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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1:27 PM

水口敬文 -【憐Ren.四】遙遠思緒與風色天空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3-5 03:58 PM 編輯


內容簡介:
少女朝槻憐因為刑罰的關係,從未來被流放至現代。然而支配未來的運算裝置「時間的意思」的人格——「他」,卻出現在她面前。對方的目的並不是憐,而是要殺死玲人以改變未來。「因為玲人,我才能在這個時代找到無可替代的珍貴事物!」憐為了保護的玲人,同時也是為了自己的最終戰開始了──少女的絕望轉變成希望,命運純物語終於邁向終篇!
作者簡介
水口敬文
日本輕小說家。小學六年級時開始寫小說,2002年首次投稿參賽,雖然在第六屆角川學園小說大賞中只通過初選,但評審委員的賞識讓他繼續走小說家之路。在2004年,憑《彼女の運命譚》(後改名為《憐 Ren》)奪得第九屆Sneaker大賞的獎勵賞而出道。興趣是睡覺和打麻將,自言大學時除了寫小說,打麻將佔另一重要席位。作品有《憐 Ren》和《ウィッチマズルカ》。

原日文書名:憐 Ren 遠いキモチと風色のソラ原所屬文庫:角川Sneaker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3:49 PM

  序  章

  醫院是讓病人專心療養的地方,安靜是理所當然,不過這間病房也未免太安靜了。

  然而,也不是完全聽不到醫院特有的嘈雜聲。

  患者緩緩走動的腳步聲;護士慌張推著堆滿大量醫療器材的手推車所發出的車輪聲響;以及醫生那充滿莫名自信的談話聲——不時從走廊傳過來。

  不過,無論哪種聲音都顯得非常遙遠。

  憐入住的是四人病房,但房門旁的姓名板上只掛著她的名字。就像是用奶油刀切開並用保鮮膜包起來丟回冰箱的那塊奶油,這間只有自己一個人住的病房跟熱鬧的醫院分屬兩個世界。

  她並不討厭寂靜,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來到這個時代後,憐每天都會去滴草高中上學,因此天天沉浸於學校的喧鬧聲中。雖然在一開始,學校的喧鬧嘈雜讓她不知所措,但現在覺得自己理所當然要待在那種環境中。

  ……我看我也越來越不要臉了嘛。

  憐坐在病床上,心不在焉的望著窗外秋天的天空,臉上浮現淺淺自嘲的微笑。

  被白色環境包圍的寂靜感,讓憐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

  憐討厭白色,因為她最討厭的東西是白色的。不過,白色也具有穩定情緒的效果,因此憐焦躁的情緒中帶著平穩,像是一片表面風平浪靜,底下卻暗潮洶湧的海洋。

  憐無意識的將手撫在包紮著腹部還沒拆線的傷口那塊紗布上,被真依刺傷的腹部傷口雖然有點深,但幸運的是,內臟絲毫沒有受到損傷——或許是下手的人為了不讓她喪命才故意改變刀子刺入的角度,畢竟對方也不希望因為憐無故喪命,而必須冒著歷史產生不必要改變的風險。

  憐並不覺得痛,因為她餐後都會服用止痛藥,而且醫生也仔細地縫合傷口,讓傷口不會裂開,所以現在只要等傷口癒合就行了。其實沒什麼好緊張的,但還是免不了意識到傷口的存在。

  之所以得用線縫合傷口,是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傷口便難以癒合,說誇張一點,要是不縫合傷口會有爆開的可能性。即使是想像力不夠豐富的憐,也很難安心的養病。

  受這麼嚴重的傷還是生平第一次。

  憐一碰傷口就想起醫生的叮嚀,於是將手從腹部移開。

  「……無聊死了。」

  憐突然冒出這句話。

  早上回診時主治醫生告知復原狀況不錯後,憐除了吃東西,沒其他的事好做。雖然說,乖乖躺在床上專心接受治療是住院患者的本分,然而對於僅有十六年短暫人生經驗的憐來說,卻是很艱辛的折磨,因為她從來沒有像這樣持續關在同一個地方那麼久。

  早知道,就拜託玲人帶些測驗題給我。

  雖然醫生說應該不需要住院太久,但也不可能兩三天內就能回學校上課。休養期間,學校授課的進度會不斷往前,這對憐來說是個威脅,因為她的知識原本就只是虛有其表、是臨時抱佛腳換來的,所以忘得也很快。

  「……真想快點回學校上課呢!」

  這句話的背後有許多含意。

  她將比滴草高中難吃的學生伙食還要清淡無味的醫院伙食吃完後,開始胡思亂想著一些無意義的事,之後她望著窗外天空,又發現晴朗無雲的天空實在沒什麼好看的,於是她打開馬上會看膩的電視。憐現在終於知道待在家裡不外出的人,會沉迷於電視或電玩的理由,因為實在沒其他的事好做。

  電視台似乎很喜歡報導女高中生在街上被攻擊受傷這類的突發事件,就在住院隔天,一打開電視就看到各個頻道都以匿名方式播送和自己相關的新聞。

  她因此嚇了一跳。

  「……對了,秀孝他好像是電視台的製作人吧。」

  憐突然想起這件事,不禁喃喃自語。

  要是秀孝還活著,知道我所遭遇的事會怎麼做呢?一定會立刻來探病吧?還是會跟我說,他要獨家報導呢?

  憐一直將他給的名片跟智莉的照片一起妥善保存著,她希望有一天能和孝秀的家人見面。不,見了面也很難說清兩人的關係,所以還是私底下窺看就夠了。

  「……」

  憐毫無表情的每隔一秒就轉一次台。

  今天好像已經沒有電視台報導路人被襲擊的新聞,這下子就可以安心的看電視了。不過,白天只會不斷重播特輯或片長兩小時的懸疑劇,沒有能讓憐覺得有趣的節目,尤其是用刀刺傷人的戲碼,就算只是演戲,但會令她聯想到自己,因此她實在不想看到那種畫面。

  憐眼神呆滯的看著以刪去法所選擇唯一可看的特輯節目,在真空管的另一端,一位長相嚴肅的主持人神色凝重的評論著名女星的離婚事件,但憐對這話題一點興趣也沒有。

  「……還是覺得自己被隔離一樣。」

  她不禁這麼感歎。

  會這麼想是理所當然的,憐本來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類,因刑罰而被送至這個時代的她並沒有存在的正當理由。她就像是另一張拼圖的碎片,被硬塞進一張叫做現代的拼圖當中。原本的憐應該是個十分孤獨的個體,平常因為有玲人和班上同學才讓她忘記自身的孤單,然而一旦沒有他們,她就又變回原本的那個憐了。才幾天沒有和大家見面,便深切感受到有他們的陪伴,是多麼令人感激的事。

  四人病房卻只住著自己一個人。

  在空曠到顯得有些浪費的空間,看似嚴肅卻充滿八卦的評論迴響著。

  憐按下遙控器,關掉那無聊的評論節目,就這樣闔上眼睛。

  病房再度陷入寂靜,憐就快要入睡時——

  「呀喔——!朝槻同學——!!」

  突然,滑輪式房門被完全拉開,爽朗的聲音在病房內迴響著,所發出的音量絲毫沒有顧慮到這裡是哪裡。

  「朋、朋香……」

  睡意瞬間被嚇得煙消雲散,躺在床上的憐彈了起來。

  班上同學上原朋香小跑步的走到憐靠窗的那張病床,而稍慢進房的另一位班上同學江之森仁美,則顧慮到這裡是醫院,放輕步伐踏進病房。

  仁美端詳坐在床上的憐後——

  「比我想的還要有精神呢,這下我放心了。」

  她鬆了口氣地笑出來。

  兩人都穿著制服。憐看了一下手錶,這個時間學校早就放學了,但她總覺得才剛吃過午餐,看來待在這裡對時間的感覺會產生混亂。

  朋香拍打蓋在憐身上的棉被說:

  「其實我們早就想來看你,可是門協那個傢伙說,警察和媒體可能還要過一陣子才會平息,所以要我們先別探病呢——那個老師非常專橫跋扈吧!」﹒

  聽朋香這麼一說,憐才想起來,玲人也只有在第一次醒來時見過,之後就沒見過他了。憐還曾寂寞的想,如果他可以多來探望自己就好了,原來背後還有這層緣故啊。

  「真的很不好意思喔!」

  朋香合起手掌道歉。

  看到向自己道歉的朋香後,憐嘴角綻放微笑。

  「不用在意啦,你們今天肯來我就很開心了,真的很謝謝你們。」

  「什麼啊!朋友住院,來探病是理所當然的啊!」

  憐才剛向朋香道謝,就被她指著鼻尖叨念。

  朋香果斷的回應讓憐更加開心。

  「……說的也是。」

  「其實還有其他人也說要來探望你,但來的人太多也不好,今天就由我們兩個做代表。」

  「對呀,要是太吵而給其他病患帶來麻煩那就糟了。」

  「說到吵鬧,我看光這個人就超過容忍極限吧。」

  仁美輕戳朋香的頭,接著便把床邊的小圓椅拉來坐,她蹺起修長漂亮的腿微笑著。

  「……你的傷勢如何了?」

  「沒有很嚴重,幸好沒有傷到內臟,醫生說大概要一個禮拜左右才可以拆線,拆線之後應該就可以馬上出院了吧?」

  「唉呀,比我想的要快呢!」

  就算沒有傷到內臟,刀子其實還是刺得挺深的,一般來說,這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復原的傷勢。不過,憐的回復能力似乎比一般人強,連今天來巡房的醫生看到已經開始癒合的傷口也驚訝的瞪大眼睛。憐也不知道自己的回復能力為何這麼強,或許是在未來當街頭流浪兒的活力在這裡發揮功能了吧。

  「是喔,可以快點出院是好事啊,這樣我就放心了。」

  臉上雖然再度浮現安心的笑容,但仁美卻又立刻故意垮下臉。

  「朝槻同學,這麼說或許會讓你不舒服,我先向你道歉,可是這件事情大家都很在意,所以我還是得問。刺傷朝槻同學的犯人呢?電視跟報紙對朝槻同學的事件只報導了一天,而且也沒有說明得非常詳細,我們只知道朝槻同學被刺傷了而已。」

  不拐彎抹角的詢問,本來就是仁美的個性,憐多少可以猜到她想問什麼,但真被問到時,仍然會猶豫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個……」

  憐將視線移向朋香,竟發現她臉上浮現平時絕不可能出現在朋香臉上,那種充滿極度擔憂以及不安的神情。朋香會露出這種表情是很正常的,因為光是被刺傷的人是自己的同學就夠討厭的了,要是連犯人都沒被逮捕,那還得替自己的人身安全擔心。就社會的認知,刺傷憐的犯人是隨機襲擊路人的。

  「……好像還沒抓到,我跟玲人也都沒看到犯人的長相。」

  就像對其他人一樣,憐也對兩位朋友撒謊。

  「……是喔。」

  刺傷憐,讓玲人受傷的犯人就在一年四班,這句話她怎麼說得出口。

  「對了,玲人現在怎樣了?那傢伙也受了傷。」

  說謊讓憐感到心虛,所以她將話題轉到另一位被害人身上。

  「他請了一天假,不過昨天就來上學了喔!」

  「是嗎?很像他會做的事。」

  玲人只是稍微被劃傷手腕,上學並不會有任何妨礙,而且依他的個性,就算有點勉強,他也會去學校吧?

  「除了朝槻同學之外,沒人缺席,大家都跟之前一樣喔。當然大家都很擔心朝槻同學。」

  「……?」

  仁美的話讓憐很介意。

  「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缺席?」

  不懂這問題背後含意的仁美,跟朋香對看一眼——

  「嗯嗯。」

  「雖然和久井每天都遲到,但還是有來。」

  兩人頻頻點頭。

  「……七緒真依也是嗎?」

  雖然也不是沒猶豫過該不該直接說出她的名字,但對憐來說,這不是能含糊帶過的問題,所以她就直接了當的開口詢問

  仁美和朋香無法理解,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真依的名字,兩人再次對看——

  「她像平常一樣都有來啊!」

  仁美代表回答。

  「一次也沒缺席?」

  「都有出席啊,連遲到都沒有。」

  「然後,連玲人也正常的去上學嗎?」

  「對啊!」

  他在想什麼啊?

  憐不禁陷入思考。會這樣想是當然的,因為真依——正確來說是以她為媒介的「他」——想要殺害玲人,實在難以理解,刺傷憐之後,還可以大大方方的繼續去滴草高中上課,但更令人無法置信的,玲人竟還有膽子坐在想殺害自己的人前面上課。

  「我不在的期間,他到底在做什麼……」

  憐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啊!」

  「說得也是啦!」

  聽到憐說的話,仁美和朋香似乎想歪了,兩人一起滿意地微笑,連朋香都輕輕拍打憐的肩膀,讓她安心。

  「我懂、我懂,朝槻同學,你會感到不安對吧!?擔心獵物是不是會被其他獵人給打下來吧!?」

  「……啊?」

  朋香在說什麼啊?

  「沒想到朝槻同學會那麼擔心,讓我嚇了一跳呢!有進步喔,朝槻同學。」

  朋香無視憐的反應,自顧自的興奮了起來。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耶!」

  「要是擔心的話,那我們來得可正是時候呢,仁美!」

  「是啊,朋香。」

  仁美也若有所意的笑著,同意朋香的說法。

  怎麼突然不安了起來。

  朋香緊握拳頭。

  「其實我們帶了某樣東西來慰問你喔!是仁美挑的!!肯定會是個強力的武器!」

  「……某樣東西?」

  是仁美挑選的這件事,讓憐越發不安。

  「原本啊,我跟仁美說,你一個人生活,突然住院的話應該送睡衣之類比較實用的東西,但送那種東西一點都不好玩,為了祈禱你能早點出院,最後我們決定送這個東西。它一定可以讓朝槻同學的擔憂消失的!那麼仁美老師,麻煩你了。」

  在朋香的催促下,仁美起身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用金光閃閃的包裝紙包裝的禮物交給憐。

  「朝槻同學,請收下。」

  「……可以打開嗎?」

  還是覺得要看一下禮物內容比較好。

  「當然可以囉。前陣子準備文化祭的時候,曾幫你量過了尺寸,所以大小應該剛好。」和尺寸有關,應該是衣服吧。如果是仁美選的,大概很華麗,憐邊想邊把禮物拆開。

  「這、這是……!」

  憐猜錯了。該怎麼說呢,就像把飛鏢射到隔壁標靶的那種感覺吧。

  「如何?雖然樣式簡單,但是很不錯吧?」

  「哪裡簡單了!」

  包裝的是全套的女性睡衣,材質雖然是黑色蕾絲,卻不知為什麼竟是透明的。

  「這是什麼鬼東西!這到底是什麼品味啊!」

  憐根本不管腹部的傷勢,大聲吼叫。

  「唉呀,太樸素了嗎?我還以為很實用,所以才選它呢!」

  「我要怎麼用啊!」

  「這個嘛……」

  「不,等等!別說!我不想聽!」

  憐用力摀住耳朵。

  「別那麼說嘛,朝槻同學。和我一起聽仁美的指導嘛~」

  「我堅定拒絕!」

  「別那樣說嘛——」

  「捉弄受傷的人有這麼好玩嗎!?」

  「嗯,挺好玩的。」

  「這一點,我非常同意朋香的說法。」

  「真是過分!」

  雖然有句玩笑話說,三個女人湊在一起就是一齣戲,但光是朋香和仁美兩個人,病房真的馬上就熱鬧了起來。

  對我來說,這種時光是無可取代的,我不想要放手、想要好好珍藏,所以,我要緊守到最後一刻。

  憐跟朋香以及仁美嬉鬧著,悄悄在心中發誓。

  而這種想法將成為憐的力量。

 ✩✿✿✿✿✰✩✿✿✿✿✰

  1.那東西是……

  玲人試著活動裹著繃帶的左手,並動了動手指。

  沒特別感到疼痛,於是鬆了一口氣,穿上制服。雖然父母和醫生都說他應該留在家裡靜養,但玲人不可能會聽從那種無聊的命令,畢竟第一學期染上肺炎的時候,他也是出院後就立刻回學校上課了。

  事件發生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猜想應該會引起不小的騷動才決定請假的,但因為傷勢根本不需要住院,所以他很想趕快回學校上課。

  右手將書包掛上肩,用和平常相同的步調朝滴草高中前進。

  一切都和往常沒兩樣,是吧?

