興。

    「我枝兒也十四歲了。」張氏嘆道。十四歲,再過幾年就要出閣了,張氏猛然警醒,她這些年,為了那賢良淑德四個字,竟然疏忽了自己的大女兒。

    「枝兒這模樣,細看還真是招人,怪不得賣個花生,都有那有錢的少爺往咱枝兒身上湊那。」何氏就呵呵地笑道。

    「他二伯娘,你說啥?」張氏將目光從連枝兒身上收回來,正視著何氏問道。

    「我說咱枝兒招人唄,你還不知道,今天集上,咱枝兒招了個有錢的少……」何氏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臉上已經挨了張氏一巴掌。

    「你、你咋打人?」何氏一手摀住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張氏。

    張氏瞪圓了眼睛,一把就揪住了何氏的頭髮。

    「我打你咋啦,我還要撕你的嘴。」

    連蔓兒和連枝兒在一邊都呆住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5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5:09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相看

    張氏一手抓著何氏的頭髮,另一隻手又一巴掌扇在何氏的臉上,將何氏打的往旁邊趔趄了一下,若不是張氏還抓著何氏的頭髮,何氏就要摔倒了。

    連蔓兒在旁邊就有點驚呆了。

    張氏平時待人寬和,就是被人用言語刺到了,她一般也會選擇忍耐。今天才和何氏說了沒兩句話,就動起手來了?這還是那個溫柔的包子張氏嗎?

    張氏怒目圓睜的樣子,竟然相當的有氣勢。

    何氏似乎被張氏給鎮住了,想要掙紮,卻被張氏抓住了頭髮,佔了先機。她就伸出手來,要往張氏臉上抓。

    連蔓兒忙跑過去。

    「二伯娘,你別欺負我娘。」連蔓兒死死抱住了何氏的一條胳膊。連枝兒跑過來,抱住了何氏的另一條胳膊。

    何氏本來就不是張氏的對手,現在又來了兩個拉偏手的,她就更沒機會了。

    「哎呦,來人啊,要打死人啦。」何氏就嚎了起來。

    「你給我住嘴,你再嚎,我還打你。」張氏虎著臉道。

    何氏見張氏突然像是變了個人,看著她的眼神陰森森地,她就有些心虛。

    「老四媳婦,俺還是你嫂子不。你是吃了槍藥了,啥也不說,你就動手打俺。」何氏被張氏母女三個制住了,說話的語氣就軟和下來。

    「你自己說啥了你自己不知道?」張氏氣的聲調都有些變了,「我告訴你說,你平時咋樣,我不管你。你要是再敢壞我閨女的名聲,我就撕爛你的嘴。」

    明明是無賴欺負人,連枝兒毫髮未損,可剛才在何氏嘴裡,卻說的好像是連枝兒招引男人似地。張氏怎麼能不生氣,閨女家,最重要的就是個貞潔的名聲。

    張氏從小的家境在鄉村人家中,算是極為優越的。她因此對物質的東西並不太在意,反而更看重名譽這些精神上的東西。這也是為什麼她能做這些年的包子,還做的比較開心的原因。

    多幹點活,少一些衣食,凡事退讓,為了一家的和睦,張氏是願意這麼做的。但是她絕不能容忍別人汙衊她的品行。上一次被周氏指責偷雞蛋,張氏很受傷,就是這個緣故。而相比起自己的品德被質疑,更讓張氏無法容忍的是,有人往她的孩子身上潑污水。

    這就是她的底線,她的逆鱗。

    被觸到了逆鱗的張氏,爆發了她身上屬於張青山的那部分山裡漢子能鬥虎狼的彪悍和血性,用最兇悍的方式給予何氏反擊。

    何氏平時說話就愛牽三扯四,今天是想來撈幾塊肉吃,又沒吃到,心裡有了些酸氣,剛才說話是故意想埋汰連枝兒的。她以為張氏不敢說什麼,誰知道張氏上來就給了她倆嘴巴子。她知道自己理虧,又見張氏這麼兇悍,心裡就怕了。

