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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柚心 -【見愛眼開之二】一眼就愛你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10:32 AM     標題: 柚心 -【見愛眼開之二】一眼就愛你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12-26 07:0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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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霍允澤,知名雜誌的攝影師,個性如秋,浪漫多情,
習慣無拘無束的漂泊,人生計劃裡不曾想過要為誰停留,
豈知這趟短暫回到家鄉,會遇上一個讓他牽掛的女孩?
她外表嬌弱,就算因病放棄夢想也不自怨自艾,
甚至自願當起他的小助理,他漸漸被她的堅毅與執著吸引,
知道她嚮往自由,便將遊歷各地的趣事說給她聽,
誰教一遇上她,無關疼惜或愛情,心早已被她占據,
在她進手術房前,他承諾往後未完的人生,由他來接續……

對韓薇光來說,初遇的他就像海洋,讓她不由自主想靠近,
縱使明白她只是他生命裡的過客,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看得出來,他對她是有感覺的,只是他太灑脫,
在自由與愛情之間,她沒有把握能成為讓他駐足的唯一,
於是她與他約定,等她用健康的身體來交換愛他的可能,
可若早知最後會換來遺忘,她寧可只擁有一個夏季的他……

【出版日期】2015-01-20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115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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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6:54 PM

楔子

初夏,熱辣辣的艷陽高掛天際,雪白雲朵飄蕩在蔚藍天空中,與那一片在耀眼陽光下閃閃熠熠的大海形成一幅絕美海景。

霍允澤用力吸了口飽含著海水鹹味的海風,滿意地咧出朗笑。

那足以曬死人的驕陽熱度與帶著海水鹹味的海風,讓人輕易就嗅出夏天的氣息,感受那份熱情。

繞了地球一大圈,還是家鄉味最迷人啊!

他拿起相機,喀嚓喀嚓連拍了幾張相片後才緩緩走進擁有海浪造型的建築物裡。

他留在台灣的時間不多,對於國內的建設發展太陌生,若不是接獲新的任務,他也不可能跑到位在台灣最南端的海生館來。

有別於室外熱辣辣的空氣,室內爽涼的空調讓被太陽曬得發燙的皮膚降了溫。

因為是非假日,館內遊客人數不多,也讓他更能專心欣賞館內充滿海洋風情的設計。

他隨意覽看,驀地停在深海區入口處的一座巨型水族箱前,裡頭全是悠遊的白色水母。

乍看,那透著藍光的巨型水族箱與白色水母,很像日本江之島水族館裡的水母館。

那裡因為日劇「流星」在當地取景而聲名大噪,因此格外讓人印像深刻。

此時,有個穿著水手制服的短髮高中女生杵在水族箱前,定定地、十分專注地看著水族箱,彷彿世界只剩她眼前那一缸水母。

她身上散發出的寧靜氛圍阻隔了四周喧囂,讓他無法不將視線定在她身上。

女孩側面輪廓清秀細緻,藍光反射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更加蒼白……

這想法才閃過,他驀地發現,女孩突然半垂下頭,一手壓在胸口,軟弱無力地倚在水族箱的玻璃前。

他驚覺不對,大步走向前詢問她的狀況。「妹妹,你還好嗎?」

女孩微微抬起頭看他,清秀面容表情痛苦,呼吸十分急促地微啟無一絲血色的雙唇。「我……不大舒服。」

聞言,霍允澤扶著她到一旁休息區臨牆的長椅上坐下。「需要送你去醫院嗎?」

韓薇光額冒冷汗,勉為其難地搖了搖頭,指著書包說:「沒……沒事……可以麻煩你幫我……拿……拿藥嗎?」

霍允澤在她的書包裡找到一個裝著棕色玻璃瓶的束袋,一看到瓶身的藥名,便迅速讓她靠在牆上,讓她的雙腳平放後再脫下身上的皮外套放置在她的膝下,確保她可以在最舒適的姿勢下休息,才將藥倒在瓶蓋上,協助她將藥含服下。

他靠她很近,高大的身影瞬間將她籠罩在由他的身形形成的暗影之中,莫名讓她感到安心。

她在如此痛苦、不適的狀況下,瞳孔失了焦,沒辦法看清楚他的長相,但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強大的氣場。

溫暖、粗獷,充滿生命力,讓這些年來受病痛折磨、像一縷冰冷幽魂的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抱住他。

她的神思恍惚,隨著藥片在舌下迅速被吸收,血管擴張,增加心臟肌肉的血液供應,原本胸口絞痛、壓迫的感覺漸漸消失,那渴望也隨之消散。

她不禁懷疑,難道對他產生的感覺全是因病而起的錯覺嗎?

韓薇光悶悶地想,直到男人低醇的嗓音打斷她。

「很好,藥發揮作用了!」

霍允澤觀察著女孩的狀況,順道將女孩的模樣一覽無遺地烙進眼底。

她好白,蒼白的皮膚薄到彷彿看得見膚下淡青色的血管,那纖細的嬌柔模樣,令他對她的憐意大增,語氣又忍不住放軟了幾分。

她舒展緊蹙的秀眉,點了點頭問:「請問,你……是醫生嗎?」

她的藥最好坐著服用,否則會引起暫時性的暈眩、頭痛,如果不是具備醫學常識的人,不會這麼鎮定地給予她最妥當且正確的幫助。

而通常在她病發時,除了家人以及熟知的親友,鮮少有人像他這麼鎮定從容,不慌不亂。

所以她直覺認定他是醫生。

霍允澤自覺自己怎麼看都沒有醫生的樣子,經她這麼一說,隨即敞開朗笑。「我像醫生嗎?」

他目前是與國際知名地理雜誌齊名的「AROUND」雜誌社約聘的攝影師,工作地點遍及地球每一個角落。

在「AROUND」辦公室裡有個同事與她有相同的病症,所以看到她的症狀以及服用藥名,他便很直覺地為這緊急狀況做出妥當處理。

應該就是因為他處理這緊急狀況的反應太專業,她才把他誤認為醫生吧?

韓薇光定定地凝視著他,終於看清楚他的模樣。

男人的身形魁梧英挺,如墨般的黑髮不羈地散在他的衣領上,濃黑的眉修長,稜角分明的臉部線條透出一種溫潤卻剛毅的感覺。

他身上穿著亞麻色的襯衫,貼身的衣料勾勒出他上半身每一寸緊實的肌肉線條,下半身搭著一條洗到褪色的牛仔褲,強健筆直的雙腿下踩著雙短靴。

也不知他是故意或真的隨興,襯衫扣子只扣到第三顆,露出結實的小麥色胸膛,讓他透著一股粗獷而成熟的魅力。

但真正吸引她的是,男人那一雙彷彿有星星在流動的深邃雙眼。

他的眼睛好美,像綴滿星星的夏日夜空,讓人忍不住想投入那一泓星眸裡……

這想法來得太荒謬,難道她真的病得連腦袋都不清楚,才會對一個陌生男人產生奇怪的想法?

韓薇光抑下因他而波動的心緒,微笑地說:「唔……你看起來的確不像醫生,倒像是……」

她未竟的話被男人響起的電話聲打斷,他向她示意接起電話。

韓薇光看著他邊講電話邊笑,小麥色的肌膚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明朗而不羈,她的視線不自覺定在他身上。

她的身邊幾乎都是男性,所以與男性相處並不會讓她不自在,但眼前的男人,卻讓她無法移開視線。

不是因為他英俊的臉龐,而是他充滿生命力的氣場讓她想靠近……

霍允澤講完電話,發現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憂心地問:「真的不需要送你去醫院嗎?」

「不!不用不用!」她猛搖頭表達內心的想法。

去了醫院會讓家人擔心,況且她服了藥已經好了許多,也就沒去醫院的必要了。

霍允澤尊重她的決定,頷首道:「那好,你保重。」

話落,他向她揮手道別,韓薇光卻忍不住開口喊住他。「先生……」

他定下腳步,轉過身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謝謝你。」

「不客氣。」

「那……」

她原本還想問他的姓名,但他的手機卻在這時候再度響起,再一次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男人向她點頭示意後接起電話,邊說邊走,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韓薇光咬住唇看著他離開,心裡暗想,她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嗎?

這個想法一浮現,她心頭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悵,目光移到身後那個悠遊著白色水母的水族箱上頭。

水母沒有大腦,只有一套瀰散的神經網絡,這是不是表示,水母可以不用思考?

如果人也可以不用思考,多好?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起身打算離開才發現,男人沒有拿走他的皮外套……她該怎麼把衣服還給他呢?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6:56 PM

第一章

「阿澤,到了嗎?」海生館館長葉成禾在電話另一頭問。

今年,海生館很熱鬧。

除了與國際知名地理雜誌齊名的「AROUND」配合海底珊瑚礁生態拍攝外,還與美國佛羅里達大學合作了「海哺生物野放研究計劃」。

這位被他稱作阿澤的年輕男子是「AROUND」的約聘攝影師,也是好友霍鈞霆家排行老三的寶貝兒子霍允澤。

霍家有四兄弟,掌管家業的是老大霍允恆及老四霍允宸,熱愛公益活動的老二霍允剛從醫,老三霍允澤不似幾個哥哥有定性,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後幾乎是繞著地球跑。

他一年沒能見他幾次,但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對他自有一份似父親對兒子般的關切。

聽到葉成禾的聲音,霍允澤朗聲說:「到了,不過剛出了點狀況,耽擱了一下。」

葉成禾的聲音微微一揚。「沒事吧?」

原本與葉成禾約了半個小時前就要見到面,現在遲了半個小時,難怪他要擔心了,霍允澤安撫道:「沒事,我已經在你的辦公室外了。」

葉成禾往辦公室門口一睞,果然看到高大俊朗的霍允澤杵在門口向他揮手。「成叔,好久不見!」

葉成禾走向他,拍拍他寬厚的肩問:「先回家報到過了嗎?」

「我爸媽好像出國了,已經打過電話知會過大哥了,接下來會在你這邊留一段時間。」

他頷首。「那好,我先讓人帶你到市區的飯店。」

「市區的飯店?這附近沒有民宿嗎?我想離海近一點,工作會比較方便。」

這些年來為「AROUND」拍照,工作的地點很可能沒辦法給予他太優渥的環境,他漸漸養成隨遇而安,有地方洗澡、睡覺就足夠的隨興想法。

而葉成禾豈會不知道?

「這附近當然有不少民宿,但小子,於公你可是『AROUND』派來的工作人員,要你住民宿,說不過去哪!」

「這次是公司的小企劃,就我一個人,不用太拘謹。只要給我一間乾淨的、可以看得到海的房間就可以了。」

霍允澤說得十分灑脫,葉成禾卻還是有諸多考量。「阿澤,附近的民宿條件都不差,但畢竟比不上市區飯店來得方便;再說住市區晚上會熱鬧些,你不用窩著犯悶。」

他咧嘴朗笑,哥兒們似地搭住葉成禾的肩。「成叔,說真的,我有小七可以填飽肚子就夠了。」

這些年來的飄泊生活讓他的慾望降到最低,說起來他還比較習慣與大自然的蛇鼠蟲蟻為伍,至於夜生活……就免了。

見他說得認真,葉成禾想了想後才嘆了口氣說:「好吧!如果你堅持,我再幫你改訂附近的民宿。」

霍允澤看著葉成禾撥了通電話,確定他喬定房事,才開口問:「那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工作?」

他做過功課,知道墾丁的珊瑚產卵時間,但礙於珊瑚產卵可能受到天候與環境因素影響而與往年有所不同,他才會提早報到。

正確的時間,還是得仰賴專業。

「往年都是在媽祖生日前後,我想,這幾個晚上你可以下海去碰碰運氣;要不等我的人下水勘察後再將狀況回報給你。」

霍允澤點了點頭,暗暗在心裡盤算著,趁這幾天空閑,他應該可以下海多拍些屬於南台灣的海底風情。

「這段期間我會安排個小助理給你,原本今天要介紹給你認識,但今天還沒瞧見那丫頭出現,晚些聯絡到她再跟你說。」

聞言,他微微挑眉。

小助理?要不要這麼慎重其事呀?

葉成禾由他的反應讀出他的想法。「相信我,你會感激我派小助理給你的用意,那丫頭呀,像是跟海底珊瑚互加了LINE,很會抓時間的。」

霍允澤一時間沒聽清楚他的意思。「什麼?跟海底珊瑚互加了……LINE?」

葉成禾調侃。「是呀!這幾年珊瑚產卵的時間跟更年期婦女的經期一樣亂,有不少人撲了空。唯獨那丫頭,抓時間抓得神准,很有一套。」

「這麼神?」

成為「AROUND」的約聘攝影師後,各項拍攝任務讓他不斷地充實、提升自己;在多年的經驗累積下,他已經成為各種拍攝任務的全才型攝影師。

而水底生物攝影比陸地上的攝影困難許多,除了對海底光線和器材的運用要十分熟悉外,對地理、天文、動物習性……等,或多或少都要有相當的概念與認識,才能拍出好的作品。

若真有如此出色有趣的人才,他興致勃勃,倒很樂於交流。

「嗯,等見了面,只要是有關於水底生物的習性與這片海域方面的知識,你都可以向她好好討教討教。」

「明白。」

「那我先帶你四處看看,晚點再讓你的小助理帶你到住的地方去。」

霍允澤頷首,跟著葉成禾走出辦公室。

艷陽高掛,天空依舊湛藍,迎面而來的海風打亂了他的發,他卻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愜意放鬆。

這對總是進行艱困拍攝任務的他來說,簡直就像度假。

他隱隱期待這次任務能拍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

韓薇光離開海生館後,熟門熟路地往保育中心走去。

也許是剛發過病,不適的感覺雖然已經消失,她卻覺得她所熱愛的金色驕陽讓眼前的世界過度絢爛成一片白茫。

她頓下腳步稍作歇息,卻聽到熟悉的嗓音響起--

「小光!」

韓薇光抬頭一看,眼底映入兄長那非常具有時尚感的「ALLBACK」清爽髮型,她立即強打起精神,朗聲喊。「哥!」

韓易堯大步上前,一臉擔心地說:「手機又沒電了嗎?打給你沒接,LINE你也不回,害我和老爸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這幾年他一直在國外教書,在知道學校有意與台灣海生館合作「海哺生物野放研究計劃」,他便積極爭取進入研究團隊,順利回到家鄉。

誰知,他還來不及消化這份喜悅,竟由父親口中得知一向健康、熱愛運動的妹妹居然被檢查出心臟出了問題,且狀況頗不樂觀。

為此,他自責不已。

他總想,母親早逝,父親將所有熱情寄予在海生動物上頭,而他為了理想離開家鄉,沒有盡到照顧妹妹的責任,才會害整整小他十歲的妹妹孤零零的,連自己生了病也不知道。

捕捉到兄長臉上為她泛起的憂心,韓薇光的心微微一揪。

得知生病後的她也很痛苦,但她不希望她最愛的家人因為她的病,跟著她難過、受苦。

所以她強逼自己獨自吞下所有因病而起的負面情緒,也因為這樣,她在家人面前展露的永遠是可比驕陽的燦爛笑容。

她誇張地發出驚呼。「糟糕,我好像忘了開機耶!」

話一說完,她從書包裡拿出手機,開機後沒多久,一條條訊息噹噹噹地傳了進來。

聽著那不絕於耳的聲響,韓易堯沒好氣地點了點妹妹秀白的額心。「你喔!存心想讓我和老爸操煩死是不是?」

「唉唷!別這樣咩,下不為例,我發誓!」她親密地挽住哥哥的手,另一手高舉做出起誓的動作。

韓易堯接著又問:「放學後又去哪兒了?」

心一促,她想起剛剛病發的驚險狀況,心虛地扯了扯唇笑說:「我還能去哪?就……進館裡看看朋友,聊聊天呀!」

韓易堯知道,妹妹所謂的「朋友」不是人,而是海生館裡那些魚呀、水母之類的海生動物。

聽父親說,妹妹生病後,一有時間就往館裡去,這也不難理解,她是因為生了病,無法像以往一樣成天往海邊跑,所以才會跑去看魚吧!

韓易堯看著妹妹露出一個極為複雜的表情,再一次叮囑。「聊歸聊,以後記得隨時注意你的手機狀況,不要再讓我和老爸找不到你的人,知道嗎?」

「YES!SIR!」她朗聲應,巴結得很,臉上的燦笑讓她蒼白的臉頰染上一抹暈紅。

韓易堯愛憐地揉了揉妹妹的髮頂,不經意瞥到妹妹掛在書包上的黑色皮衣,好奇地問:「誰的外套?」

察覺到兄長的視線,她趕緊將皮衣塞進書包裡,不自在地解釋。「哦……那是剛、剛剛……撿到的。」

「怎麼沒直接放到失物處招領?」

其實她是應該把男人的皮衣拿去失物招領處,但腦中一直轉著男人的形影,她下意識地不想將皮衣還回去。

留著男人的皮衣,她是不是還有機會可以遇到他?

意識到自己的心情,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突然,她又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小光!」

她才回過頭,目光先對上館長葉成禾慈藹的笑臉,再對上此時在腦海中糾纏著她的英俊容顏時,她的心跳差一點停止。

他……怎麼會和館長在一起?

韓薇光還來不及細思,便見葉成禾朝她招了招手,揚聲問:「小光,你蹓到哪兒去了?成叔找了你一會兒了。」

「還不是黏在館裡和她那些豬朋狗友們聊天聊到出不來了。」韓薇光還來不及回答,便聽到兄長含笑代她應了。

她忍不住嚅聲糾正,順道賞了兄長一記白眼。「什麼豬朋狗友,最好館裡有養會游泳的小豬小狗啦!」

「OK!我糾正--是蝦兄蟹弟魚友們!」

韓易堯識趣地做了修正,惹來葉成禾哈哈大笑。

韓薇光微赧,不經意對上「救命恩人」的目光,由他臉上的神情猜想,他應該已經認出她來了。

雖然她一心想再見他一面,而他顯然也對她「印像深刻」,但韓薇光卻開心不起來。

眼前的狀況很不妙呀!

她可不希望他當著兄長的面再詢問她的身體狀況……韓薇光趕忙在腦中想著法子,要怎麼讓他「閉上嘴」,別提她方才病發的事!

葉成禾渾然未嗅到瀰漫在韓薇光及霍允澤之間的詭異氛圍,他熱絡地將三個年輕人圈攏靠近。「來來來,既然遇上了,就先來說說正事。」

韓易堯原本嬉笑柔暖的神情一肅,目光投落在肩上背著台專業相機的男子身上。

前一陣子他聽葉成禾與父親談過,「AROUND」會派一位攝影師來墾丁拍攝珊瑚產卵,屆時可能需要妹妹的幫忙。

一開始,他是持反對立場的。

雖說妹妹只是在課餘幫那個「AROUND」的攝影師提供有關海域生態的資訊,以及出海拍攝的大小事宜,不會真的有多忙碌,但妹妹的身體不好,他不贊成讓她接下這個任務。

偏偏,妹妹興致高昂,一張因病灰蒼蒼的小臉都亮了起來,那模樣,有著未生病前、久違的奕奕神采。

他再反對、再心疼,也敵不過希望妹妹快樂的最終想望,於是便順了她的意願。

但父親卻一直采保留態度,沒答應也沒拒絕。

不過眼下人都來了,他是不是要讓館長再去和父親談談,再決定要不要讓妹妹接下這個小助理工作比較好?

迎向男人充滿審視意味的眸光,霍允澤有些不明所以地率先伸手向他釋出善意。「你好,我是霍允澤,請多指教。」

韓易堯打住思緒,握住他的手,冷聲道:「韓易堯,那丫頭的哥哥。我妹妹身體不是很好,如果確定要當你的小助理,請你善用她的知識專長,但不要奴役支使她的身體做任何勞動!」

他簡單一句話言盡了兄長維護、疼愛妹妹的心情。

霍允澤微微揚了揚眉,他的「如果確定」是指目前還不確定要讓女孩當他的小助理嗎?

若如他所想,又似乎與館長十分肯定要讓她當他的小助理的想法有極大的出入。

再有,他看起來像是那種會奴役支使別人勞動的男人嗎?

他也有一個年紀小他很多歲的妹妹,是家中的小寶貝、小公主,所以可以體會他愛護妹妹的心情。

於是他不假思索地保證。「放心,她還是個小女生,我不會奴役支使她的。」話落,他疑惑地轉向館長。「成叔,真的確定我的小助理人選了嗎?」

突然被點名,葉成禾頗無奈地撓了撓頭,笑得有些尷尬。「說起來狀況有點複雜,先讓小光帶你去住的地方放行李吧。」

關於要讓韓薇光當小助理這件事,著實讓他頭痛哪!

韓薇光本人十分樂意,但她的父親及哥哥擔心她的身體,並沒有正面回覆他。

葉成禾夾在意見分歧的這一家人中間,為難極了。

事情都還沒說定,館長居然讓事情這麼定了案,讓韓易堯不悅地板起臉。「成叔!你怎麼可以--」

趁哥哥發飆前,韓薇光趕緊出聲緩頰。「哥……你不要那麼擔心啦!我真的很OK,沒事的。」

說完,她不忘柔憐憐地瞠大著眼,企圖直擊兄長心窩裡最脆弱的那一處,讓他安心。

韓易堯愛妹心切,向來抵擋不住她的柔軟攻勢,她一發嗲裝乖他就沒轍,而此刻被那雙惹人心憐、充滿哀求的眼瞅著,他直接敗陣攤手。「唉,你OK我也OK,至於老爸那邊--」

葉成禾豪爽拍胸。「放心,你老爸那邊,成叔來搞定!」

思來想去,他腦中的小助理名單就數韓薇光最合適,加上她本人意願高,他實在沒有拒絕的道理呀!

當然,她的身體狀況是重點,他一定會提醒霍允澤好好照看著她的!

韓易堯翻了翻白眼。「成叔……」

韓薇光直接截斷他的話,撒嬌道:「哥,人家霍先生來者是客,我要趕快帶他去住宿的地方休息,你跟成叔去搞定老爸,就這樣,掰!」

哥哥與剛剛救她的男人兜在一起就會讓她的心臟驚得怦怦亂跳,她多怕霍允澤一個不小心就脫口說出剛剛的事啊!

為防夜長夢多,她還是速速結束這危機四伏,隨時可能要了她小命,斷送她有事可做的美好任務的可能,趕緊抓著霍允澤的手就跑。

葉成禾見狀,朝著她的背影喊。「小光,阿澤想住民宿,就訂在『海婆婆』,你再帶他過去!」

「知道了!」她回頭對館長比了個OK的手勢,繼續跑。

韓易堯見狀,驚詫地瞪大著眼。

妹妹與那個霍允澤不是才剛認識嗎?

她……怎麼可以就這麼抓著剛認識男人的手?

韓易堯才想衝上前拽回愛妹,卻被葉成禾一把攬住。「堯呀,走了走了,咱們去和你家老爹聊聊。」

「小光……不行……」

「小光喜歡就讓她去做唄,別讓她不開心,你乖。」

韓易堯被館長攬著,只能看著妹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6:57 PM

第二章

霍允澤完全沒料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被個小女生拽著跑。

在奔跑的同時,他應該不會有任何感受,但也許因為拉著他的是個女孩子,他的感官像裝了雷達,自動啟動,接收來自於她的一切。

海風迎面撲來,吹亂了她及耳的短髮,帶出隱在發間的淡雅香氣;她軟涼的手掌握著他的,與他熾熱、有力、粗糙的大手形成強烈對比。

霍允澤的心微微悸顫。

他今年二十八歲,因為體內不安定的靈魂,走上了在哥哥們眼中屬於「浪漫」的藝術家工作。

在未進「AROUND」前,他曾到意大利學過好長一段時間的油畫,直到迷上攝影,才開始了他四處拍照、無拘無束的生活。

他與許多女人談過戀愛,卻沒有一個能讓他動心。

但為什麼,僅是一個小他十歲的小女生的碰觸,會讓他有莫名心動的感覺?

或者……這不是心動,而是他已經太久沒有遇到合眼的對象,純粹是男人遇上女人,自然而然產生的反應?