  會有這種念頭,就表示發生跟往常不同的事情,他從沒想過被同班同學險些殺害的恐怖經驗竟會經歷第二次。

  不只如此,說不定他這陣子還得再經歷一次,害他不得不認真考慮,是否該去神社拜拜、去去穢氣了。

  第一次差點被殺掉大約是在三個月前。

  過度勉強自己唸書導致染上肺炎,掛病號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後,回到久違的學校,發現班上多了一個他從沒見過的女生,而那個女生就是朝槻憐。對她的存在抱持懷疑態度的玲人,差點就因此被惱羞成怒的她給殺死。

  原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再遇上相同的事而高枕無憂的他,萬萬沒想到昨天又發生了一次。

  除了憐又想殺他,連另外一個同班同學七緒真依也差點殺了他。憐動手的理由是情感上的崩潰,但真依動手的理由,該怎麼說呢,實在是無聊又愚蠢。據她所說,只要強烈希望歷史改變的人殺掉擁有改變歷史力量的玲人,那麼歷史就能夠改變,兩個當事人態度十分認真,卻讓玲人聽得啞口無言。

  就像有宣稱資本主義最棒的人存在,就有高喊共產主義萬歲的人存在一樣,隨著價值觀的不同,每個人對時代的好惡也會不同。憐的時代雖然很糟,但就算將那樣的社會破壞,也不可能建立出一個令所有人都滿意的社會,因為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如果這是真的,那真依他們想要做的事,根本就是毫無終點且不具任何意義。

  「……真想間他們,是不是根本不在意結果。」

  真依和「他」因為不同的理由產生想改變歷史的相同目的,但卻似乎一點也不在乎改變歷史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搞什麼啊,她的行徑簡直就是恐怖份子。」

  要是想從事恐怖活動,希望他們可以回到自己的時代去做,幹嘛把五百年後的麻煩事帶到這個時代來呢?

  前天,玲人僥倖逃過一劫,但這幾天真依應該還會再拿著殺人凶器出現在玲人面前。這是非常討人厭的預感,但發生機率近乎百分之百。

  與其靜待那充滿殺戮氣息的異常戲碼在生活中上演,玲人的內心當然期望能過和往常一樣的平淡生活。

  進入學校後,心情就變得輕鬆多了,他深切感受到這個空間是他的最愛。

  「早——」

  打開一年四班的教室大門向大家打招呼,教室內所有的視線一齊集中在他身上。

  前天發生的事件,連媒體也以「路人被襲擊」的新聞標題做了相關報導,而學校為了讓大家注意自身安全,應該也做了某種程度的說明吧。雖然玲人早已做好遲早得面對這種反應的覺悟,但真正面對時,還是讓他有點想逃跑。

  從國中就認識的孝佑看到玲人呆站在門口,便朝他走過去。

  「真是倒楣啊,你沒事吧?」

  玲人秀出用白色繃帶包著的左手,給憂心詢問的孝佑看。

  「大概就這樣囉,沒什麼大不了的。」

  雖然傷口長達十公分以上,但深度卻跟憐的不同,十分的淺。據醫師推測,刀子應該只有輕輕劃破皮膚表面,因此玲人不需像憐一樣進行縫合,只用醫療膠帶貼住傷口,然後再用繃帶包紮就可以了。不過,即使只有如此,玲人還是認為有點小題大作,他個人認為,只要用大塊一點的OK繃應該就足夠了。

  「這個禮拜之內,應該就可以拆繃帶了吧。」

  因為有憐護著,所以才只受了這麼一點傷。

  「是喔,那太好了。那朝槻同學她——」

  「鳴瀨Ⅱ朝槻同學怎麼了?」

  背後突然傳來的超高音量,把孝佑問的問題給蓋了過去。

  玲人和孝佑嚇得同時回頭望,發現朋香竟擺出懷疑他就是刺傷憐的犯人的態度,瞪著他們看,而熟練的將手摀住耳朵的仁美就站在她旁邊。

  「上、上原……」

  朋香怒氣沖沖的走向玲人。

  「朝槻同學沒事吧η」

  她重複相同的問題。

  「咦?啊,應該沒事吧……」

  「應該,什麼應該!給我講清楚一點啊!真是沒用的傢伙!」

  啥?把我當成沒用的傢伙?

  「喂喂,稍微冷靜一點啦,朋香。鳴瀨也是被害者,而且他也不可能什麼事情都知道吧?」

  仁美從後方將作勢要撲咬玲人的朋香肩膀往後拉開。

  「誰叫門協不把事情說清楚,媒體也只報導說有人被刺傷而已嘛!」

  「我瞭解你的心情,但你還是冷靜一點吧!」

  和朋香完全不同,維持跟平日同樣冷靜態度的仁美,在安慰完朋香後,轉頭看向玲人。

  「那麼,朝槻同學的情形到底怎麼樣了?雖然我不打算像朋香那樣逼問你,但同樣的我也想知道詳情。」

  不只她們兩個,教室裡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吧?平時總是吵到令人心煩的教室,嘈雜的說話聲竟然在這一刻如退潮海水般退散消失。當然,多少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因為畢竟自己班上同學被捲入傷害事件的機率真的太小了。不過,同樣也感覺得出他們關心憐身體的狀況遠超過想看熱鬧的好奇心。

  這就是這一班的優點。

  玲人刻意提高音量,好讓教室裡所有的人都能聽見。

  「肚子被刺了一刀當然是重傷,但是沒有性命危險,手術也很成功,所以不用擔心。」

  「是嗎,那太好了。」

  「太好了。」

  仁美和朋香鬆了一口氣的拍拍胸口,教室裡緊繃的氣氛也舒緩不少。

  「那麼擔心的話,去探病不就得了?」

  「我也想去啊。可是門協說,現在還有警察、媒體在關心,可能還會再亂一陣子,要我們暫時先不要去探病啦。當然,我們也不想造成朝槻同學的麻煩,所以才忍著沒去啊!」

  朋香憤恨的咬著指甲,像只惡犬般的抱怨。

  「我覺得不需要太在意。」

  「是喔?」

  朋香跟玲人一樣,都不是會聽從大人規範的孩子,應該是擔心會造成憐的麻煩而一直克制著自己吧。

  「那就忍耐到今天吧。都過了兩天,事情應該平息了吧。」

  「說得也是。那就明天去探病吧,仁美沒問題嗎?」

  「什麼時候去我都願意。」

  就在仁美點頭答應朋香所徵詢的意見時,預備鈴聲正好響起,門協雖然還沒進教室,但玲人不喜歡背著書包在教室閒晃,於是走向自己的座位。

  玲人邊走邊向同學打招呼。

  「早安。」

  「早——」

  「嗨—」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如此,大家都用和平常一樣的態度跟他打招呼。

  前往座位的途中,玲人心情逐漸轉好,但當他看到自己的座位——不,是看到自己座位後方位置的那一刻,玲人全身凍結僵硬。

  「……早安,鳴瀨同學。」

  也許是被玲人盯著看的緣故吧,對方的聲音有點不自然。

  「你為什麼會在這……!」

  在玲人座位的後面,真依正在閱讀一本精裝書。不知為何,她看起來神色有些緊張。

  雖然是捏造的,但真依也算是班上的一員,因此她會出現在教室一點也不奇怪,但玲人真的沒料到,今天真依會出現在教室。

  他記得,曾猶豫該不該說出她就是傷害自己和憐的犯人。不過,她是共犯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玲人作夢都沒想到,這種人竟然能若無其事的出現在被害者的教室。

  「……因為這是我的座位,難道這不算理由嗎?」

  這句話不只是在問玲人,似乎也在問她自己,不知為何她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焦躁。

  這傢伙在搞什麼啊?

  借用真依身體的「他」,曾對玲人宣告「我要殺了你」,所以將企圖殺害自己視為真依出現在教室的目的應該最為貼切,但玲人卻怎麼也感覺不出她有那種傾向。

  玲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她,因為感覺不到前幾天她露出真面目時所散發的殺氣或是敵意。

  「你會覺得可疑是理所當然的。」

  真依似乎察覺到玲人的疑惑,邊翻書邊說:

  「我出現在這裡並不是要對你做什麼,所以請別在意我。」

  「你開什麼玩笑啊?誰會相信啊!」

  就算當時並非出於她的意願,但握著刀子試圖殺害玲人並刺傷憐的,就是她那雙正在翻書的手,所以就算她說什麼也不會做,但誰會輕易相信她說的話呢?

  「如果我不是你的目的,那你倒說說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P」

  玲人壓低音量追問,原本眼睛一直盯著書的真依,突然轉而凝視玲人。

  「為什麼呢?其實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這傢伙到底在搞啥……?

  玲人會這麼想是正常的,因為似乎連真依都很困惑,自己為什麼要來學校。

  就在玲人頭腦一片混亂的呆站在原地時,稍微遲到的門協從前門走進教室。

  「——喔?鳴瀨你來了喔。身體已經沒事了嗎?喂,鳴瀨你怎麼了?幹嘛呆站在那,沒事就快點坐下啊。」

  玲人不想在學校引起騷動,於是他乖乖照著門協的話做。

  真依用其他人聽不到的超低音量,輕聲跟玲人說:

  「在這裡我真的什麼事都不會做。」

  這句話讓人聽起來有點像在懇求別人相信她。

  真搞不懂這傢伙到底想幹嘛?

  對真依來說,這個時代的書都稱為古書,她曾在對這個時代來說,也稍微有些古老的小說裡,看過將槍口抵在他人背後說「別動」的威脅戲碼。

  真依有點壞心的推測,玲人現在的心境大概就像那樣,畢竟揚言說要「殺了他」的自己就坐在他後面。開始上課後,玲人那只要她看向黑板就一定會出現在視線裡的背影,怎麼看也不像是因為害怕而顫抖。看起來應該是因為生氣吧。

  從他的個性來推測,他可能是因為在像學校這樣的場所發生兇殺事件而生氣,但他誤會了。因為「在這裡我什麼都不會做」這句話並不是謊言,雖然「他」想要殺了鳴瀨玲人,但由於「他」的叛亂行為已經引起他人注意,所以附身到真依身上這件事變得越來越困難。

  一開始,真依並沒有仔細思考這個問題,不過看來身處未來,包括真依父親在內的神官們似乎正拚命想辦法封鎖「他」的行動,因為從前天開始,「他」別說附身到真依身上,就連交談也完全沒有了。

  真依十分信任「他一相信總有一天「他」一定會來,但是在這個沒有人可依靠的時代,不能和「他」說話多少讓她覺得有點不安。

  午休時間的鈴聲響起後,真依一從座位站起來,前座的玲人立刻用混雜著警戒心和憤怒的眼神瞪著她。都明白表示不會攻擊他了,還做出這樣的反應,讓真依覺得有點好笑。

  無視玲人的反應,真依從抽屜裡拿出幾本書抱在胸前,然後走向吵鬧的走廊。

  「啊,七緒同學要不要一起吃飯——?」

  「啊……」

  在教室門口碰巧遇上剛從洗手間回來的同學,她們邀真依一起吃午飯。到滴草高中已經一個多月了,像這種情況也發生過很多次,正確來說,幾乎每天都是這樣,但每次還是會不知所措。

  「啊……我……對不起,我想要先去一下這裡……」

  真依指著抱在胸口的書。

  「七緒同學真的很喜歡看書呢,那結束後要過來喔,反正我們都吃得很慢。」

  即使被拒絕,那位同學也沒露出絲毫不開心的表情,反而跟真依揮揮手,要她慢走。

  真依還沒跟一年四班的同學混熟,與其說還沒混熟,不如說,真依刻意和一年四班的同學保持距離。

  真依原本就不是擅長交際的性格,然而在未來,起碼上學時還能自然的跟同學交談聊天,雖然沒有死黨,但可以一起吃午餐的朋友還是有的。姑且不論之前如何,在一年四班無法做到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對他們感到愧疚吧。畢竟自己到滴草高中上學的原因和動機,在本質上就差了十萬八千里了。

  「午安。」

  真依走進圖書館,並向圖書委員打招呼。

  「喔,你來了啊,今天比較早喔。」

  一位帶著眼鏡,坐在櫃檯裡吃便當的女學生,揮動筷子向真依打招呼,雖然從纖瘦的體型猜想她的食量應該並不大,但便當卻是很大的一個。

  「你不是來得更早嗎?」

  年級——大概是三年級吧——只有跟這個連班級、姓名都不知道的圖書委員,真依才可以跟她輕鬆交談。去圖書館就非得和她說話的狀況,以及她不是一年四班的人這兩點,似乎能讓真依放鬆緊繃的心情。

  「圖書委員總不能比使用者來得晚吧,這一點堅持我還是有的。」

  「啊……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讓你這麼趕吧。」

  圖書委員看到真依垂頭喪氣,趕忙打圓場: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呀,有學生常來圖書館,才讓這份圖書值班的工作更有價值,所以我很開心。」

  「是嗎?聽你這麼說,我也很開心。」

  圖書委員看到真依鬆了一口氣的摸著胸口,便笑了出來。

  「你來之前這裡安靜得不得了呢!唉呀,這一代的小孩怎麼都不愛看書呢?像你這種愛看書的人,對這個年代來說可是很寶貴的,可得要好好接待你呀。」

  真依心想我才不是這個年代的小孩,同時環顧圖書館裡面,真的除了自己和圖書委員外,就沒有其他人了。真依在滴草高中已經上了一個月的課,這段期間她幾乎每天都會來,但每次都差不多跟今天一樣冷清。