    「俺、俺沒說啥。」何氏磕磕巴巴地道。

    「你說什麼招不招的?那是啥好話?你自己也是女人,你也還有個閨女。我幾個孩子上集賣花生,有不要臉的想搶,讓我幾個孩子給打跑了,就是這麼回事。你聽清楚了沒有?」

    「俺是有口無心,枝兒是俺親侄女那,俺咋會壞她的名聲。」何氏就陪笑道,「老四媳婦,你放開俺,俺頭髮都被你給薅掉了。」

    張氏見何氏服軟,這才放開了抓著何氏頭髮的手,隨手將手心的一把頭髮扔在了地下。

    「她二伯娘,我話也不跟你多說。你就給我記好了,要是我再聽到啥不中聽的話,到時候你可別怪我不認得你是誰。」張氏沉著臉道。

    「俺肯定啥也不說了。」何氏摸摸自己發疼的頭皮,灰溜溜地走了。

    「娘。」連枝兒就靠到張氏身邊,她才知道張氏原來是這麼維護她的。

    「我枝兒都快長成大姑娘了,娘這些年,對不住你。」張氏摸著連枝兒的背,緩緩地道。

    「娘,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心裡是疼我的。」連枝兒就道。

    「娘,「連蔓兒道,她沒有想到張氏還有這樣的一面。 「你剛才的樣子,可真威風。」

    張氏緩了這一會,臉上的氣色好了點。她剛才是真氣壞了。

    「哎呀,你倆不知道,娘聽見你二伯娘嘴裡瞎咧咧,氣的腦子都不聽使喚了,嚇著你倆了吧。」張氏就對連枝兒和連蔓兒道。

    兩個孩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娘,你可真厲害。」連蔓兒就道。

    「我是氣壞了。」張氏就道。

    「娘,你這樣挺好的。」連蔓兒就笑。果然是為母則強,為了護著女兒發飆的張氏讓她覺得異常的親切。

    一個院子裡,是沒有秘密的,張氏打了何氏的事,一會的功夫大家就都知道了。

    上房西屋

    「我就知道,她那老實都是裝的。那會打我,下手可狠了。」古氏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

    上房東屋

    周氏和連秀兒先是吃驚,後是沉默。

    「她還越來越有出息了!」周氏沉默了半晌,沒好氣地道。

    第二天一早,張氏起來,先將灶裡的灰掏乾淨,裝在糞箕子裡,到門外去倒掉。她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連秀兒潑完水,端著空盆從門外走回來。兩個人走了個面對面。

    兩個人都站住了。

    連秀兒先是低著頭不說話,一會就抬起頭來,飛快地看了張氏一眼,又將視線移開,並不敢直視張氏。

    「四嫂。」連秀兒低聲叫了一聲。

    張氏愣了一下,才哎地答應了一聲。就是從前沒出事的時候,也是她先招呼連秀兒,連秀兒極少主動和她打招呼的。

    連秀兒就又一低頭,從張氏身邊走了過去。

    張氏倒完了灰回來的時候,還有些愣怔。

    連蔓兒站在院子裡,將剛才的事情都看在眼裡,也跟著張氏走回屋裡。

    「你老姑和我說話了。」張氏進了屋就道。

    「是啊。」連蔓兒笑了笑,「昨天她見面還不理你那。」

    張氏就露出沉思的表情。

    「娘,你是不是在想,老姑為啥突然和你說話了?」連蔓兒就問。

    「我就是想不出來。」張氏道,看著連蔓兒笑吟吟地,就問,「蔓兒,你知道你老姑這是為啥?」

    「娘,你想想你昨天做了啥?」連蔓兒就道。

    「我昨天做了好多事那。」張氏不解。

    「可是有一件事,是你以前從來沒做過的。」連蔓兒就道。

    「蔓兒,你是說我打了你二伯娘那件事。」張氏問,「你老姑,就因為這個和我說話了?」

    張氏無意中立了威,她自己還不知道。

    「老姑害怕你了,娘。」連蔓兒就笑。

    「不能吧,你老姑是害怕我了,才和我說話?」張氏有些不相信。

    「娘,那不是怕,是敬。」連蔓兒就道。

    張氏依舊想不通。

    連蔓兒暗自搖頭,人心的複雜,她也並不能完全說清楚。

    「或許是娘你的巴掌打在二伯娘臉上,老姑就突然開竅了,明白了,知道她以前錯了,心裡愧疚了。」連蔓兒道。

    這次張氏更不信了。

    「你個鬼精靈,你連娘你都忽悠。」

    隔了一個集,連蔓兒又做了二十來斤的蒜香花生,和五郎、小七一起到集上去賣。這次連枝兒沒有來,而是留在了家裡。

    連蔓兒一路豎著耳朵,仔細地聽大家的議論。果然還有好些人在議論那天發生的事,不過都是說沈家惡奴如何如何霸道,結果被家主發現,如何如何嚴懲,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氣的話。大傢夥都沒口子自稱讚沈家治家嚴謹,不護短,說沈家是仁義的世家,是青州府百姓的福氣。