他兀自在腦中轉了許多想法,但女孩卻突然停下腳步,俏皮地朝著他吐了吐舌,喘氣笑說:「不行,不能這麼跑。」

霍允澤頭先還有些弄不清楚狀況,但看著她氣息微紊,彷彿有些喘,這才想起,她有心臟方面的疾病。

他回過神,跨到她面前緊張地問:「還好吧?」

不久前他才目睹過她差一點心臟病發的過程,因此一想起,便分外謹慎。

韓薇光調整著呼吸,用略喘的語氣笑著回道:「沒事……只是……有、有點喘。」

霍允澤看她這模樣,心裡不免有些懷疑,她這樣真的有辦法當他的小助理嗎?也莫怪她的父兄會攔著不讓她接下小助理的工作。

發現霍允澤擰眉用他那雙清澈好看的眼憂心地看著她,韓薇光一顆心提到喉頭。「你不會因此不讓我當你的小助理吧?」

她看起來有些慌,彷彿當他的小助理是一件多重要的事似的,讓他遲疑了許久才好奇地開口。「既然身體狀況不好,為什麼要接下幫我的任務?」

她咬了咬唇瓣,表情有些哀傷。「自從生病後,家人心疼我,什麼事都不讓我做,這種感覺……很差。」

她的人生、她對未來的憧憬,全因為生了病,被蒙上一層灰色,黯淡無光。

所以能偶爾接接不需耗費體力的任務,至少能讓她覺得自己還活著、還有些用處……

她的語氣很輕,淡柔的嗓裡夾雜著一絲淺得幾乎捕捉不到的懊惱與惆悵,鑽進耳底,輕易便揪住了他的心。

霍允澤眸光沉沉地看著她,赫然驚覺,她將自己真正的情緒藏得很深,再用燦笑作假像。

如果不是察覺到這一點,他也以為她是個樂觀開朗的女生。

於是他試探性地問:「我若拒絕呢?」

她先是一怔,下一瞬隨即強扯開牽強的笑。「噢……那我會很失望,但……但我懂你的考慮,若你真這麼決定,我會跟成叔說,沒關係的。」

她愈說愈笑得燦爛,嗓音越發輕快、充滿活力,彷彿方纔的低落只是他的錯覺。

但霍允澤確定,那不是錯覺,他識破了她的偽裝,而他因此改變了決定。

原本他覺得自己不需要助理幫忙,在知道她的身體不好之後,他更是堅定地這麼認為。

但,她強顏歡笑的樣子越發惹他心憐。

於是莫名地,他任心主宰了理智,推翻了自己的決定。「我想我會十分需要你的幫忙,但這一切以你的身體狀況為主,若你有半點不舒服,一定得馬上告訴我,可以嗎?」

他看得出她在病後備受約束,若能在顧及她的身體狀況下,他願意在這一段時間裡當她的守護者,讓她可以綻放真心的微笑。

而此時峰迴路轉的情況讓韓薇光錯愕地愣住。

她以為……他應該不會需要一個生了病,可能會帶給他麻煩的助理才是。

但他沒有不要她,反而以她的身體狀況為考慮,答應讓她幫忙……

突然間,心頭沸騰著一股複雜情緒,甚至一股腦兒地溢上喉頭,讓她措手不及地紅了眼眶。

這是生病後第一次有人真正正視她的想法。

父親與哥哥疼憐她的病,將活潑好動的她困在以保護為由的保護網裡,殊不知對她而言,這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

她總想,自己就像那些被豢養在保育中心的海生動物們,被人們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留在空間有限的生態池裡保護著。

牠們看似適應了人類給予的偽大海環境,實則慢慢地走向死亡之路,待人們驚覺到這一點,想將海生動物們野放,讓牠們回歸大海,卻又得面臨諸多困境。

她猛眨眼,掩飾微紅的眼眶,朗聲應。「當然沒問題!」

她滿足的神情讓他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那麻煩你先帶我去民宿,我需要整理一下我的工具,做一下拍照的準備工作。」

「好!」她拋開惆悵的心情,打起精神迅速進入小助理模式,卻又忍不住好奇地問:「只是你確定不住館方事先幫你安排的市區飯店,要住民宿嗎?」

霍允澤看著她迅速「變臉」,解釋道:「這些年在世界各地四處跑,簡單樸實慣了,所以不想住在太熱鬧的地點。」

他的解釋讓韓薇光對他的好感又增添了一分。

多數來到這裡的人除了白天玩水要盡興外,入了夜,就是希望有熱情辣妹與啤酒相伴來徹底放鬆。

像他這樣「修身養性」的男人十分罕見啊!

「我明白了。」

「那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

有事可做讓她覺得自己沈鬱許久的心情稍稍放晴,一如此刻的天空,晴朗而寬廣。

當粗獷、充滿豪邁男子漢剛強氣息的黑色悍馬出現在眼前時,韓薇光的雙眼綻放出興奮光采。

「哇!是H3黑金剛特別版耶,超酷!」

早期的悍馬是美國的軍事用車,因為在戰場上英勇的形像,廣受民眾喜愛,沒多久便推出民用型的車款。

悍馬H3在當年上市時限量五十台,十分罕見,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裡看見,她興奮得不得了。

霍允澤挑了挑濃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這麼纖細,怎會喜歡這麼粗獷的車子?」

韓薇光白嫩的小手撫過剛硬的車身線條,充滿感慨地說:「因為它充滿野性、強悍的生命力,是我所渴求的……」

她說這些話的同時,眸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淡愁,但很快地,那股哀愁便被嘴角的笑意給取代。

霍允澤看著她,發現自己在短短的時間內被她給制約了。

一看她明明難過卻刻意隱藏的不自覺反應,他就想做些什麼、說些什麼抹掉她不該留在臉上的哀傷。

「擁有野性、強悍的生命力不一定是好事喔!」

突然聽到他開口,韓薇光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他突地將曬得健康的強壯手臂移到她面前,讓她看清楚左手臂的疤痕。「知道我怎麼受的傷嗎?」

她搖了搖頭,卻因為知道他的職業,便期待能由他口中聽到什麼有趣的經驗,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熠熠閃亮。

「去年我到非洲拍攝大猩猩,守在一塊大石頭後等待鏡頭,完全沒注意到有一隻小猩猩從我身後經過,牠發現我屁股的口袋裡藏了一顆香得不得了的蘋果,就一口朝著我的屁股咬下。

「當時我痛得撞上一旁的大石頭,手臂便被尖銳的突出部分給狠狠刮去了一塊肉……」

他描述得活靈活現,讓她彷彿身臨其境,也像在看最精彩的電影,讓她興奮得熱血澎湃。

「天呀!真是禍不單行!」

他點了點頭。「都怪那顆蘋果特別香,那小猩仔可是狠狠地連同口袋布料與蘋果,以及我的屁股一起咬,留給我一個永久深刻的、差一點送命的紀念哪!」

「所以……你的意思是……屁股上也留了疤?」

他頷首,表情十分凝重。

韓薇光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到他身上,不解地問:「只是你……為什麼要把蘋果塞在屁股的口袋裡?」

他無奈地攤手。「同行的同事給的,當時手上、身上全是裝備,既然他給了,我就順手把小蘋果塞到口袋裡。」

「好慘,被野生動物咬到很危險的,嚴重的話還有可能感染致命的中樞神經系統感染症。」

他讚許地賞了她一個贊。「所以我才說,擁有野性、強悍的生命力不一定是好事。人哪,只要夠勇敢堅定,就足以面對困境,擁抱希望,看見奇蹟。」

韓薇光一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霍允澤特地挑了自己的糗事與她分享,是為了開導她。

而他這一番鼓勵,讓她的心溫暖不已。

「謝謝你。」她由衷地道謝。

「不用謝,上車吧!」霍允澤朝她綻放一抹朗笑,讓她帶他前往民宿地點。

上車後,韓薇光好奇地問:「成為攝影師是你的夢想嗎?」

剛聽他說了一段過往,讓她對他的好奇度迅速飆升,渴望聽到更多他那些非常人的經驗。

他搖頭笑道:「說了你會幻滅。」

「不會不會,我想聽!」

她在臨海的四季鎮長大,雖然喜歡游泳、潛水,但從小就希望自己不要被家鄉這一片海域限制住,可以繞著地球,遊歷世界每一個角落,體驗不同的生活。

剛聽他說過他在非洲拍照的經歷,多聽他說一個字,她便對他的一切興起強烈的憧憬。

他經歷的是她從未探索過的世界,雖然她只能藉由他的敘述進入他的世界,但至少聊勝於無啊!

知道她想聽,霍允澤也不吝分享。「其實我只是對攝影有興趣,進入『AROUND』純屬機緣巧合。我媽說我從小就像過動兒,不受拘束,定不下來,還一度很擔心,沒想到這樣的行業,反倒讓我定了心。」

她羨慕不已地看著他。「真好,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你這樣。」

曾經,她為自己編織了一雙強壯的羽翼,等待展翅高飛的那一日,可上天偏偏開了她好大一個玩笑。

她的心臟生了病,若狀況惡化下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到什麼時候。

她像被折翼的天使,再也飛不出家鄉這一片海域啊!

「我的工作雖然自由,但需要培養藝術家獨特的審美觀,還必須十項全能,更必須具備不怕苦、不怕難還不怕危險的冒險家精神才行。坦白說,還挺累人的。」

近來他開始有些倦怠,漸漸動了想要休息一段時間再重新出發的念頭,也因為這樣,才接下這個回台灣拍攝的小企劃。

「我不怕苦、不怕難、不怕危險,但……怕的就是沒時間、沒體力去做。」

一時間,她的話又讓霍允澤的心思起伏波蕩,他想問她的身體狀況,卻又怕她難受,酌量了許久才轉而問:「你呢?對未來有什麼想法?」

話題突然轉到她身上,她愣了幾秒,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要當飼育員。」

她的眼神透露著堅決的意志力與強烈的渴望,說明了她是真的很喜歡海生動物,想要從事這樣的工作。

「不難,但應該是挺辛苦的工作。」

韓薇光苦澀地扯了扯唇,直覺地壓抑難受的情緒說:「我知道那是很辛苦的工作--」突然,她看到需要轉彎的路口,趕緊打住話提醒。「噢,你要在前面路口左轉喔!」

霍允澤以為可以藉由談話知道她的病情,卻因此被打斷,他只能依照她的指示,轉動方向盤進入佈滿碎石、兩側皆是及腿高的芒草的小徑。

抵達後,豁然開朗的景觀讓霍允澤十分驚艷。

民宿是間獨棟平房,位在地勢較高處,四周是一片面海、開滿小白花的大草原,景觀十分美麗。

「海婆婆這裡不做商業宣傳,大多是靠在地人介紹,所以沒沾染太多商業氣息,何況又離海邊近,十分僻靜,穿過小徑不到五分鐘便有一間便利商店,再遠一點有更多商店聚集,要吃東西也很方便,很棒吧!」

霍允澤認同地點了點頭,將簡便到不行的行李及攝影器材拿下車後,跟著問:「等你父親點頭答應讓你當我的小助理後,你要不要過來暫時和我住在這裡?」

「咦?」因為他的要求太突然,她眨了眨那對漂亮的水眸。

「既然未來幾天我的食衣住行全得仰賴你這個小助理,住在一起也比較方便。」話落,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可以免費接送你上下課。」

「我們才剛認識,這不大好吧?」

他毫不諱言地開口。「孤男寡女的,是容易讓人產生聯想,不過我的想法很單純,一來是怕你的身體狀況負荷不了這每天的奔波,二來我希望可以有多些時間聽你說說這片海域的故事,多長些知識。」

他的態度十分光明磊落,提出的理由也十分合情合理,反倒顯得她想太多了。

再說兩人雖然才剛認識,但她可以感覺得出,他是一個體貼、細心的男人。

她莫名對他產生一種信任,對於他的提議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便點頭說:「只要館長說服我老爸,那我樂於配合。」

霍允澤可以看出對於成為他的小助理這件事,韓薇光與她的父親持相反意見;她興奮期待,而韓薇光的父親則憂心忡忡。

他想了片刻,續道:「明天我去跟你父親說說看,我會好好看顧著你,讓他不用那麼擔心。」

「真的嗎?」

「嗯。如果你確定自己的身體狀況沒問題,我也樂於幫你,畢竟未來這段期間是我要麻煩你。」

「謝謝你!」

霍允澤見她笑得燦爛如花,心頭不自覺跟著漾起一股說不出的溫暖。

這樣一個陽光的女孩,這麼年輕、這麼有活力,如果不是親眼看她病發,他絕不會知道她生了病。

他感嘆,卻在捕捉到女孩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時,轉了思緒問:「聽成叔說,你和珊瑚互加了LINE,它幾時產卵會通知你。」

她啼笑皆非。「成叔真的很看得起我耶!」笑意淡去,她強笑的臉龐染上淡淡的陰鬱。「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當時是為了避免錯過珊瑚的生殖週期,我和老爸才會進行夜間的水下調查作業。

「說起來,那是我最最最感到興奮的一件事,可惜,後來生病後下不了水,就與珊瑚連不了線啦!」

他幾乎可以想像,因病被剝奪喜好的感覺有多無奈痛苦,而她那神態,竟扯得他的心微酸泛疼。

他靜默了會兒,問道:「在不確定珊瑚幾時產卵前,我想參與夜間水下調查作業,你要陪我去嗎?」

當時聽館長說「AROUND」會派攝影師來拍攝珊瑚產卵盛事,她以為,對方會等時間到再就定位。

可沒想到他居然連前置作業都肯參與,這讓她十分意外。

而更讓她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竟願意讓她陪同他一起參與,同時也遲鈍地發現,他應該有合格的潛水員執照,才能接下水底攝影的拍攝任務。

看來,當「AROUND」的攝影師,還真的必須十八般武藝皆行呀!她對他又多了一分崇拜。

韓薇光壓抑內心期待興奮的情緒說:「等待盛事的團體不少,夜間水下調查作業的工作有不少人在做,不過,我是你的小助理,若你要我陪,我當然去!」

「好,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這片海你熟,到時你再跟我說哪個地方可以看到最多珊瑚群,拍到最美的夜海飄雪奇景;空閑時,我可以給你看我拍的相片,只要你想聽,我就講拍攝那張相片的故事給你聽。」

關於珊瑚產卵的形容很多,聽說就像飄雪、像落櫻、像漫天星鬥……在深夜黑黝黝的海底,橘紅色的珊瑚卵緩慢、不斷地往海面漂浮的情景簡直美極了。

不過雖說兩人是互利關係,但他還是不能拿她的身體狀況冒險,他會以她為考量,來決定讓他的小助理做多少事。

聞言,韓薇光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他說他繞著地球跑,去過許多地方,拍過的相片鐵定多到數不清,有趣的事一定也不少。

想到這一點,她掩飾不住心裡的歡喜,激動地上前拉住他的手。「太棒了!」

原本這只是一時情緒的釋放,但在握住他厚實粗糙且溫暖的掌心的那一瞬間,她頓覺有些赧然,趕緊鬆開手。

身體的短暫碰觸讓凝聚在他們之間的空氣逐漸沸騰,她的思緒懵懵的,一顆心怦怦亂跳地失去了節奏。

突然,有個念頭衝進韓薇光腦中。

該不會在他救她,與他對上那一眼時,她就愛上他了吧?

但是她有愛上誰的資格嗎?

思緒在瞬間變得有些混亂,她找了個借口跑了出去。

霍允澤對她突然拉住他的手的舉動並沒有太多想法,但潛在的保護欲卻被她掌心的涼意給熨激得猛烈分泌。

他竟想將她嬌小纖瘦的身子攬進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當這樣的想法一湧上,他猛地打了個顫。

難道是體內的保護欲影響他的思維了嗎?他居然會對初識的她產生這麼逾越的想法。

霍允澤甩開腦中奇怪的想望,強迫自己定下心神繼續整理他的寶貝相機,再做好下水拍攝前的準備工作。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6:58 PM

第三章

接連著兩天,霍允澤深深覺得,韓薇光如果不是年紀太小,絕對可以去選四季鎮的里長。

因為她的父親還沒點頭讓她當他的小助理,所以她只能在放學後騎著腳踏車偷跑出來找他;再帶著他到鎮上,藏在某條隱密小巷,吃她推薦的平民美食小吃。

原本他前兩天就該親自去找韓大鴻,但韓大鴻因為館裡一隻生病的海獅正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空見他。

迫於無奈,他只有堅守守護她的大原則,跟著她繼續探索,前往那觀光客不知道的地方,欣賞最美的海景與夕陽。

而她帶他去的地方,每一條路都小得不得了,開著車不方便,他索性騎著她的腳踏車載著她四處探險。

當他載著她迎著海風,聽著風呼呼地從耳畔掠過,有種回到年輕時候的錯覺。

雖然他還不到三十歲,但這幾年的工作經驗以及在拍攝時遇到的大小事件,已經讓他的心態略顯滄桑。

不過韓薇光不同,她還年輕,雖然生了病,但個性純真善良,看待世界萬物的熱情不減,讓他不知不覺感染了她的活力,也讓他的心境年輕了起來。

想著她帶給他的感受,霍允澤的嘴角不自覺揚起笑,卻也突然想到,今天她似乎比平常晚呀!

是在學校讓什麼事給絆住了嗎?

還是出了什麼事?

他不放心她的身體狀況,正準備打電話給她,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阿澤哥,你要過來嗎?」

一聽到韓薇光的聲音,他稍稍安了心。「你在哪裡?」

「我在館裡的白鯨池幫茂茂代班。」

她的聲音微揚,聽得出來十分興奮,不時還可以聽到電話那頭水花濺動的聲音。「所以你今天不來找我了嗎?」

「嗯……茂茂是館裡的白鯨飼育員,她臨時有事請我幫她替大白做晚餐,我想你應該過來看看。」

「幫大白做晚餐?」

「大白是白鯨的名字,牠的晚餐是季節性魚類,我只要將魚由冷凍庫拖出來解凍、清洗,等茂茂回來接班再餵牠。」

霍允澤從未深入瞭解飼育員的工作,聽她這麼一說,自然沒打算錯過。

半個小時後,霍允澤依照韓薇光的指引來到白鯨池,迅速梭巡整個空間後來到廚房,一眼就看到她穿著防水圍裙,站在水槽前處理她說的冷凍魚。

既然是處理魚類,多少一定會沾染腥味,對一般女孩來說,不會是件討喜的活兒。

但她非但沒有半點嫌惡的神情,甚至認真到原本塞在耳後的髮絲散落半遮住她清雅側臉也未發覺,微抿的唇更顯示出不同於平常的慎重。

他突然想起,她說過想要當飼育員的話。

此時看著她臉上的神情,他更加確信她是認真的看待自己的夢想,連幫人代班做這一點小事,也令她慎重待之。

想到這一點,霍允澤更加好奇她的病情究竟嚴重到什麼程度。他目光定在她臉上,奇異地發現,越發深入細究凝視著她,她竟像是會發光似的,美得讓他不自覺拿起相機,將焦點鎖在她身上,連按了好幾下快門。

聽到快門聲,韓薇光抬起頭,看到他的相機鏡頭正對著她,臉頰不禁一片臊熱,衝著他一笑。「拍我做什麼?你應該去拍大白!」

他微笑道:「我已經習慣看到美麗的人事物就會按下快門,你介意被拍嗎?」

她搖搖頭。「可是我很醜,下次要拍時讓我先搽個唇蜜,至少唇色好看一點。」

生病後,她的臉色、唇色都顯得有些蒼白,眼圈略略浮腫,總像剛哭過似的。

她不希望自己留在他相機裡的影像是連自己都不喜歡的小可憐模樣。

「我覺得很美。」他捕捉的是鏡頭下的生命與情感,若再藉由外物點綴,反而失去了最原始呈現的情境。

藝術家看世界的角度與一般人不同,霍允澤也屬於那一類人,而她因為他那句話,內心悸動不已。

「謝謝。」

「不客氣。」他笑著回答,目光開始好奇地打量著她所在的位置,韓薇光的視線卻不自覺地落在他身上。

雖然兩人才剛認識沒多久,但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上他了,這樣偷偷地看著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好看的輪廓深深烙進眼底,因為她知道,等他的拍照任務結束後,他就會離開了,而她則繼續被困在相同的地方,等待心臟停止跳動的日子來臨。

他與她,永遠不會有交集。

她思緒沉沉地轉動,沒發現他的眼神突然朝她的方向投來,與她凝視著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嚇了一跳,趕緊收回視線,垂眸加快手中的動作,一個不小心,被魚鰭刺傷。

魚鰭的尖刺穿過乳膠手套刺進食指指肉,傳來一股尖銳的痛楚,讓她發出一聲痛呼。

霍允澤是在兩人的視線撞在一塊時,才發現她在偷看他。

因為被他發現,她蒼白的臉頰染上紅暈,連耳根都染紅了,可他還來不及多想,便聽到她的驚呼。

他連忙上前,看見她的手指滲出血,趕緊替她脫掉乳膠手套察看她的傷口。

「東西放著,先去處理傷口。」

「是有點痛,但應該沒這麼誇張啦……」

她邊說邊抬起頭,當看見霍允澤的眉頭微微磨起,臉色微沈,便打住話,沒敢再繼續說下去。

「你知不知道,這種小傷口若被細菌感染,嚴重的話會在十二至二十四小時內死亡,不是開玩笑的!」

她是聽說過不少被魚蝦刺傷而感染的個案,卻因為怕他覺得自己麻煩,才沒多想。

「對不起……」

霍允澤緊抓著她的手,嚴厲又嚴肅地說:「請你更珍惜自己,別讓那些愛你的人擔心你。」

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夠讓人擔憂了,沒想到今天居然這麼漠視看似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傷。

他有點生氣,惱她不懂得愛惜自己。

「好。」知道他是出於關心,韓薇光乖乖地應,手被他大大的、暖暖的手握著,那刺進指甲肉的痛似乎也跟著舒緩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一直被他拉著、關心著,就算只有幾天,她也心滿意足了……

她明明只是受了一點小傷,但因為醫護室的醫護員貝貝曾受過父親的叮囑,所以消息火速傳到父親耳裡。

見到父親風風火火、一臉焦急地趕到醫護室,她萬分愧疚地朝著父親傻笑。

「老爸!」

雖然貝貝在電話裡說明了女兒只是受了小傷,但韓大鴻一顆心還是不由自主地吊得老高。

看到女兒安然無恙地朝他露出企圖巴結、軟化他的微笑,那滿腔的擔憂和心疼攪和在一塊,拉沈了他的臉。

他硬著嗓,開口質問。「不是叫你放學後就乖乖回家休息嗎?又跑去哪兒幫忙了?」

自從女兒生了病後,他成天提心吊膽的,最怕聽到的就是她又怎樣的消息。可偏偏女兒說不聽,改不了未生病前,喜歡在館內外四處串門子幫忙的習慣。

他知道,這怪不了她,畢竟他在保育中心待了大半輩子,女兒也算是在海生館長大的,館內裡外她都熟得不得了。

可如今她的身體狀況不同以往,她卻沒半點自覺,讓他對她是又氣又心疼,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老爸,貝貝姊已經幫我把我的傷口處理好了,沒事的。」

不知道霍允澤也在一旁,韓大鴻態度強硬地說:「這次沒事不代表下次沒事,總之我不准你再去幫任何人的忙,包括『AROUND』攝影師小助理的工作也不准你接!」

一聽到父親的話,韓薇光急了。「老爸老爸,我答應你以後不去幫任何人的忙,但我一定要當『AROUND』的攝影師小肋理,就這最後一次,好不好?」

她在霍允澤身上感受到太多她所渴望的、嚮往的生命力,就算只有這麼一小段時間,她也不希望現在就結束。

可韓大鴻與女兒的立場不同,他繃起臉,沒半點商量餘地的拒絕。「這件事沒得商量!」

父親強硬的態度讓韓薇光紅了眼眶。「老爸--」

「如果我保證在這一段期間內會照顧好她呢?」看到她可憐兮兮的模樣,霍允澤開口介入。

韓大鴻撇頭望向他,認出他就是那個攝影師,不懂他為什麼敢對他做這樣的保證。「你不清楚小光的狀況,不知道她有可能帶給你什麼麻煩。」

霍允澤目光堅定地直視他。「我約莫瞭解她的病症,也知道發生緊急狀況時該怎麼處理,所以我是認真的,不是隨便說說。」

韓薇光從沒想過,霍允澤會在父親面前為她說話,畢竟他知道她是怎樣的身體,會比一般健康的女孩麻煩許多,但他卻出聲幫她說話,還做了保證,她對他雖然瞭解不深,但卻相信,他既然開了口,就真的會看顧著她。

諸多關於他的想法在胸口中沸騰,她拽著父親的手撒嬌。「老爸,我也保證不會讓你擔心,我會沒事的,你就答應我這一次,好不好?」

韓大鴻情緒複雜地猶豫著。

女兒一向是他及兒子的軟肋,她的態度一放軟,他就拿她沒轍,但他對霍允澤並不瞭解,還是沒辦法就這麼把女兒安全交給他。

見父親的神色似乎有些動搖,韓薇光趕緊繼續遊說。「老爸,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就算乖乖待在家裡,也不代表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你可不可以放心,讓我給自己一點活著的感覺。」

她的最後一句話說得很重,深沈難言的痛楚讓在場的人心無不緊緊一揪。

而韓大鴻心裡的感觸更是深刻。

女兒是他看顧著長大的,她是怎樣的性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他怎會不明白?