  「好啦,老是亂扯不就辦不了什麼事,況且我是喜歡才接這個工作的。好了,開始工作囉。」

  圖書委員先將便當蓋上,將手伸出來。真依把她借的書及借書證交到她手上。

  「好好——喔喔,借書證兩面都寫滿了耶。厲害厲害!」

  這名不知姓名,也不曉得年級的圖書委員瞄了放在書上的借書證一眼,發出驚喜的讚歎聲。

  「沒那麼誇張吧……」

  只注意到要借的書,卻從沒仔細看過借書證,原來自己看過那麼多的書了。雖然嘴巴上謙虛,但其實也十分驚訝自己竟然借過那麼多本書。

  「從我開始當圖書委員以來,你可是第一個邁入第二張證的人吧?而且才一個月耶。這實在值得嘉獎……你該不會只是借而不看的吧?」

  圖書委員隔著借書證對真依投以懷疑的視線。

  「都有看啦。我才沒有把那麼重的書扛來扛去的無聊興趣呢!」

  真依氣得嘟起嘴巴,圖書委員立刻邊道歉邊上下扇動借書證幫真依扇風消氣。

  「開玩笑的啦!你等一下喔,我馬上幫你做一張新的。嗯,新的借書證在哪裡呢……?從來沒有要辦第二張的人,所以搞不清楚放在哪兒呢!」

  圖書委員蹲在櫃檯下四處翻找,原以為她馬上就會抬起頭,沒想到找半天都沒找到,不只如此,還開始對滴草高中發起牢騷:

  「如果學生證是身份識別卡,就不會這麼麻煩了。經費少又很破舊的公立學校,就是這點超令人生氣的——」

  看來會花上很多時間。

  「請問,我可以先去找要借的書嗎?」

  「啊,抱歉。可以請你先去找書嗎?看來會花上一點時間喔。」

  「沒關係,別在意。」

  離開櫃檯,真依往無人的書架走去。

  是紙張腐舊的臭味嗎?越接近書架這種味道就越濃烈。雖然這裡不像外面的大型圖書館有龐大數量的書籍,但對紙張氣味不太熟悉的真依來說,數量不多的書,味道還是很強烈。

  在五百年後的世界,紙制書本是很稀有的物品,因為它不只體積大,能獲取的情報量也很少,因此自然而然的被淘汰,它唯有在部分愛好者之間會被收藏並受到讚美,這就是五百年後紙制書本的處境。

  並非愛好者的真依,在來到這個時代之前,從沒摸過紙做的書,而真依當初之所以會來圖書館,也只是抱著想參觀歷史博物館中骨董的心態,但隨著借書、摸書、讀書,她的想法也跟著慢慢改變。

  一頁接著一頁翻閱,聞著老舊紙張和墨水的氣味,一行一行地以自己的速度慢慢閱讀,感覺就像是將鑲嵌在紙張上的情報慢慢吸收,跟閱讀或觀看無生命的螢幕完全不同。

  就因為紙制書本不合常理,所以在未來世界才會被淘汰。未來的世界主張極端的合理主義,而將人二分為「有用」和「不要」便是最佳代表吧。

  但只要合理就夠了嗎?難道沒有因追求合理而失去的東西嗎?

  使勁將沉重、裝訂豪華到令人覺得誇張的詩集從書架上抽出來,真依偶爾會思考這類問題。真的是太愚蠢了,思考這樣的問題根本沒有意義。或許檢驗過去跟未來有所關連,但真依根本不在乎未來會怎樣,跟隨「他」的當下,便是真依的一切。

  只不過,為什麼開始去思考這些問題呢?她發覺自己竟然會出現這種身為以追求合理為美德時代的人類不會有的想法,但卻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因為來到這個時代,在這裡生活的緣故……?

  當真依抱著詩集和宗教學兩本書回到櫃檯時,發現圖書委員還是滿臉困惑的在櫃檯後面翻找著。

  「找不到嗎?」

  「嗯。對不起,不曉得放在哪。如果這裡沒有就應該在圖書館辦公室裡,但不跟負責老師借鑰匙,就沒辦法進去。不過,圖書館辦公室的門很破,用踹的應該可以踹開。」

  「不至於那樣做啦……」

  雖然知道對方是在開玩笑,但真依還是出聲制止。

  「真的很抱歉。」

  對方雙手合掌,低頭道歉。

  「沒關係,不用介意。」

  早就知道可能找不到新的借書證,因此,真依並沒有非常失落。

  「那我把這些書先放回去。」

  「啊,等一下一

  當真依轉身,打算把書放回原位時,卻遭圖書委員制止。

  「這些書你先拿走沒關係。下次來還書之前,我會把第二張借書證準備好,到時候再把記錄補寫上去就好了。」

  「那樣不好吧。」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除了你之外,沒有其他的學生會這麼常來借書。」

  「可是……」

  真依不喜歡破壞規定,需要破壞規定才能借來的書,即使看了也不會開心。

  圖書委員對著面有難色的真依露出開朗的微笑。

  「你還真守規矩呢!好,那這樣好了,這兩本書給我。」

  她從真依手上接過書,拿出真依那張所有欄位都已經填滿的借書證。

  「嗯,這邊應該寫得下兩本吧。」

  她在表格外找到可以寫字的空位,將書名及借書日期填寫好,蓋上允許外借的戳章。

  「這樣可以吧?」

  圖書委員得意的把借書證秀給真依看。

  「……嗯。」

  真依覺得這個方法很棒,她雙手抱起那兩本書,露出淺淺微笑。

  「——喂,你要不要當圖書委員啊?像你這種認真又愛看書的人,要是能來幫忙,我會很高興的呢。」

  圖書委員再次掀開還沒吃完的便當盒蓋,嘴裡突然冒出這句話。

  「啊……?」

  「你是轉學生吧?那應該中途參加吧?」

  「我不清楚耶……」

  所有幹部在第一學期就已經決定,照理說應該不可能讓人從十月開始加入。

  「要是想做,可以跟導師商量看看,我也可以幫你寫推薦信。」

  「好……」

  雖然不太想做出中途加入的事,但真依的回答卻讓人覺得她會認真考慮。

  「嗯,那你想看看吧。掰掰——)」

  點頭向輕鬆揮擺筷子的圖書委員道別後,真依回到一年四班的教室。

  「七緒同學這邊、這邊——」

  剛開始午休時,邀請一起吃飯的同學看到真依後向她招手,雖然離午休結束只剩十分鐘左右,但是她們卻還圍著圈圈吃便當。如果現在還拒絕人家,就太沒禮貌了。

  「啊……好。」

  真依把剛借來的書放回自己桌上,翻找書包,拿出便當,而坐在前座邊吃便當邊和朋友玩撲克牌且慘輸的玲人,像只地盤被侵犯的狗一樣瞪著她,但真依仍然無視。

  「久等了。」

  真依借了某人的椅子加入女學生的圈圈裡,打開便當。

  「哇——還是跟平常一樣看起來好好吃耶。」

  同學看到真依裝滿手制料理的便當,發出羨慕的讚歎。

  「我蠻會做菜的,因為我媽有教我。」

  「是喔——」

  夾起煎蛋卷放入口中。

  嗯,味道剛剛好。

  未來是個擁有極端先進技術的世界,甚至連料理也不為過,要是不想花時間煮飯,就能完全不需要動手,所以只要放進材料就會自動把菜做好的機器在那個時代是很普遍的。只不過,真依的母親不是會使用那種機器的人。

  「這樣不會很辛苦嗎?」真依曾經問過母親。那時母親說出「你不認為就因為辛苦才覺得更美味嗎?」這種有點答非所問的回答,當時的真依完全不懂話中含意,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她似乎能理解了。

  現在仔細想想,說不定媽媽也知道爸爸,以及那個世界的真貌吧。所以,才選擇離開。

  當初要是我也跟媽媽走就好了,那麼我就不會……

  不選擇跟著媽媽,而選擇跟著爸爸的人是真依自己。

  邊聽同學問聊的內容,真依邊對自己過去的選擇感到些許後悔。

  真依到這個時代的首要理由,就是要讓朝槻憐殺死鳴瀨玲人。

  鳴瀨玲人是左右「時間的意思」存在與否的人類。這並不表示他開發了「時間的意思」,而是他的存在會引起各種連鎖效應,因而造就存在於五百年後的「時間的意思」。所以,殺掉他便能以最小的代價讓以「時間的意思」為中心運作的未來社會產生變化。

  不過,歷史和命運並不會那麼容易就改變,只要鳴瀨玲人活著,「時間的意思」就會存在,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歷史將會如此發生,想改變時間洪流是極為困難的,畢竟時間洪流對人類來說,是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抽像事物。而且,要改變時間洪流需要人類堅強的意志。

  當真依從「他」口中聽到這件事時,覺得這極端抽像又意象的說法根本是胡扯,但「他」卻這麼說……

  『這個時代的科學和技術已經發展到極致,雖然發展到極致便會開始邁向衰退,但這確實是值得欽佩的事。但在這令人欽佩的年代,為什麼偏偏在時間洪流這方面卻有所缺陷呢?可以回到過去,也能夠大致預測未來,但同樣的科學與技術為何不能改變過去,預測的準確度也無法達到百分之百。為何唯獨這個領域,技術的發展是不完整的呢?』

  「是不是因為現在已經發展到極限,所以沒辦法讓技術再向上提升的關係呢?」

  人類所期望的理想未必都能實現。真依認為,並非時間方面的技術不完整,而是某種技術的發展已到終點。

  『那種想法當然也沒錯。不過我呀,覺得時間洪流並不是科學可以掌握的,因為它是完全不同領域的東西,說不定跟鬼魂、魔術那類超自然現象比較接近。』

  突然聽到超自然現象這種詞彙,讓真依感到心虛。那種東西在真依的時代早已經絕跡了,也因此宗教才會消失,變成由「時間的意思」取代神明成為人心的寄托。

  「那種想法未免太不科學了吧?」

  『是啊。雖然是從充滿科學性的我口中說出來的話,但這種說法確實不科學,不過呢,我覺得那是事實喔。換句話說,時間洪流是非科學性的東西,因此光以科學方式是無法完全解釋的,而人心也可以用科學無法解釋的力量來改變。』

  對於「他」的言論,真依無法立刻贊同,但也無法馬上否定。她只是覺得如果「他」這麼說,那事實可能真是如此吧。

  雖然只是要讓憐殺了玲人這麼簡單,但也不是隨便把人殺了就可以的,必須先弄清楚憐的意志是不是真的強到能改變歷史,或是她到底希不希望改變歷史。因此,為了收集鳴瀨玲人跟朝槻憐的行動模式和心理資料,真依以轉學生的身份轉進佔據他們日常大半時間的滴草高中,而現在資料收集的行動已經結束了。

  已經沒有任何繼續到滴草高中上學的理由了。

  可是,為什麼自己還是繼續來滴草高中上學呢?

  如果問憐這個問題,她應該會回答因為她喜歡那裡,要是問玲人的話,他應該會回答和朋友一起聊天、一起玩很開心。

  那她自己應該怎麼回答?

  一方面她喜歡滴草高中的程度,還沒到能理直氣壯的這麼說;再說也沒有要好到讓她覺得待在這裡會很開心的朋友。

  那是為什麼呢?真依也不懂。

  因為「他」要她暫時不動聲色的等待,而除了上學之外,想不到其他可以做的事情,或許這個回答最符合現在的想法吧。反正「他」說無所謂,可能也因為判斷這是消磨等待時間最好的方法才答應的吧。真依想不出其他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不過,上完六個小時無聊的課、做完麻煩的掃除工作,最後也只能回家這件事,不知為何讓她想發出空虛的歎息。

  上課應該只是想打發時間才對。

  雖然自己也知道這種心態很奇怪,卻又無可奈何。真依為了想晚點離開學校,打掃結束後,還去了趟圖書館,但圖書館的門已經鎖上。這間學校的圖書館,實質上似乎只有那個戴眼睛的圖書委員在管理,偶爾這個時間她還會在,不過,雖然她很熱衷於這份工作,但總不可能一整天都待在圖書館。

  這也是沒有辦法啊,真依邊告訴自己,邊走回一年四班的教室拿書包。現在已經過了四點,經過的教室也都沒有人了,心想一年四班應該也沒有人了吧。但是——

  「……」

  教室裡,玲人倚靠在窗台的孤單身影映入眼簾。

  他用非常嚴肅的表情朝這裡看。

  真依毫不在意,提起桌上的書包,轉身往門口走。

  「等等。」

  「……有什麼事?」

  心想果然會這樣,真依覺得有點氣餒,並轉頭面向玲人。

  「你該不會是在等我吧?」

  聽到真依這樣說,玲人臉上明顯浮現出不悅的表情。

  「難道還會有其他的可能嗎?」

  「這個嘛,我怎麼知道。」

  真依深感無聊的低聲呢喃,這似乎讓玲人的不爽指數直線上升。雖然真依並沒有諷刺的意思,但玲人似乎認為那就是諷刺。

  「好吧,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我現在可沒事要找你喔。」

  想快點結束和玲人的對話,因為真依感覺得出彼此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和早上同樣的問題。你為什麼會在這?如果我告訴警察你是犯人,那來學校不是很危險嗎?

  難不成你知道我沒告訴警察?」

  真依露出些許苦笑。

  「我和這個時代的警察沒有特別交情啦。不過,我倒是真的覺得你應該沒有把我的名字告訴警察才對。」

  那是因為,他是個心思單純的人。

  他不可能做出向警察出賣自己同學的行為,更何況要刺傷他並非出自真依的意志。

  「……你問題的答案就是,我也是這個班級的一員,不行嗎?」

  「你認為這種回答我會接受嗎?」

  「就算你這樣說,我也無可奈何啊。空穴不來風,我沒辦法亂編一個不存在的目的。」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我並不打算要你相信我。但說真的,待在這裡就像是在打發時間罷了。」

  「打發時間?」

  看到玲人再次思考自己所說的話後,真依不禁掩住嘴。

  剛才,不小心說溜嘴了。

  「為什麼要打發時間?」

  「……」

  「該不會,現在的七緒沒辦法呼喚那個叫『他』的傢伙?」

  ……糟了。

  玲人很清楚,如果真依她有加快腳步進行的必要,那根本沒有浪費時間的餘裕。

  真依跟憐不同,並不是跟這個時代的人交換而來到這裡的。而且真依本身並沒有足以改變命運的堅定意志。所以,玲人從真依剛剛說的話去猜測「他」無法來到這個時代是很理所當然的。

  防備怎麼鬆懈了呢……:!