    沈六這次的處置,為沈家贏得了這樣好的聲譽,其他的事情,就被淡化了。

    連蔓兒就放了心。

    他們依舊按著上次那樣,在集上賣花生,這次賣的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把二十斤花生都賣掉了。連蔓兒掂了掂有些壓手的錢袋,和五郎、小七商量該買點什麼東西帶回去。

    「上次在幼恆哥家裡吃的桂花糕不錯,「連蔓兒就道,「好像說是柳條街上那家點心鋪子裡做的,要不咱買點帶回去大家嚐嚐?」

    五郎和小七都點頭。

    三個孩子就往柳條街來,拐進介面,就見路邊有一個小小的茶攤,那家點心鋪子就在茶攤的旁邊。

    「二姐,你看,」小七突然指著旁邊的茶攤讓連蔓兒看,「是二伯娘和二哥。」

    連蔓兒順著小七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茶攤上並沒有多少人,靠路邊的一張桌子邊上坐著三個人,正是何氏和連家二郎連繼宗。何氏的頭髮不知抹了什麼,光溜溜地還發著亮,兩個人都穿著嶄新的衣裳,二郎還穿了一件直綴。在她們身邊,還坐著一個中年的婦人,打扮的極為鮮亮,正是那天去連家說親的王媒婆。

    「二伯娘她們在這是是幹啥?」連蔓兒就想。

    她不想當著何氏的面買點心,那樣何氏肯定要向她們要。連蔓兒就想著一會再來,可心中卻又忍不住好奇。

    這時就看見王媒婆湊在何氏耳邊不知說什麼,何氏連連的點頭,然後,三個人的目光都轉向斜對過一戶人家的後門。

    看這樣子,莫非是相親?連蔓兒突然靈機一動地想到。

    「咱們過去看看。」連蔓兒就拉著小七和五郎一起走近茶攤。

    「你們咋來了?」何氏抬起頭看見了她們,就問道。

    「我們也來趕集啊。二伯娘,二哥,你們在這幹啥咧?」連蔓兒就道。

    「出來了,出來了。」王媒婆低聲地道。

    何氏見現在趕連蔓兒離開已經來不及了,便忙招手讓連蔓兒坐下。

    「都坐下,別吱聲。」何氏道。

    「哦。」連蔓兒點頭,三個孩子就在桌邊坐下……

    被何氏盯著的那扇後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中年的婦人好來一個穿紅掛綠的大姑娘從門裡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母女二人。

    兩個人在門邊停了停,就往茶攤這邊走了過來。

    何氏和連二郎的眼神都盯在那姑娘的身上。

    連蔓兒也仔細地打量那姑娘,看樣子大概在十七八歲左右的年紀,個頭不矮,胸部和臀部非常豐滿,走起路來嬌嬌俏俏地,如同風擺柳葉。等那姑娘走的近了,連蔓兒看清了她的容貌,一張鴨蛋臉,細細彎彎的兩道眉毛。在連蔓兒看來眉眼倒也平常,只是面皮白白淨淨地,為她加分不少。

    果然是來給二郎相看媳婦的。

    連蔓兒就偷偷地去看二郎。二郎的眼睛自打這姑娘一出現,就盯在那姑娘身上沒離開過。

    這樣的相看,多是媒婆在中間安排,二郎和何氏要看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和家裡人也要看二郎。

    二郎有些緊張,脊背挺的直直的,板板整整地坐在那。

    「往那邊挪挪。」媒婆就推五郎,怕五郎擋住了二郎,那姑娘看不清。

    五郎忙將凳子挪到一邊。

    那母女二人慢慢地從茶攤前面走過去,在點心鋪子點停下,買了一包什麼點心,又轉回來,再次經過茶攤。走過二郎面前的時候,那姑娘就微側了臉,瞟了二郎兩眼,眼睛中波光流轉。