病後,每每看著她笑得比以往燦爛,他的心卻暗暗地揪著、扯著、淌著血。

最終,他放軟了態度,來回審視著兩人,才心有不甘地頷首同意,跟著對霍允澤說:「照顧好她,她若出了事,我唯你是問!還有,不准同居,她才十八歲,跟個男人放在一個地方,不等於是把只小肥魚晃在大鯊魚嘴前誘牠張口吞下嗎?這像話嗎?」

話到最後,護女心切的韓大鴻的話已成了滔滔不絕的碎念。

韓薇光聽見父親的形容,哭笑不得地糾正。「老爸,是合宿,不是同居啦!」

「在我聽來都一樣!」

「老爸!」她還想開口抗議,霍允澤卻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再說下去。

「韓先生,關於這點是我欠缺考慮,合宿只是考慮到小光的身體,以及方便聽她分享海上信息,如果您擔心,太晚我會親自送小光回家,請您放心。」

霍允澤不回不避地將他帶著警告的言語聽進心裡,稍稍讓韓大鴻定了心,也對霍允澤的態度多了些好感。

「記住你說的話了?」

「記住了。」

頭一次聽到父親用這樣的語氣威脅人,又見到霍允澤的態度,韓薇光的心情複雜不已,腦中只有一個想法--

如果她沒生病,那該有多好!

待韓大鴻回保育中心後,韓薇光抱歉地對霍允澤說:「阿澤哥,不好意思……」

「說什麼傻話?」他向她綻開溫暖的微笑,問道:「接下來你要帶我去哪裡探險?」

才剛被她老爸嗆過聲,她看起來有些尷尬,他只好轉了話題,企圖緩和氣氛。

雖然心裡承載太多情緒,導致她有些低落,卻也十分迅速地為他安排好行程。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拍照。」

她帶他去的全是人煙稀少、景優的私房景點,他毫無異議地揚聲應。「好!」

來到停車場,看著她的腳踏車與自己停在不遠處的悍馬,他開玩笑地說:「請選擇。」

她被他的語氣逗笑了。「當然是我的腳踏車!」

太陽準備下山,略帶著涼意的海風迎面撲來,將兩人的發打得胡亂飛舞,也將韓薇光的百褶裙吹得翻飛。

因為風大,兩人都沒說話,只有在某一個轉彎處,腳踏車因為路上一個小窟窿微微打了滑,卻很快地被穩住,繼續向前。

而韓薇光原本壓住裙子的手在抬高環住他的腰後,便再也沒放開。

她喜歡被他載的感覺,他的背影在澈藍得不可思議的天空布幕下勾勒出寬闊強壯的線條,讓她感到安心,每一次都有想要抱住他的衝動。

而剛剛那一個小窟窿成就了她的想望,一抱住,便再也捨不得放開。

突然感覺她纖細的雙臂抱住他的腰,霍允澤的身體微乎其微地一僵,卻沒開口說話。

其實他已經有好幾次捕捉到她紅著臉偷看他了,那情竇初開的青澀模樣,讓他不難看出小女生的心情。

理智告訴他,他該拒絕。

他來到這裡是為了工作,而在他的人生計劃裡,還沒有與哪個女人談戀愛甚至走入婚姻的打算。

他不希望她因為他的個人想法,一味地將仍懵懵懂懂的情感傾注在他身上。

他該明確地找個機會告訴她,但他做不到,而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何做不到。

難道是因為心疼她的因素左右了他的理智?

在他的心思起伏之際,她突然將臉貼在他的後背,喃聲說:「阿澤哥,等你的工作完成離開後,你還會記得我嗎?」

她的聲音輕到彷彿會被風吹散,但他卻聽得清清楚楚。「為什麼這麼問?我當然會記得。」

聽到他的回答,韓薇光嘴角揚起滿足的笑,許久許久後才接著說:「醫生說我的心臟功能若再繼續惡化下去,也許會死。」

嘎的一聲,他煞住車,回頭看她。「你說什麼?」

無視他驚訝的反應,她指著前方長滿水芫花的珊瑚礁巖說:「穿過珊瑚礁巖的那一片海很美,走吧!」

霍允澤一雙眼定定地看著她下了車,將鞋襪都脫了丟在腳踏車的車籃裡,出聲問:「為什麼?」

她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心臟感染引起的衰竭;幸運些,就能等待輪候換心的機會,若再惡化下去,就會死。」

她的話,徹底將霍允澤震撼住。

他沒想到她的病竟然嚴重到這樣的地步……

見他一臉驚愕地愣在原地,她主動扯了扯他的大手。「走呀,你去拍照,我想去踩踩浪,等天色暗了就會太冷。」

霍允澤回過神,趕忙脫下身上的皮外套披在她肩上。「穿上。」

感覺他的體溫透過皮外套傳到她身上,她微笑著放眼打量眼前的海景。「不知道為什麼,跟你在一起,天空和海水好像特別的藍,就算只是走路,心情也會很好。」

她這句話,明顯地坦露了她對他的情感,霍允澤也因為知道她的病情,瞬間明白她會喜歡他的原因了。

「小光……」

見他蹙著眉,表情凝重,她氣惱地嘟起嘴。「幹嘛露出那樣的表情呀!你不要像我老爸和我哥一樣,因為我生了病就要把我圈束起來,這樣我會生氣喔!」

就是因為時間有限,她才那麼渴望地緊抓著每一個可以讓她體驗生命的機會。

他回過神,堅定地說:「不會,我不約束你。這段期間我會保護好你,只要不危及你的身體狀況,你就放手去做吧!」

剎那間,說不出的感動在她的胸口蔓延,鼻腔湧上一股酸澀。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居然可以在不知生命何時劃下句點的最後遇上他。

「那你這幾天可以跟我談戀愛嗎?」

她鼓起勇氣說出心裡的想望,卻直白地讓霍允澤片刻反應不過來。

既然話都說出口了,她索性踮起腳尖,勾攀住他的肩,壓低他的脖子,仰起頭,輕輕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在彼此的唇相觸的那一秒,她柔軟香甜的氣息竄入他的呼吸,讓他下意識地一凜。

感覺到他的僵硬,韓薇光在他有所反應前便紅著臉退開,快步往海邊的方向奔去。

霍允澤盯著她穿著制服的纖瘦身影,感覺她仍殘留在唇上的溫度,心狠狠地被攪得一塌糊塗……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6:59 PM

第四章

夕陽西下,當橘紅色的太陽完全落入海平面之下,閃燦光芒驟散,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韓薇光在偷襲完男人後,靜靜地坐在沙灘上,默默等著霍允澤回過神來對她說些什麼。

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主動吻他所帶來的生理反應漸漸退去,耳根不再發燙,心跳恢復原有的速度,連有幾分茫然的腦袋也清醒了許多。

此刻,她的耳邊除了風聲、浪濤聲,四周是一片寂靜。

他始終沒有出現在她的身後,難道……他真的被她大膽的行為給嚇跑了?

韓薇光將臉靠在曲起的膝蓋上,咬著唇憂心地想,卻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回過頭去證實。

不過……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把他嚇跑了,能把初吻獻給令她心動的男人,她並不後悔,如果時間倒轉,她還是會做相同的決定。

「不冷嗎?」

驀地,聽到霍允澤的聲音出現在髮頂,她抬起頭,委屈地嘟囔。「只是親了你一下,你有需要驚訝那麼久嗎?」

海風把她那一頭短髮吹得散落,微微掩住她柔和的側臉線條,以及臉上的表情。

他安撫地摸摸她的髮頂,才在她身旁坐下。「抱歉,我只是想讓彼此靜一靜,以到附近繞了一圈。」

韓薇光忐忑地側眸瞥了他一眼,心思全繞在他身上。

他靜心後的結果是什麼?會答應她無理的要求嗎?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側過臉對上她的視線,看到她睜著一雙水亮的圓眸,像一隻祈求得到他憐愛的小動物,他的心再度軟得一塌糊塗。

但他知道,不能因為心軟或一時的同情就順了她的意思。

「小光,我喜歡你,但不是愛,況且對你來說,我們年紀相差太多了,而你想要的,或許不是愛情,而是因病的惶恐,被迫著、一股腦兒地想要在短短的時間裡嘗盡人生。

「但我不懂,為什麼要這麼悲觀地認定你會死?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人生充滿了可能,不用急著要去抓住啊!」

他語重心長的話深深撼動她的心頭。

是的,他完全說中了自己的心情,但事實擺在眼前,她不想徒留遺憾,只能努力抓住。

韓薇光靜想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抬起眼看他。「或許我多少因為生病的惶恐,就想要在短時間裡將人生盡可能地體驗,但唯獨對你不是,那是一眼就認定的、愛上的,不是隨便說說的!」

與霍允澤相處愈久,她的心便越發無法控制。

每每看著同年紀的同學交了男朋友談起戀愛,恣意享受著青春,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但再多不甘與怨懟,也無法改變她生病的事實,她釋然地接受,關上想愛的心房,不再期待、不再渴望。

直到遇見霍允澤,那被她深深抑在心底深處的想望一股腦兒地冒了出來,將心湖攪得泛起圈圈漣漪。

那瞬間她才明白,原來她不是真的麻木或不想要,而是一直沒有遇到令她心動的對像。

霍允澤讓她心動,讓她想要品嚐愛情的滋味……

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她的語氣有些執拗,他低笑回道:「好,我知道了。」

「那……」她欲言又止,掩不住內心想要知道答案的期待與急切。

他知道她想問什麼。「答應我,去面對你的病,等你病好了,咱們再來談這個問題。」

目前他看待感情的心態未變,所以給不了她答覆。

她再次嘟起嘴,總覺得男人是拿她的病當借口來拒絕她。「如果治不好呢?」

「我能清楚感受到你的生命力旺盛,相信狀況再危險,你都有辦法跨過那個檻,你會恢復健康的。」

她細聲輕喃。「你怎麼能這麼篤定呢?」

一直以來,她對外表現的都是樂觀陽光的一面,為的就是不讓家人擔心。

但此刻或許是因為太渴望得到他的響應,她竟開始有些害怕,怕自己沒有恢復健康的一日。

訝異她竟會有這樣悲觀的想法,他細思了一會兒才道:「我二哥是醫生,我可以透過他找到心臟科方面的權威,重新評估你的身體狀況,再決定之後的療程該如何進行。再說,就算沒有透過我二哥的介紹,我還是希望你可以上北部去治療,畢竟在這個小城鎮,醫療設施還是比不上大城市。」

「我懂你的考慮,其實吳醫生也這麼跟我說過,但……我捨不得離開這一片海啊!」

說到底,在她的內心深處,是消極地不願意面對自己的病啊!

他沒好氣地睞了她一眼。「這片海又沒長腳,等恢復健康再回來不就成了?」

「也是。」話落,她望向他,主動勾住他的手臂,用嬌軟的語氣耍著小無賴。

「不過,在我恢復健康之前你不可以交女朋友!如果那時你還是不愛我,我就放手,不會纏著你不放!」

他低笑,沒說自己還沒興起非交女朋友不可的想法,所以等她個三、五年沒問題。

當這個想法浮現,他暗暗一愕。

如他自己所說,人生有許多可能,他無法掌握自己未來的想法會有什麼轉變,但他怎會在不知不覺中應和了她的話?

難道他真的對這個惹他憐惜的女孩動了心?

見他沉默,韓薇光忐忑地說:「就看阿澤哥買不買我的帳嘍!」

霍允澤見她這模樣,心軟了。「我答應你。」

她喜出望外,黯淡的小臉因為喜悅而亮了起來,綻放屬於她的光采。

霍允澤定定凝視著她,神情認真且嚴肅。「不過你得答應我,不准再吻別的男人,要懂得愛惜自己。」

「那……吻你可以嗎?」

剛剛那衝動的一吻雖然只是幾秒鐘的碰觸,但感覺很好,讓她渴望想知道,被他當女人般對待的吻,是什麼樣的感覺。

霍允澤瞪大眼,不假思索地拒絕。「當然不行!」

「為什麼?」

「我是男人--」

他的話才到嘴邊,她卻突地將他撲倒在沙灘上,坐在他的腰上,垂眸看著他。

「阿澤哥,在國外接吻不是很平常的事嗎?你讓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好不好?」

這就是所謂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嗎?

霍允澤沒好氣地想,心想他應該推開她,但她就這麼坐在他身上,眼底閃動著光芒,連蒼白的臉頰也染上一抹惑人的暈紅。

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期待闖入花叢間探險的淘氣小精靈;而他是那叢她所期待的花……理應因為她的翩臨而為她綻放,迎她駐足停留。

所以……他該給她一個吻,是嗎?

他還在猶豫,屬於少女純真的香甜氣息再次竄入,他驀地瞪大著眼,發現她一如方才偷襲他的方式,乘勢貼上他的唇。

他一愕,堅定地推開她。「小光……」

韓薇光蹙起眉,滿是懊惱的小臉透露出被他推開的不悅。「就一個吻也不行嗎?」

「不是不行……」

那就是可以了!韓薇光再次湊上唇,抵著他的唇,低低軟軟地說:「一次就好,好不好?」

霍允澤拿她沒辦法地輕嘆了口氣,撐起身子,在她唇邊落下一個細緻溫柔且充滿疼惜的輕吻。

但她想要感受的不是這種與他有距離感的吻,而是更激烈、男人吻女人的方式。

在他的唇將退開的前一刻,她索性張口含住他的唇瓣,胡亂地反覆碾壓。

她整個人壓在他身上,柔軟的胸部隨著她的動作一下一下地磨蹭著他平坦堅硬的胸口。

那一柔一剛的強烈差異讓他神智動搖,身體瞬間沸騰起來,他的呼吸變得粗重,感覺一股血氣直衝向雙腿間。

這就是男人!

就算雙唇被她青澀急切的動作蹂躪得隱隱作痛,他還是心跳怦然,難以自抑地拋開所有束縛,啟唇響應。

他的舌頭強勢而有力地撬開她的牙關,進入她濡濕暖熱的小口,與她的舌齒糾纏著。

意識到他的舌竄了進來,韓薇光嚇了一跳,當他強悍靈活地碾壓舔舐她的舌時,有種說不出的悸動在胸口騷動著。

一種由心底深處湧起的顫抖,讓她暈暈沉沉地像是喝醉似地學著他的動作,回應著他的吻。

於是,過分火熱忘情的唇舌讓兩人之間的空氣沸騰了,氧氣逐漸變得稀薄,彷彿連呼吸都變成一件困難的事。

突然,他感覺她的呼吸變得沉重急促,想起她的身體狀況以及他徹底被撩撥起的生理反應,他匆匆結束這個熱烈深吻。

韓薇光還陷在那前所未有的激情感受裡,閃動著瀲灑的眸光與她茫然的神情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微啞著嗓子,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被他吻腫的唇說:「不……不要輕易挑逗男人,太、太危險了!」

韓薇光緩緩回過神,發現他小麥色的臉頰似乎也染上一層可疑的紅暈,笑問:「你也喜歡這個吻,對不對?」

霍允澤雙手落在她的纖腰上,起身將她「喬」離他的身體,穩穩地坐回沙灘上。

他沒好氣地輕擰她的巧鼻。「是男人與女人接觸後的生理反應,你不要想太多。」

她微揚著下巴,充滿疑惑地吶吶低語。「是嗎?真的是生理反應?那我跟別的男生接吻,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聽到她「可能」找其它男人做這件事,他心頭莫名湧上一股煩悶。「韓薇光!」

見他的神情略顯嚴肅,她的心卻甜滋滋的。

這可以當成是他對她也有一絲絲的佔有慾嗎?

儘管只是一點點也好,只要她的未來展現曙光,那她就會緊抓住那微小的希望,努力追求,得到他的愛!

夜晚,點點星光將天空點綴得一片繽紛燦爛。

霍允澤坐在房中的原木地板上,表情凝重地講著電話。「嗯,這次他會跟你一起回台灣嗎?好,我把電話抄下。」

他抄下電話,目光不經意地落向趴在窗口的纖柔背影,有些心不在焉。

如與韓大鴻做的約定一樣,韓薇光放學後會來找他一起吃飯,偶爾她挑到他有故事可講的相片,或他有這片海域的信息想問她時,只要待得太晚,他便會送她回家。

今晚除了確定約診的事,稍晚,她會帶他到海上進行水下勘察巡視。

而在他忙著整理他的攝影器材或照片檔案時,她總有大半的時間趴在白色窗欞邊,仰望著在暗夜中發出藍色瑩光的水母風鈴,靜靜地發著呆;靜到讓他幾乎忘了她的存在。

這會兒看著她,他竟覺得她的背影襯著白窗框,與暗夜和水母風鈴的藍色瑩光交錯,勾勒出一幅令他眩目的情景--美麗而虛幻……

他神思恍恍,卻因為二哥在電話彼端說的話,倏地被拉回思緒,他回道:「什麼時候回家?應該比你早吧!什麼?」

一聽到二哥說母親要幫他介紹女孩子,他皺起眉。「那我不回去了。」

電話彼端傳來霍允剛的笑聲。「真能不回去嗎?要不你先說說,現在和你打得火熱的病西施是誰?長得怎樣?家世背景如何?還是我讓你二嫂先幫你擋擋霍老太太?」

不消多想也知道霍允剛打著什麼主意,他微笑著應道:「這些你就不用知道了,你不幫我也行,到時休想我幫你帶希兒,讓難得回家的你沒時間慰安!」

他的威脅奏效,果真聽到二哥在電話那一頭劈哩啪啦地抗議,他直接略過,匆匆說了幾句後便掛上電話,讓耳根清靜。

他一抬頭,發現韓薇光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問:「怎麼了?還順利嗎?」

幾天前,她把霍允澤要幫她介紹心臟科醫生的事告訴父親。

父親聽到對方的名字才知,霍允澤幫她找到的醫生是國外心臟科權威,聽說他的外科技術可比日劇「醫龍」裡的天才外科醫師朝田龍太郎啊!

父親高興得不得了,不過她卻不敢抱太高的期待,免得失落……但無論如何,她都對霍家人抱著萬分感恩的心態。

「沒問題,我二哥說那個醫生今年決定受聘到北部的醫院,你會成為第一個掛他診的病人。」

她誠摯地說:「這麼麻煩你二哥,你剛剛應該讓我親自跟他說一聲謝謝。」

他避重就輕地道:「有機會的,不急。」

剛剛在電話裡二哥已經頻頻打探他要幫的女孩是誰,若真的讓兩人對上話,還不鬧翻了天?

她點了點頭,跟著問出最讓她好奇的事。「所以拍照結束後,你還得回家幫你二哥帶小孩?」

她聽他說過家裡的成員狀況,知道他有很多兄弟,還有一個年紀很小的妹妹;一家人的感情很好,而兄弟裡就只有他還沒結婚。

雖是如此,聽他說除了妹妹頗黏他外,連兄弟的女兒們也很黏他。

其實不難理解為什麼他一個大男人願意幫兄弟帶孩子,相處這段時間以來,她便發現霍允澤是個溫柔浪漫的男人,對女孩子很好,她想應該不會有人不喜歡他吧!

聽他說著這些話時,她心裡萬分羨慕他的妹妹及小侄女們,希望自己也可以理所當然地賴著他、纏著他。

「到時得看公司有沒有指派新的任務。」

「那……阿澤哥,如果我去台北看醫生,你又還在台灣的話,我可以順便去找你嗎?」她問,心中七上八下的。

「放心,我若還沒離開,我會去找你。」

幸好,霍允澤對她的態度沒有因為上一次的吻而有所改變。

她暗暗鬆了口氣,唇角再也難抑地漾開笑意,心裡透著甜喜甜喜的滋味,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阿澤哥,如果我們錯過了,你記得要回來這裡看我喔!」

在上一次失控的激吻後,霍允澤盡量不去把她當成一個小女人看待,一樣當她是妹妹,一個惹他心憐的妹妹。

他也慶幸,韓薇光把他的話聽進去了,不再對他做出或說出想要體驗關於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事。

至多她會牽他的手,或是就這麼靠著他撒嬌,他沒有理由拒絕,也漸漸習慣她的靠近。

想到她有恢復健康的機會,他由衷地說:「好,希望下次見到你,是健健康康的你。」

他的話反覆迴盪在韓薇光心底,剎那間有句話差點脫口而出。

如果下次再見,她不是健健康康的……或者她根本來不及等到他,便……她猛地打住思緒,不讓悲觀負面的想法影響自己的心情。

再說,她也因為他得到了一個可以醫治的機會,縱使恢復健康的機會渺茫,但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她不會放棄追求夢想的執著,並且已經把他規劃進她的夢想裡了。

她定了定思緒,看了下時間說:「阿澤哥,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應該可以出發了。」

珊瑚產卵的時間大約在晚上九時左右,這一陣子館方天天派人下海去巡視,就怕錯過珊瑚產卵的生態奇景。

她根據觀察、監測海水溫度、海水潮汐、月亮盈虧,抓出珊瑚產卵的最準確時間,就是希望霍允澤可以早其它想拍珊瑚產卵奇景的人一步,捕捉到最美的那一瞬間。

霍允澤聞言,連忙起身將已經準備好的所有裝備帶在身上,韓薇光替他拿了裝著潛水裝備的袋子後,急忙拉著他走。「快快快!」

見她突然成了急驚風,他沒好氣地說:「現在才剛到吃晚餐時間,我們已經早人一步了,慢慢來就好。」

「你不知道,等所有的人得到消息,潛水口附近絕對人滿為患、車位難尋,比墾丁大街還要熱鬧!」

她見識過那陣仗,不是開玩笑的。

他語氣溫和平緩地笑說:「小光,我的工作固然重要,但我們說好的,別讓人擔心你,我向你爸爸保證過這一點。」

聽他不急不躁的語氣,一心想要讓他搶到最佳時機的韓薇光不得不緩下腳步。

她是他對父親的承諾,她不能因此壞了他在父親心目中的印像。

但也就是在這瞬間,她才驚覺,如果今天順利拍到珊瑚產卵,那她與霍允澤相處的時間只剩不到幾個小時。

意識到這一點,她壞心地在心中暗暗祈求--

珊瑚呀珊瑚,別生……先別生……至少再晚個幾天,再讓我多和他相處一些時間……

日光燦爛,海風凜凜。

韓薇光獨自坐在出水口防波堤上,看著眼前一片因為海中佈滿珊瑚卵而變得紅色混濁的海水,心情鬱悶。

昨晚霍允澤順利拍到海底下珊瑚產卵的壯觀奇景。

原以為他們相處的時間會結束在隔日,沒想到他卻告訴她,他想在白天再下海拍一次。

其實不難理解,水下拍攝的困難度遠比陸地上高出許多,身為一個專業攝影師,一定會希望多拍些相片,再從中選出最好的一張。

她親眼看過珊瑚產卵的情景,當珊瑚蟲將大量的精子與卵子排出時,那一顆顆橘紅色的圓卵像滿天繁星一樣,隨著海水的波動各自漂流,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雖然現在是大白天,可若是她的身體許可,她也想潛進海裡,一窺久違的美麗珊瑚礁世界。

想到金色陽光透過水面落在鮮艷的珊瑚礁上,礁體綻放著螢光般的奇幻色澤,以及時不時有熱帶魚群由礁縫間穿過的熱鬧情景,她的心情便越發鬱悶。

發現她愁著張小臉,霍允澤微揚的嘴角依舊帶著對她的寵溺。「好了,等我上來,再請你去吃海鮮,好不好?」

吃完海鮮,她與他還有多少的相處時間?