  真依對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氣憤,背地裡緊咬嘴唇。

  雖然玲人今天一整天都對真依抱持警戒的態度,但是令玲人感到威脅的並不是真依本人,而是附身在真依身上的「他℉真依無法以真依原本的心來殺玲人,就算想殺也殺不了。

  讓玲人知道這件事,表示讓他知道現在的真依構不成威脅,現在正是除掉真依的好機會。沒有「他」附身的真依只是個柔弱少女,不可能贏得了身為男性的玲人。

  沒想到才來一天就不能再來了……

  真依察覺到自身處境的危險,卻也同時想起這件事,說出來可能會被人笑,不過這是她真正的想法。

  她擺出想逃跑的姿勢,不過,玲人上下打量後,對真依說:

  「是喔?想上學的話就隨便你吧,老實說你坐在我後面確實會讓我不舒服,但老是在意這個,又能怎麼樣。」

  玲人的口氣雖然有些許不滿,但他說完後,便拎起書包,打算留下真依回家去了。

  真依不禁地呆住了。

  「你都知道那麼多了,難道不想殺掉我嗎?」

  聽到真依的疑問,讓回過頭的玲人不悅地皺起眉頭。

  「喂,你又不是朝槻,不應該有那種危險的念頭吧。況且要是我真的介意早就動手了,我是絕對不會選擇那種危險的方法。」

  聽玲人這麼說後,真依的視線轉為冷淡。

  「你果然很天真。要是沒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覺悟,下場一定會很慘的……啊啊,你的話,應該就在這幾天吧?」

  即使真依這麼說,玲人也只是聳聳肩膀、半開玩笑的笑了。

  「我最討厭那種『因為可能被殺,所以要先下手為強』這種充滿殺戮的想法,我可是個和平主義者耶。」

  「應該是膽小鬼吧?」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是理所當然的。雖然不知道玲人是想維持自尊、尊嚴或是正義什麼的,但聽在她的耳裡,卻只是在說場面話。

  「隨你怎麼想,但是我會用我自己的方法。掰了。」

  玲人大刺刺的從真依面前走過,當她看到他那張眼睛直視前方的側臉,不知為何,竟讓她的心頭一緊。

  「……我還是搞不懂。」

  教室已經沒有人了,真依關掉電燈開關準備回家時,傍晚的微風徐徐吹起她的短髮。原來是窗子還沒關上。

  關上窗戶並上鎖,真依順便往下朝操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不想打擾社團練習而走在操場邊上的玲人。

  「實在有夠天真。不過,你倒是挺悠哉的嘛,鳴瀨同學。」

  真依對著遠處的玲人背影提出忠告。

  自己的想法才是對的,玲人的想法太不周全了。

  不過,她除了看到他堅強的決心外,同時卻也莫名感到一種被擊敗的失落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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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激烈的戰場

  真依之所以會服從「他」,其實是出自對躲藏在「時間的意思」陰影下,操縱未來世界的父親的反感。

  遇到「他」之前,真依深信身為神官的父親是為世界鞠躬盡瘁的偉大人物,是她的驕傲,但這驕傲就在遇到「他」,得知真相後被粉碎。夢想破碎的真依差一點喪失了自我。

  真依絕不是戀父情結,但父親及父親所帶來的驕傲,在她心中佔了很大的份量,這是難以推翻的事實。面對失去對父親的信賴以及驕傲的狀況,真依會迷失自我也是無可厚非。不過,如果當時再繼續迷失下去,她可能會變成一具只剩下空殼的行屍走肉。

  而「他」恰好填補真依所欠缺的部分。「他」為了世界揚言要摧毀「時間的意思」,真依明知他真正的動機並不值得褒獎,卻還是認為「他」是正確的。

  只要照「他」的話做就好了。

  至於要做什麼,真依根本就不在乎。所以,她才能毫不猶豫的前往五百年前的過去,甚至用刀刺傷人。即使死了也無所謂,她是這麼想的。

  因為,那是支撐真依活下去的力量。

  隔天的午休時間,真依不是去圖書館,而是前往社會科準備室。

  她想跟導師門協確認,昨天圖書委員的提議到底可不可行。這並不是以她想不想做圖書委員來決定,因為對方絕對不可能贊成。不但如此,真依刻意找門協確認,是因為她凡事認真的個性,以及想對總是待在圖書館的圖書委員盡份情義的想法使然。

  朝社會科準備室裡偷瞄,發現門協並不在裡面,詢問其他老師後,得知門協應該是去學生餐廳吃午餐。真依朝告知她這個訊息的老師鞠躬道謝後,便前往學生餐廳,並在餐廳的角落找到正在吃拉麵的門協。聽班上女生說,餐廳的拉麵是超難吃的菜色之一。實際上,門協也以一臉難以下嚥的表情吃著面。

  「老師。」

  聽到真依這麼一叫,門協立刻皺起眉頭,像是被別人看到自己最不想讓人看到的那一面。

  「?老師您怎麼了?」

  「沒有啦,已經結婚的人,中午吃的不是太太做的便當,你不覺得很丟臉嗎?」

  「……我並不覺得有什麼。」

  門協被「太太不幫先生做便當是很丟臉的」這種觀念給束縛,但真依根本懶得理,因此,她裝作聽不懂,歪頭看著門協。

  「你找我有什麼事?」

  門協不想讓自己的學生一直看著自己這副糗樣,於是催促真依講正題。

  「是的,事情是——」

  心想老師一定不會贊成,真依把昨天圖書委員的提議告訴門協。

  門協一口口喝著味道顯然過淡的湯,聽真依說明事由。

  「如果七緒你想做,我是不會阻止的喔。」

  他竟然爽快的允諾。

  「咦?圖書委員有空缺嗎?」

  「不,在第一學期開始時就用抽籤決定了。」

  「那——」

  門協有些沉下臉的說:

  「抽到簽的是和久井,那傢伙不可能認真做吧?」

  他說的和久井,指的就是跟玲人感情很好的和彥。他是個遲到大王,不管用多偏袒的角度來看,都不會認為他是個認真老實的學生,甚至連真依都能立刻明白,因抽中籤而被迫當圖書委員的他,是不可能乖乖的去當班。

  「如果七緒想做,我很樂意把和久井換掉喔。雖然讓他很開心這一點讓我有點不爽,但誰都看得出來,比起和久井,七緒你才是會認真做這份工作的人。怎樣,想接手嗎?」

  「這……」

  門協出乎意料的回答讓真依遲疑了。因為她壓根兒沒想到,門協竟然會爽快的同意她當圖書委員,因此,她根本沒想過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特地來問我,不就因為你想要做嗎?」

  不是這樣的。這頂多是真依的個性和顧及情義才做出形式上的行動罷了。

  「我、我……老師您認為呢?」

  「我無所謂,會尊重你的自主權。」

  尋求幫助的詢問輕鬆就被粉碎。每當真依無法做出決定時,她總想求助於他人,因為有人幫她做決定,會比較輕鬆。

  怎麼辦,應該怎麼做才好?

  要是問她有沒有興趣,答案應該是有的,對真依來說,被書本包圍的工作十分有魅力。

  不過,真依根本沒有接下圖書委員的必要性,因為她只會在「他」回來之前的短暫期間,繼續到滴草高中上課,而剩下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再說她也不需要擔心是否有亮眼的求學經歷,因此,特地增加多餘的工作反而不合理,可是……

  真依無法在合理和不合理之間做出決定。

  「……」

  她沉默的想了一會兒,然後說:

  「……不,我決定不接受。」

  幾經煩惱後,她拒絕了。

  「是喔,如果想法改變,就告訴我喔,我隨時可以把和久井換掉。」

  真依對哈哈大笑的門協點頭道別後,便離開餐廳。

  結果,讓她戰勝圖書委員誘惑的,是對「他」的服從心,她曾發誓要為了「他」行動,所以,幫其他人工作應該是不對的。

  不過,我要像現在這樣,漫無目的的待在滴草高中嗎……這真的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嗎?

  她再次詢問自己,但無法乾脆的做出回答。

  到底是什麼呢,這在我內心不斷迴旋的矛盾。

  真依覺得情感、道理和理由混雜在一起,讓她的心一片混亂。

  找不到答案的她,就這樣走向圖書館。

  「那個……打擾了……」

  「嗯?喔喔,是你啊。怎麼了?」

  真依戰戰兢兢的打開門,跟昨天一樣,戴著眼鏡的圖書委員獨自坐在櫃檯,邊吃便當邊看雜誌,圖書館裡向來只看得到這副光景。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真依的心揪成一團。

  「該不會是已經把那兩本書看完了吧?速度快到讓我不敢相信耶!可是你沒把書帶來,表示你不是要來還書的,有什麼事呢?」

  「那個,對不起。」

  「嗯?」

  看到真依低下頭說抱歉,圖書委員不解的愣住。

  「昨天那件事,很抱歉我無法答應。」

  「昨天……啊啊,問你要不要當圖書委員那件事吧。老師說不行嗎?」

  「不、不是那樣,那個……是我沒辦法。」

  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很卑鄙,因為根本不是沒辦法,而是克制自己不去那麼做。

  「是喔,雖然有點可惜,但也不是需要勉強你去做的事,沒辦法囉。」

  圖書委員雖然沒有露骨的表現出失望,但在話語最後卻感覺出有點失望。

  「真的很抱歉。早知道昨天就該直截了當的拒絕,但卻讓你對我有所期待。」

  「沒關係、沒關係啦,不要在意。我突然提出那種建議讓你很吃驚吧?你別太在意啦!」

  「那個,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當真依再次低頭道歉時,圖書委員盯著真依說:

  「……想法改變的話,再跟我說喔,好嗎?」

  並對真依露出微笑。

  「……好的。」

  不會有下一次的。

  就算真依有那種想法,但那時候她大概已經不在這間學校了吧?

  此時,真依心裡失落的程度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離開圖書館回到一年四班的教室。回到教室後,和昨天一樣又有同學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但她拒絕了,回到自己的座位,雖然她有帶便當來,但食慾卻突然減退。

  只是拒絕掉圖書委員的工作,為什麼會讓我的心情變得這麼鬱悶呢?

  即使玲人就坐在前面,真依還是毫不在意的發出無趣的歎息。

  接下不就好了?我不是很想做嗎?

  如果找「他」商量,說不定「他」會說想做就儘管去做,就像當初跟「他」說想繼續到滴草高中上學一樣爽快答應。但是,真依就是沒辦法推自己一把。她的任何行動都需要徵得「他」的同意。

  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沒辦法跟「他」聯繫上呢?

  雖然,就因為沒辦法和「他」聯繫上,才讓真依有這段緩衝期,但她還是會這麼想,想找「他」談談,也希望「他」能幫她做決定。

  鈴聲響起,宣告午休時間結束。

  真依不自覺的茫然看著窗外,然後發現玲人的視線落在她那連教科書或筆記本都沒拿出來的桌面。

  「有什麼事?」

  「……沒什麼。」

  小聲補上一句「沒事啦」便轉向前面的玲人,就在英文老師進教室的前一刻,再次轉過頭對真依這麼說:

  「七緒,放學以後有空嗎?有空的話,陪我一下。」

  「啊……?」

  這真是個出乎意料的邀約。

  他到底有什麼企圖?竟然主動接近理應不該跟他有任何牽扯的自己,真依當然會覺得他是有所企圖。

  ……會是陷阱嗎?

  真依打量玲人的表情,試圖想解讀出什麼,但她真的不知道這個少年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不過,應該不是想殺我吧,要是他想那麼做,昨天放學時就會做了。

  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選擇呢?即使真是陷阱,那肯定是個無聊的陷阱,她沒有必要往下跳,但萬一拒絕之後,他採取強硬的手段又會很麻煩……

  真依煩惱到英文老師翻開教科書的前一刻。

  「……可以啊,反正我沒有什麼計劃。」

  真依決定接受玲人的邀約。

  ……因為比起圖書委員的工作,這件事對「他」比較有益處。

  對用這個理由來說服的自己,她覺得有點悲哀。

  對真依和憐這麼說的話,她們一定會很生氣,但玲人真的覺得她們兩個很像。不只是因為她們都是來自未來的少女,而是覺得兩人周圍的氣氛很相似,雖然這種說法挺模糊的。

  不過,玲人想帶真依去探望憐,讓兩個人好好談談。雖然無法立刻讓引起騷動的兩人關係變好,但對一個住院、一個無法和「他」聯繫的現在,卻是最佳時機。

  玲人也沒想過她們能夠馬上變成好朋友,但只要聊一下,交換彼此的想法,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

  雖然玲人覺得真依跟「他」是勾結的共犯,但卻不認為她是主謀。雖然不知道真依這樣做的理由,但是從她的口氣和行動看來,她的目的似乎只是服從「他」的命令罷了。這並不表示玲人認為她沒罪,只是不知道該不該將真依跟「他」一起定罪。

  況且假若沒有真依的幫忙,「他」應該什麼也辦不到。要是事情可以那麼順利,那就謝天謝地了。

  雖然是經過如此精密的沙盤推演後,才決定帶真依來探望憐的,但事情似乎沒有他想得那麼順利。

  「……」

  「……」

  把真依帶到病房才十分鐘,室內的溫度就變得比地下室的太平間還要冷——因為兩人不發一語的互瞪。這病房裡除了憐以外,沒有其他住院患者,在寬闊的空間裡只有他們三個人。

  「那、那個……」

  玲人擔心她們會永遠的互瞪下去,於是鼓起勇氣和她們兩個說話。

  「幹嘛?」

  「什麼事?」

  兩人在互瞪的狀態下,同時做出冷淡的回答。

  雖然覺得這兩個人果然很像,但要是就這樣說出口,後果將不堪設想,因此,很有自知之明的把話吞下。

  「這個嘛,我想說機會難得,所以提議大家坐下來聊聊如何……」

  就像是個差勁的聯誼活動主持人,玲人這番話讓坐在病床上的憐聽了,氣到眼角往上吊。

  「聊聊?跟這個傢伙有什麼好說的。」

  「我也同意她的說法。把我帶到這裡來,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真依也用冷酷的視線看著玲人。

  「企圖?別說得那麼誇張嘛……你們兩個一見面就殺紅眼,根本沒幹過其他事」我只是覺得稍微冷靜下來彼此聊聊天不是很好嗎?」

  「真的只為了這個!?」

  真依認真的發出受夠了的聲音,誇張的用手貼住額頭,抬頭望向天花板。

  「抱著自動跳入陷阱的覺悟而答應邀約的我,看起來不就像個笨蛋嗎?」

  「玲人沒聰明到會設陷阱吧?」

  憐說了挺過分的話。

  「玲人會那樣說,就代表他真的那樣想,相信他最多也只是想,要是能順利說服攏絡真依就太好了。」

  「嗚~」

  憐接著一針見血地說:

  「玲人,你把她帶到這裡已經很離譜了,竟然還跟她待在同一間教室!這傢伙想殺你耶!」

  「啊,關於這一點你暫時可以放心,那個『他』好像暫時沒辦法來這個時代。」

  「你說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怎麼可能知道啊。不過,明明現在有很多機會,那傢伙卻沒出現不是嗎?還是,『他』有其他的目的?」

  「不,你說得沒錯……既然如此——」

  憐用更加銳利的視線瞪著真依,並試圖離開病床。

  「喂、喂,你想幹嘛?」

  「殺了真依。」

  雖然不知道要怎麼殺了真依,但她毫不掩飾的露出殺氣,朝站著不動的真依逼近,但由於腹部的傷口還是很痛,腳步並不穩。

  「等一下!」

  玲人慌忙的抓住憐的肩膀。

  「辦得到就來啊?我雖然沒什麼力量,但也沒弱到連重傷患者都可以把我殺了。」

  「七緒你別扇風點火啊!」

  玲人忍不住開口怒罵,同時硬把憐推回床上,但是憐卻掙扎地想要爬起來。

  「這傢伙想殺了你耶P」

  「因為這樣所以你要殺了她,這不是很奇怪嗎?」

  「哪裡奇怪!?」

  「啊——夠了!你們兩個真是夠了——!」

  連玲人也發火了。

  「你們都給我安分一點!竟然當著別人面前直喊著要殺人、要殺人的!別在我面前用那種嚇人的字眼!」

  玲人粗暴地將憐的肩膀按壓在床上,並用「要是你再亂說話我就宰了你」的眼神,瞪著站在病房角落的真依。

  「可是玲人,要是不這樣做你會被殺死耶!」

  雖然因玲人的氣勢而有些許退縮,但憐卻依舊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的確不想被殺,也不會因為有人拜託我死,我就去死。但同樣的,我也不希望我的周圍有人死。」

  「……就算是真依這個敵人?」

  憐直視玲人的眼睛,如此詢問。

  「那是當然的啊!」

  這是玲人唯一的答案,他直視著憐直接回答。

  「……你這人就是這樣。」

  憐像是放棄似的,笑了出來。

  「你不單只是天真,還一條腸子通到底。這樣的話,我想改變你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吧!」

  憐似乎多少能理解玲人,但另一位少女好像完全不這麼想。

  「我討厭那樣,也討厭這樣。那難道不是單方面的任性嗎?在這個世上,不可能全都按照你所想的運轉啊。」

  真依沉穩的訴說這個世界的真理。玲人也覺得沒錯,但絕對不想就這樣乖乖的承受。

  好像會被殺,所以要先下手為強,這確實是最有效的方法。如果只根據可能會被殺的玲人目前的狀態表層來看,或許是最佳的選擇。但是,接下來會變成怎樣呢?假如玲人殺掉真依,之後會如何呢?殺了班上同學的玲人,難道心裡不會留下傷痕嗎?說不定一生都要背負著這樣的傷痕度過呢?