    直到那母女兩人走回家去,關上了門,二郎還是滿臉通紅,眼睛盯著那扇門,眼珠子似乎都不會動了。

    「我是說這趙姑娘是個美人坯子,二郎眼界高,看著咋樣?」王媒婆已經將二郎的神態看在眼裡,知道二郎的魂怕是被趙秀娥勾走了,卻又故意問道。

    「二郎,你覺得咋樣?」何氏就問二郎。

    二郎憋了一會,最後就吐出三個字:「我看行。」

    「這事還得王大娘多幫忙說和。」何氏就對王媒婆陪笑道。

    王媒婆就咯咯地笑了兩聲。

    「依我看,趙家姑娘也看上咱們二郎了,這可是難得的姻緣,就是先前說的那事……「

    「這個俺們肯定想辦法。」何氏就道,「他家那嫁妝……「

    「這你就放心吧,你看人家那穿戴打扮,還能虧待了閨女?」

    何氏就開心地笑了。

    原來剛才那個就是趙秀娥,何氏和二郎看來很中意這門婚事,就是不知道那麼多聘禮要從哪出。

    王媒婆說要去趙家打聽信兒,先走了。

    連蔓兒也站起身,眼角餘光瞧見巷子口有個小姑娘慢慢地走過,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連蔓兒心中激靈一下,扭過頭去,那小姑娘已經走過去了,只能看到一點背影。

    「我好像看見朵兒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1:5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5:10 PM 編輯

第九十八章 我不是連朵兒

    「你說你看到了連朵兒?」大家就都扭頭看連蔓兒。

    「嗯。」連蔓兒點頭,「剛才從巷子口走過去了,太像了。」

    「看錯了吧。」何氏就說,「那兩天,這鎮子裡都翻了個個,要是朵兒在這,那不該早就找到了。」

    連蔓兒微微皺了皺眉頭,那個身影雖然穿著不同的衣服,但還是和連朵兒太像了。

    「咱得去看看。」連蔓兒就忙站起來。哪怕是有一分的可能,她也要去確認一下。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流落在外,通常的結局都不會好。即便是認錯了人,白跑一趟,也比以後每次夢醒,想到可能錯過了救連朵兒的機會,心中不安來的要好。

    連蔓兒要去追連朵兒,五郎和小七自然不用說,也跟著起身趕了過來。

    「二伯娘,二郎哥,你們也來啊。」連蔓兒就招呼何氏和二郎。一會要是遇見拐了連朵兒的拐子什麼的,她怕他們幾個孩子應付不了。

    「娘,咱也看看去。」二郎就點頭道。

    這樣何氏和二郎也跟了過來。

    連蔓兒跑到巷子口,往剛才那小姑娘走的方向找尋過去,那小姑娘是一雙小腳,走的並不快,才走到了街角。

    「朵兒,連朵兒。」連蔓兒高聲喊道。

    那小姑娘頓時停下來,扭過頭看見了連蔓兒。

    連蔓兒也看清了她的臉。

    「真的是連朵兒。」連蔓兒喜道。

    連朵兒卻是嚇了一跳的樣子,她並不理會連蔓兒,卻小跑著進了旁邊的一條巷子裡。

    連朵兒看見她們不是驚喜,反而是逃跑這讓連蔓兒很吃驚,連朵兒是怎麼想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咱們快追,不能讓她跑了。」連蔓兒說著話,就向連朵兒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何氏和二郎跟在連蔓兒的後面從巷子裡出來的,也看清了那個小姑娘就是連朵兒。二郎身高腿長,很快就跑在了最前面。