她勉為其難地扯出笑容,癡癡看著他俊朗眉目間對她的溫柔,應了聲。「你自己小心。」

「嗯,等我。」

話一說完,他正準備彎下身檢查潛水裝備以及他的攝影器材,韓薇光卻忍不住抱住他。

霍允澤怔了怔,緩緩伸手拍拍她的背。「怎麼了,搞得像要生離--」

「呸呸呸!」她仰起頭打斷他的話。「你都快完成你的工作了,我總得趁你離開前多抱你幾次,讓你不會忘記我!」

她說得坦率任性,他卻不覺得討厭。

「傻瓜。」他伸手替她捋了捋被海風吹亂的頭髮,極其溫柔地說:「我不會忘記你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她點了下頭,鬆開手,目送著他下水,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才坐回防波堤上發呆。

她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當她回過神來,似乎看到霍允澤穿著潛水衣的挺拔身影出現在防波堤右側的深浮潛點處,便急忙起身想去幫他拿攝影器材,多少分擔他的重量。

沒想到因為她太急,腳下一個踉蹌,竟整個人往前跌進海裡。

落水的瞬間,海水出其不意地竄入口鼻,令鼻腔、咽喉帶來一股類似灼熱的痛楚感受。

好痛苦……韓薇光從沒想過,如此想念海水的她在這一刻,竟覺得難受不堪。

她努力緩和情緒,想藉由放鬆緩住直往下沈的身體,讓自己輕鬆地浮出水面。

就像以往,在探索完海底世界後,輕輕地仰躺在水面上,讓海水溫柔地撫過她的發,接受陽光的洗禮。

但身體狀況卻打亂了她所有的想望,在水中無法呼吸的缺氧狀況帶給不夠強壯的心臟極大的負荷。

她恐懼地揮舞手腳,卻只是帶給她更大的痛苦,她分不清楚,難受的感覺到底是溺水還是心臟發出抗議的折磨。

她努力克服恐懼,卻控制不了海水的流動,漸漸的,她的身體慢慢地往下沈,她的意識恍惚,時間像在瞬間停止了,讓週遭變得一片靜寂。

奇怪的是,她的腦子還在運作,腦中浮現的是她第一次見到霍允澤時的情景,以及這段時間以來與他相處的一點一滴,全一幕幕迅速地在她的眼前一晃而過。

雖然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對她來說,卻足以綿延對未來的無限想像。

他好不容易幫她找到了醫生,為她的未來燃起一絲小小的冀望,她想要永遠和他在一起,一起體驗人生,一起去探索世界每一個角落。

她滿心苦澀又不甘,不想就這麼倉促、莫名其妙地為她的人生劃下句點……

但此刻她感到意識逐漸模糊,難道她與他就要這麼結束了嗎?

就算她命中注定如此,至少也該讓她親口和他說再見啊……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7:00 PM

第五章

霍允澤一上岸因為見不到韓薇光,心無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他們約好要在岸上見面,她不會沒等他上來就自己先離開,難道是出了什麼事?還是身體不舒服?

他急忙張望,就在這時,附近某個與韓薇光相識,在潛水店打工的年輕男孩匆匆朝他奔來。

男孩還來不及站穩腳步,便喘著氣向他揮手急喊。「阿澤哥!剛剛……剛剛小光不知怎麼的跌下海,被人救了起來,救護車才剛走!」

聞言,霍允澤的心驀地涼了半截。

跌下海……為什麼會跌下海?

他抑下狂亂的心跳,問清楚她被送去的醫院地點後,便將所有裝備甩回車上,發動車子將油門踩到底,向醫院疾馳。

車子急速地前行,霍允澤的思緒一片混亂,只能聽到慌急的心跳聲怦怦怦地不斷在耳邊迴響,手心因為緊繃的情緒而冒出汗水。

韓薇光的心臟不好,就算緊急做CPR並送醫急救,也不一定代表沒事……

他愈想心越發慌亂,那陌生的情緒讓他意識到,自己曾幾何時被這樣的情緒困擾過?

以往不管到世界哪個角落拍照,遇過多少危急的狀況,他也不曾這麼擔心恐懼過。

難道是因為允諾過她的父親會照顧她,抑或是因為韓薇光?

他們相處的時間很短,他對她卻莫名的憐愛,他以為那就是憐,不是愛。

也因為如此,就算近來幾日,她跟他要了一個吻後便從不隱藏對他的情感,他也自認為等分別的日子到了,他可以灑脫地和她說再見。

但直到此刻,他心頭隱隱閃過許多模糊的、不明確的想法,他竟弄不清楚,自己對她是憐還是愛,或是由憐生愛?

但……真的是愛嗎?

這對個性瀟灑,從未打算結婚的他來說,是一種難以確認的情感啊!

當醫院建築物映入眼底,他停妥車,急奔至急診室,正打算開口詢問時,便看到韓薇光的父兄,於是他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

韓易堯一見到他,以著相同的步伐節奏朝他邁進,在兩人僅剩一步之距時,他倏地出手狠狠賞了對方一拳。「王八蛋,如果小光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陪葬!」

韓易堯這一拳來得突然,霍允澤被那十足的力道給撞跌在地。

他可以由韓易堯這一拳感覺出他的怒氣,頰側漫上一股灼痛,僵麻的嘴角因此破皮流了血。

他抹掉嘴角的血,表情凝重而陰鬱。「對不起……」

其實錯不在他,他潛下水根本不知道韓薇光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答應過韓大鴻會好好照顧韓薇光,她出了事,他責無旁貸。

尤其韓薇光的身體狀況太特殊,一點小差池都可能要了她的命,也因為他十分清楚這一點,所以能夠體會將妹妹捧在手掌心呵寵的韓易堯為何會出這麼重的手,講出要他陪葬的激動言辭。

「對不起有屁用?」韓易堯憤怒焦心,妹妹還在急診室,狀況如何還不知道,而這個跟父親承諾過會保護妹妹的男人,居然還一臉狀況外地出現?他拽起他,準備揮手又是一拳,卻被父親給制止。

「夠了!打他也無濟於事。」韓大鴻焦心疲憊,不想去責怪誰,只希望女兒能平安無事。

韓易堯看著父親,忿忿地鬆開手,上前攬住父親的肩,拍拍他。「老爸,放心,小光會沒事的!」

霍允澤僵杵在原地,定定看著急診室的醫護人員在眼前匆匆來去,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老天爺!求禰,求禰別帶走她……求禰給她活下去、恢復健康的機會……

午後,天氣晴朗如昔,大片如水洗過般透澈的藍天綴著一團團如綿花般的雪白雲朵,美得像風景明信片裡的畫。

涼爽的海風徐徐拂來,將掛在窗邊的水母風鈴晃得發出清脆悅耳的樂音。

韓薇光睜著眼,靜靜地看著窗外,神思恍恍。

不知妹妹盯著窗口在想什麼,韓易堯揚高語調,輕快地說:「不錯吧!哥特地去拗來的,由館長的月薪裡扣。」他慶幸自己趁妹妹醒來前,先請海生館的同仁選了個水母風鈴送過來。

此刻如願等她出了加護病房醒來,並看到她喜歡的事物,他暗暗鬆了好大一口氣。

韓薇光收回視線,嚅動蒼白的唇瓣問:「哥……阿澤哥離開了嗎?」

在將醒未醒之際,她聽到醫生與父親的沉重談話,也知道自己這一次疏忽,不僅差一點送了自己的小命,還害霍允澤成為眾矢之的。

在鬼門關走一回,她大概也知道,這一個意外對自己的身體造成多大的負擔。

霍允澤為她點燃未來的那一絲希望,一如她不爭氣的身體,輕易就被捻滅了。

如今醒來,她心裡有新的想法,也有新的打算。

一聽到霍允澤的名字,韓易堯沈下臉,嘴邊的笑斂去。「他和老爸以及吳醫生在外面談事情。」

「談什麼?」她怕他會受到責難,急著想起身。「我會這樣,不關阿澤哥的事!」

見妹妹激動成這樣,韓易堯既生氣又心疼地上前按住她的肩,粗聲道:「躺好!你知不知道你在加護病房裡待了快一個星期,差一點就死掉了?」他緩了緩語氣,才接著說:「他們在談轉診見他介紹的那個醫生的事,沒有為難他。」

不用問也知道,妹妹對霍允澤一見鐘情,在短短的時間裡徹底被他給迷了心魂,才會心心唸唸、滿心滿腦只有他。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明明沒哭,但她那雙眼卻彷彿盈著淚水,雙頰有著像剛哭過的淡粉色,略浮腫的眼眶讓她看起來格外惹人心憐。

韓易堯看著妹妹,有幾分氣惱地碎念。「他一個大男人,還需要你這麼個小女人擔心嗎?你也不想想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況……」

見兄長沉著臉,眉宇間有說不出的疲憊,她愧疚地拉拉他的手,軟聲說:「哥,對不起,讓你和老爸擔心了。」

韓易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妹妹簡簡單單一句話便輕易撫平了他的怒氣……無論是對父親或他都是。

「算了!」他嘆了口氣,警告道:「下次再讓我們這麼心驚膽跳,我先掐死你,免得被你給折騰死。」

韓薇光虛弱地笑了笑,改拽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身邊,充滿感嘆地輕喃。

「哥,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能被你和老爸這樣寵著,我覺得我好幸福,就算真的撐不下去,也沒有遺憾了。」

韓易堯邊聽邊皺眉地瞅了她一眼。「以後不准你再說這種話!」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那……等等可不可以讓我單獨和阿澤哥聊聊?」

韓易堯一聽,好不容易撫平的情緒瞬間又升騰了起來。「韓薇光,你是故意再挑戰我的極限嗎?」

「不用很久,哥,你最好了,拜託拜託啦!」她用虛弱的軟嗓哀求。

韓易堯撇開頭不去看她。「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靜養,其它的,之後再說!」

之後……她可以感覺到心臟的負擔愈來愈大,就是怕自己已經沒有以後了啊!

「哥……」

「就是知道你可能為了他讓情緒波動,影響病情,所以他答應老爸,和他談完你的事他就會離開,讓你好好休息。」

她微詫,臉上的笑容斂去,悄悄在心頭留下一抹難言的苦澀。「真的不可以嗎……」

韓易堯斬釘截鐵地道:「不行!」

她癟起小嘴。「哥……」

見妹妹又故技重施,韓易堯強硬地用同一句話回道:「不行!這一次絕不會再順著你。」他壓抑憤怒,接著碎喃。「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況?你是真的想死嗎?」

這是兄長第一次用這麼強硬的態度對她,她胸口堵著氣,躺回床上拉起被子將自己整個人蒙了起來。

韓易堯見狀,嘆了口氣,大手隔著被子安撫地摸著她的髮頂。

「小光,哥知道你在乎他,但醫生要你多休息,盡量不要再有生理及情緒上的壓力,才能減輕心臟的負荷。為了你自己的身體著想,忍一忍,等看過他介紹的醫生,開始療程,你要見他,我們不會攔著你。別生哥哥的氣,好嗎?」

聽著兄長無奈的柔嗓,韓薇光心裡複雜萬分。

她懂兄長的堅持,知道所有人都是為了她好,但患病後她總覺得,心臟疾病往往是走得最快的病。

通常在感覺心臟不能正常跳動,並且快要昏過去時,大概在十秒鐘後便會失去知覺、不省人事。

如果身邊無人施以急救,一條命或許就這麼沒了。

她的命去留與否,只有短短的十秒鐘……而他們卻以著疼護她的心情,讓她隨時都有可能帶著遺憾離開。

她只是想再見他一面,問出心裡的話呀……

韓易堯得不到妹妹的回應,只得悶悶地收回手道:「哥不吵你,你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亂想。」

聽到兄長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韓薇光才拉下被子,雙眼定定凝視著窗邊的風鈴許久,決定落實心裡的決定。

天色漸暗,海藍色的天空像一片畫布,被日落的夕陽渲染成淡淡的粉橘色。

海上的風愈晚愈強勁,將醫院附近的樹吹得發出沙沙聲響、衣袂翻飛。

霍允澤與韓大鴻以及韓薇光的主治醫生談完步出醫院,目光戀戀不捨地落在白色建築物上某一間病房上頭,無法移開。

自從韓薇光進入加護病房後,他和她的家人都處在不安、恐懼與焦躁的情緒當中。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她病情穩定醒來,轉入普通病房,他卻連一聲再見也不能跟她說。因為大家都明白這些日子他對韓薇光造成的影響,怕她再見到他會因為即將離別的氛圍影響病情。

所以他只能靜靜地離開。

雖然他認同韓大鴻的決定,但真的到了這一刻,他竟還是有些割捨不下。

她若知道他連一句再見也沒跟她說就這麼走了,會很難過吧?

霍允澤正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驀地,一抹熟悉的呼喚在他身後響起,打斷他的沈思。

「阿澤哥!」

韓薇光不知道他在哪裡,所以偷偷溜出病房後,便直接來到他的車邊「守株待兔」。

無論他現在在哪裡、做些什麼,最終會回來開車的吧?

雖然她等得有些冷,呼吸有些困難,但一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她陰霾的心情便稍稍露出曙光,連不適的感覺彷彿也舒緩了許多。

霍允澤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回過頭,看見的是穿著病服、臉色蒼白的人兒。

海風迎來,將她一頭短髮吹亂,她卻笑得宛如驕陽下開得最艷麗的花朵,她纖細的身子杵在風中顫巍巍的,像快被風刮走似的模樣,讓他的心疼得揪成了一團。

「你怎麼跑出來了?」他皺著眉開口,邁開長腿走向她,立在她身前為她遮風。

他的語氣不算好,俊朗的臉因為看見她而繃著嚴肅的線條。

韓薇光大概也知道他繃著臉的原因,偷偷地將眼淚逼回,委屈地癟了癟嘴,直接岔開話題問:「你真的打算就這麼走了?不和我說再見嗎?」

霍允澤近看才發現,她蒼白的雙頰被海風吹得泛起不自然的紅暈,於是不答反問:「你在這裡等我多久了?」

她垂著眸,咬著唇,心虛地不敢接話。

他邊脫下身上的皮衣外套披在她肩上,邊說道:「你這麼不愛惜自己,對得起關心你的家人、對得起我嗎?」

感覺他的氣息與溫度隨著皮衣襲來,韓薇光想起兩人初見時的情景,驀然鼻頭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自從相遇以來,他就用他的溫柔呵護著她,可如今,令她安逸而溫暖的味道就要遠離她了……

韓薇光激動且惶恐地伸出手臂,直接抱住他,心酸地噎了嗓。「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和你說再見。」

感覺著她抱著自己的力道,霍允澤嘆了口氣。「傻瓜,我們不是已經約定好了?等你上台北見了醫生後,我們再見面。」

她將臉抵靠在他的胸前猛搖頭。「不,我後悔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我不想後悔,更不想騙自己。阿澤哥,你讓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每每聽他說著他到世界各地拍照所發生的有趣、驚險的故事,她總欣羨不已。

她多希望自己仍健健康康的,能邁出強健的腳步,跟著他走遍他相片裡去過的地方。

但經過這一次瀕死的邊緣,她無法不恐懼……

就算如今她的身體狀況差到哪裡也不能陪他去也無所謂。

她只要有他陪在她身邊就夠了。

霍允澤輕輕推開她,不解地問:「小光……你想要跟著我走去哪裡?」

「只要能留在你身邊,去哪裡都好!我不想讓自己後悔,不想留下遺憾。」

霍允澤的臉色倏然一變。「你的意思是……要放棄治療?」

她點了點頭,堅定地看著他,哀求道:「你二哥介紹的那個醫生或許很好,或許可以幫我找到合適的治療方法,但這只是或許啊!只要你願意,請你成全我的心願,讓我跟著你!好不好?」

她如今陷入泥沼難以自拔,他又怎麼可能不伸手拉她一把,反而推她去死呢?

他臉色一寒,語氣凌厲地拒絕。「我不會答應,這簡直太愚蠢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終於懂韓大鴻的擔憂是什麼了。

韓薇光對他的感情遠超過他所以為,她竟然會因為想要和他在一起,而對自己的病抱持著如此悲觀的想法。

或許早就猜到他會拒絕她的要求,韓薇光失落地杵在原地,默默地掉著眼淚。

看見她如斷線珍珠般的眼淚不斷滑下她蒼白的臉龐,濡濕了她整張臉,他心疼地將她拉回懷裡。「小光,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她該相信他的承諾,這段期間有太多未知數,讓她陷入極度慌亂與深深的恐懼中。

「我知道,但……我怕……萬一--」

霍允澤安撫地輕拍她的背。「別怕,我相信你的病可以治得好,我們絕對可以再見面的!」

韓薇光靠在他的懷裡,心思幽幽起伏。

她已經極盡所有的力量去抓住他,給自己的未來重燃起一絲希望,但上天能眷顧她,還給她健康嗎?

沉默了一會兒,霍允澤怕她的身體受不了,索性帶著她坐進車裡,見她苦著張小臉,他將剛到海生館時,禮品部的美眉送給他的東西套在手上。

「小光妹妹要加油喔!」

耳邊傳來霍允澤癟著嗓的怪聲怪調,她轉過頭,眼底映入一隻藍色鯊魚造型的手偶,愣了愣。

不等她回應,霍允澤霍地張大鯊魚手偶的嘴說:「我要吃掉你的病痛,沒有病痛,你就會健健康康了!」

話落,他不斷發出「喀滋」、「喀滋」的聲響,在她身邊上下左右張嘴游動。

卡通造型的藍色鯊魚手偶設計得十分萌呆,套在他這酷帥男人的手上,再配上怪聲怪調,形成一種說不出的脆異感,卻成功將她給逗笑了。

想起之前父親把霍允澤比喻成鯊魚的話,她笑瞋了他一眼問:「鯊魚哥哥,你怎麼會有這個?在禮品部買的嗎?」

鯊魚哥哥……霍允澤愣了幾秒才想起韓大鴻在他膽敢提出與韓薇光合宿的要求時,把他比喻成大鯊魚。

但是在他心裡,韓薇光不是小肥魚,而是一朵向陽的開朗向日葵。

「禮品部的美眉送的,本來想帶回去送給我家小妹,現在送給你了。」他脫下手偶遞給她。

只要是他送的,不管是什麼東西她都會欣然收下,但她知道,霍允澤有個年紀很小的妹妹,若真的收了本來要送她的禮物,似乎不大好。

「不用,我才不是小孩子,你拿回去送給妹妹啦!」

看著她綻開笑容,他唇畔的笑意也跟著加深。「你當然不是小孩子,只是這只鯊魚喜歡吃病痛、吃傷心、吃憂鬱,你收下之後,把不喜歡的情緒都丟給牠,乖乖地當你的向日葵女孩吧!」

剎那間,韓薇光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緩緩地接過手偶,卻感覺有個冰涼冷硬的東西掉在她的手心。

她垂眸一看,是支銀色的訓練笛。

她抬起眼看他,心窩一陣暖燙,喉頭因為感動而哽咽,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他記住她說過想要當飼育員的夢想……

見她紅著眼眶,彷彿隨時會掉下眼淚,霍允澤語氣鄭重地看著她說:「答應我,完成你的夢想,讓--」

不等他將話說完,她捧住他的臉,將嘴唇湊向他,用吻堵住他的話。「只要我恢復健康,我一定會把你變成我的!」

猛然又被她偷了一個吻,再聽她霸氣不已的執著,霍允澤已不再感到震驚地接受她的熱情。

她用盡全力吻他,像是要在他唇上烙下令他永生難忘的痕跡,疼得他的情緒波蕩起伏。

這丫頭是因為生著病行動力受限,若等她病好了,依她的熱情以及積極,他說不定真的會被她拴住,成為她的俘虜……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7:01 PM

第六章

「AROUND」的辦公室位於倫敦,旗下有多家出版集團的大老闆費耶羅薩德正滿臉笑意地看著霍允澤。

「在這十張精選相片中,可有你滿意的?」

收到攝影師的相片,他會親自篩選後再命衝洗部洗出相片,最後再發給底下的重要幹部復選出五張刊登。

霍允澤在大老闆辦公室一隅的沙發上專心品茗,聞言,低笑道:「你又熬夜看相片了?」

費耶是在他進入「AROUND」沒多久才由父親手上接掌大老闆的位置,因為年紀相當,見識相同,成長背景也類似,兩人很快便培養出似友般的交情。

不同於他對家族企業沒半點興趣,費耶對自己企業的熱情完全反應在工作上。

他不讓底下的人篩選相片,反而堅持親審過每一位攝影師繳交回來的每一張相片。

而慶幸藉由科技的發達,相片已數字化,無須透過衝洗成影像再審閱的步驟,為審核減去了不少時間。

但相對的,攝影師不再局限底片數量,可以盡情捕捉想要的鏡頭,直到滿意為止。

這也表示,費耶一個晚上可能要看上萬張相片,而身為初審把關者的他得費多少眼力、心力去挑選出可以刊登的完美作品。

「怎麼,我熬夜看相片有什麼值得奇怪的?」

霍允澤充滿感嘆地看著他倔傲而優雅的俊臉。「我是怕你整天守在這間辦公室,時時面對這些相片,白白浪費你的青春,讓那些鐘情於你的女人傷心哪!」

「你也別五十步笑百步,這些年你繞著地球跑,什麼拍攝任務都接,我多怕你看中只母猩猩私訂終身,害我被霍伯母大卸八塊。」

費耶對中華文化興趣濃厚,修習過中文,只要遇上來自東方的攝影師,不免也會賣弄所學,撂幾句成語。

雖然他說的是實話,卻也過分誇張。

霍允澤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所以我得告訴你,接下來別將我擬進下一期的攝影名單裡了。」

「AROUND」規定,每位接獲任務的攝影師完成任務後一定要回公司報到,而除了攝影師自身的生財工具外,得將視出任務的地點,將公司發配給攝影師的設備歸還。

所以他答應了韓薇光,回公司報到完、交完相片後就回台灣見她。

費耶微挑了下俊眉,抽出一張相片,在他面前晃了晃。「難道……是為了這個漂亮的小姑娘?」

在那眾多相片裡,這女孩出現的機率太高,根本不像霍允澤拍照的風格。

而霍允澤不用看也知道,費耶說的女孩是誰。

他這次的任務,除了拍大海、拍珊瑚,唯一入鏡的就只有一個惹他心疼又心憐的女孩。

「她是館方派給我的小助理。」

費耶挑高眉,滿臉興味地再替他斟了杯茶才說:「小助理?你和小助理好上了?」

他直接的揣測讓霍允澤口中的茶差點噴了出來,他清了清喉嚨提醒。「注意你的措辭。」

費耶輕揚唇角,換了個說法。「搞上了?」

居然比上一句還粗俗?霍允澤無言地冷瞟了他一眼,沒打算與他繼續糾纏下去。「總之這次我回台北有些事得處理,抽不開身。」

在他離開台北後,二哥便傳了訊息告訴他,韓薇光已經與他介紹的醫生見了面,後續發展會隨時彙報讓他知道。

費耶並沒強求,畢竟就他所知,霍允澤已經有頗長一段時間沒休息放假了。

「嗯,你也是該休息休息了……」他的話才說一半,手機便倏地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費耶好看的眉頭輕擰,他的公務手機不常響,一旦響起,就代表著麻煩上門。

他起身走到可眺望城市的落地玻璃窗前,二十分鐘後才掛上電話望向霍允澤。

「什麼狀況?」

「本來費歐娜後天要出發去南非的自然保護區拍犀牛,但她剛剛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想只有你能替她出這趟任務了。」

費歐娜是目前拍攝野生動物寫真的翹楚,拍攝功力不是一般人可以超越的。

而霍允澤是全能型攝影師,對拍攝野生動物的耐心比一般人強,取鏡角度更是獨具風格。

當初他把任務交給費歐娜,卻忘了將她半年前剛結婚、很有可能會懷孕的變動因素給列入考慮。

這一個欠缺思慮的點造就了今天的結果,想來目前也只有霍允澤能幫他這個忙。

費耶的請求讓霍允澤陷入為難的窘境。

「AROUND」拍攝的主題一向離不開當代時事,近年來更是致力推廣環保議題。

就他所知,南非的非法盜獵十分嚴重,犀牛總數由六萬多頭銳減到一萬多頭,而數量剩不到十頭的白犀牛更被列為瀕危動物。

當地的保育員以及政府無法成功阻止非法盜獵,所以他一直渴望能藉由鏡頭喚醒人類對保育的重視。

這是他一直想爭取的機會,但礙於不確定台灣珊瑚生態特輯的時間,所以費耶便把機會給了費歐娜。

沒想到這機會重新回到他手上,可他已經答應了韓薇光……

見霍允澤兀自沈思,遲遲未給他答案,費耶又開口道:「你應該十分清楚,我不會干涉限制你們的拍攝時間,只要拍到滿意的相片就可以回來了。」

霍允澤與「AROUND」合作多年,怎會不明白費耶的做法?