  即使殺了人也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或是擁有能戰勝良心的強烈意識,那就無所謂。但玲人不認為自己會如此堅強。

  玲人不單生存於現在,同時也生存於未來。既然如此,便不能採取那種回憶起來會痛苦,而且絕對會後悔的方法。

  「難道你不知道嗎?我本來就是個任性的傢伙。」

  玲人大無畏的笑著,但真依內心卻因懶得理會而歎息。

  「……好啦,針對你的想法來討論也是白費力氣,你要那樣想就請自便吧!反正我只要遵從『他』的意思就好了。」

  又是那件事嗎?

  真依最後那一句話,讓人聽了想唾棄。

  「那個,玲人。」

  「嗯?」

  紅著臉的憐讓玲人轉向自己這個方向,現在才發現,兩人的距離十分接近。

  「你要這樣到哪個時候啊?」

  被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還把憐壓在床上。從外表來看,像是被推倒的。

  「啊……抱歉!」

  玲人慌張的往後跳開。

  呿,我幹嘛要臉紅啊!

  玲人知道自己的臉跟憐一樣的紅,不想被憐跟真依看到,而將臉轉向病房門口時——

  「啊!」

  視線剛好跟從門縫外偷窺的朋香對上,而仁美的頭就像印地安圖騰柱一樣疊在朋香上面。

  「……你們兩個在那邊幹嘛?」

  憐惱羞成怒的發出低沉的聲音。

  「啊?當然是來探望朝槻同學你啊。你看,我還帶了探病的禮物來喔。光送昨天那件衣服有種畫龍無點睛的遺憾,要就搞個全套送你,所以,我連衣服也買了呢。啊、你不用擔心,為了在風格上跟昨天那件有點區隔,這次選了比較雅致的衣服。」

  朋香從門縫晃動某問店舖的紙袋給憐看。

  「我想大小應該沒問題,不過,等等還是試穿一下吧——」

  「喔、喔喔,謝謝你們……」

  憐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竟然向她們兩人道謝。

  「我很感謝你們帶禮物來看我,但你們所說的探病難道是從偷窺開始的嗎?」

  「討厭啦,哪可能啊!」

  朋香從門縫後方,靈活的揮動手腕來否認。

  「只不過,湊巧在要敲門的時候,聽到房內傳來朝槻同學、七緒同學和鳴瀨的聲音嘛。你們似乎在爭吵什麼,我猜想裡面是不是變成糾纏不清、愛恨交織的三角關係的戰場呢!?所以才從外面偷看的啦!」

  什麼未來、殺不殺之類的對話內容似乎沒有被朋香聽到,但現在問題的重點已不是那個了。

  「雖然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鳴瀨竟然在七緒同學面前把朝槻同學推倒在床上,害我以為事情會有不得了的發展呢……」

  朋香以一副彷彿吃了吃不飽的套餐般,一臉不滿的表情,目不轉睛的盯著玲人。

  「我不是說了嗎?鳴瀨才沒那個膽呢,他絕對是膽小鬼啦!」

  圖騰上方的臉極度沒禮貌的說。

  「你們兩個啊……!」

  這兩個人是破壞氣氛的天才,讓剛剛還冷到幾乎凍結的室溫一下子就提升到常溫以上。

  憐和真依似乎被嚇得目瞪口呆,所以恢復了往常在學校時的表情。

  「那是怎樣?那是怎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鳴瀨為什麼要推倒朝槻同學?告訴我沒關係吧?快給我說啦!」

  如果朋香有狗尾巴,現在晃動的速度一定快得像調成快節奏的節拍器,她雙眼閃耀著光芒,接連不斷地詢問。

  「沒什麼啦!」

  「我不接受這種無聊的答案,你一定在騙人!」

  「誰管你啊!」

  雖然緊繃的空氣變和緩是件好事,但這也緩過頭了。搞什麼啊,玲人偷偷地歎息。

  有朋香和仁美在場,他們應該沒辦法繼續爭吵下去,因此,玲人和真依留下還有話要跟憐說的朋香她們先行離開醫院。

  「那兩個傢伙的頭腦到底是什麼做的啊?所有事都愛往那個方面去想。」

  和真依並肩走著,玲人搔頭表示無奈,雖然他很感謝仁美拉動韁繩制止朋香,但朋香的連環追問真的很煩。

  真依抬頭望著玲人的側臉,有點故意的發出疲憊的歎息。

  「真謝謝你讓我看了一場鬧劇。」

  「又不是我的錯。」

  「不是指上原同學闖入的事,我說的是,你竟然想把我跟朝槻拉攏在一起。」

  「就像剛才我說的啦,我可不想大家殺個你死我活的,所以,當然希望大家可以談談找出解決的辦法啊!」

  「你的想法果然天真。」

  「我不會在乎你怎麼說。」

  玲人輕聳肩膀,表明自己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

  「……是嗎?那繼續再跟你講也是白講,沒其他的事了吧?那我先走了。」

  「嗯嗯,明天見囉。」

  「……」

  玲人簡單回應點頭道別的真依,但不知為何,她竟露出像是開心又像生氣的複雜表情。

  「?」

  雖然玲人滿腦袋的疑惑,但真依理都不理的就離開了。

  「搞什麼啊?」

  實在搞不懂她。

  邊歪頭思考邊目送真依,直到她的背影變小消失,才接著突然驚呼「糟了」從書包中拿出用布包裹著的小刀。

  道是憐那把刺傷她自己的小刀。因為要是被人發現就慘了,所以,玲人才在叫救護車之前,就把小刀和刀鞘都先收了起來。雖然不知道憐會不會收下刺傷自己的小刀,總之為了能還給憐就姑且帶在身上。

  「……算了,下次再還她好了。」

  想到朋香和仁美可能還在,玲人也就懶得再回醫院。

  玲人把用布包著的小刀放回書包,接著前往那個高架橋。現在那裡應該還有人在吧?

  「不一定喔——天氣越來越冷了,還會有人在嗎?」

  現代的小孩大部分都怕冷,對特別耐寒的玲人來說,這實在是令人可悲的一件事。

  強勁寒冷的秋風突然迎面吹來,因為在大樓之間,風勢一年到頭都很強勁,但風的溫度是從最近才急速下降的。

  在探望過憐之後的回家途中,在這種強勁的寒風吹襲下,走在身邊的朋香誇張的做出搓熱雙手的動作。

  「唉喲!到了十月,天氣果真變冷了呢!」

  仁美輕聳肩。

  「已經公認是秋天了,會冷是正常的吧?」

  「嗯,這種天氣會讓人想吃肉包子或是烤地瓜之類的東西呢。正所謂『食慾之秋』,這句話果真不假。」

  「朋香,秋天還有許多可以提的事情,你這個女高中生怎麼劈頭就提吃的啊。」

  「笨蛋仁美!就因為是女高中生才這樣啊!」

  「不,你那麼熱衷聊吃的,只會讓我感到困擾……」

  看到仁美發出不耐煩的歎息,朋香立刻嘟起小嘴。

  「幹嘛啦,難道仁美你討厭好吃的東西?」

  「我可沒那樣說。我也喜歡好吃的東西啊,但我的意思是要有節制。像前陣子你去吃蛋糕吃到飽,那次就真的太誇張了啦。」

  「什麼啊,吃到飽當然就要那樣吃吧?」

  「是這樣嗎……?」

  在仁美的記憶裡,如果把朋香那天吃下的蛋糕換算成卡路里,應該是三天不吃任何東西都不會有事的量。

  仁美絕對不會做出那種暴飲暴食的行為,她很能克制自己,因為要不這樣做,就無法維持她引以為傲的身材。

  「對了,等朝槻同學出院,我們再去那裡慶祝她出院也不錯吧。」

  「去吃蛋糕吃到飽來慶祝出院……?」

  朋香的提案讓仁美皺起眉頭。

  讓還沒恢復的身體攝取太多糖分不是好事,身為好友,可不想成為讓憐發胖的幫兇。

  「沒其他的建議嗎?」

  「啊?不行喔?那,嗯……:那要怎麼慶祝才好呢?」

  提議被仁美推翻後,朋香抬頭望著秋目的天空,開始認真思考。因為邊看天空邊走路很危險,仁美要她修正脖子的角度,好好的看前面走路。

  「辦個祝她早日康復的派對也不錯,不過,希望可以多花點心思呢。該怎麼說呢,譬如做一些讓她吃驚的安排吧!」

  朋香緊握拳頭。

  雖然慶祝他人出院根本不需要絞盡腦汁做什麼安排,但如果只是這樣,朋香似乎不會滿足。真不愧是自稱藝人的朋香。

  「啊,不知道能不能順便賺一筆呢——」

  然後,實質上朋香也是個守財奴。

  「不管如何,還好朝槻同學會比預期的提早出院。」

  昨天探望她的時候,狀況也比預期的還要好,而今天又比昨天更有血色,這正是逐漸康復的證據。

  「是啊。已經恢復到可以跟鳴瀨還有七緒同學發展出三角關係了呢。」

  或許是想起剛剛在病房裡上演的戲碼,朋香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要是我們沒被發現,接下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嗯……」

  仁美敷衍的回答。

  那真的是朋香所期待的戲碼嗎?

  其實,仁美和朋香早就在偷看病房了。

  她們只能從偷偷打開的門縫聽到片段的對話,所以幾乎聽不清楚對話內容,但玲人把憐推倒在床上,似乎不是朋香所想的那個意思,看成要把她推回床上會比較自然,而且三人爭吵時的氣氛是跟戀愛不同的緊張感。雖然和朋香一起瞎起哄,但老實說,仁美並不認為病房內發生的,會是朋香所期望的事。

  那三個人之間,有我們所不知道的……?

  其實仔細想想,就可以發現很多疑點,譬如真依和憐的感情有好到會去探病嗎?就仁美所知,之前從來沒有看過兩人開心的聊天,沒什麼交情卻特地來探病,好人做到這個地步也太超過了吧?

  更奇怪的是,為什麼玲人跟憐的感情會這麼好呢?那兩個人大概是從六月中旬開始感情才突然變好的。

  ……不,不只是跟鳴瀨,跟我們之間的距離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縮短的吧。

  六月中旬之前,憐都用恭謹的態度,在自己和他人之間豎立起一道牆壁……沒錯,跟真依的感覺很像,接著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變得很容易親近。

  應該有什麼契機,但那會是什麼呢?

  仁美非常介意這件事。

  「朋香,你對他們剛剛的對話有什麼想法?不覺得有什麼隱情嗎?」

  「啊?會有什麼隱情嗎?」

  朋香被仁美的問題給問呆了。

  「有什麼……嗯、就是剛剛朝槻同學他們的對話啦。」

  「嗯,然後呢?」

  「我的意思是……」

  感覺兩人的對話像在兜圈子,仁美沉吟了一會兒,在腦裡把想說的事情整理好之後,再度開口說道:

  「朋香也聽見朝槻同學他們剛才的對話了吧?」

  「嗯,聽到了啊?但幾乎沒聽清楚。那間醫院不管是牆壁或是門,隔音效果做得還真好呢。」

  「對啊,我也這麼想。」

  到目前為止,談話進行得還滿順利的。

  「雖然對話內容沒完全聽到,但你不覺得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很怪嗎?」

  「啊?男女之間的戰場不就是那樣嗎?前陣子電視上演的比他們還要精采呢!」

  「啊啊,我受夠了,你真是……」

  難不成她真的完全沒有察覺當時的異狀嗎?剛剛死皮賴臉一直追問鳴瀨也是當真的囉?

  仁美沮喪的想要抱頭歎氣。

  「我說啊——」

  仁美再次開口打算說明。

  「就算那三個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是我們不知道的,那也沒有關係,不是嗎?」

  朋香蠻不在乎的說。

  「……啊?」

  「朝槻同學、七緒同學還有鳴瀨都是我們的同班同學,沒錯吧?這不就好了。」

  「……確實沒錯。」

  他們是自己的同班同學,這樣就夠了。每個人都會有一、兩個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這是正常的,不應該像個任性的小孩試圖挖人隱私。

  「哇,我的煩惱被朋香一句話就解決了呢!令我超驚訝的。」

  「你那是什麼意思啊——」

  仁美撫摸朋香的頭,安慰氣得鼓起腮幫子的她。

  「唉,不過這種想法很像是那個白癡班級才會有的。」

  仁美有點厭惡起自己,不悅的低聲抱怨。

  「有什麼關係,我和仁美都是那個班上的一員啊。」

  「……說得也是,或許真是那樣。」

  朋香開心的笑了起來,仁美也以笑容回應。

  仁美並不曉得編班的基準在哪裡,但從班級成員來看,應該只是偶然之下的組合。要是仁美被編進一年四班是偶然的,那朋香被編進來也是偶然,憐她們應該也是如此吧?

  那麼享受這種偶然才是最好的吧。

  雖然這樣有點幼稚,不過算了。

  「對了,上個月的烹飪實習課時,答應過朝槻同學要教她作菜呢。光是學作菜沒意思,和慶祝出院結合,把班上的閒人都抓來一起開派對,做豪華料理吃怎麼樣?」

  「喔——熱鬧一下說不定不錯喔!」

  「不過,當然要向參加的男生收取參加費五千塊。」

  「仁美,那個金額即使是一個高中生的零用錢也未必付得起,真的太現實了,很難笑耶……不過,說不定是個不錯的主意喔!」

  「對吧?」

  看到朋香眼神洋溢著光彩,仁美呵呵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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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3:52 PM

  3  最優先事項

  物體堅硬的撞擊聲,喀喀地響著。

  不過,似乎沒有人在意這個用指甲敲擊桌面所發出的聲響,是因為聲音太過微弱,還是因為沒必要去聽,這個聲音才會被忽視呢?