    「二哥,一定要追上啊。」連蔓兒就喊。

    「哎。」二郎一邊答應著,一邊更加快速度追了過去。

    二郎追在前面,連蔓兒、五郎和小七緊隨其後,何氏身子有些沉重,就跟在連蔓兒旁邊跑。

    「哎呦,還以為這丫頭不定是死在哪個河塘子裡了。」何氏一邊跑,還一邊感慨地說道,「沒想到,她就在鎮上。」

    連蔓兒沒吭聲,何氏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討厭。

    進了巷子,又三拐兩拐地,連蔓兒就看見二郎停在了一戶人家的角門外。

    「朵兒那,怎麼不追了?」連蔓兒幾個跑過來,就問二郎。

    「那個真是朵兒嗎?」。二郎就問。

    連蔓兒就有些奇怪,二郎怎麼會這麼問。

    「咱們大傢夥不都看見了嗎,那個不是朵兒還能是誰?」連蔓兒就道。

    二郎抬手摸了摸腦袋。

    「剛才我都追上她了,她跟我說,我認錯人了,她不是連朵兒。」二郎就道,「然後她就進了這個門,還把門插上了。」

    二郎指著身後的門。

    「那就不是連朵兒吧,」何氏就道,「要是的話,咋能不認那。……還真有長的這麼像的人。」

    連蔓兒急的一跺腳。

    「咋就不是連朵兒那,她要不是連朵兒,方才我喊她,她根本就不會回頭。」連蔓兒道。

    「那她後來就跑了,她要是連朵兒,就不應該跑啊。」何氏道。

    連蔓兒想了想,前世她也曾聽說過一些小孩子被拐子拐賣,被人控制去要飯甚至是去做小偷。控制他們的人很殘忍,他們不敢反抗。連朵兒畢竟是十歲的小姑娘,被人控制了,不敢和他們相認也是有可能的。

    「管她是不是,咱都追到這了,非要弄清楚不可。」連蔓兒說就道。

    「剛才她說話聲,還真是像朵兒。」二郎回想著道。

    「這丫頭,狗咬呂洞賓的,咱都追來了,咋就不認咱那。」何氏就道。

    連蔓兒就上前敲門。

    「連朵兒,開門!」連蔓兒喊。

    連蔓兒敲了半天,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是不打算給開門了,不知道裡面的情形是怎樣的,那個控制了連朵兒的拐子是不是就在裡面。

    「二郎哥,你能把這個門砸開不?」連蔓兒就問二郎。

    這門扇不過是用木條釘在一起,看起來並不怎麼厚實的樣子。

    「能是能。」二郎道,「咱也不知道這是誰家,把人家們砸了,人家要不幹咋辦?」

    「那就砸。」連蔓兒道,「那肯定是連朵兒。咱們找了這麼久,這家人能不知道。他們藏著連朵兒,就不是好人,這事說到哪咱都佔理。」

    何氏一想也是這麼回事,也跟著點頭。

    「蔓兒說的對,二郎把門砸了。」

    二郎就後退了兩步,一腳踢在木門上。連蔓兒就聽見木板折裂的聲音,二郎再上前一推,那木門就打開了。

    大家一擁而入,這似乎是某個宅子後面的一條夾道,就在角門右側,靠牆有兩間矮小的房屋,屋子外還晾曬著兩件男人的衣服,顯然是有人居住的。

    連蔓兒左右看了看,就直接朝那小屋走過去,屋門是關著的,連蔓兒推了推沒有推開。

    「朵兒,你在裡面嗎?」。連蔓兒就喊,「你別怕,我們找你來了。你爹和你母親可想你了,你花兒姐那件事,他們都不怪你。你快出來,咱們一起回家吧。」

    屋裡面沒人吭聲。

    「這窗子能推開。」二郎走到窗前,試著推了推,一扇窗戶應聲而開。

    連蔓兒忙走過去,往屋裡面看去。這間應該是裡屋,屋子裡很簡陋,只有靠牆擺著一張木板床,床上放著枕頭被褥等物,還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兩個木箱子,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

    二郎和五郎就從窗戶跳進了屋裡。

    「在這那。」二郎在床的後面發現了連朵兒。

    五郎從裡面將門打開,二郎就抓著連朵兒走了出來。

    「我不認識你,你們滾,你們都滾。」連朵兒一邊掙扎一邊踢打著二郎。

    那說話的聲音,還有動作,是連朵兒無疑了。

    「朵兒,你這是瘋了吧,咱好心好意來找你吶。」何氏仔細打量了連朵兒,就道。

    連蔓兒也覺得連朵兒的表現太過奇怪了,好像她們不是來救她的家人,反而是要害她的仇人似的。

    正在這個時候,就聽見角門那邊有腳步聲響,一個貨郎打扮的人挑著貨擔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顯然是看到門壞了,猜想到出了事,進門就看見了連蔓兒這些人,還有被二郎抓著的不停掙扎的連朵兒。