若非十分迫切的計劃,或是挺進極荒僻地需要極長的時間,費耶多半會讓攝影師拿捏自己的拍攝時間。

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卻因為與韓薇光約定在先,只好忍痛推拒。「費耶,這次我真的--」

「如果不是我目前手上沒有合適的人選,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但這次……幫我一個忙。」

他知道,若他拒絕,依費耶求完美的個性,他會撤銷已經排定的出刊期,而這勢必會影響到雜誌社的信譽……

霍允澤垂眸沈思。「明天我給你答覆。」

「好,我等你。」

離開辦公室,霍允澤馬上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韓薇光,除了想要親口問問她的狀況外,還想把延後回台灣的事告訴她。

只是不知為何,韓薇光的手機卻一直沒人接聽。

他有些擔心,決定先回飯店整理行李,列出要前往南非需要採買的物品後,再找時間打給她。

忙到深夜,準備就寢前他又連續撥了幾通電話,但她的手機一樣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態。

最後他發了則訊息給韓薇光--

向日葵女孩:

大鯊魚突然接了個拍攝任務,最遲月底才能回台灣,一回台灣我就會去找你,你要乖乖聽醫生的話,配合治療,等我回去看你。

大驚魚哥哥

將訊息傳了出去後,霍允澤還是有些不放心,顧不得時差,打了電話給二哥霍允剛。

霍允剛一聽到弟弟打來的電話,皺眉問:「老三,你說你跟人家女孩真的沒什麼?」

稍早前,他由佐籐醫生那邊得知他已經替女孩做過檢查,只等著報告出爐再決定治療方向,他已將這事回報給他知道,沒想到這小子居然不顧時差,硬是打來再次確認,實在反常呀!

霍允澤早知道打這通電話一定會被二哥調侃,只淡定地回道:「佐籐醫生是我們介紹的,總是要再做一下確認,比較放心。」

離開台灣後他才發現,這一路他的心都懸在韓薇光身上。

這些年在世界各地飄泊,他不曾記掛過誰,這樣惦念一個人的感覺對他來說很反常。

這點……他也意識到了。

霍允剛就是明白三弟的個性,才忍不住碎念。「你這陣子為了她打給我的次數,比起過去十年還要多,說心裡沒人家,騙誰呀?」

霍允澤低笑。「知道了,我以後會多打給你,讓你可以清楚感覺我對你的愛有多少。」

霍允剛雞皮疙瘩掉了滿地,敬謝不敏。「得了吧你。家裡就少個三弟妹,你若真的對人家上了心,就盡情地愛,把人家定下來吧!」

若是以往,霍允澤不會將這話聽進去,但這一次,卻讓他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或許,在那短短的時間裡,心動的不只是韓薇光,他也在不知不覺中對她因憐生了愛,動了心?

他深思,不自覺壓得極深沈的隱晦情緒有漸漸冒竄出來的感覺……他得花時間去釐清,但不是現在。

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定下思緒,說道:「好了,我沒時間和你抬槓,接下來我要去南非,她那邊你幫我留心一下。之後的事,等我回去再說。」

「又要去南非?不是說這次不接任務了嗎?」

霍允澤可以聽出兄長的語氣有些懊惱,畢竟他久久才回家一次,停留的時間不長,家裡的大人、小孩知道他不接任務,樂得開始安排家聚活動。

這次他突然變卦,一直與他保持聯絡的二哥勢必得成為替他解釋的那個人。

他愧疚地應道:「嗯,出了點狀況,我當代打。」

「又當代打?你小心霍老太太有一天殺進『AROUND』辦公室,處理掉你家羅耶先生。」

霍允澤幾乎可以想像二哥皺眉說出這番話的表情,而他細述的狀況因為深知母親的個性,活靈活現的浮現在眼前。

他家霍老太太看似優雅,其實心底藏著座小火山,一旦爆發,勇猛不可擋;再加上被霍老先生寵得無法無天,他真的會怕!

「老太太若回家沒見著我,你幫我擋擋。」二哥是無國界醫生,與他同歸類在久不回家會被叨念的那一區,有二哥在,就算他遲歸,多少可以被瓜分掉一點母親的注意力。

霍允剛嘆了口氣。

「算了,你都決定了,自己出門在外千萬小心。」

「知道了。」

他又與兄長閑聊了幾句,再問問家裡近況才收線,然後下意識地看著手機,察看自己有沒有漏掉的訊息,心裡納悶不已。

那小丫頭到底在忙什麼?怎麼連簡訊都沒回呢?

四週一片寂靜,靜到韓薇光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快速地在耳邊怦怦跳的聲音。

明明還沒進手術房,她的思緒卻有些恍惚,腦中閃過的是過往的片段,以及與霍允澤在一個星期前說再見的情景。

瞬間,一股說不出的恐懼湧上心頭,她突然想起,自己是不是應該要在進入手術房開刀前說說自己的遺囑?

見妹妹睜著雙眼、表情空洞,不知在想些什麼,韓易堯擔心地問:「小光,沒事吧?」

在霍允澤離開後沒多久,妹妹的病情急轉直下,在醫生的建議下,便直接將她送到霍允剛介紹的那個醫生準備就職的醫院重新做檢查。

院方先安排她住院,待霍允剛推薦的醫生佐籐凌到醫院報到後,就馬上接手處理她的病症。

當時,佐籐凌為韓薇光做過詳細的檢查與審慎的思考後,建議她立即做換心手術。

一聽到醫生的建議,韓家人陷入一片愁雲慘霧當中。

等待器官捐贈的人何其多,再加上器捐對像不但需要與韓薇光的身高、體重差不多,也必須要做血型配對;術後更得面對新心臟是否會產生排斥等種種問題,讓韓家人樂觀不起來。

但或許是老天垂憐,在韓薇光決定做換心手術後,有個因為車禍腦死的年輕女孩生前是器捐卡的持有者,在確定兩人的心臟相符後,家屬亦做了心臟捐贈的簽署確認。

她幸運地得到了重生的機會,卻無法不恐懼,換心手術後自己是否能如願恢復健康,展開新的生活。

她在做完決定沒多久,手機響起,那來自霍允澤的號碼讓她開心地心跳加快,想立刻接起電話……

但現實卻迅速將她由說不出的振奮與喜悅中抽離。

她該不該告訴他自己將做換心手術的事?

遲疑讓她只能讓手機鈴聲陷入響了又停、停了又響的循環裡。

之後她同樣懇求佐籐凌,若霍允澤透過霍允剛再問起她的狀況時,請他以一切很好做回報。

因為她已經讓家人為她擔了這麼久的心了,不希望再拖累一個人為她擔心。

而在決定做手術後的短短期間裡,她也想了很多。

在認識她之前,霍允澤過著自己的人生,自由翱翔在屬於他的天空,是她硬扯著他的翅膀,要他等她找到她的翅膀再一起飛翔。

可當她知道,並不是幸運接受心臟移植的病人都可以順利活下來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自私、任性。

因為這樣的想法,她決定在還沒確定自己真正恢復健康以前,她不要拉著他與她一起忐忑;更不希望她若是因為沒得到一顆健康的心臟而改變命運時,讓他為她傷心。

所以即便她渴望再聽聽他的聲音,她也只能鐵著心,強忍壓抑著不去想他。

最後,當她看到霍允澤傳來的簡訊後,忍不住淚崩了。

在這一刻,她不再是四季鎮裡那個樂觀開朗的向日葵女孩……她根本不夠勇敢啊……

一直到準備進手術房的前半個小時,她才強忍著內心的恐懼,回過神說:「哥……你幫我回簡訊給阿澤哥好嗎?」

「回什麼?」

「告訴他,向日葵女孩很好,要他不用擔心,要他自己保重。」她盯著窗外,醫院帶著淡淡消毒藥水的空調讓她覺得好冷。

她突然好想回到四季鎮,想念那永遠帶著夏天氣息的海風,以及霍允澤掛在海婆婆民宿窗口前的水母風鈴……

她多麼希望時光能倒轉,回到有他的那一段時光,然後靜止不再向前……

韓易堯凝視著妹妹蒼白卻哀傷的柔美側臉問:「不告訴他你要手術的事嗎?」

「不要,我不要讓他擔心,我希望他再見到我時,是健健康康、全新的我。」

那是她與他的約定。

韓易堯有些不是滋味地揉揉她的頭髮。

轉眼,他和父親捧在手心的寶貝長大了,只要病癒了,就要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女人了。

他捨不得,卻由衷期盼妹妹能恢復健康,像一般的女孩子,恣意地揮灑青春、用力地談戀愛啊!

「可惜,你的王子這時沒辦法為你披荊斬棘,將你由桎梏中解救。你就努力跨過這個關卡吧!哥對你有信心!」

兄長的話讓韓薇光張臂用力抱住他,激動地顛聲道:「我有老爸和哥哥守護就夠了。」

韓易堯有意舒緩空氣裡沉重的氛圍,誇張嘆道:「唉,當你的王子真好,居然連守護這種重活都可以丟給家人,你有沒有良心呀!」

韓薇光哪會不知道兄長的用意,她揚起淡淡的笑,輕推了他一下。「不要拉倒!」

他抓住妹妹冷冰冰的手。「當然要,怎麼不要?只是以後我和老爸要好好跟你家王子算算守護費用了。」

她窩在兄長懷裡笑,沒敢說,她的王子還沒答應要當她的王子,他只是她的大鯊魚哥哥啊……

她深吸了口氣,佯裝堅強地說:「哥,別擔心,為了你們、為了自己,我會勇敢,會努力跨過這個關卡!」

她希望……希望下一次見到霍允澤,會是健健康康、名副其實的向日葵女孩!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7:02 PM

第七章

南非 自然保護區

在南非,清晨與黃昏,是觀察動物生態最好的時機。

霍允澤來到南非已經兩個星期,為了提早完成工作,拍到滿意的相片,他總是請替他開車的黑人嚮導,一早就把他送出門。

當他從無頂篷的四輪傳動吉普車跳下後,便拎著沉重的攝影器材,藏身在一個足以掩護他身形的樹叢邊,露出長鏡頭,等待主角現身。

在這個屬於野生動物的世界,他盡量不讓自己的攝影行為去干預野生動物的生活,總是靜心等待,以求捕捉到最自然、最珍貴的畫面。

等待總是漫長的;當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當初到這裡幸運拍到的那一對犀牛母子的身影再度映入眼簾時,霍允澤興奮不已。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佈滿細碎石子的地上,專心地看著鏡頭,忘情地按著快門。

在捕捉眼前形影的瞬間,他的目光透過鏡頭與犀牛寶寶交會,他覺得自己的心快融化了。

那一雙幽黑、純淨的眼眸,讓他莫名地想起那個個性純真如赤子的女孩,以及與她在一起的點滴時光。

再次想起那個女孩,霍允澤不自覺地稍稍恍了神。

一直到來到這個廣袤無人、原始的、野生的世界裡,他才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在乎她的程度,遠超過他所以為的。

他只是一直沒靜心去思考,才沒發現自己的心情已由哥哥對妹妹的感情轉換成愛情。

因為這樣的心情轉換,他才會對她過分牽掛,才會每隔一段時間便想發訊息詢問她的狀況,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就像現在,佔滿他腦海的還是她啊!

他訝異自己的轉變,還來不及多想,卻被直升機螺旋槳發出的轟隆隆聲響打斷了思緒。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直升機正往他的方向而來。

為什麼直升機會出現在這裡?

在面對強大的盜獵壓力下,園區會不分晝夜加強巡邏,但巡查員大部分都是開著吉普車巡邏……這個現像實在太奇怪了。

正當霍允澤疑惑之際,驀地看到直升機在前方幾十公尺處的上空盤旋,接著就降落在那一片平坦之處。

待直升機停妥,螺旋槳完全歇停,幾名手拿著步槍的男子迅速步出,在他還沒有意會過來時,對方已經拿起步槍,準備狙擊犀牛。

那一瞬間,霍允澤恍然大悟,知道自己遇到了什麼事。

縱使國際貿易已經禁止犀牛角買賣,但是在某些亞洲國家,犀牛角仍然被當作傳統藥材使用,隨著犀牛被獵殺,犀牛角日趨珍貴,需求量仍舊居高不下,偷獵犀牛的活動更是屢見不鮮。

一想到犀牛被斬去頭上的角流血至死的淒慘下場,受過簡單軍事訓練、打靶成績一流的霍允澤不假思索地抽出黑人嚮導給他防身的槍,瞄準準備狙擊犀牛的槍手的手,扣下扳機--

槍響,手部中彈的槍手跟著痛呼出聲,與他同行的夥伴見狀,有志一同地朝著他藏身之處開槍。

霍允澤為了拍犀牛,在這一帶混了將近兩個星期,對附近的地形還算熟悉。

他藉此閃躲那不斷落在身旁的子彈,一邊以無線電通知黑人嚮導,並委託他報警。

在他講完話後不到兩秒的光景,缺乏掩護的草原終究讓他洩漏了行蹤,一顆子彈由他的左側大腿貼身疾掃而過。

大腿傳來一陣劇烈灼痛,讓他失去重心地打了個踉蹌,整個人往前撲倒在石子地上。

他感覺自己撞到頭,額角流出的血半掩去依舊不斷射來的子彈打在地面激發出的光芒。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他幽幽地想,他會被打成馬蜂窩吧?

這樣他還怎麼回去見家人……怎麼回去找韓薇光,將才剛釐清的愛意說出口呢?

潮來潮往,日光和煦地落在岸邊的碎浪上,映照出白得發亮的刺眼光芒。

帶著暖意的海水像個頑皮的小孩,在偷偷親吻人的腳趾後,又迅速往後退了回去,沒多久一又再一次偷襲。

韓薇光坐在沙灘上,蠕了蠕被浪花偷襲一次又一次的嫩白腳趾,仰頭閉眼接受陽光的洗禮。

驀地,嘎的一聲劃破僅有浪潮聲的僻靜沙灘,那瞬間,她好似回到兩年前初遇那個男人的夏天。

雖然她知道回過頭不會見到那個令她心神掛念至今的男人,也知道這裡不是家鄉的海邊,但心還是無來由地一凜。

她回過頭,看見室友氣喘吁吁地奔來,還皺著眉問:「小光,你又把手機關機了喔?」

預期的失落湧上心頭,韓薇光看著室友小雰那皺成小包子的可愛臉龐,扯開一抹抱歉的笑。

「對不起。怎麼了嗎?」

「不是說好要去看海洋史生物展覽嗎?」

兩人同是海洋生物科技學系的學生,比跟其它同學還要契合,一到假日,兩人不與同學參加聯誼活動,反倒是去展覽館看各種展覽,打發時間。

正巧,市區展覽館最近有個「海洋史生物展」,是由古文明時期的海洋生物到近期的海洋生物為主題,亦與所學科系相關,因此被兩人列為必看的展覽之一。

而兩人今天下午都沒課,便早就約好了要一起去看展。

「對厚!」想起這點,韓薇光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拎著布鞋快步往她的腳踏車走去。

手術過了兩年,她的身體在換上健康的心臟後,一點一滴恢復了健康。

對上天、將大愛捐贈了以及替她動尹術的佐籐醫生,她都心懷無限感激,也更加珍惜重獲新生的日子。

在漫長的休養期後,她漸漸恢復一個年輕女孩該有的正常生活,將之前未上完的課補完,完成了該階段的學業。

韓薇光雖然已經是大學生,但寒、暑假一定會回海生館打工,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唯一的遺憾是,她遲遲沒有見到她的大鯊魚哥哥。

他爽約了,像在人間蒸發似的,連手機門號也停了。

她聽說過館長與霍家是舊識,也曾試圖問過佐籐醫生,但兩人皆給了她相同的答案--

霍允澤這幾年接了幾個往極僻之地拍照的任務,聽說過一陣子才會回台灣。

但她卻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真的被你打敗了,都快放暑假可以回家了,你還跑來海邊,存心折騰死我……」小雰碎念著,卻發現身後沒動靜,回過頭一看,果然發現韓薇光不知為何停下腳步,不知出神著在想什麼。

她沒好氣地開口喊。「小光!回--魂--了!」

韓薇光回過神,朝她不自在地笑了笑。「走吧!」

「你還好嗎?」

「沒事,你先騎,我會跟上的。」

小雰見她確實沒異樣才先行離開,韓薇光跟在她身後,感覺海風迎面撲來,腦中卻被不斷浮現的回憶給充塞得滿滿的。

雖然已經過了兩年,她還是覺得霍允澤不可能爽約。

就算他不打算與她進一步發展,也不會躲著不見她吧?

但事實擺在眼前,他不主動找她,她便永遠見不到他。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她漸漸有種與他在一起的那個夏天是一場夢的錯覺。

她換了一顆新的心臟,擁有了健康,心卻彷彿空了一塊,空蕩蕩的感覺讓她無法確定,到最後自己到底擁有的是什麼。

思緒幽幽起伏,她卻在經過轉出大馬路的彎角看到一輛黑色悍馬由她身側駛過,眼角餘光似乎掃到一抹令她熟悉又魂牽夢縈的身影。

驀地,那段深深烙在腦海深處的對話在耳邊響起--

「哇!是H3黑金剛特別版耶,超酷!」

「你這麼纖細,怎麼會喜歡這麼粗獷的車子?」

「因為它充滿野性、強悍的生命力,是我所渴求的……」

「擁有野性、強悍的生命力不一定是好事喔!」

是他嗎?

心跳因為這個可能而加速怦動,她停下腳踏車,轉頭想要看車子的車牌,卻只來得及捕捉車屁股一眼,便見它揚長而去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她恍恍地愣住,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幾乎要以為自己看到霍允澤了……

但那是因為她太過惦念他而產生的幻覺吧?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形影無處不在,只要有一絲絲類似霍允澤的背影,有時是與他相似的穿著,她都會不自覺停下腳步,轉身去證實。

現在,看著與他的車子相同型號、顏色的車子,她已經自有意識地做出了相同的反應,心裡一陣狂跳,停頓、搜尋,最後任失落將她掩沒。

這一次,或許也與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樣吧!

韓薇光沮喪地撐額嘆了口氣,才勉強打起精神重新上路。

展覽會場裡,人潮稀稀落落,因為是非假日,參觀人潮遠比假日少上許多。

「霍老師,就等您參觀過展覽,再一起吃晚餐吧!」會場負責人親眼見到這位「AROUND」的攝影師,難掩興奮與戀慕地說。

霍允澤無視女人眼底的熱情,頷了頷首,依照著場中建議的參觀順序,走進擺著圖文說明的通道,開始參觀。

這場展覽是同身為攝影人的二嫂友人透過她,特邀了他當年南下四季鎮,親自潛到海底拍的幾幅「珊瑚產卵」的作品,參與展覽活動。

當他的腳步來到自己的攝影作品前,驀地聽到前方傳來難掩興奮的低語--

「哇塞,這超酷的耶!你真的親眼看過喔?」

韓薇光沒聽到小雰驚艷的低呼,而是整個人愣在「珊瑚產卵」的作品前,內心震撼不已。

她的視線定在眼前宛如身歷其境的攝影作品許久,最後落在右下角攝影者的名字上,情緒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霍允澤2013初夏攝於四季鎮海邊

驀地,那個夏天與他的回憶有如大江潰堤般地朝她席捲而來。

眼前的相片,是兩年前她帶著他去拍的那些相片嗎?

他…一回來了嗎?

小雰沒得到響應,推了推身旁彷彿被點穴的韓薇光,不解地問:「喂,你發什麼呆呀?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韓薇光勉為其難地拉回定在攝影者名字上的目光,轉而落在小雰臉上,朝她緩緩點了點頭。

小雰這才發現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擔心地握住她顫抖的手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韓薇光因為那個深深烙在心頭的名字,心在沸騰。

她強忍著內心的激動,顫著嗓說:「小、小雰……你接著看,我、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既然展場中出現霍允澤的作品,是不是就代表他有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她是不是能詢問工作人員,霍允澤什麼時候會出現?

想著有可能再與他見面,她激動得連看展的心情都沒有了,不等小雰做出反應,轉身便衝了出去。

「小光,你到底怎麼了呀?」小雰發現她的異樣,一頭霧水地隨後奔去。

霍允澤就站在兩名年輕女孩身後,才剛發現前方的動靜想走近一步察看,卻只來得及捕捉兩人匆匆離去的背影。

而另一個女孩急喚的名字讓他的心莫名地一揪。

小光……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耳熟,彷彿……彷彿在哪裡聽過?

他疑惑地蹙起眉,卻怎麼也沒辦法由失去一段空缺記憶的腦中回憶起些什麼。

他疲憊地掐了掐眉心,感到有些煩躁。

自從在南非出了意外後,費耶親自飛到南非處理他傷後的所有事務,更陪他回台灣向霍母負荊請罪。

之後,他被母親下了禁足令,休息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沒再接「AROUND」的任務,惱得費耶每隔一段時間就發訊息問,他的職災夢魘幾時過,幾時才能復工。

對於復工之事,他也十分為難,因為這一段期間扣除休養期,他有一半的時間被拉進大哥的公司學習。

他懂家人的用意,也明白自己在南非發生的狀況,受的傷不重,實屬萬幸。

但他的心始終懸在攝影上,他明白,終有一天他還是會飛回他鐘情的那片天空裡。

而在離開之前,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得確認,他得知道,那個不斷浮現在腦中的模糊形影到底是誰。

雖然醫生說時間會讓他找回失去的那一段記憶,但他卻因為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越發煩躁。

他隱隱記得,在某個地方有某個人在等他,而他猜想,他失去的那一段記憶與腦中的那個形影有關,而那個形影也是在等他的那個人。

他問過兄弟,知道在那段期間與他最密切聯絡的是二哥,偏偏這兩年二哥與二嫂為了無國界組織號召新血,人留在香港的時間居多。

二哥只告訴他,在兩年前他去四季鎮拍珊瑚產卵時似乎認識了一個生病的女孩,他還曾為她介紹過醫生……而其它部分就算他不斷旁敲側擊,卻一直沒得到答案。

千頭萬緒,他自己也無法釐清,沒多久就為了出借自己作品展覽的事一忙,更加沒時間去想恢復記憶的事。

可如今,為什麼他對那個女孩的名字會有種奇怪的感覺?