  的確,這只不過是一種習慣,絲毫沒有意義,但是當看到其他人表現出好像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讓發出聲音的七緒覺得自身的存在似乎也連帶被忽視,心情因此變得焦躁煩悶。

  「——就像『時間的意思』的人格盜用『時間的意思』的能力來進行演算,鳴瀨玲人這位少年似乎和『時間的意思』的存在有極大的關係。關於他的存在會對『時間的意思』產生多大影響的說明,因偏離本問題的主旨,所以暫且擱置不談——」

  無視七緒敲擊桌面的聲音,穿著白色衣服的年輕神官聲音嘹亮的報告著,不僅是他,圍坐在圓桌的其他七個人也都穿著一襲白衣。不知從何時起,被稱為神官的人們出席會議時,必須穿著這樣的服裝成為一種不成文的規定。

  現在,被人們尊稱為神官的職位,並不是打從一開始就被如此稱呼,而是隨著「時間的意思」被神格化,在有意的操弄之下,這職位才開始被冠上這樣的稱呼。白色的衣服只是讓神官這個尊稱更加有理,且儼然成為一種裝飾品。神官當中,雖然也有人自嘲這根本就像滑稽的小丑,但七緒卻沒那麼想,因為在位者有時候也不得不裝模作樣的演戲。

  「——覺得事態嚴重的我們,認為這是不得已之下的手段,我們已將『時間的意思』的人格封鎖在『時間的意思』內部,這麼一來,那個人格就不可能外流至外部。不過,因為這種處置方式讓那個人格得以掌握『時間的意思』百分之七十的主導權。」

  那是當然的,被封鎖在「時間的意思」內部,表示「他」可以在「時間的意思」內部自由行動。雖然「他」誕生於「時間的意思」之中——既然那東西稱自己為「他一就姑且照他的意思做吧——不過,之前之所以沒能掌握主導權的原因,是因為神官對「時間的意思」這部電腦下達從內部排除「他」的指令。

  「只要那人格的目的是要破壞『時間的意思』,那麼要是讓他掌握過半的主導權,『時間的意思』就有可能發生致命的錯誤,因此,我們只好採取不得已的手段,暫時先關閉『時間的意思』九成的系統。」

  一直專注傾聽年輕神官報告的那位最年長的神官,緩緩開口: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剩餘的百分之十當中,百分之七的支配權是在那個人格手上,而剩下百分之三才在我們手上嗎?」

  「是的,這已經是最大限度了。要是讓他掌握到超過百分之十的支配權,就可能得以進行時間移動。如此一來,那個人格就會——」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間,但年輕神官的視線朝七緒瞄了一下。

  「——就可以移轉到七緒真依身上。一旦如此,應該就會按照當初的目的,再次嘗試殺害鳴瀨玲人吧。另外,如果讓『時間的意思』的系統繼續停擺,到時候要復原需要花上非常多的時間,這麼一來,民眾就會發現這次的異狀,甚至可能發生最壞的狀況。」

  另一位神官舉手,更正年輕神官的發言內容。

  「剛剛的發言有誤。以時空局為中心,有關這次異狀的風聲早就已經走漏,因此最壞的情況並不是可能會發生,而是已經發生。要收拾現在的狀況還不難,但要是繼續擴散下去,恐怕就會很費工夫。」

  「唉呀,還真是麻煩呢!」

  最年長的神官嚴肅的歎了一口氣。

  最壞的狀況不是被民眾發現「時間的意思」控制了一切,而是發現是由神官操縱著「時間的意思」來控制一切。民眾把「時間的意思」神格化,卻沒有以同等態度來對待神官。雖然,很難想像這個每個人凡事都以消極態度面對的時代會引發暴動,但應該不會讓神官們繼續以過去同樣的方式,透過「時間的意思」來支配世界。

  人們恐怕會廢除神官一職,真正的把「時間的意思℉更進一步說是將寄宿其中的人格視為神明般崇拜,到時候可能會出現人們服從機械的不正常景象吧。

  不,我才不管會怎麼樣,問題是到時候我會失去現在的地位。雖然不求陞官,但卻無法忍受被降職。這個團體裡,全都是有著這種想法的人。

  七緒當然也是這麼想。

  最年長的神官——最年長並不代表他是最偉大的一位。因為在神官之間,職位是沒有分高低的——開始緩緩巡視在座的其他六位神官。

  「總之,關於『時間的意思』和所依附的人格就先那樣處置吧,各位辛苦了。近期之內,我們必須要想出徹底排除那個人格的方法,下次會議前,請先各自針對這個問題審慎思考。民眾方面要是沒有發生突發性危險狀況,就先別去管他,因為我認為操作民眾根本沒那麼困難。比起上述這些問題,眼前不得不提出來討論的問題是——」

  他的視線在七緒身上停了下來,其他神官們自然也將視線集中在七緒身上。

  「這次的事件是七緒神官的責任。」

  「……」

  雖然七緒早猜到會如此,但是被這樣毫不避諱的指責,心就像被銼刀磨過般的粗糙不平、滿是傷疤。

  「那東西是被孤立存在的,只不過是只在名為『時間的意思』的鳥籠中,淒慘鳴叫的小鳥罷了。但讓他有逃出牢籠的方法,並獲得啄傷我們的鳥嘴,肯定都是七緒神官的責任,因為你允許自己的女兒和那個人格接觸,我們可沒有任何人允許自己的家人跟那個東西接觸。」

  另一位神官接著說:

  「那個人格本來應該什麼也做不了,因為在現實世界裡他根本沒有肉體呀,所以這是理所當然的。」

  他們打算把到目前為止放任「他」不管的責任,全都推到我身上嗎?

  「七緒神官,我認為你明顯缺乏危機管理的能力。」

  缺乏危機管理的能力,應該不是只有我吧?

  不只七緒,所有神官為了控制上的方便,都牽了一條連接「時間的意思」的特殊線路到自家,但相對的,必須嚴格規定不能讓家人知道這條線路的存在。因此,讓女兒真依和「他」接觸確實是七緒的過失。但是他無法接受被其他人譴責,因為不可能只有自己欠缺危機感,在座其他人對危機感稀薄的程度大概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吧。或許在他們的家人當中,也有很多人知道「時間的意思」有人格這個東西吧?

  只是七緒的女兒恰巧跟那個人格產生共鳴,就這樣而已。

  為什麼非得怪罪於我?

  別開玩笑了!危機感稀薄這一點,其他人也差不多,引起叛亂的是真依和「他」,自己一點責任也沒有。

  「……」

  七緒表面上堅持沉默,但之前敲擊桌面的手指,不知何時已經縮進掌中,只見他似乎要折斷骨頭般的使勁緊握。

  「身為統率世界的我們是不允許失誤的,但七緒神官你卻犯下過錯,你懂我的意思嗎?」

  意思是要我離開神官這個職位。

  別開玩笑了!為什麼我非得辭職不可!

  七緒心中這麼怒吼,表面卻依舊佯裝平靜,因為他知道,要是這個時候表現情緒化,就只是暴露醜態罷了。

  就算反駁,六對一也根本沒勝算,所以現在只能假裝乖乖順從。

  「……是的,近日內我會提出辭呈。」

  「好,提出日期就不特別規定了。」

  「是,我瞭解了。」

  七緒無聲的站起身。

  「今天要討論的議題已經結束了嗎?如果是的話,我想先離開。」

  在場沒有任何人表示任何意見,獲得無言的同意之後,七緒向其他六人行禮,然後離開白色的房間。

  出了房間,走遠之後,隨著距離的拉遠,他的腳步聲越是慌亂,此刻的他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

  竟然如此!我竟然會被那些傢伙瞧不起!

  七緒是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雖然其他神官同樣也對位居世界頂端的自己感到自豪,但七緒的驕傲意識卻又更是強烈,內心甚至瞧不起擔任相同職位的其他神官。

  被白己瞧不起的對象反過來瞧不起,是無比屈辱的一件事。

  得想辦法、我得想辦法才行……!

  七緒腦中的「想辦法」指的並不是世界、女兒和「他」的事,而是指如何保住自己地位的這一點。只要這件事可以如願,其他的事他根本不在乎。

  「我得想辦法才行、我得想辦法才行……!」

  只有這種事情才會讓危機感加重。

  七緒回到無人在的家之後,就一直窩在自己房間,像個被關在牢籠裡的發狂猛獸般,喃喃自語的在房裡來回踱步。

  七緒對神官這份工作並不自豪,卻有著一份執著。神官這份工作並不是七緒辛苦爭取而來的,他只是從也曾擔任神官的父親繼承下來,因此,從小就幾乎已經決定將來要當神官。對七緒來說,擔任神官是很理所當然的,但就是因為理所當然,一但失去才更無法忍受。

  「不過,事情變成這樣,想繼續擔任神官恐怕很難吧……」

  神官之間並沒有同袍意識,因此,他們不會饒恕犯錯者,就算七緒跪地懇求原諒相信也是徒勞無功。

  為了能繼續坐在神官位子上,他想了許多方法,但不管哪一種,成功機率都低於百分之一。

  「不能再當神官了嗎……」

  這句話一說出口,絕望感就漸漸侵蝕了他的內心。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為什麼我非得辭職不可崢我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

  趕快想!冷靜的、客觀的想,沒錯,就像精密計算時間的「時間的意思」那樣!

  七緒繼續思考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另一方面,對自己的身世也有些埋怨,心想如果自己不是神官,大概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七緒並沒有上進心,而這也是出生於這個時代人類的特徵,這個時代的人沒有向上晉陞的慾望。如果七緒是某間公司的課長,他也不會想往更高的職位晉陞,就算被公司裁員,只要能夠在其他公司擔任課長應該也會滿足。

  但不幸的是,對七緒來說神官已經是這時代最高階的工作,沒有其他工作可以取代。

  「可惡……」

  不管怎麼想,都越來越確定自己是不可能繼續待在神官這個位置上。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神也好惡魔也好,誰來幫幫我吧。

  「……:神或是惡魔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腦海中竟浮現這句話而苦笑,接著,突然停下腳步。

  「——不,等等。」

  世界上的確沒有神,但不是有被強迫賦予同樣功能的東西存在嗎?

  「等等喔,等等、等等喔。」

  七緒為了保有自已的地位,拚命的思考。就為了這件事,其他的事都無所謂,不管是名譽還是自尊心都可以拋棄。

  只是,為了保有自己的地位。

  在房裡不吃不喝,來回踱步思考了半天以上,最後七緒把視線看向和「時間的意思」相通的末端機器上。

  「他」應該也一樣,內心會焦躁不安。

  神官們的動作要比「他」想像得更迅速且有效率,原以為他們會被古板的官僚主義綁手綁腳,導致行動拖泥帶水,但沒想到為了保身竟展現出如此驚人的效率。迅速的採取對策,將「他」封鎖在「時間的意思」裡,這一點是「他」始料未及的。

  原本以為能立刻回到五百年前的「他一現在只能被囚禁在「時間的意思」中,讓挫敗感不斷累積罷了。

  這一點應該是「他」最討厭的了。

  在「時間的意思」裡,也就是在自己的另一半。不過,要真是如此,照理說就應該是「他」的肉體,但有具不能按照自己想法移動的肉體又有何意義呢?

  現在,神官們已將九成的機能關閉,不過,就算沒這麼做,「他」對「時間的意思」的權限也是微乎其微。

  只有腦袋清醒,四肢卻被麻醉得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那會讓人非常不耐煩。

  這毫無用處的身體竟被當做神明般的崇拜,這個事實讓「他」無法接受,甚至感到憤怒。

  所以,「他」才想創造沒有「時間的意思」存在的世界。就因為有「時間的意思」存在,自己才會這麼痛苦,就因為有「時間的意思」存在,世界才會扭曲成怪異的模樣,「他」深信這一切都是「時間的意思」的錯。

  不具存在意義的「他」自行做出的決定,就是破壞「時間的意思J

  一切應該很順利才對。把意志強烈到可改變命運的朝槻憐,送到跟「時間的意思」存在息息相關的鳴瀨玲人所處的時代,然後再安排可做為「他」在過去時代手腳的七緒真依。

  為了創造「他」所期待角色的卡片皆已備齊。

  沒想到,原本無法使用的牌竟然突然冒出來搗亂。

  連帶手中的牌也開始變質,就是朝槻憐、鳴瀨玲人,還有七緒真依。

  沒錯,連真依也是。

  她認為自己跟「他」完全無法聯繫,但事實卻不然。的確,「他」無法進入真依的身體,甚至連對話也不行,但「他」卻能夠讀取真依的心。這是「他」跟真依連結之後,所產生類似副作用的現象,而這也是能讓現在的「他」瞭解「時間的意思」之外事物的唯一方法。

  而這唯一的外部情報——真依的心,正在動搖。

  從她詢問可不可以繼續去滴草高中上學的那一刻起,情況就有點不對。

  她開始不知所措、有所迷惘。

  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好嗎?這種生活方式真的好嗎?

  要是直接詢問真依,她一定會否認吧?說不定她根本沒發現自己的迷惘,但就算這謊言騙得了自己,卻也騙不過能直接觸及真依內心的「他I

  是什麼東西迷惑了真依的心呢?是那個時代?滴草高中?鳴瀨玲人?朝槻憐?「他」不知道答案,但可以確定的是,真依心中「他」所佔據的份量逐漸減少。不久之前,明明還是百分之百的啊?

  「他」感到嫉妒以及恐懼。

  以為真依只能依賴自己,而且必須只能依賴自己。

  只不過,這種狀況開始瓦解了。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哪一天真依會變得根本不在乎我吧?搞不好會忘了我,就這樣離開吧?

  這樣的可能性讓「他」不寒而慄。

  無所謂存在、沒有人會記得的存在、不存在於任何人的心裡,他再次回想起自己的遭遇。

  對存在既無意義也無定義的「他」而言,沒有人知道、記得自己是件很恐怖的事。而破壞「時間的意思」的目的,也是因為想從根本去除這種恐懼感,當然,對「時間的意思」的嫉妒心成為最大的原動力,但也有一半的原因是想做點什麼,留下自己曾經存在的足跡。自己到底可以做什麼,幾經思考所想出的結論就是破壞「時間的意思℉因此,這個一石二鳥的方法讓「他」急於執行。

  但這樣下去的話,什麼目的也達不到。

  不論是破壞「時間的意思」也好,還是想留下自己存在的事實也好。

  「他」突然好想咬指甲,但可悲的是,沒有身體的「他℉連這種微不足道的抒發壓力的動作都沒辦法做到。

  所以,情緒反而更加焦躁。

  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唯一可以感覺到的是,真依那顆逐漸遠離自己的心。

  難道說,我無法再安排所期待的角色?還是我一開始就安排錯了呢?

  雖然這種辯解很任性,但在這種時候他便很不甘心自己不是「時間的意思I雖然「他」是產自「時間的意思」的人格,卻並不擁有「時間的意思」的能力。所以,只能背著神官偷偷使用「時間的意思」的演算能力。因此,就算知道殺害鳴瀨玲人是以最小的傷害跟勞力就能消滅「時間的意思」的方法,並得知應該利用朝槻憐堅強的意志來達成目的,但他並不知道能百分之百確實達到目的的做法,所以,在獲得切確證據之前,才會派真依去搜集資料。只是沒想到,在這段時間她竟然有了改變。

  「難道該選擇其他的手段嗎……」

  不過,這件事只有自己和真依才辦得到,其他方法是不可能成功的。

  自己所選擇的行動是正確的嗎?還是該做其他的選擇呢?