    「你們這是做啥子呦大白天的就要打劫、搶人囉……」那貨郎放下貨擔,跑了過來。聽口音,似乎是個外地人。

    「哎呦,還真是被人給拐到這來的,還是個老坦兒拐子。」何氏看了看那貨郎,又看了看連朵兒,嘖嘖兩聲道。

    「誰是拐子,你們快放開雪兒。」那貨郎道。

    連蔓兒打量著這個貨郎。他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長的十分瘦小,一張臉卻是白白淨淨,甚至能說得上是清秀。他叫連朵兒雪兒

    「我說你這貨郎,你拐了人家閨女,你還有理了。」何氏就道,「二郎,抓住他,送到衙門裡,大板子打死他。」

    二郎就丟下連朵兒,去抓那貨郎。貨郎身材瘦小,不是高大的二郎的對手,很快就被二郎將兩臂扭在身後製服了。

    連朵兒一邊哭叫著,一邊用手撓,用腳踢二郎。

    「不准你們抓他,不准你們抓他。」

    「這小丫頭,這是你男人啊,你這麼護著他?」何氏一把將連朵兒從二郎身上撤開,訓斥道。

    他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卻並沒有人來看熱鬧。連蔓兒瞧了瞧四周的高牆,就明白為什麼連朵兒能躲在這好些天不被發現了。

    那貨郎被二郎抓住,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我求求你們,饒了雪兒吧。她年紀這麼小,做童養媳,也幹不了什麼活計。你們打死了她,你們也沒好處。不如這樣,你們買她花了多好錢,我、我加倍給你們錢,贖了她。你們有了錢,還能買更好的,這樣大家都好是不是?」

    「啥?」

    連蔓兒被這貨郎的話說的一口霧水。

    「什麼童養媳,花錢贖,你說啥胡話那?這是我大伯家的閨女,我們是一家人。她也不叫雪兒,她叫連朵兒。」連蔓兒就道,「你別以為你編這些話,我們就會相信你。」

    「啊?」這次換成那貨郎吃驚了。他扭頭去看連朵兒。

    「他們說的是假的,他們心裡惡著那,就想抓我回去打死我。」連朵兒就哭著道。

    連蔓兒撫額。

    「你個吃裡扒外的丫頭,咱好心來救你,你胡咧咧個啥。」何氏就推了連朵兒一下。

    連朵兒跌坐在地下,哇哇地大哭起來。

    「蔓兒,我回村裡去一趟,讓大伯和大伯娘來吧。」五郎就道。

    連蔓兒就點了點頭,她們是能強行把連朵兒帶回去,不過還是讓連守仁和古氏親自來一趟比較好。

    「俺咋看著宅子有點眼熟?」何氏在地上轉悠了幾圈,小聲地道。

    牆頭上,有一個人探出頭來。何氏一抬頭,就和那人看了個對眼。

    「呀!」何氏驚叫了一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4-4-2 02:0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4-4-16 05:11 PM 編輯

第九十九章 無巧不成書

    「二伯娘,怎麼了?」連蔓兒見何氏一驚一乍地,就問。

    「這宅子,這宅子不是你大伯他們的那個宅子從這後院牆這,俺這半天才認出來。」何氏恍然大悟道,就翹著腳往牆裡面瞄。

    原來這宅子就是連守仁和古氏他們曾經租住的宅子?連蔓兒不由得回頭又看了一眼連朵兒,心想,這還真是巧,連朵兒跑出來,竟然就躲在她曾經住過的宅子裡面。

    「哎,你是誰?」何氏就問那個從牆頭上探頭過來的人。

    那是個十幾歲的男孩子,做小廝打扮。他沒有理何氏,而是衝著那個貨郎問:「錢貨郎,你這是咋回事?」

    「咋回事,咋拐了咱們家的閨女在這了。」何氏就道,「俺問你那,你是誰,這宅子是你家的?」

    「是我們家的,咋地啦?」那小廝就道。

    「哎呦喂,俺們家連朵兒在你們這住了好幾年啊,你們能不認識她?你們就這麼藏著她,你們和這貨郎是一夥的吧,你們就是窩主「何氏跳著腳道,「這下可抓了個正著,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那個小廝這個時候有些聽出來是怎麼一回事了,就有些害怕。