霍允澤想緊抓住那浮現出的一絲熟悉,腦子卻發出抗議的信號,不讓他繼續思考。

他甩了甩頭,覺得自己需要呼吸一點新鮮的空氣,便轉身步出會場。

韓薇光強抑著內心激動的情緒向工作人員詢問,卻因為礙於霍允澤只是此場展覽少部分作品的攝影師,所以無法明確給她,他幾時會出現在現場的回答。

她由工作人員看她的眼神裡知道,她被當成崇慕他的熱情粉絲,那感覺令她有些不舒服。

但無所謂。

她是極度崇慕著他沒錯,也的確是他的粉絲,現在只求能再見他一面。

可惜,結果令她失望,她只能情緒低落地走出展場,從沒想過要再見他一面,竟是如此困難的事。

小雰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強烈感受到她的情緒,擔心地問:「小光,你到底怎麼了?你很喜歡那個攝影師嗎?」

她的思緒混亂,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她和霍允澤之間的關係。「我改天再跟你說,你先回去吧!」

小雰第一次看到總是帶著一抹燦爛微笑的好友臉上出現這樣低落的神情,擔心地說:「你這樣我怎麼可能放你一個人在這裡……讓我陪著你好嗎?」

韓薇光搖了搖頭,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見她態度堅定,小雰只得說:「不然我先到前面的咖啡廳坐,等你靜完想找人陪再打給我?」

韓薇光勉強朝她扯出一抹笑。「謝謝你小雰。」

「三八,這有什麼好謝的。」

待小雰離開後,韓薇光的目光又不自覺落到展場入口,她幽幽地想,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再見霍允澤一面呢?

難道他真的忘了他們的約定嗎?

又或者,當年與他在一起的那個夏天,他對她說的話只是為了鼓勵她的敷衍之詞?

她是不是應該忘記與他的約定,不要再將自己圈束在他留下的遺憾當中……

她悶悶嘆了口氣,正準備收回目光離開時,由展場工作人員通道走出的一道身影驀地深深攫住她的視線。

那身形高大的男人穿著黑色皮夾克、牛仔褲、短靴,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粗獷而成熟的魅力。

是他!

這一次,她不是憑藉著一絲有他的影子而悸動,就算他戴著墨鏡,小麥色肌膚似乎白了一點,又離她有些距離……但她卻百分之百的肯定,那個讓她日夜懸念的男人,終於如她所願地出現在她面前。

不知道在多少個夜裡,她總是夢到兩人在一起的夏天,自己燦笑著跑在他的前方,甜甜喊著他的情景。

如今過了兩年,終於如願再見到他,她內心澎湃不已,欣喜若狂地邁開腳步,大步朝著他奔去,卻不知為什麼,離他愈近,心情反而愈不平靜,使得她的腳步緩了下來。

他會像她見到他一樣那麼開心嗎?

他還會像以前一樣寵著她,在她跑太快時,拉著她的手,不准她跑太快嗎?

一個個冒出的想法隨著腳步拉近兩人的距離,在離他僅有一步之遙時,她深吸了口氣,拉住他的手喊道:「阿澤哥!」

霍允澤突然被拉住,錯愕地側眸拿下墨鏡,看向拉著他的女人,困惑地皺起了眉,沈聲道:「小姐,請你放手。」

聽到他微慍的語氣,韓薇光的心猛地一促,仰頭看著他,一併將他不悅的神情清楚納入眼底。

他生氣了?

他剛剛叫她……小姐?

難道她認錯人了嗎?

韓薇光不自在地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想將他的模樣看得更清楚,卻聽到他開口又問:「有事嗎?」

他曾在台灣遇過幾個熱情的粉絲,可卻沒有一個像她這麼大膽、這麼不尊重人,心裡不免生出一絲厭惡。

韓薇光盯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熟悉的眼眉,感覺卻陌生無比,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混亂。

她不確定地問:「請問……你是霍允澤嗎?」

霍允澤不可思議地微挑起濃眉。「你不知道我是誰,為什麼還衝過來拉住我?」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抱住他的年輕女孩長得十分清秀好看,竟不知怎麼會出現這樣激狂的舉動?

看著霍允澤臉上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韓薇光暗暗深吸了口氣,忐忑地問:「阿澤哥……你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霍允澤蹙起眉,思索了片刻才問:「我們之前認識嗎?」

愈是細看這女孩,愈覺得似乎有幾分面熟,但他的腦中卻沒有搜尋到半點可以認出她的蛛絲馬跡。

但她喊他阿澤哥……能喊出這麼親密的稱呼,代表他們是認識的吧?

可他的回答卻讓韓薇光大受打擊地用手摀住嘴。

他問……他們之前認識嗎?

為什麼他會這樣問?

乍見他的喜悅在瞬間蕩到谷底,她點了點頭,許久才擠出艱澀的聲音,說出過往以及兩人之間的約定。

霍允澤聽著她的細述,兩道濃眉揪得死緊。

雖然他聽二哥說過四季鎮有個生病的女孩,但她說他與她有過約定,只要等她恢復健康,他會給她要不要與她在一起的答案。

可這些年來他心心唸唸的只有攝影,應該不曾想過要與哪個女人在一起、綁住自己的想法呀!

「這怎麼可能?」

當他那一句充滿疑惑與不解的嘟囔落入耳底的瞬間,韓薇光覺得全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凍結。

難道……霍允澤對她真如她之前的揣想,只是同情,只是為了鼓勵她不要放棄希望的敷衍……

而她竟傻傻地把他的話當真了?

那個疼她的霍允澤、曾經把她當女人一樣深深吻過的男人,以及那個幫她把病痛吃掉的大鯊魚哥哥,都隨著那個夏天過去了,被捲入記憶的洪流當中消失了,一併也將這些年來支撐著她的信念徹底擊垮了。

她兀自揣想,深深地凝視著他那雙不再透著溫柔的冷涼目光,內心揪痛難當。

難道她在他眼裡看起來像是狂熱的小粉絲,為了接近崇慕的對像,便無所不用其極地編了故事,只是想接近他嗎?

韓薇光蒼白著一張臉,硬扯出一抹笑。「抱歉,打擾你了。」不待他反應,她狼狽地轉身跑開。

這狀況來得太突然,霍允澤開口想喊她,她卻已消失在他的眼前,留下一堆疑問。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7:03 PM

第八章

下班時間,車流量大增的車道上堵車堵得嚴重。

霍允澤手握著方向盤,腦中想的不是方才吃晚餐時展場負責人對他說的話,而是展場外的那個女孩。

當他告訴女孩他不認識她以及不經意吐露的一句心聲後,他還來不及說出自己發生過意外,失去部分記憶,女孩便露出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匆匆跟他說了句抱歉後便轉身跑走。

她看起來大受打擊,一張柔美的臉龐倏地刷白,無一絲血色。

而她轉身跑開前,那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徹徹底底激挑起他內心的愧疚。

他應該在她說完那段過往時,就與她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但事情來得太突然,他的思緒被搞得一團亂,到最後,他惹她傷心,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名字,至少他還可以好好思索、挖掘,也許她就藏在記憶深處的某一個角落。

這對於他找回過往的那段回憶,或許是一大幫助啊!

他煩躁地扒了扒頭髮,直到被身後突然鳴起的喇叭聲給嚇了一跳才發現,綠燈早已亮起,他在不知不覺中成了路障。

他拉回思緒,強振起精神,一回到家,才剛走進客廳,便聽到小妹妹霍穎埼嬌脆脆的嫩嗓傳來。「三哥,你回來了!」

見到小妹妹那一張宛如天使般的嫩白小臉,霍允澤敞開笑容,彎腰抱起妹妹,香了她的嫩頰一口才問:「小五,怎麼又跑過來?」

霍家子孫們全住在半山腰的豪宅,皆由霍爺爺的建設公司所建;兄弟們各擁有一棟,鄰近兄弟又各自有獨立的空間。

而排行第五的霍穎琦是霍家年紀最小的妹妹,平時跟著大哥住,想到要黏誰就會跑到那個哥哥家去,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小五怕三哥頭疼,還是決定過來陪你。」她用稚嫩的嗓擔心地說。

霍穎琦會成為霍家男人的心頭肉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年紀與兄弟們相差甚多外,就是個性甜蜜貼心得惹人疼哪!

霍允澤沒好氣地說:「你不用跟著媽咪瞎操心,你不覺得三哥都被媽咪的操心給養胖了嗎?」

他都從南非回來那麼久了,不管是內傷、外傷,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療養,早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但他家霍老太太過分愛子心切,搞得大家也跟著神經兮兮的。

「哪有,三哥還是帥得不得了。」

霍允澤被逗得笑意連連,半晌,他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三哥問你喔,你還記得三哥到四季鎮拍照那年,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事?」

早些年他沒想過要問霍穎琦,畢竟妹妹年紀小,他會對她說心事的機會不大。

但在今天見過那個女孩後,他內心想要找回那段記憶的感覺更加強烈,索性便開口問了。

「唔……」霍穎琦努起像紅花般的櫻桃小嘴,努力想了一會兒才說:「哥哥說過,有一個生病的姊姊,和我一樣可愛,你很喜歡她。」

他心頭驀地一震,驚訝地問:「我很喜歡她?」

所以妹妹說的那個生病的姊姊,真是今天他遇到的那個女孩?

若真的是同一個人,那她對他說的話,真的是他曾經對她允諾過的事嘍?

這也就代表,他真的對女孩動過心?

如此一想,似乎就可以理解為何女孩當時的反應會那麼受傷。

「嗯。」霍穎琦用力地點點頭,表情十分認真。

「那我還跟你說過關於那個姊姊的事嗎?」

她搖了搖頭。「我問姊姊會不會變成我的三嫂,你說不一定,人家想再多知道姊姊的事,你就不說了。」說完,她又擔憂地問:「三哥有再見到那個姊姊嗎?她的病好了嗎?」

霍允澤蹙眉沈思,好半晌才開口說:「小五,三哥先忙一下,你自己找事情做。」

話說完,他讓妹妹坐回沙發上,逕自往他的工作室走去,打開計算機,找出在四季鎮拍珊瑚產卵的檔案夾,重新閱覽檔案夾裡的相片。

驀地,他發現相片裡反覆出現女孩的身影,心不由得一凜。

雖然多半是側影或背影的側寫,看不出模樣,但此刻他卻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在展場外拉住他的女孩!

他皺著眉陷入深思。

如果他們真的如她所說,在四季鎮的那個夏天有過互許未來的情感,為什麼他卻如此輕易就忘了那一段過往?

難道……她就是腦中不時浮現的模糊影像嗎?每每那個模糊影像浮現,總伴隨著心疼的感覺。

為什麼?

霍允澤抱住頭,覺得自己的思緒被攪得一團混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得找出那個女孩,或許見到她,他就能找回他的記憶,解開腦中謎團!

韓薇光從來就沒有想過,與霍允澤見過面後,她的心情竟會跌入萬劫不復的谷底。

她腦中反覆出現霍允澤說不認得她的那一幕,凌遲、折磨著她。

她抱著當初霍允澤送給她的鯊魚手偶,哽咽地問:「大鯊魚哥哥,我的病明明已經好了,但為什麼會覺得我的心好痛……好痛……為什麼你會忘了我?」

已經褪色的藍色鯊魚手偶咧著嘴、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看著她,彷彿在告訴她--

忘了吧!都過去了!大鯊魚哥哥或許是上帝派來的天使,給了你面對病痛的勇氣。

你的病好了,他也完成了任務。

你的大鯊魚哥哥只會出現在那個夏天,留在那個生病的女孩身邊,不會再回來了……你不應該貪心,該徹徹底底忘了他啊!

是這樣嗎?

但她不想忘了他啊!不想遺忘與他在一起的甜蜜、不想遺忘他溫柔看著她的眼神……

難道真的是她太貪心,奇蹟似地得到了健康,卻無法緊緊握住她可能追求來的愛情嗎?

韓薇光無意識地掉著眼淚,覺得自己就像掉進蒼茫大海中,混亂又茫然地分不清楚方向……

經過那一夜後,她清楚地明白自己該重振起精神,面對未來,但她卻失去了快樂、失去了笑容,鬱鬱恍恍地將暑假前的課程上完。

在結業式結束後,她收拾行囊,坐上回故鄉的火車,開始了她的暑假。

因為前一陣子睡得不好,她一上火車就沉沉地睡著。直到明媚的陽光透過車窗灑入,她一醒來就看見藍得分不清楚天與海界線的美景,沈鬱的心稍稍被抹去了一點霾色,讓她的心情好了些。

回到家,才剛將行李放好,便聽到手機鈴聲輕快地響了起來。

她看了看來電顯示,強打起精神,接起手機,揚聲喚。「老爸!」

「寶貝,到家了嗎?」韓大鴻聽到寶貝女兒的聲音,連說話彷彿都帶著笑。

聽到父親聲音裡的笑意,她幽幽地想。韓薇光,你還不算太慘,至少你還有疼愛你的家人呢!

一這麼想,她的心裡便安慰許多。「嗯,才剛進門將行李放下。」

「好,你休息一下,晚點再過來。館長說要和咱們一起吃晚餐,順便跟你說說『多多』的事。」

在女兒恢復健康後,館長便允諾等她放寒暑假時到海生館打工,當作是未來轉正職飼育員的實習。

正巧前一陣子館裡新添了只個性挺拗的海豚「多多」,館長打算交給她照顧訓練。

女兒因此十分興奮,時不時嚷著希望暑假快點來。

一聽到父親的話,韓薇光拋開低落的情緒,興奮地說:「我不休息了,我馬上過去。」

只要有事可做,她就沒時間想霍允澤的事,也沒時間難過了。

韓薇光回到海生館,為怕觸景傷情,她刻意避開了以前最愛的水母區,繞了好大一圈才到館長辦公室報到。

葉成禾正在講電話,一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示意她等他幾分鐘。

韓薇光點了點頭,不經意聽到什麼「小助理」、「民宿」、「跟以前一樣」的字眼,心莫名地懸得高高的。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她自嘲地揚了揚唇,暗想,自己到底要過多久才能擺脫霍允澤帶給她的影響?

如今,他們的那一段已經真正成為回憶,她卻還放不下,緊抓著與那個夏天有關的一點一滴。

「丫頭,可等到你回來了。」

在她的思緒起伏之時,館長講完電話,熱情地給了她一個擁抱,對她的疼愛溢於言行之間。

她真心道:「成叔,我也超級想你的。」

兩人寒暄了會兒,突然,葉成禾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小光哪,我……想跟你說說阿澤的事。」

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這個名字,韓薇光跟著斂住笑容,不確定地問:「哪一個……阿澤。」

「霍允澤。」

再次聽到他的名字,她的心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著,她暗暗深吸了口氣才擠出聲音。「我現在已經不想再聽他的事了。」

要忘記很難,尤其她曾經將這個男人深深地烙印在心。

葉成禾見她難掩黯然失落的神情,心疼地問:「是因為你們在展場外發生的事嗎?」

她錯愕地一愣。「館長……你怎麼會知道?」

「阿澤終於打來問我你的事了。」

韓薇光一頭霧水地望著他。「終於?什麼意思?」

終於可以將隱瞞她的事說出來,葉成禾暗暗鬆了口氣,訴說起過往。「聽說在你手術後進入休養期間,阿澤到南非拍照時出了意外,傷勢不算嚴重,但因為頭部遭到撞擊,所以遺失了一部分的記憶。

「當時你剛做完大手術,進入重要的休養階段,大家怕你知道後,情緒會承受不住,所以才會選擇瞞著你,告訴你,他到很遠的地方拍照,短時間裡不會回來。」

韓薇光聞言一怔。「失憶?」

她早就覺得霍允澤失約的事有些奇怪,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原因。

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在展場外見到她時,才會不認得她嗎?是她錯怪他了嗎?

葉成禾點了點頭,才接著緩緩又說:「一開始大家樂觀的認為,阿澤只是暫時失憶,或許等你養好身體,他也差不多找回那段與你有過的回憶,到時你們就可以見面,但……轉眼兩年的時間過去了,阿澤似乎沒有恢復記憶的跡像。」

她強忍著內心激動的情緒。「館長,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突然跟我說這些?」

「他說失憶後,腦中一直有個模糊的影像,卻一直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而那天在展場外遇見你,你的反應讓他覺得,他有必要回來找回失去的那一段記憶。」

韓薇光總算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內心卻處在說不出的情緒當中。

她應該開心嗎?

霍允澤是因為出了意外才忘記她,並不是為了甩掉她,所以找理由借口抹掉那一段過往啊!

見她沉著眉不知想著什麼,葉成禾開口道:「成叔希望你可以帶他重溫你們兩年前曾走過的路、做過的事,讓他自己一點一滴想起,彌補缺遺的那一段記憶。」

她心裡百感交集,有些害怕,若他找到了答案,再一次告訴她,他沒辦法與她在一起,她承受得住嗎?

她沉默了許久才咬唇說:「成叔,我……可以拒絕嗎?」

葉成禾驚訝地問:「為什麼?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嗎?」

他知道那個夏天意外地將兩人湊在一起,擦出愛情的火花,雖然中間稍經波折,但他還是希望兩人能藉這次機會看清自己內心真正的情感,不要讓緣分錯失,讓結果可以圓滿。

可沒想到,韓薇光拒絕了?

韓薇光苦澀地扯了扯唇。她喜歡他的事,怕是所有四季鎮的人都知道了,而他竟就這麼把讓她深烙在心頭的事給忘了。

她還有什麼值得期待的呢?

「成叔,如果可以,我希望那個夏天我沒有見過他、沒有喜歡上他……」

她哽咽低喃時,腦中無來由地想起倉央嘉措的詩--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如今回想起來,兩年前的她實在把一切看得太天真。

她從沒想過,在當年與他約定後,他若沒出意外,沒忘記過她,是不是也會告訴她,他不會與一個小女生談戀愛。

他已經不止一次告訴過她,他愛好自由,從沒想過要結婚;那她到底是由哪裡得來的自信與勇氣,認為他會愛上自己,或者自己可以坦然接受他的拒絕?

心痛的感覺太深刻,深刻到磨去了她追求愛情的勇氣。

葉成禾望著在他心裡一直是那麼樂觀勇敢的女孩居然對他說出這樣喪氣的話,安慰道:「小光,阿澤總把隨緣這兩個字掛在嘴邊,若以他以往的個性,不會做出再回來找回憶的決定。你何不也抱持隨緣的心態看待這件事?若拒絕了,有一天你是不是也會後悔?」

館長的話讓韓薇光陷入沈思。

她絕對相信,錯過再一次與他見面的機會,她會後悔。

但接受了,再與他重溫兩年前那一段美好的時光,她能不再次心動嗎?難道要抱著被他拒絕的可能,再心痛一次嗎?

陽光明媚,藍色的大海在艷陽的照耀下,折射出眩目耀眼的光芒。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往海婆婆民宿的路上,氣氛卻是沈靜得幾乎要令人喘不過氣來。

韓薇光偷偷瞅了一眼正在開車的男人英俊的側臉,從沒想過,再次見到他,坐在他曾經讓她萬分喜愛的悍馬H3上,她卻不敢有一丁點欣喜若狂的感覺。

相反的,她的心情陷在萬分矛盾的情緒當中。

她的內心依舊為他怦動,卻因為害怕結果,拚了命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漠視內心對他的情感。

霍允澤靜靜地開著車,外表看似平靜,其實心情同樣激動。

在與館長通過電話說明自己的狀況後,館長給了他重溫當年時光的建議。

他覺得,讓韓薇光帶著他一起回憶那個夏天的事,是最有可能讓他找回記憶的最快方法。

於是他接受了館長的建議,卻在回到四季鎮時,看著熟悉的景物,見到眼前的女孩子,心頭驀地生出一股說不出的莫名情緒。

不似那天初見的激動,今天的她看起來情緒平和,同樣對他說話,同樣對著他笑,卻讓他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距離感。

她過分平靜的情緒反倒讓他覺得,她似乎刻意與他維持著距離,心與眼神,都離他好遠。

他突然想起,館長告訴他,韓薇光非常、非常喜歡他……但依她此時的態度看來,她是因為那天在展場外被他傷了心,所以不再喜歡他了嗎?

突然間,這樣的想法讓他覺得有些可惜。

而他自己被心頭突然萌生的想法扎得一凜。

既然已經把她以及那個夏天的過往給忘了,他又怎麼會覺得可惜呢?

霍允澤瞬間明白,回到四季鎮要找回的不只是失去的回憶,還得釐清他對她,是不是真的動了心,是不是要給她一個交代……

他暗暗在心頭轉著這些想法,半晌後,決定先開口道歉。

他的道歉來得突然,韓薇光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那日在展場外,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傷心的。」

沒想到他會提起那一天的事,她的心一揪,但很快地朝他扯出一抹笑,露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我知道,都過去了,我沒放在心上。」

她說得雲淡風輕,臉上的表情卻悄悄洩漏了她的心情,霍允澤看出來了。

其實她還在乎著他吧……裝作不在乎,是怕再被他傷害嗎?

意識到這個可能,他無法漠視她的心情,也感覺得出兩人之間的氣氛與以前不同。

他無法確切說出是什麼感覺,卻可以肯定,若他任這樣的感覺存在,任她蒙蔽自己真正的心情,就失去這趟追尋過往回憶的意義了。

「小光,我們重新開始這趟旅程,如何?」

韓薇光困惑地側眸看了他一眼,不懂他的意思。

「把那兩年的時間摒除,回到我們初識的那一天。」

韓薇光聽著他的話,心中一直在琢磨他話裡的意思,沒想到愈琢磨,思緒卻愈零亂、困惑。

她實在想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理由何在。

「為什麼?」

「我們之間摻和著這兩年來發生的點點滴滴,你和我都不再是當年的自己。唯有重新退回到原點,才能看清彼此的心,我找回那段回憶也才有意義,不是嗎?」

她板起小臉,有些氣惱地說:「我還是不懂,你既然都已經把那一段回憶由記憶中摒除,又何必大費周張,執意要拉著我找回那段回憶?」

他不會知道,等到結果非她所願時,她又要再傷心一次……傷心的一直只有她啊!

「不要忘了,失去那段記憶,不是我願意的。」

「但你還是忘了,若夠深刻,不會忘得如此徹底,不是嗎?」她開口,赫然發現自己說出的話帶著多麼幽怨的指責。

她不該這麼說的,畢竟這一切很有可能只是她一廂情願的單相思,但話已經說出口,來不及收回了。

她的話讓霍允澤瞬間明白,她的確對他不滿。

「你還在生我的氣?」

「生氣……」隱忍著情緒潰堤,她再也難以壓抑地忍著淚意說出內心的真正想法。「不……是害怕再心痛一次,怕你在追尋到屬於你的回憶,讓自己圓滿後發現,我對你而言,什麼都不是!」

直到這一刻霍允澤才發現,那一個夏天,自己在這女孩心中,刻劃出多麼深刻的印記。

而他呢?

如她所說,若他也將她放在同樣的位置,為何會把她忘了呢?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7:04 PM

第九章

兩人之間的氣氛因為無法達成共識的對話而陷入窒人的沈靜當中。

這一路,兩人沒再說話,各自內心的情緒湧動,直到抵達民宿,看到熱情的海婆婆在民宿門口等著他們,氣氛才稍稍緩和。

海婆婆一見到韓薇光,便熱情地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光,放暑假回來啦!」

好久沒見到老人家,韓薇光熱情地抱住她。「婆婆,你還是一樣硬朗,好像都沒變老耶!」

離開四季鎮到大城市去唸書後,她特別懷念鎮上的人,見到誰都能讓她心情變好。

老人家被她逗得很開心,咧著嘴,笑呵呵地問:「婆婆聽說你去做了很危險的手術,還為你擔心呢!不過現在看起來精神很好,應該恢復得不錯吧?」

「嗯,狀況很穩定,謝謝婆婆關心。」

霍允澤在一旁看著兩人的互動,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整個人很放鬆,嘴角也不自覺露出笑容。

「天公伯有在保佑,真好、真好呀!」海婆婆拉著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才望向霍允澤問:「和小光什麼時候結婚呀?」

突然聽到老人家這麼問,他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韓薇光因為老人家的提問,一張粉臉浮上尷尬的紅暈,努力想著要說些什麼轉移話題。

驀地,她發現老人家身旁的地上有兩個油漆桶,便急聲說:「婆婆,你油漆桶要放哪兒?我去辦入住的手續,順便幫你把油漆桶拿去放好。」

「不用不用,我自己還行,你們小兩口快點去辦入住手續,好好享受兩人世界吧。」

拗不過老人家,韓薇光只得拉著霍允澤離開,免得她再說那些讓兩人都很不自在的話。

半個小時後,霍允澤提著行李及簡單的攝影器材進入民宿,一走進房裡,他的目光便被懸在窗口的水母風鈴給吸引了。

海風徐徐拂來,風鈴隨風發出噹噹噹的清脆聲響。

那畫面似曾相識,伴隨著悅耳的聲音,腦中隱隱有什麼被緩緩勾挑起。

在那個夏天、這間房裡,有個總愛倚在窗邊仰頭看風鈴的纖柔身影,緊緊攫住他的視線……

「晚餐我帶你去鎮上吃好嗎?」

忽然,韓薇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回過頭,只覺腦中那個模糊的形影與她重迭,清楚勾勒出她的模樣。

即便他早就猜到,自己腦中那個模糊的形影很有可能就是韓薇光,卻還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如今證實了,是不是表示,她其實一直留在自己的心裡,只是被意外的陰霾給暫時蒙蔽了?