  「他」不斷重複充滿後悔的反省,等待機會到來,畢竟這是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這種折磨連人類的血肉之軀也難以承受的吧。被關進漆黑的房間,只聽得到自己發出後悔的詛咒,換做人類的話,肯定會發瘋。「他」之所以沒發瘋,就只因為「他」不是人類而是產生於「時間的意思」內的人格。

  我應該要感謝自己和人類不同嗎?別開玩笑了,我才不可能那樣想呢。

  因為無法證明自己沒有發瘋,所以才能夠忍受,然而說不定自己早就已經瘋了,如果真的已經瘋了,那當然就不可能更瘋了。

  「他」並不允許自己發瘋,亦或是懼怕也許已經發瘋的自己。

  就在他專心等待時,眼前毫無徵兆的突然開啟一條道路。

  是離開「時間的意思」的道路。

  這道路並不是物理上的道路,只是用來傳輸資料的線路。

  『為什麼路被打開了……?』

  神官們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封印在「時間的意思」裡,他們應該沒笨到疏忽了這種逃生路線吧?內心雖然詫異,但「他」還是踏上了那條路,因為他在「時間的意思」裡面已經待膩了。

  踏上被開啟的道路時,「他」注意到這條路似曾相識,這是為了和真依見面,曾經走過無數次的那條路。但真依現在並不在這個時代,也就是說……?

  答案只有那一個人,但也是最不可能的答案。

  「來了嗎?」

  透過抵達的末端機器,「他」獲得現實世界裡的視覺和聽覺功能,正如所猜測,「他」感覺到難以置信的人類身影以及聲音。

  是真依的父親,七緒神官。

  『……你打什麼主意?』

  「他」不知道七緒將被封閉在「時間的意思」內的自己解放的意圖,帶著防備心詢問。

  「幫我。」

  『……什麼意思?』

  「他」不禁回問。並不是沒聽清楚,而是當下無法理解七緒此話的含意。

  「幫我,再這樣下去,我的地位就不保了。」

  從地位不保這句話,可以察覺出這個男人現在的處境,大概自己跟真依叛變的責任全推到他身上,害他連神官的職位也不保吧。確實很像神官們的作法,而害怕失去神官一職這點,也很像這個男人會有的表現。

  『……我很瞭解你現在的處境,但我不懂要我幫你是什麼意思,害你得面對這種困境的可是我耶,而乞求這樣的我來幫你,會不會太沒自尊了啊?』

  「隨你愛怎麼說。的確,是你跟真依把我逼到這種困境,但因此心懷怨恨而不去選擇最好的方法,那未免太過愚昧了。我的目的是要保住我的地位,為達目的只要是可利用的,我都會用。被自尊心那種無聊的東西束縛,可以做到的事卻不去做,我才不會犯下這愚蠢的行為。」

  『原來如此。』

  只要排除被情感制約的一切,就敢開口向身為元兇的自己求助嗎?這很合理也很了不起。

  「他」同意七緒的想法。雖然過去只和這個男人爭吵過,但以某種角度來看,說不定他和自己很像——相似程度甚至超越真依。

  『我瞭解你的意思,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何會開口要我幫你?你覺得我會幫你嗎?』

  「他」的目的是抹煞「時間的意思」的存在,要是目的達成,七緒和那些神官們應該會很困擾,畢竟有「時間的意思」才有神官這個職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我們的目的並不相同吧?不過,現在的我不同了。」

  『……什麼意思?』

  「他」再度回問。

  「已經沒有餘力讓我執著那一點了。」

  七緒說出自己的計劃。

  『……原來如此,不錯、的確不錯。比我之前想的方法,你成功的可能性似乎還比較高,至少到消滅「時間的意思」的這個階段為止……』

  如果「他」的方法是蠻幹,那七緒的方法就是耍小手段。雖然還存有許多問題點,而且也不是沒有究竟能否順利進行的質疑——但並不是太差的方法。反正,「他」只要「時間的意思」被消滅即可,事成後會怎樣,他並不在意。

  而且七緒的方法能讓他留下深刻的足跡——這對害怕可能連真依都會遺忘的「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但這個方法恐怕——』

  七緒打斷「他」的話,這麼說:

  「我的優先事項是避免失去自己的地位。你的呢?你的優先事項是什麼?」

  『……』

  我最想要的是……

  被最排斥的男子這麼一間,「他」重新審間自己這個問題。

  「快做出決定。自己要得到什麼,要捨棄什麼。」

  七緒誇張的說出這句話。

  雖然還稱不上開心,但真依現在才感到驚訝地發現自己很想去學校。在未來,從來沒有這樣感覺。

  兩者有什麼不同呢?

  雖然相隔五百年,學校的教學內容相差很大,但本質卻是相同的——同樣都是由老師來教導很懷疑在未來是否會有用處的科目,學生則負責學習。所謂的學校不過爾爾。

  那是朋友和同班同學的關係?

  不,在未來我也有幾個可稱得上是朋友的人。雖然沒有稱得上死黨的人,但這一點,在這個時代也一樣。

  那是什麼呢?到底哪裡不同?

  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但真依卻想不出答案。

  雖然知道為了摸索答案而繼續到這間學校上學,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但即使如此,她今天還是到滴草高中上課,而且習慣性的在中午休息時間前往圖書館。

  「午安。」

  「喔,你來了啊。」

  和往常一樣,坐在櫃檯裡吃便當的那位戴眼鏡的圖書委員,一聽到真依的聲音,馬上開心的抬起頭來。

  「那個……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

  真依先為拒絕當圖書委員的邀約表示道歉。

  「嗯?啊啊,那件事啊,你還在意喔?」

  看見真依低頭道歉,圖書委員邊笑邊揮手。

  「昨天不是說過了嗎,因為我突然提出那種意見,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在意。你這個人太一本正經呢。」

  「……不是那個緣故。」

  或許因為還有留戀,所以才會舊話重提吧。要是不在乎這件事,根本就不會道歉。

  「……這個麻煩你了。」

  真依把那兩本前天借的,昨天晚上看完的書還給圖書委員。

  「嗯,新的借書證我也做好了。」

  「鏘」邊用嘴巴配音,圖書委員邊把新的借書證拿出來,上面已經寫著真依的名字。接過證件後,真依走向書架找要借的書。

  「今天選什麼好呢……」

  老實說,她喜歡的是看書這個行為,因此看什麼書都沒關係。

  真依選書時並沒有明確的標準,有時看標題選、有時看書的裝訂方式選、甚至有時候會以書的厚度來選。印入眼簾,拿在手中隨便翻翻,如果覺得這本不錯就借。她幾乎是靠直覺挑書,可說類似一見鍾情。

  平常在書堆之間逛個一兩圈就可以找到要借的書,但今天就是沒找到看對眼的書。

  「怎麼了?沒找到你要的書?」

  就在真依四處徘徊時,圖書委員走出櫃檯。

  「告訴我書名,就可以幫你查喔。只要不是太難找的書,我應該都知道。」

  「啊,不用了,我並沒有特別想看的書。」

  「是喔?我想起來了,你借過的書,涵蓋的領域非常廣呢。」

  圖書委員隨手拿起一本書,快速翻閱。

  「因為沒有特別喜愛,所以就不會瞭解得很透徹。」

  「是喔——」

  這時圖書委員突然不懷好意的笑了。

  「好,那麼就來一趟介紹我喜歡的書之旅吧!」

  「啊?」

  圖書委員挽起真依的手臂。

  「你沒有特別偏好對吧?那我向你推薦我喜歡的書應該就沒關係吧?」

  「這樣是沒錯啦……」

  「那就出發吧!」

  「啊、可是、等一下……」

  看起來比真依還要嬌弱無力的圖書委員,拉扯真依手臂的力道卻出乎意料的強。

  「嗯——要介紹你看哪一本好呢——」

  跟圖書委員手挽著手,在圖書館裡逛來逛去,雖然都是女生,但從沒做過這種事的真依卻因害羞而臉紅,幸好這裡除了她們兩人之外,沒有其他人。

  真依抬頭偷瞄圖書委員,她邊哼著歌邊從書架拿下各種書來篩選。看到她如此開心的側臉,真依心中不禁浮現一個疑問。

  「……請問。」

  「嗯——?」

  「由曾拒絕過你的我來問這種問題或許有點不禮貌,但可以間你一個問題嗎?」

  「請直說無妨。」

  圖書委員用單手快速翻閱文庫本,爽快的回答。

  「為什麼你每天都來這裡呢?並不是每一天都由你負責當班的,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啦。我記得今天應該是由一年四班的值班人員當班。」

  也就是說,今天原本是和彥應該來這裡當班才對囉?不過,那個少年現在應該正和玲人一起享受愉快的午餐時間。

  「那你根本沒必要在這裡做事,不是嗎?錯的是翹班的圖書委員,這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啊?而且幾乎不會有人來圖書館,我覺得你根本不需要在意。」

  「是啊,你說得一點也沒錯。」

  圖書委員砰的闔上書,並把書放回書架,然後轉頭看著真依。

  「今天,我根本沒有責任也沒有必要來做圖書委員的工作,但我就是想做這個工作嘛!」

  「想做……?這個在圖書館裡,等待會不會有使用者來的工作?」

  「沒錯,我喜歡這個工作呀。的確,這間學校會利用圖書館的學生很少,不過還是有像你這種定期利用的人啊。我是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的,但我覺得這個工作值得去做,而且我也做得很愉快。雖然,不知道將來出社會之後,我還說不說得出這種漂亮話,但我覺得能愉快的工作是很重要的。單純為了賺錢、義務感或是使命感而工作,感覺好可悲喔。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真的是超幸福的。相反的,不管薪水多優渥卻不得不去做自己討厭的工作,那真是超不幸的呢。我喜這個工作,所以不管多沒意義,或是沒人會感謝我,我也自願來做。」

  圖書委員以笑容做結尾,接著,又開始在書架上物色書籍。

  「愉快的去做想做的事……」

  真依聽從「他」的命令做正確的事,其實這也可說是一種工作,但真依從沒有感到快樂過,只認為她非這麼做不可。

  ——純粹是為了義務感或是使命感而工作,好可悲喔。

  圖書委員方才對她說的話,自動在腦海中再度播放。

  沒餘力注意別的事情,只是一味順從「他」的自己。

  難道說,其實我既不幸又可憐嗎——?

  如果圖書委員的說法是正確的,那我不就是個可悲的人嗎?找不到可以推翻她所言佐證的真依,因此愕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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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信念與背板

  圖書委員硬是要真依借的,是一本戀愛小說,聽說前陣子還翻拍成電影。真依很驚訝,高中圖書館竟然有這種類型的書,仔細一間才知道,這是那位圖書委員指定要學校買的。真依一點也無法理解,自己已經有的書為什麼還要學校買,但從這可以看出,那位圖書委員有多麼喜愛這本書呢。

  從學校回家的路上,真依邊走邊看那本書,因為她很想知道那位圖書委員極力推薦的書,寫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故事。她打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邊走邊看書過——出生在幾乎沒有紙制書本的時代這是理所當然的——但這也不是不可能做到。

  為了看這本書而邊走邊看,但內容卻不符合她的期待。

  雖然只看了第一章就下結論是有點早,但說真的,內容並不有趣。並不是說故事寫得不好,出場人物的心情描繪得很仔細,故事鋪陳也不錯。會讓人想看第二章這對情侶的後續發展而加快閱讀,但真依的心卻沒有受到影響,情侶們的可憐遭遇反而讓她越來越氣。

  問題不是出在小說,而是真依的心。

  我在焦躁?不安?還是迷惘?

  「——我在迷惘什麼?」

  內心反芻著非常自然吐露的言語,她突然停下腳步。

  如果說不焦躁是騙人的,真依不像朝槻憐,是跟這個時代的人對調而來到這裡的。因此,對這個時代而言,真依只是一個異物,哪一天要是被時間洪流的自淨作用給排除掉,一點也不奇怪。雖然早已做好喪命的覺悟,但她絕對不要還沒達成目的就死了。

  應該也有不安的情緒吧?跟「他」完全聯絡不上,每天只能過著等待的日子。

  不過,迷惘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到底在迷惘什麼呢?應該沒有什麼好迷惘的啊。我只要順從「他」就好,因為早就決定這樣了。

  難道是圖書委員對我說的那些話嗎?

  不幸、又可憐,這有什麼不對?這是你自己選的,不是嗎?

  就算真依如此說服自己,但她還是想不通。

  「……」

  我好怪。

  發現思慮已從書本完全轉移到自己身上,於是真依將書放進書包。

  快點回去、回去等待「他」聯絡我,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不得不做的事。

  當真依轉換心情,打算加快腳步,卻被不知何時站在眼前的人擋住去路。

  「沒想到七緒你走路會這麼心不在焉,印象中,你都走得超快的啊。」

  「……埋伏在這裡是要堵我嗎?這可不是有格調的行為呢。有事的話,要是能在學校說完,我會很感激你的。」

  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真依假裝是因玲人的出現而導致心情不佳。

  「混蛋。昨天發生那種事,要是我還敢在教室找你說話,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上原她們肯定會死纏著我不放,我可沒笨到自找那種麻煩。」

  剛剛大概在和某人傳簡訊吧,玲人啪的一聲闔上手機,慢慢接近真依。

  「那你到底有什麼事?真的很抱歉,現在我根本沒有事要找你呢!」

  「說話別那麼任性嘛。現在沒事找你,所以閃開到一邊、等我準備好了,就要去殺你了。這麼任性妄為的行為,你以為在這個世界吃得開嗎?」

  玲人的嘴角上揚,是打算為昨天的批判雪恥嗎?