    「你可瞎說,我們這後門從來不用的,我們哪知道錢貨郎在這藏了個人。」那小廝就辯解道。

    「就隔著一道牆,你說不知道就不知道?等會朵兒他爹秀才老爺來了,有你們好看的。」何氏就道。

    「你們是這宅子的主人,那可定認識三十里營子的連秀才了。前些天,三十里營子的人來鎮上,到處找連朵兒,你們就一點都不知道? 「連蔓兒也覺得那小廝推說完全不知道,是很奇怪的事。

    「我們是聽說了,可是我們並沒見過什麼連朵兒啊。」那小廝見連蔓兒說話比較平靜,就像連蔓兒解釋。

    「我家主人今天出門了,這房子,是我家主人從原來的住戶,連秀才娘子手裡租的。我們過來的時候,只見過秀才娘子,還有她家的大兒子和大兒媳婦,沒見過別人。……錢貨郎是外地來販貨的,想要租房,我家主人就將夾道裡這兩間屋子租給他了。」

    那小廝又指著牆上某一處,讓連蔓兒和何氏看。

    「原來有道門,自把屋子租給了錢貨郎,我家主人就把這門封了。我們又不到後邊來,哪能知道他還拐帶了個人藏在這裡。」

    「小哥,我並不是拐帶。」那個錢貨郎就辯解道。

    那個小廝一心只要洗脫他自己的嫌疑,哪裡去管連朵兒是不是錢貨郎拐騙了來的那。

    「這房子,你們是從俺大嫂那租來的?」何氏眼珠子轉了轉,就問,「俺大嫂就是連秀才娘子。」

    「是。」小廝肯定地道。

    「這宅子她也是租的,咋能再租給你們?」何氏又問。

    「她給我家主人看了房契的,這房子不是她的?」那小廝就有些詫異地道。

    「你說她手裡有房契?」何氏伸長了脖子問。

    「她要沒房契,我家主人咋會租她的房。」小廝就道。

    何氏突然一拍大腿,正要說什麼,就聽見外面傳來馬車的聲音。

    「你還看啥看,還不快躲回去。」何氏就對那小廝道,「要不一會來人,把你一起抓了。」

    那小廝方才是聽到後面有動靜,好奇地爬了梯子來看,現在知道是這樣的事,也怕惹禍上身,頓時縮回頭去了。

    何氏怎地如此好心?連蔓兒就想,莫非連守仁和古氏已經買下了這所宅子?還是他們的租期沒到,所以轉租給別人,收幾個租錢貼補。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這房子,或者那租錢,都應該是公中的。何氏現在,應該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連蔓兒正這麼想著,就看見連守仁和古氏從門外快步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五郎和連繼祖。

    「朵兒,我的朵兒……」古氏一進門就看見了連朵兒。她立刻就撲了過去,一把將連朵兒摟進懷裡,放聲大哭起來。古氏一邊哭,一邊數落,說連朵兒丟了,她如何如何著急,如何吃不下睡不著。

    「……你可是要了娘的命了。」古氏哭道。

    連朵兒一開始還有些抗拒,後來也跟著古氏開始輕聲地抽泣起來。

    錢貨郎將這些都瞧在眼裡,在旁邊就低下了頭。

    「那個拐子那?」連守仁一邊往裡走,一邊問。

    「在這,就是他。」二郎就將錢貨郎往連守仁身邊推了推。

    連守仁看見錢貨郎,眼睛都紅了,一巴掌就扇在錢貨郎的臉上。

    「哪裡來的賊人,敢拐帶我連秀才的閨女?」

    「秀才老爺,我、我並不是拐帶……」錢貨郎被打了一個趔趄,辯解道。

    「你還敢說不是拐帶。」連守仁又抬起一腳,踢在錢貨郎的胸口,將錢貨郎踢倒在地上,接著一腳將錢貨郎踏住。

    錢貨郎一邊咳嗽,一邊依舊在辯解。連蔓兒在旁邊聽著,據這錢貨郎的說辭,是說他走在路上,碰見了連朵兒。他見連朵兒慌慌張張地,一邊走還一邊往後面看,向是怕被什麼人追到了似地。他就問連朵兒是怎麼回事。連朵兒告訴他說,她是被爹娘賣給人做了童養媳,那家人待她不好,成天讓她幹活,還不給她吃飽飯。這次是她幹活的時候,不小心砸碎了東西,那家人要打死她。她趁著那家人不注意,逃了出來。