見他幽深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自己,韓薇光有些不自在地問:「怎麼了?」

他回過神,怕她知道他想起了一些片段記憶而反應過度,便岔開了話題,指著窗外說:「我整理得差不多了,想到外面拍照。」

民宿平房位在地勢較高處,屋外就有好幾張白色木長椅,讓人可以遠眺海景,心曠神怡。

她點了點頭,本想就這麼跟他說再見,明天再帶他到其它地方看看,可心卻莫名眷戀與他在一起的感覺,便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拿起相機捕捉眼前的大海。

霍允澤拍了幾張相片,轉頭看她站在自己身後,發現她來不及收回、盛滿眷戀的神情,心不由得一蕩。

看來她對自己的感情一直沒變,這個認知意外地讓他覺得喜悅。

霍允澤藏起心思,意態輕鬆地問:「可以聊聊嗎?」

他想藉此多瞭解她一點,想知道她究竟是什麼地方吸引著自己,讓他意外動了心。

也不知他有沒有發現她對著他的背影發呆?韓薇光充滿警戒地問:「聊、聊什麼?」

「隨便聊什麼都好。」

他態度輕鬆,好像真的只是想與她隨便聊聊,她若拒絕,好像又顯得太小氣了。

於是她應了聲,往後坐在屋前的白色木長椅上。

霍允澤站在原地,看著她坐在離他最遠的位子,竟覺有些莞爾。「你不用把我當洪水猛獸,我又不會吃了你。」

被他點破,她窘紅了臉。「我……哪有。」

她心虛的模樣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但見她臉紅得誇張,霍允澤索性轉移了話題。「之前在展場外大略聽你提過做了個手術,剛剛又聽婆婆說起,究竟是什麼手術?」

聽他這一問,韓薇光的心下意識地一揪。唉!他真的把她的事忘得很徹底呀!

她暗暗深吸了口氣,抑下鼻腔苦澀難過的感覺,避重就輕地說:「我很幸運,在狀況最糟糕時等到了亡者遺愛,做了心臟移植手術,現在身體狀況很好。」

她的話輕輕地迴盪在耳邊,卻重重地擲進霍允澤心頭。

他從沒細想過,她這麼纖柔的身軀怎麼承受得起那麼危險的手術?她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想多問,卻強烈感覺到她不願意多談,而氣氛又莫名地被他搞得很僵,霍允澤有些懊惱地沉默了。

海風徐徐地吹來,迎面吹著風多少感覺得出涼意,再加上無話可說的沈窒氛圍,韓薇光打破沉默。「我想先回--」

她的話才到嘴邊,卻因為臀部傳來的奇特感覺,倏地打住話。

霍允澤奇怪地瞥向她,發現她苦了張小臉對他說:「完了……好像黏住了。」

「什麼?」霍允澤一頭霧水,看著她挪動著臀部,才明白她所謂的黏住是什麼意思。

他大步走向她,露出傷腦筋的神態,皺眉說:「唉!婆婆應該是忘了提醒我們油漆未幹的事。」

回想剛剛海婆婆身旁那兩桶油漆,應該就是拿來刷這幾張白椅的;而韓薇光居然到現在才發現有異樣。

「那……怎麼辦?」她扭了扭臀,發現這未干的油漆黏力驚人,居然就這樣把她困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難不成她要這樣乾耗著?還是帶著黏在屁股上的椅子去求救?

韓薇光想著這令人發噱的畫面,就覺得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她偷偷瞄向霍允澤,幸好他沒露出半點嘲笑她的表情,反而輕蹙著眉,替她想辦法。

這意外的發現,讓她暗暗鬆了口氣,心暖暖的。

霍允澤挖空心思想辦法讓她擺脫窘境,卻怎麼都覺得不妥,萬般不得已下,才開口對她說:「想想……好像只能犧牲你的褲子了。」

「啊?」她回過神,不解地看著他,眼睛瞠得圓圓的。

以為她是捨不得褲子,霍允澤耐心地說:「還是你能想到更好的辦法讓我可以幫你?要不這麼坐著吹風,我怕你等一下會頭痛。」

雖說夏天的海風不冷,但如果就這麼一直坐著吹海風想辦法,還是會頭痛的啊!

聽著他體貼的話,韓薇光心裡亂感動的,卻又怕內心的情緒洩漏自己的心情,於是點了點頭說:「也只能這樣了。」

話落,她暗暗嘆了口氣,開始挪動臀部,想硬將黏在椅面上的褲子給扯下。

可無奈的是,不管她左扭、右扭、亂扭,怎麼也沒辦法讓褲子脫離椅面。

霍允澤見她沮喪地皴著張小臉,便上前伸手準備抱她。「來吧!我幫你。」

感覺他強壯的身軀靠近,她仰起頭看著他英俊的臉龐失了神,沒意會過來他是要怎麼幫她。

當他強健的手臂穿過她的雙腋抱住她時,韓薇光瞬間僵住。「你……」

「你的力氣不夠,只能藉助我這外力了。」他邊說邊抱起她,另一隻手臂則扯著她黏在椅面上的褲子布料。

韓薇光幾乎是整個人趴在他強壯結實的寬肩上,感覺她的呼吸間充滿他純男性的氣息,她渾身的血液徹底被撩得沸騰了,一顆心彷彿要跳出胸口。

這是她懷念又想獨佔的陽剛肉體啊!

意識到自己對他有這麼強烈的反應,韓薇光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是個小色女。

霍允澤完全不知她的想法,好不容易將她由黏人的油漆中解困,有些愧疚地說:「你的褲子好像被我撕破了。」

「沒關係,總比一直黏在椅子上好。」

話落,兩人的視線不經意對上,霍允澤這才發現她的臉紅紅的,目光澈亮地透著一副想吃了他的渴望,撓得他的心起了波瀾。

小女人藏不住眼底情意,紅著臉的動情模樣很熟悉,讓他有一股想要將她緊緊擁入懷裡的衝動。

這份想望來得太突然,他暗暗調整了呼吸。「我們先進屋裡去,我找條褲子讓你換。」

霍允澤感覺她柔軟動人的身軀貼在身上,聞到她身上甜美的小女人氣息,覺得四周的空氣都變得柔軟了,讓他有種想要由她身上得到更多的衝動。

那衝動來得不是時候,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準備把她送進屋裡後再離她遠遠的。

韓薇光被他擾得心緒大亂,好一會兒才意識過來,他是要抱她進屋。

想到這一點,她羞澀不已地拒絕。「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霍允澤還來不及開口,就聽到身後傳來海婆婆爽朗的笑聲。

「唉呀!呵呵呵,感情好是好事,要玩回屋子裡玩,不要讓女孩子感冒了。」

人老了記性差,她正想提醒兩人,屋外的長椅她才剛重新刷了漆,尚未全干。

只是沒想到她才上來便瞧見男人抱著女人,腳步迫不及待地往屋子的方向走,害她有些不好意思,怕壞了年輕人的興致,沒讓他們有開口解釋的機會,說完話便急忙地踅身離開。

聽到老人家的笑聲和說的話,韓薇光壓根兒忘了要閃他閃得遠遠的,懊惱地將小臉埋在男人的頸窩,咕噥了句。「這下完了。」

霍允澤因為女人依偎的小動作,以及那暖熱呼吸噴在他頸間的騷動,呼吸一窒。

那感覺像有人拿著羽毛撓著心口,將心口激起陣陣漣漪,撩撥起他身體深處的欲爺。

他暗暗在心裡叫了聲慘。

是因為過往的記憶影響了他嗎?

在回到四季鎮後,與她相處的短短時間裡,他對她超有感覺,思緒被她攪得一團亂。

這到底是抑在心底的愛芽被喚醒?還是純粹只是男人與女人間,慾望的吸引?

回到屋裡,霍允澤放下她,轉身進房裡拿了一條自己的抽繩褲讓她換上。

韓薇光赧紅著臉接過,指尖不小心劃過他的手背,竟讓她有種像是觸電般的錯覺。

她迅速縮回手,匆匆道了謝後才拿著他的褲子進浴室換上。

霍允澤怔怔看著她慌張的窈窕身影發呆。

對於兩人接觸有感覺的不只是她,連霍允澤也覺得自己不大正常。

難道是剛才的氣氛太曖昧,才會讓兩人不管是一個眼神相接或一點肢體碰觸,便像燃起燎原大火似的,讓他想撲倒她?

這樣飢渴的下流想法讓霍允澤忍不住暗斥自己。就在這時,韓薇光換好褲子出來了。

他借給她的是輕鬆自在的抽繩短褲,但因為體型的差異,她有種小孩偷穿大人褲子的感覺;卻又掩不住小女人的甜美氣質,形成一種呆萌美感,很是可愛。

見他定定看著自己,韓薇光莫名心慌意亂了起來,好一會兒才不自在地開口。

「你的褲子有點大……」

霍允澤結實修長,因此褲子大到讓她覺得自己像在穿布袋。

他莞爾揚唇。「就勉強湊合著穿嘍!」

「嗯,也只能這樣了。」

話題結束,兩人陷入一陣尷尬的靜默,他正想說些什麼打破空氣裡的沉默,卻突然注意到,她的腿上有油漆漬。

「你的腿沾到油漆了,我去跟婆婆要一些去漬油幫你擦掉。」

順著他的視線,韓薇光看見了腿上的白色油漆,急忙說:「沒關係,我自己去就好。」

她需要離開他一下,呼吸一點新鮮的空氣醒醒腦,否則再這麼縱容自己的心情,她怕是下一秒又會忘了曾經為他心痛的感覺,不顧一切地撲倒他,將壓在心底的情意徹底傾訴。

見她急著要出去,霍允澤心頭湧上一股憐意,讓他不自覺地拉住她。「我去,你坐著休息。」

那語氣有著兩年前對她的無盡呵寵,那是自然而然做出的反應,卻讓兩人同時愣怔。

可霍允澤卻誤解她的反應,怕她誤以為自己是不是要藉機吃她豆腐,迅速鬆開握住她的手。「抱歉。」

他一鬆開手,屬於他的溫暖驟失,讓她感覺失落,卻也稍稍清醒,她扯了扯唇。「我……我今天有點累,明天再來找你。」

這一次,她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心,不要再被與他相處的美好氛圍給誘惑得奮不顧身了。

霍允澤強烈感覺到她的再次迴避,心裡有些落寞,卻沒有拒絕。「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忘了,我剛剛把腳踏車放在你的車上了,有可以回去的交通工具。」

霍允澤點了點頭,竟有些後悔讓她將腳踏車帶來……

這樣的心情來得有些突然,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很喜歡與她在一起的感覺,溫暖而自在,不知道以前的他,對她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覺?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霍允澤的思緒再一次因為對腦中過往模糊的記憶,陷入說不出的迷惘中。

見他輕蹙著眉不知在想什麼,韓薇光開口說:「那我先走了。」

聞言,他趕緊拉回思緒,回道:「我送你。」

韓薇光微微遲疑了下,才點了點頭。

現在她對他的感覺很矛盾,明明心裡想極了每分每秒都要與他在一起,但礙於現實未知的狀況,她不得不與他拉開距離。

這樣矛盾的心態,搞得她活像個神經病,不時在腦中上演拉鋸戰。

幸好,這一段路很短,回到暫時見不到他的空間,她就不用煩惱這些,可以放肆地讓他的形影塞滿腦中。

兩人各懷著心思,並肩散步來到車邊,海婆婆剛巧朝他們走來,韓薇光一看到她,心裡有些尷尬,但還是出聲打了招呼。「婆婆,我--」

她的話才到嘴邊,海婆婆就將手中的保麗龍盒塞給霍允澤,對著兩人說:「來,這些拿上去烤來當晚餐。」

「這是什麼?」

「阿旺知道你們在這裡,就送了一堆新鮮漁獲過來,要我分一點給你們吃。」

霍允澤看向韓薇光,馬上聽到她開口解釋。「阿旺伯是後壁湖的漁夫,和海婆婆是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之前我帶你見過他。」

他明白地頷首,向海婆婆道了謝後,問她。「那你留下來吃晚餐吧!我烤魚給你吃。」

他都主動開了口,她怎麼拒絕得了?

韓薇光認命地點了點頭,接受他的邀請,繼續任心頭的矛盾折磨著自己。

落日低垂,橘紅色的夕陽將波光粼粼的藍色海面映照得瀲灩動人,一陣眩目的光景後,落日緩緩沈入海平面。

耀眼光芒盡散,淡藍色的天空被染成薄薄的粉橘、粉紅色彩,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若是往常,她會感嘆夕陽無限好的短暫美好,但此刻,她的心神卻是完全落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海婆婆交給他們的那一盒漁獲全由霍允澤處理,他利落的手法,讓她懷疑他其實是個漁販。

但更驚訝的還在後頭,海婆婆給了他們漁獲,卻忘了給炭火,她原本想去要,霍允澤卻到附近揀了乾枯的野草、樹枝,用最原始的方法把火給生起來了。

看著她驚詫的神情,霍允澤笑道:「當『AROUND』的攝影師真的需要十八般武藝,什麼都要會一點,才足以應付各種狀況。」

他說得輕鬆,卻讓韓薇光不得不佩服,再想到以前她總是愛聽他到世界各地拍照的事,忍不住問出了心裡最想知道的事。

「我可以問……你在南非出了什麼事嗎?」

霍允澤正拿著削尖一端的衛生免洗箸充當烤肉叉烤魚,聽到她的話,臉色驀地沉重了起來。

每每想起自己在南非受傷的經過,他便恨人們的力量太微薄,雖然成功阻止了犀牛母子不受傷害,但也難保未來不會再有同樣的情況。

「我代一個同事去拍犀牛,遇到盜獵集團了。」

「盜獵集團?」

「嗯,犀牛角一向被拿來入藥,雖然之後的研究報告證實,犀牛角的成分不如民間傳說的那般神奇,但遏制不了非法盜獵買賣的事;多年下來,犀牛都要成為稀有動物了。」

她認同地頷首。「我懂,很多動物為了人們的私慾被合理犧牲;就像海生動物們也一樣,被人類以娛樂為名豢養,卻因為沒有成熟豢養技術或環境,反而害了牠們。」

飼育員曾是她的夢想,但當她深入去瞭解後才發現,在與海生動物親密互動下,其實潛藏著扼殺動物的危機;若她想要改善這一點,就得讓自己爬到更高的位置,得到更多相關的專業知識與技術,才能試圖改變。

聽她說著,霍允澤腦中隱隱浮現一個想法。「當飼育員訓練、照顧動物不是你的夢想嗎?」

他的話一出,令韓薇光錯愕地瞥向他。「你記得?」

他微蹙眉,不是很確定地說:「就是突然浮現在腦中的訊息。」

頓時,韓薇光對於他可以一點一滴想起過往,說不出是開心或是不開心,畢竟伴隨著他恢復記憶,相對也得面臨他是不是要接受她的決定。

「那很好,或許很快的,你就會找回記憶了。」她說得有些言不由衷,嘴角的笑有些牽強。

這一刻霍允澤也沒因為想起一點什麼而感到特別歡喜,反而在意起她的想法。

「那你放棄夢想了嗎?」

她定定地凝視著他,不知道他想知道的是她哪一個夢想,最後只能扯出充滿哀傷的淡笑。「我有好多個夢想,有的實現了,有的可能永遠無法實現……」

就像她得不到他一樣,而堅持或許只會讓自己更痛苦,她心裡很是矛盾呀!

微微的海風帶著舒爽的涼意,她那如絲般的長髮隨風舞動,讓她看起來更加落寞、哀傷。

他不喜歡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這讓他感到莫名的難受。

霍允澤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只有堅持到底,你才可以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看見彩虹,得到老天爺賞給你的那一顆糖。」

韓薇光看著他英俊的笑臉被烤魚的白煙給迷濛,忍不住想,如果她堅持到底,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他這一顆糖?

她想問他,卻不敢問出口,只能笑笑地點頭。「也許吧!」

不知道為什麼,聊著聊著居然把氣氛搞得讓她有些感傷,她找了個借口起身進屋拿東西,暫時離開那個牽動著她所有情緒的男人……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7:05 PM

第十章

男人吻著女人,用飢渴的、纏綿到極點的方式在那溫暖濕潤的小嘴裡舔嘗著她口中的每一寸柔軟。

女人的味道甜如蜜,他像著了魔似地追逐、糾纏著她生澀而笨拙的青澀小舌。

她毫無招架之力,輕淺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一雙纖白小手緊緊扣著他的肩,任他恣意掠奪。

他愈吻愈深,另一手緩緩地下移,落在她豐腴柔軟的乳上,輕輕地揉著。

女人發出如貓吟般的嚶嚀--

啾啾啾啾……手機悅耳的鈴聲打斷了激情四射的春夢,霍允澤睜眼,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五點。

他坐起身,發現雙腿間的慾望灼燙堅硬,高高撐起了傲人的小帳篷。

他懊惱地扒了扒發,接起電話。

「對不起,吵醒你了。」

「沒關係,怎麼了?」手機那端傳來韓薇光清亮的嗓音,他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氣惱湧上。

如果不是自己慾求不滿,便是這小女人在他身上施了魔法,讓他幾乎天天夢到她。

現在在午夜夢迴間「騷擾」他的不是腦中那模糊的形影,而是她清雅的容顏。

他凝視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在乎著由她臉上觀察出的情緒起伏,最後像個好色之徒,夜夜在夢中與她纏綿。

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微啞,情緒似乎不怎麼好,韓薇光突然有些忐忑。「你想出來拍照嗎?還是你要多睡一會兒?」

這一個星期以來,她強抑著內心對他早已氾濫的愛意,天天帶著他到處跑。

知道他職業病一犯,對美景完全抵擋不住,總拿起相機不斷地拍,她便會坐在一旁等他,肆無忌憚地將內心對他的癡戀落在他的背影之上。

所以當一大早,天還沒亮透,海巡大隊接獲通報,發現有只海豚在鵝鸞鼻岸邊擱淺,她跟著父親以及館裡的生物組同事一起過去察看狀況後,便忍不住打了電話給他。

「你在哪裡?似乎很吵。」

韓薇光細說了經過,又開口再問了一次。「你要不要過來拍照?」

這陣子擱淺的鯨豚鮮少有活下來的,但這只海豚很幸運地只是受了點傷,眾人決定送回海生館醫治後再視狀況野放。

霍允澤也擅長拍攝野生動物,若藉助他的專業拍一些相片,將來或許可以成為生態環保等議題的重要紀錄。

聽她這麼一說,霍允澤精神為之一振。「我馬上到!」

今天天氣其實不是很好,厚重的灰色雲層讓天色跟著陷入一片陰霾當中。

在礁巖海邊,順利完成救援的單位紛紛離去,原本熱鬧的氣氛陷入一片沈靜。

韓薇光獨自坐在礁巖邊,目光落在正神情專注地在海豚擱淺地點拍一些更細微場景的男人,心中激盪澎湃。

在他來到四季鎮這一段期間,她不斷追逐著他的背影,漠視兩人之間詭異又曖昧的氛圍,帶著他走遍四季鎮。

她多想告訴他,她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如果他沒辦法愛她,拜託快點離開她,不要再折磨她了。

但這些話終究還是說不出口,她任心陷在那矛盾的天人交戰中,在這只能看著他背影的片刻光景裡,偷取一點放縱的小小幸福。

其實她不止一次想過,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問,不管有沒有找回記憶,他還會要她嗎?

但或許是做了心臟移植手術,她的勇敢與奮不顧身追求所愛的勇氣跟著消失了。

她只能任自己陷在對他過多的愛意裡,無法呼吸。

她幽幽恍恍地想著,突然,霍允澤朝她喊道:「看天色好像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聽到霍允澤的聲音,她倏然回過神,完全忘了自己是在礁巖密佈的海邊,趕緊起身,加快腳步走向他。

由於這處海灘是由大小、高低不一的礁巖組成,四周散佈著由礁巖環繞而成的淺灘,礁巖尖銳而堅硬,若是不小心跌倒,鐵定會跌得頭破血流。

韓薇光明明知道這點,卻因為腳步太急,不小心踢到一塊礁巖,整個人往某處淺灘跌去。

她發出一聲驚呼,引來霍允澤的注意,當他循聲望去時,看見的正是她跌下淺灘的身影。

霍允澤一驚,不管礁巖適不適合奔跑,立刻疾步朝著她的方向奔去。

在他急奔之時,也因為這熟悉的場景令他腦中驀地閃過一幕幕片段回憶--

有人落海送醫……醫生說她的心臟機能因此受到更嚴重的損傷,加速了衰竭……

是誰?

腦中的畫面閃得既急又促,他抓不住,加上一心懸著那跌下淺灘的人兒,深怕她有個萬一,只能暫時拋開不去細想。

待他跑到韓薇光出事地點後,她跌坐在海水中的狼狽模樣跟著映入眼底,驀地,方才竄出腦中的點滴記憶與眼前的女孩模樣相互交錯,堆砌出明朗的形影。

那形影雖只是記憶一角,卻能讓他肯定,那不斷浮現在腦海中的女孩是她!

他抑下波動的情緒,回過神,走向她急聲問:「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韓薇光覺得有些丟臉地搖了搖頭,雙眼直直瞅著霍允澤。他恍惚發怔的瞬間在想什麼?他剛剛是露出了擔心她的神情嗎?

她想問他,卻因為他似乎在等著她的回答,於是先開口應道:「沒事,只是腳……好像有些扭到了。」

淺灘的水不深,她的褲子濕了,不過除了腳之外沒有更嚴重的傷。

霍允澤明顯鬆了口氣,來到她身邊後,二話不說將她攔腰抱起。「先上去再說。」

沒想到他會抱她,她一驚,原本想拒絕,卻又意識到自己的狀況,只好赧然地攀住他的脖子,讓他抱她上岸。

行進間,韓薇光的臉偏側到一旁不敢正視他,卻在霍允澤抱著她穩穩走過摻和著沙水的淺灘時發現,她剛才跌落的地方,有個銀亮的物體在淺淺的海水中發光。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發現她一直戴著的銀色訓練笛掉了。

「等等!你送給我的訓練笛!」她心一慌,怕海水會把訓練笛給衝走,不等霍允澤反應,便由他身上急蹭下來,顛著腳上前去撿。

訓練笛……當這個熟悉的字眼撞入腦海,霍允澤整個人一怔,感覺腦中像是有什麼要湧竄出來。

只差一點點……他努力抓住那一絲關鍵,卻發現腦子因為過度運轉而傳來劇痛。

他痛得抱住頭,半跪在沙水裡。

韓薇光撿回訓練笛,還來不及高興,餘光掃到他的身影,以為是自己推倒了他,急奔回他身邊,焦聲問:「對不起,你還好嗎?」

韓薇光的聲音落入耳底,字句卻一層一層地暈開,化成嗡嗡聲響迴盪。

他感覺頭更暈,但在此時,失去的過往記憶伴隨著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如一波波海浪,朝他襲來--

他瞬間想起,落海的那個人是韓薇光,想起了那個夏天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韓薇光見他一張俊臉褪得無一絲血色,雙眼無焦距,強自鎮靜地憂心問:「阿澤,你別嚇我呀!你到底怎麼了?」

他恍恍地回過神,許久才恢復意識,抬起眼將她的模樣納入眼底,聽清楚她說的話。

明明她就在眼前,他卻因為失去的記憶把她摒除在外,讓她為他傷心……

他既心疼又心喜,張臂緊緊將那個一直深烙在腦中的人兒攬進懷裡,顫聲道:「我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

在南非出意外暈過去前,浮現在腦中的除了家人,還有她呀!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早已愛上了那個讓他又愛又憐的女孩,且深深將她烙在心頭。

只是他一直未曾察覺,又因為那一撞,將那份情感撞進心底深處。

韓薇光怔怔地被他攬在懷裡,一時之間做不出反應。

他的話,是因為自己太過渴望而產生的幻覺嗎?