    「……她就求我救救她。不瞞秀才老爺說,我自小家裡就窮,有個妹妹,也是幾歲就賣給人家做了童養媳。結果不上兩年,就被折磨死了。我看見她,就像看見自己的妹妹一樣。」

    「你們走到鎮上,就沒被人發現?」連蔓兒這時就插嘴問道。那天大家尋找連朵兒,幾乎問遍了,也沒人說看見過連朵兒。那連朵兒是怎麼被這貨郎帶到鎮上,而沒被人發現的。

    「我那時挑著貨擔,我就將貨物都挪到一邊,將她放在另一邊,用東西蓋上了,挑回了鎮上。」錢貨郎就答道。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沒人看見連朵兒了。

    「你說你不是拐帶,你是好人。那些天,我們村好些人來找連朵兒,你為啥不把連朵兒交出去?」連蔓兒就問。

    連貨郎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看了一眼被古氏摟在懷裡的連朵兒。

    「我是聽說了,不過你們找的是閨女。我問過她,她說不是找她。她是童養媳,也不叫連朵兒,她叫何雪兒。」

    「胡說八道!」

    連守仁氣的又踢了錢貨郎一腳。

    連朵兒在古氏的懷裡一聲不吭。

    「敢拐帶我連秀才的閨女。我這就寫個帖子,繼祖、二郎,你們把這賊人送到衙門裡去,先打他個半死。然後就說是我的意思,這賊人罪大惡極,一定要殺頭。」連守仁大聲道。

    貨郎身子就是一震,「秀才老爺饒命啊,我並不是拐帶啊,雪兒,你說句話。」

    連朵兒低著頭,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錢貨郎見連朵兒不說話,到這個時候,他如果還看不出來是怎麼回事,那他就是傻子了。

    「秀才老爺饒命,看在這些天,我待小姐恭恭敬敬的份上,請秀才老爺饒命。」錢貨郎就給連守仁磕頭求饒。

    古氏這個時候已經擦乾了眼淚。她將那兩間屋子看過了,臉色就是漆黑的一片,又將連朵兒拉到一邊去,母女兩個低低的聲音不知說了什麼。古氏又叫了連守仁過去,夫妻兩個又商議了一陣。

    然後,古氏就帶著連朵兒出了門。古氏這次來,依舊是雇了馬車過來的,她就領了連朵兒坐上馬車先走了。

    「好大的架子那,咱給她找到了連朵兒,她連個屁都不放。」何氏就小聲嘀咕道。

    古氏這樣走了,那這個錢貨郎怎麼處置。連蔓兒這麼想著,那邊連守仁就招呼連繼祖和二郎。

    「給我打,往死裡打。」連守仁指著錢貨郎道。

    連繼祖和二郎就上前來,對著錢貨郎拳打腳踢。連貨郎並不反抗,只抱著頭護住要害,一會就被打的躺在地上不動了。

    連守仁又走上前,在錢貨郎身上踢了一腳。

    「別裝死,你這小賊,立刻滾出青陽鎮,不,滾出青州府去,要不然,就送你到衙門判你個斬立決。」連守仁對錢貨郎道。

    「是,是,我馬上就走。」那錢貨郎一連聲地應道。

    連守仁剛才還說一定要送錢貨郎去衙門,現在卻是打了一頓,趕走就完事了。這應該是古氏和連守仁商量的結果。這麼處置,必定是為了連朵兒的名聲著想了。因為如果將錢貨郎送去了縣衙,縣令問起來,這個貨郎和連朵兒兩個單獨相處了幾天,那麼連朵兒的名聲就毀了。

    看著錢貨郎艱難地爬起來,去收拾東西,連蔓兒幾個就從角門走了出來。古氏已經帶著連朵兒坐馬車走了,大家就只能走路回村裡。

    「二郎,你跟著你大伯和大哥回去。」何氏走出不遠,就站住了。

    「娘,你不回家?」二郎就道。

    「娘還有……,蔓兒有點事,要俺幫忙那,你們先走吧。」何氏就揮著手道。

    她有事要何氏幫忙,這話從何說起。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地說。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s://a29.wahas.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