她的心狠狠地被撞了一下,惴惴不安地顫聲問:「我……你說,你恢復記憶了?」

這代表……她所渴戀的一切就要結束,她將再一次面臨可能被他拋棄的心痛?

不!那太殘酷,她不想面對!

她寧願他永遠都不要想起,永遠留在四季鎮找回憶,就算他不愛她也沒關係。

只要他能在她的身邊就好……

韓薇光放聲嗚咽,再也無法壓抑地任眼淚撲簌簌落下。「不……不要想起來……」

看著她的淚,看著她令他心動心憐,但此刻卻充滿恐懼的小臉,他的心再次擰成了一團。

他不解她的反應,擔心地問:「怎麼了?為什麼要哭?」

他找回記憶,想起他們之間曾有過的點點滴滴,她應該開心不是嗎?為什麼反倒哭了?

霍允澤被她的淚擾得心慌意亂,不斷伸手擦拭她流下的眼淚,她卻一句話也沒說地逕自哭著。

也不知是不是天空感受到她的悲傷,竟開始落下細若牛毛的雨絲。

雨不大,但挾著海風,摻雜著一股涼意,海水失去日光的洗禮,冷涼不已。

眼見著兩人身上的衣服漸漸被雨打濕,他開始擔心她的身體,雖然還沒弄清楚她為什麼哭,但至少給她一個不會吹風、淋雨的地方,讓她可以盡情地哭。

心思一定,他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接著彎腰將她打橫抱起。「有什麼事回車上再說。」

韓薇光靠在他的胸口,感覺他的外套以及身上的熱度不斷傳來,迅速偎暖了她的身體。

這很有可能是再次離別前的溫暖,她已經沒心情去顧忌、矛盾,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將臉靠在他強壯的肩上,繼續哭泣。

霍允澤抱著她來到車旁,騰出一隻手打開車門,將她安置在副駕駛座上後才仔細檢查她的手腳,確定她只是腳上有一些輕微的擦傷與扭傷,才走到另一頭上車發動引擎離開。

上路不到十分鐘,韓薇光總算止住了眼淚,用飽含濃濃鼻音的聲音說:「我想回家換衣服。」

霍允澤瞥了她一眼,見她哭得紅通通的鼻頭,心疼得無以復加,想問她到底怎麼了,卻不確定她的情緒是不是恢復了,會不會因為他開了口又繼續哭?

他左思右想,決定等她換上一身清爽衣服,再好好地探究她的眼淚究竟因何而來。

半個小時後,霍允澤進入韓家這棟位在鎮中較僻靜之處的住宅。

僅有兩樓半的透天厝不算大,看得出已經有些歷史,卻因為主人整理得十分乾淨,給人一種溫馨宜人的感覺。

韓薇光到哥哥的房間拿了浴巾以及一套留在家裡的舊衣物給他。「你先去衝個澡,把身上的濕衣服換掉吧!」

他身上雖然沒有很濕,但既然都回到家了,她索性找了哥哥的衣服給他換。

幸好哥哥的體型與他相仿,不用擔心衣服尺寸不合的問題。

霍允澤原本不是很在意,也不覺得自己有換衣服的必要,但她既然都這麼說了,還幫他把衣服和浴巾準備好,只有欣然接受她的安排。

五分鐘後他衝完澡,換上韓易堯的衣褲,走出客廳,看見韓薇光房間的門半掩,擺在房中床頭櫃的一抹藍,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推開門,看見那一抹藍的全貌,心頭湧上一股熟悉的感覺。

那是海生館禮品館裡的周邊--鯊魚手偶,手偶應該是買了一段時間,顏色已經淡褪了。

韓薇光一走出浴室,看見他就杵在門口,視線定定地落在鯊魚手偶的位置,澀澀地問:「有印像嗎?」

他點了點頭,嘴角掛著溫朗的笑。「剛剛想起來了,沒想到你還留著……」

「因為那是你送的,是陪我走過手術後那一段休養日子的勇氣。」她說,語氣裡有掩不住的委屈酸楚。

他怔忡地望著她,許久才走進房裡,將她攬進懷中。「對不起,是我的錯。」

聽說心臟移植不代表重獲新生,這段期間,還是有許多身體適應的問題得克服;有很多人幸運獲得器官捐贈,卻不一定能幸運活下來。

他可以想見,在他失約後,她不但得面臨身體的壓力,還得忍受等不到他的難過心情,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

聽他這麼一說,韓薇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潰了堤。

發現自己又惹哭她,霍允澤慌亂不已地低頭吻去她的淚,憐惜地問:「你到底怎麼了?」

她抽抽噎噎地說:「我不想再痛一次……」

他的心一凜,牛頭不對馬嘴地急聲問:「痛?為什麼痛?是剛剛跌傷的嗎?」

見他一臉焦急,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胸口。「痛的是這裡!我怕你恢復記憶……我怕再一次失去你……」

霍允澤怔怔地感覺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撞在手心,恍然大悟。「小傻瓜,你就是為了這件事哭個不停?」

她含著眼淚,可憐兮兮地點頭。

他啼笑皆非,卻又對她感到萬分愧疚。「在我想起所有事情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自己堅持著要找回記憶的原因是你。你的大鯊魚哥哥回來找他的向日葵女孩了!」

他的話一字一句清楚地撞入耳底,她的腦袋卻微微暈眩,紅嫩的雙唇錯愕地微張,擠不出一句話。

所以……她真的得到老天爺給的那顆糖了?

「你還要大鯊魚哥哥嗎?」

她將他那雙盛滿柔情的漆黑雙眸映入眼底,好半晌才拋掉躊躇,找到聲音。

「我要!我要!我要!」

他扯開笑,低頭吻住她粉嫩的唇瓣,用吻傾訴對她的滿滿情意。

也許是彼此壓抑許久的情緒找到了宣洩的出口,這個吻熾熱、激情且纏綿。

韓薇光被他吻得渾身發燙、發軟,彷彿連膝蓋都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只能攀著他的肩,回應著他的熱情。

原本只是一個訴情、讓她安心的吻,但她的味道太過甜美,嘗過便讓他失了控地想要更多。

他順勢將她壓在床上,用溫熱的唇舌膜拜她美麗誘人的身軀。

面對這突來的情況,韓薇光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將男人失控的理智給拉了回來。

霍允澤氣息微紊地回過神,將臉抵在她的肩窩緩了緩氣息才抬起頭。

「不行,再繼續……真的會把你給吃了。」

他準備起身,韓薇光卻攀住他的脖子,將他拉近自己,堅定地說:「吃了就吃了,你不要,就換我吃了你!」

她一張粉臉紅透,神色窘迫,氣勢卻讓他想起當年她把他壓在沙灘上,硬要吻他的執著。

他柔笑著輕撫她的臉,用慢條斯理的低沉嗓音說出心裡想法。「小光,你還太小,讓我珍惜你,別這麼快進入這個階段。」

她的年紀太小?

韓薇光不滿地嘟起嘴說:「我都滿二十歲了,身邊比我小的都已經……」她愈說臉愈紅,一對上霍允澤噙著笑的包容目光,索性連解釋都不想解釋地賴在他懷裡,在他耳畔輕語。「讓我感覺我是你的,我想變成你的……」

她邊說邊吻著他,心裡暗暗懊惱,在同學間分享如何取悅情人時,她也應該多少聽聽壁腳,至少現在不會那麼無助。

她的吻仍然生澀,卻像在他仍發燙的胸口擲下一顆火種,輕易一挑撥便燃燒起來。

那一團火焰燒掉了他的堅持,燒得他心頭大亂。

他翻身將她反壓在身下,深深地吻著她,大手滑進她的上衣裡,隔著胸罩,緩緩地包覆住那豐腴柔軟,輕輕地揉著。

感覺他的手落下的位置以及力道,韓薇光羞得全身都熱了起來。

霍允澤沉溺在她一身滑嫩的膚觸裡,手卻因為摸到她胸前的手術傷口,心不由得一揪。

這道傷口是賜予她新生命的美麗痕跡啊!

隨著思緒波動,他的手由她的衣內撤出,不容抗拒地緩緩脫去她的上衣。

韓薇光嚇得拉住他的手。「阿澤……你做什麼?」

「我想看它。」

她還沒有意會過來,直到內衣跟著上衣之後被脫掉,那一道落在雪白胸前、長達十多公分的疤痕就要落入他的眼底,她下意識地伸手遮掩。

她可以不介意他人的目光穿泳衣,但唯獨對他不行。

那道傷疤雖是帶給她重生的希望,卻也是烙在身上醜陋的印記,她無法將這麼不完美的自己呈現在他眼前。

霍允澤抓起她遮在胸前的手輕吻。「因為有它,我們才能重逢,我想好好地看清楚……」

「可是……它好醜。」

「不,它是最美的印記。」話落,他不容抗拒地用指腹緩緩撫過那道疤痕,感受她曾受過的苦,最後虔誠地低下頭,吻過那道疤痕。

他對她有多憐惜,吻便有多輕,輕到像一道溫暖的泉水,緩緩地將留在疤痕上的負面情緒給一一平撫。

他用世上最溫柔的吻安撫、對待,讓韓薇光的心弦微顫,眼眶已經克制不住地溢滿了淚水。

她好愛好愛這個一眼愛上的男人……

吻過她的疤痕,霍允澤的唇舌轉移陣地,含住那因為接觸到微涼空氣而微微挺立的胸前嫩蕊。

被含進他口腔中溫暖濕潤的感覺讓她的身子敏感一顫,發出像貓一樣的嚶嚀。

他心頭一蕩,移向另一邊寵憐另一隻嫩蕊,修長的手緩緩下移,滑過她平坦的小腹,鑽進那清純的禁地。

男人的指腹帶著薄薄的繭,一下又一下地揉壓摩擦著那最細膩敏感的部位,帶來一股陌生的酥麻電流。

她的身軀無助地輕顫,整個人陷在灼燙的暈眩感裡,微張的唇不斷喊著他的名字。「阿澤……」

「我在。」霍允澤愛憐地輕啄她緋紅的臉,加快手上的動作。

韓薇光覺得自己快要被他帶來的快意給逼瘋了,她興奮得將嫩白的十根腳指頭蜷起,怯怯地顫抖著。

感受到他的手指快速摩擦藏在嫩瓣間的珠蕊,一種從未有過的尖銳快慰席捲而來。

她難以抑制地叫出聲,下意識併攏著雙腿,夾住他的手,劇烈地顫抖。

霍允澤看著她激烈的反應,感覺腿間泌出柔膩芬芳的蜜液染濕了他的手,於是血脈賁張地撤手,迅速脫掉身上的衣物。

他重新回到她身旁,強壯的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怕嗎?」

她羞澀地搖搖頭,凝視著他彷彿盛滿情慾的雙眸,堅定地道:「不怕!」

他溫柔地將她頰邊凌亂的髮絲掠到耳後,嘴角揚起淺淺笑意。「你是我認識過最勇敢的女孩。」

「因為有你,我才可以更勇敢。」

她的話讓他的心悸動沸騰,腿間早已灼燙堅硬的慾望感受著他的激動,按捺不住地勃動。

他分開她嫩白的雙腿,將慾望抵在那仍泛著蜜澤之處,啞聲道:「那我要進去了。」

她面露羞澀,既期待又緊張地點了點頭。

當他挺身將那驚人的欲身擠入時,尖銳的疼痛直直衝向腦門,她像是要被撕開般地顫抖著。

因為幸福,即便痛得皺起眉,心裡卻是漲滿甜美而溫暖的喜悅。

看著她糾結的小臉,寧願咬緊唇也不喊痛,霍允澤的唇溫柔地落在那糾蹙的眉結之上,輕輕地、珍寵地啄吻著。

她睜開眼,眼底立即映入他深沈的眸色,像在隱忍什麼似的痛苦神情,讓她瞬間明白,他是在乎她的感受,才忍著自身的慾望,放緩了動作。

他的體貼令她心疼,也不知自己需要讓他忍多久才不會覺得痛。

她努力回想腦中少得可憐的信息,緩緩地前後挪動著身軀,讓它進入一退一抽的節奏當中。

律動的同時,摩擦出的快意讓他的聲音低嗄得不可思議,他沈聲喊:「小光……」

韓薇光抓住他的大手,纖纖十指與他的修長十指交纏,她暈紅著臉,甜甜地說:「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曾經盤旋在她眼底的鬱悶徹底散去,被他的愛滋潤,激漾出醉人的熠熠眸光,美得讓霍允澤心口跟著漲滿濃甜的滋味。

那瞬間,有股念頭湧上。

以前不想談戀愛、不想定下來,怕的就是牽絆,可如今,身下小女人對他義無反顧的愛讓他突然明白哥哥們心甘情願被心愛之人套牢的心情了。

為她,他也甘願被套牢!

「謝謝你一眼就愛我。」

心思一定,他發現她眉眼舒展,於是奪回主權,握住她纖細的腰,加強了進出的節奏。

她想響應他的話,發出的聲音卻被難以自制的嬌吟給取代,迷失在心愛男人帶來的歡愉之中,滿心都是對這個男人的愛戀……

她終於等到她的大鯊魚哥哥,得到屬於她的愛情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7:06 PM

尾聲

畢業季,鳳凰花開得火紅燦爛,為一片綠意盎然的校圜增添一分熱情奔放的璀璨風情。

畢業典禮結束後,校園儘是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偕著親友、同學拍照留念的景況,韓薇光也不例外。

父親以及特地由國外回台灣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的哥哥,讓一家三口難得聚在一起。

只是她開心歸開心,卻有些心不在焉,每拍完一張照便忍不住四處張望。

雖然霍允澤告訴過她,他可能會錯過她的畢業典禮,但她還是掩不住期待。

突然,一道溫謙有禮的聲音介入。「小光,可以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

韓薇光回過神,眼底映入繫上同學戴著黑粗框眼鏡的憨厚臉龐,她沒有多想,扯開笑容回應。「噢,好呀!」

可她萬萬沒想到,對方竟是選在這一天向她表白。

她赧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絕。「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男同學聞言,露出不敢置信的錯愕神情,沮喪地問:「這是拒絕我的理由嗎?我從沒有看過你的男朋友出現。」

聽對方這麼一說,她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口解釋。

與霍允澤正式交往後,兩人聚少離多。

他繼續在「AROUND」擔任攝影師,只是不再接前往山野僻林的任務,讓她及家人放心。

除外,他也會盡量把休息時間留在寒暑假,等她放假時再與她一起回四季鎮度假,所以同學們根本沒機會看到他。

在她為難之際,有個約莫兩歲的小女孩踩著小小的步伐朝她走近。

她一眼就注意到這個小女孩,齊劉海、直長髮,白嫩嫩的圓臉配上黑溜溜的圓眼,看起來就像是顆擬人化的小包子,可愛得不得了。

這念頭才閃過,小包子女孩來到她面前,將藏在身後的玫瑰花拿出來遞給她。

「請跟我結婚!」

突然被小包子女孩求婚,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好笑地問:「什麼?」

「我們結婚吧!」見她遲遲沒接過玫瑰花,小包子女孩用稚嫩的軟嗓重複,將花直接送到她的胸前。

韓薇光被弄得一頭霧水,還沒弄清楚,又有個年紀稍長的女孩衝了出來。「小希,不對啦,你拿錯了!」

大女孩約莫十多歲,粉妝玉琢,長髮及腰,可以想像長大後會是怎樣美麗的少女。

在她暗暗打量之時,大女孩將小女孩手中的玫瑰花拿回,改遞了向日葵給她。

見玫瑰花被換成向日葵,小女孩雛起包子臉,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奶奶說求婚要用玫瑰花……」

見小侄女快哭了,霍穎琦為難地說:「可是三嫂喜歡向日葵。」

韓薇光看著兩個女孩,忍不住問:「請問你們是誰?為什麼要跟我求婚?」

她的話才落下,一個五歲大的俊秀小男孩衝出來一左一右拉住她們。「姑--小希,快走快走,大鯊魚靠近了!」

聞言,小包子女孩哭了出來。「人家還沒求完婚啦!」

看著這一幕,一直藏在樹後的主使者撐額嘆氣,果然,娃娃兵團不好控制,眼見著兒子離韓薇光愈來愈近,她很不負責任地決定落跑先。

韓薇光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的狀況,正要安慰小包子女孩,卻聽到小男孩喊:「啊!奶奶先跑掉了啦!」

大女孩見狀,只好抱著小包子女孩跟著跑掉。

霍允澤遠遠便看到幾個小孩圍著韓薇光,他的腳步才定,那群孩子便一哄而散……瞧那些背影,似乎有幾分眼熟哪?

他疑惑地蹙起墨黑濃眉,下一瞬便被韓薇光驚喜的聲嗓拉回思緒。「你怎麼來了?」

回過神,他拋開疑惑,張開雙臂抱住小女友,柔笑道:「當然是來參加你的畢業典禮。」

見到心愛男人出現,韓薇光的喜悅溢於言表。「可是你不是說下個月才會回台灣?」

他笑而不答。為了參加小女友的畢業典禮,他可是拚了命完成了新的拍攝任務。

凌晨抵達台灣後,他便飛車趕來學校,幸好終是讓他趕上了。

一直站在韓薇光身旁的男同學被忽略得很徹底,先被娃娃兵團攪局,再看到韓薇光的正牌男友出現,只得默默拭淚,黯然退場。

韓薇光見他風塵僕僕,眉宇間有著明顯的疲憊,心裡既心疼又感動地緊緊回抱住他。

「我應該買一束花的。」

韓薇光貼在他懷裡,仰頭凝視他,美麗小臉漫著燦爛甜笑。「我不需要花,因為你就是我最好的禮物了!」

她的這句話很是受用,輕易便撫去他一身疲憊。

這些年,兩人聚少離多,他雖然極力爭取時間與她相處,卻還是覺得不夠。

雖然之後韓薇光會出國研修,專攻海洋生物學,但在這一趟回台灣的航程裡,他已經在慎重考慮是不是該定下來的事。

除了向她求婚外,他也得想想,之後看是要進公司幫大哥或四哥的忙,還是接受學校社團任聘、兼兼課……不管如何,這些都是他未來幾天得考慮的事。

「對了,剛剛圍著你的那幾個小孩是誰?」

「我也不知道,但都好可愛喔!長得像小包子的小女孩大約兩歲,還拿著玫瑰花向我求婚;大的那個女孩大概十多歲,拿著一朵向日葵,還有一個大約五歲的小男孩……不過,大的那個好像叫我三嫂?」

霍允澤聽著她的細述,加上剛剛瞥見的背影,以及最後那一句三嫂,大約已經猜到那幾個萌娃是誰了。

而背後的始作俑者不用多想,一定與他家急著把單身兒子處理掉的老太太有關。

韓薇光注意到他嘴角噙著若有所思的笑,問:「你認識?」

「應該是有人等不及領著她的娃娃兵來看看她未來的兒媳婦了。」話說完,他看到韓薇光的父親以及哥哥,舉手向兩人打招呼。

雖然這期間他與韓薇光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他仍不忘緊抓著與未來岳父和小舅子共處的時間,讓他們知道他對韓薇光的心意有多堅定、認真。

總算,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如今兩人已坦然接受他成為寶貝女兒和妹妹的另一半,讓他終於不再腹背受敵、小心翼翼啊!

韓薇光聽著他的話,似懂非懂,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突然被霍允澤抱起,原地轉圈。

「我的向日葵女孩,恭喜你畢業!」

她驚呼一聲,但很快便攬住他的脖子,笑著拋掉頭上的學士帽,低頭吻住男人帶笑的唇。

風揚,吹落了好幾朵花語離別的鳳凰花,宛如花雨撒落天地,落在兩人身上。

離開了校園,她就要投入心愛男人的懷裡,走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他們的幸福可期!

--End--

關於霍家老大霍允恆的故事,請看採花1221【為愛永生之一】《今生定要纏上你》。

關於霍家老二霍允剛的故事,請看採花1228【為愛永生之二】《換個時空再戀你》。

關於霍家老四霍允宸的故事,請看花蝶1613《面癱總裁別愛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12-26 07:07 PM

大爆滿 柚子

記得在準備開萌萌的稿時,編兒突然在LINE丟來要不要寫主題書的訊息。

有榮幸參加公司的活動,柚子當然非常開心地接受了。

那時編兒給了我書名要我選,柚子選的是「一眼就愛你」,其實另一個也很有趣,但因為柚子才剛在菜菜子阿姊的猛力推薦下看完r主君的太陽」,滿腦子都是蘇志燮叫太陽「勾糾」的酷樣,所以很自然選了「一眼就愛你」來說故事!

在決定寫這個故事後,柚子想了想未出清的角色名單,咱們「飄撇」V霍家三少便自己跳出來跟我說,他想結束單身,叫我快點去幫他找個合適的人當他的另一半。

千挑萬選,咱們小光出線啦!

至於女主角名兒的由來其實有點無奈,她是從柚子檔案裡某個古代稿抽出的名字呀--

這本古代稿的大綱已經有了,但礙於社裡的決策,柚子被綁在現代稿裡,回不到古代;既然短時間寫不到,就先把名字拿來用嘍!

只是在確定《一眼就愛你》的內容後,柚子發現自已似乎做了一個很不知死活的決定。

過年的主題書居然寫夏天、寫一個有病的高中女生……且因為這樣,柚子為了這個故事找的資料多到要爆炸。

後來,終於寫到小光的病症痊癒的轉機時,柚子去查了資料,由整天爬網的結果,自行判斷得到兩個可以痊癒的方法。

我問柚拱公,覺得哪一個方法好,柚拱公白了我一眼,說他不是醫生,不能給我答案;所以柚子最後選的是最一般的方法。

雖然數據上顯示,要等器官移植並不容易,但適巧又有找到很幸運的個案,基於女主角不能死的鐵則,咱們家小光超級無敵幸運地順利重生了。

當然,這本不是魂穿,所以小光還是小光,不會是別人喔!

再來是關於書中動物們的資料--

南非犀牛是柚子在某個星期日早上看到的專題報導,而海洋生物表演是為了設定小光的職業所找到的數據,沒想到牽扯出的卻是為了滿足人類私慾而豢養、屠殺動物的問題。

突然間讓柚子意識到人類真的很自私呀……

沒想到完稿之後沒多久便發生河馬阿河的事,更是讓柚子心裡超難過,感觸頗深。

最後,要跟大家分享關於「流星」這部日劇,因為這部實在太言小哏了,竹野內豐又曾經是柚子的心頭愛,因此特別喜歡。

在某一年跟著柚拱公出差時,柚子一個人晃到江之島,目的地當然是新江之島水族館,柚子想去劇中超浪漫的水母玻璃樹看看,也想在水母牆前發呆呀!

但……柚拱公臨時抽出空檔,硬生生打壞了我的行程帶我去別的地方,還告訴我,有遺慼才可以促成下一次旅行(&%$@*<&)。

於是柚子莫名地就被呼攏過去了,因為那一次的遺慷,所以才把內心的想望托給小光質我實現,讓她幫我站在水母牆前發個呆,哈哈!

拉里拉雜分享了這一堆創作小花絮,最終目的是希望大家喜歡這個故事。

祝大家羊年財順行大運,下次再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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