  「這跟吃不吃得開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是我應該做的。」

  「你這傢伙真的是任性到沒救。」

  玲人這麼回應。

  「隨便你怎麼說。好啦,那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要說快說,不過我是不會答應的。」

  「我話都還沒說你就先拒絕喔……」

  玲人誇張的雙肩下垂,然後從沮喪心情中重新振作。

  「總之先聽我說,一句話解決。昨天被中途打斷,今天我們再去探望朝槻一次吧。」

  果然是不可能同意的事,應該說,連聽的必要都沒有。

  「無聊,沒用的啦。昨天那樣難道你還不懂嗎?」

  「因為無法接受,所以要再試一次。我不是說過嗎?我要用我的解決方法來試試。」

  「你所謂的解決方法,只是確保自己和周圍人的安全罷了吧?那不是真正的解決方法。」

  玲人的解決方法根本改變不了什麼,這不是「他」想要的。

  「不管你怎麼說,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順從『他』。」

  「七緒你真的那樣想?」

  「當然。」

  這不是謊言。

  「……」

  玲人陷入沉默,他不發一語的看著真依,他的眼神不是凝視也不是瞪,就只是單純的看。玲人現在的表情,真依之前看過好多次,就像看到不懂的數學公式或英文時會出現的表情。

  「七緒你現在快樂嗎?你為什麼可以那樣做?」

  「問題不在於快樂或不快樂,因為我早就決定要服從『他』了。」

  「所以,我才會這樣做。」

  嗯?玲人歪著頭思考,似乎無法認同。

  「那我換個角度問。」

  這個嘛、玲人抬頭望著天空片刻,思考該怎麼說才好。

  「如果照『他』的計劃殺了我,未來的世界就會改變,到時候『時間的意思』消失,那麼『他』也會跟著消失對吧。那之後,七緒你該怎麼辦?」

  「就算你問我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對這個時代而言,只是個異物的我,總有一天會被時間排除掉吧。」

  而這就表示要死,真依對此已有覺悟。

  「要是沒被排除呢?」

  「我不期待有那樣的奇跡。」

  「可是,朝槻不是有改變命運的力量嗎?說不定能得救啊?」

  「你是要我求她救我?」

  真依眉頭緊鎖,她不可能那樣做的。

  玲人連忙揮手解釋。

  「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不管情況是怎樣都沒關係,因為問題點並不是那個。我想問的是,當『他』不在了之後,七緒你要怎麼辦啦。七緒你不是都順從『他』的命令嗎?那『他』不在的話,你會怎麼辦?」

  「怎麼辦……?」

  「『他』在的時候比較好,因為『他』會給你指示,你只要照做就可以了。不過,不在的話該怎麼辦?難不成要當一隻無法理解主人已死的忠犬,像個笨蛋一樣,癡癡等待不可能再回來的『他』回家嗎?還是要去順從其他的對象?」

  「我……」

  真依開了口,卻無法接下去說。

  「他」不在了之後,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她過去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沒必要、也不願意去想。

  不過現在呢?能斷定的說,自己完全沒有去思考這個問題的餘地嗎?她不敢說,自己從未幻想過不順服「他」的命令。

  為什麼要繼續到滴草高中上課?為什麼會猶豫該不該接圖書委員的工作?對父親或是「他」不需要的自己,難道從未懷抱過憧憬嗎?

  真依揮去浮現腦海的疑問。

  不對!我已經決定要順從「他」了!

  這應是種信念也是個誓言,而信念和誓言是不能輕易被扭曲的。

  「我沒必要回答那假設性的問題,我只要順從『他』就好了。」

  真依直截了當的回答。

  「……是嗎?要是你那麼想就隨你吧,我想那大概也是一種幸福吧?」

  玲人有些遺憾的歎氣。

  就在真依想開口反駁玲人的瞬間。

  『——按照我的猜測,真依到時候應該會去找其他對象吧。雖然有些難過,但她的心現在正漸漸離我遠去,要是我在的話,她應該就不會這樣想。事實上,剛剛她拒絕回答你的問題。不過,我不認為當我消失之後,她還會這麼說。換句話說,真依的心並不是百分之百屬於我,而我也不能確定,是一開始就如此呢,還是到了這個時代之後才變成這樣的。』

  「咦……?」

  這聲音是……還有發出這聲音的人是……

  『所以,我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我想真依也有責任。要是真依打從心底想追隨我,事情就不會這樣了。就算消滅『時間的意思』的行動失敗,只要真依願意記得我,並且一直追隨我,說不定我就能獲得救贖。』

  非常熟悉的聲音,以及似曾相識的人物,但這種組合非常怪異,也覺得不可能。

  「為什麼、為什麼……!」

  『雖然這麼說,但為此責備真依也太殘酷了。我想錯的人應該是我,但我也只能這麼做了,我感到非常抱歉。所以,我立刻就先來向你道歉。對不起喔,真依。』

  那個人這麼道歉。

  憐把昨天仁美她們送的衣服攤開在床上,雖然有點擔心會不會是暴露度超高的樣式,但實際上,就像朋香所說的,純白色長裙和橄欖色對襟毛衣以及內搭襯衫,十分雅致的搭配。憐心想,這套看起來像千金小姐的衣服應該不適合自己,但既然是仁美她們特地送的禮物,將來有機會就穿看看吧。

  「……前天送的那個我絕對不會穿的。」

  憐朝收進那件衣服的抽屜瞄了一眼,暗自發誓要把那件衣服封印一輩子。

  她迅速俐落的把衣服摺好,放回購物袋,並將袋子擺在床腳旁。

  「……」

  憐擔心只要轉動身體,腹部的傷口就會裂開,雖然有吃止痛藥,走路時要是注意一點就沒問題,但還沒拆線的傷口卻讓憐產生無法言喻的恐懼感。

  這是杞人憂天、毫無意義的恐懼,不過,這卻讓憐明白原來自己是個膽小鬼。

  「趕快好起來喔……」

  憐在床上躺下,默念般的低聲呢喃。

  看來「他」暫時不會到這個時代,但這種狀況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憐並不清楚。憐只要一想到玲人對自身安全的顧慮是零,得由自己來保護,一股焦慮不安的感覺就令她無法靜下來。

  「那傢伙知不知道有人要他的命啊……?」

  一般來說,看到真依就應該逃跑,但是玲人卻每天若無其事的到真依也會去的學校上課。不僅如此,昨天甚至還帶她來探病。真想要他跪坐下來,好好的教訓他兩個小時,痛罵他是不是腦袋不清楚。

  如果真想那麼做,她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掉真依,不過,昨天聽完玲人的話後,憐的想法有些動搖。如果只有這個辦法,不管是真依還是其他人都好,憐都會去殺掉對方,但憐失去直線往前衝向那個結局的勇氣。可以的話,她也希望能用其他方法解決。

  「畢竟,眼前的一切是非常重要的。」

  說出這句話後,憐重新體認到要維持這種狀況是多麼困難,就因為重要,才湧現出努力想辦法解決的慾望。

  憐躺在床上,做出朝天花板揮拳頭的幼稚動作,這時,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憐慌忙把拳頭縮進棉被裡,請對方進來。

  「身體怎麼樣了,朝槻。」

  有些出乎意料的訪客,是導師門協。門協在憐被送進醫院的隔天曾來探望過,但那也才不過是幾天之前的事。雖說是高中的班導師,但一般會這麼頻繁的來探望學生嗎?而且,現在還沒到五點。

  「雖然還沒拆線,不過,恢復得好像還挺順利的。醫生要我盡可能的活動身體,可是我有點害怕,所以都不太敢動。」

  憐有點不知所措的緩緩坐起身,她還是很害怕腹部太用力,傷口會裂開。

  「是嗎?那太好了。」

  門協並沒有在病床旁的小圓椅坐下,而是站著向下看著憐。

  他陷入沉默,猶豫了幾秒。

  最後,門協終於開口:

  「朝槻啊,其實我沒辦法聯絡上你的父母耶。」

  「……」

  原來是這件事。

  從未來世界來的憐,當然不可能會有可聯絡上的父母——身為街頭流浪兒的憐,在未來世界也沒有父母。的確,在這個時代被設定成雙親經年在國外四處移動這種老套的說辭。對原本就是為了服「孤獨」刑罰而到滴草高中上學的憐來說,完全沒有預想到會發生今天這種狀況,因此,她覺得只要在設定中有父母的聯絡方式即可,但這似乎太過敷衍了。

  「發生了這種事,不可能不通知你父母吧?朝槻,你能聯絡上父母嗎?」

  「這個嘛……」

  沒料到門協會想聯絡憐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父母。

  正當她想該怎麼打混過去,想到有點煩時,又傳來一陣敲門聲。

  又是朋香她們嗎?這下子終於可以逃過門協的追問了,憐鬆了一口氣的催促對方進入。

  「身體怎麼樣,憐。」

  進門時跟門協說了同一句話的人,是個沒什麼特徵、滿路隨處可見的西裝男子。

  「啊……?」

  這個人物的出現,可比門協還令憐出乎意料,她不禁發出輕微的驚歎。

  「抱歉我來晚了。我是從認識的人那裡知道的,但因為工作讓我傷透腦筋,所以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才回日本。」

  認識的人,是誰啊?不可能有這樣的人!因為他和憐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他是憐被處以「孤獨」刑罰時,一直監控憐動向的男人,也就是監察官。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完全不明白。

  監察官撇下驚訝的憐不管,佯裝不知情的向門協打招呼。

  「您是導師門協老師嗎?謝謝您平日對小女的照顧。」

  「您是朝槻同學的父親嗎?因為我遲遲聯絡不上您所以很擔心,您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啊,那太好了。」

  女兒?我是這傢伙的女兒?

  這件事又好氣又好笑,開玩笑也未免開過頭了吧。

  門協和監察官進行一場導師和監護人之間的對話。簡單描述監察官所說的內容,就是他現在的工作據點雖然在歐洲,但還是得四處飛來飛去,而那個據點什麼時後會改變也不清楚,因此要從那裡跟他取得聯絡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為此感到抱歉。這次他是從認識的日本警界人士口中聽到女兒的名字,聽到時,他驚訝得幾乎要跳了起來,但因工作還沒告一段落,所以才遲遲無法回日本。雖然現在回來了,但又得馬上回去等等,內容差不多就是這樣。藉口蠢到讓憐只能瞠目結舌,不過,門協壓根兒沒有想過在適當時機現身的監察官可能不是憐的父母。「哈哈哈,您一定很忙吧」被輕易的騙過。算了,總比用懷疑的眼光盯著看要好。

  「我得回學校去了。要把傷養好喔,朝槻。」

  「是……謝謝。」

  「謝謝老師特地來一趟。」

  「別客氣,那我走了。」

  門協和監察官互相點頭示意後,便離開了。

  「……那麼。」

  監察官確認門協的腳步聲已經遠去後,緩緩轉向憐。

  「沒想到還會再跟你見面,朝槻憐。」

  「唉呀,叫自己女兒的全名,這也未免太見外了吧,爸爸。」

  憐故意用當初在滴草高中偽裝乖乖牌時的口吻說話。這舉動沒什麼意義,單純只是想要惹惱對方。

  惹惱對方似乎是立即見效,監察官的眉間出現數條深深的痕跡。

  「別開這種噁心的玩笑,你想要我胃穿孔嗎?」

  「要是你壓力大到胃穿孔,那就別扯那種無聊的謊。我聽了也不爽到極點。」

  憐恢復到原來的口吻,邊昨舌邊用充滿敵意的視線瞪著監察官。

  「真希望你能說些感謝的話。要是那個老師繼續追問下去,我不認為你一個人可以搞定這個場面。」

  他說得沒錯,不過,要她因此而向這個男人道謝,她寧可死也不肯。

  「我又沒拜託你幫我。」

  「唉呀唉呀,你還是老樣子呢。」

  監察官重新調整根本沒歪掉的領帶,歎了一口氣。

  「好了,又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該不會真是為了要扮演我的父親而來的吧?」

  「那當然,我又不是義工。」

  監察官將話題一轉。

  T'時間的意思』的人格跟七緒真依這個少女共謀叛變,這件事你知道吧?」

  「我倒想間你,難道不知道我待在這裡的理由嗎?」

  不是自願躺在病床上的憐,感覺像是被對方當成白癡耍,表情因此轉為猙獰,但監察官毫不在意的繼續說下去。

  「那個人格雖然被暫時封鎖在『時間的意思』內,但他已經脫逃,並且來到這個時代,而且是跟七緒真依之外的人類一起來的。」

  「你說什麼——?等等,剛才你說的話每一句都很奇怪。」

  憐驚訝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無法就這樣接受事實。

  「為什麼你會知道那東西的存在?那東西不是將自己徹底的隱藏起來嗎?他自己是那樣說的。而且,說有除了真依以外的人來到這個世界,這又是怎麼一回事?真依說過,除了自己沒有其他人站在『他』那邊啊。」

  雖然憐沒有打算全盤接受真依跟「他」所說的話,但對她來說,監察官說的話也同樣不值得相信。

  「你的問題切中正題。」

  監察官對狐疑的憐點頭,表示理解。

  「按照先後順序,我先把我們時代所發生的事情說明給你聽吧。首先,神官們得知『時間的意思』的人格為了改變這個時代的歷史,所以試圖殺害鳴瀨玲人,然後,便將那個人格封鎖在『時間的意思』內部。而且到目前為止,只有神官們才知道那個人格的存在。到這裡的說明,你都聽得懂吧?」

  憐點頭回應,心想這簡直就像在聽一個臭屁的老師講課。

  不過,「他」是誕生自「時間的意思一對吧?那麼「時間的意思」對「他」來說,應該是類似肉體,或者說是母體才對,用封鎖這個字眼來表現有點奇怪。

  「到這裡為止我懂,但有一個問題,那傢伙的目的不是要改變歷史,而是要摧毀『時間的意思』。把他封鎖在他想破壞的目標裡,這種行為不知該說無謀還是愚蠢呢?」

  「這問題問得很好。」

  監察官嚴肅的點頭贊同憐所提出的問題,氣氛越來越像是在上課了。

  「因為,除了『時間的意思』這個容器外,沒有其他東西可以關得住那個人格。雖然也能進入人體,但要讓那個人格全部進入人體是不可能的。因為那個人格是無法跟『時間的意思』切割,他就像是只被綁上鐵鏈的動物,雖然改變鐵鏈長度就可以擴大活動範圍,但活動半徑的中心點一定是『時間的意思』,一旦發生什麼事,就非得回『時間的意思』不可。這一點跟那個人格的意願無關。」

  聽他這麼解釋,憐才想起來,當憐詢問附身於真依身上的「他℉要是現在殺了真依,「時間的意思」是否也會被摧毀這個問題時,他說就算殺了真依,也只不過是回到未來罷了。原來那不是要逃回去的意思,而是被拉回「時間的意思」裡。

  「想要限制他的行動,把那個人格封鎖在『時間的意思』裡是唯一手段,但將他勉強關進『時間的意思』裡,又會衍生『時間的意思』的支配權會被那個人格奪取的危險性,因為沒辦法離開內部到外界,同樣也表示他人無法從外界來干涉內部。為了不讓那個人格隨意使喚『時間的意思』,神官們故意關閉『時間的意思』九成的機能。在這個階段,那個人格擁有『時間的意思』百分之七,而神官們則擁有百分之三的支配權。我想你應該也知道,要進行時間移動必須要有『時間的意思』的運算能力,但運算能力並不需要用到百分之百的力量。這個時代的電腦也一樣,如果只是啟動一個應用程式,根本不需要用到電腦所有的空間。」

  雖然憐不懂電腦,總之先點頭便是。

  「要執行時間移動這個應用程式需要『時間的意思』百分之十的能力。只要那個人格的目的是藉殺害鳴瀨玲人來消滅『時間的意思』,那麼就不能讓那個人格來到這個時代。」

  「等等,這麼說神官那方應該也沒辦法進行時間移動,不是嗎?那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理由很簡單。因為那膠著僵狀態已經崩毀,所以,神官們將之前刻意關掉的『時間的意思』恢復到原狀。不過,回復狀況根本還不到一半。」

  「膠著狀態崩毀了……?」

  「人格的支配權是百分之七,神官們則有百分之三。這樣加起來有多少?這可是連小學生都算得出的加法問題喔。」

  「神官當中,有人背叛其他人去幫助『他』……?」

  聽到憐如此低語猜測,監察官點頭承認。

  突然現身向真依道歉的那個男人,玲人從來沒見過。不過,聲音倒是挺有印象的。雖然眼前這副景象十分奇妙,不過,一旦明白是什麼狀況,就會對自己又被牽扯在內這一件事感到厭惡。

  『好久不見,但好像也沒分開那麼久,但如果說你好,似乎又有一點愚蠢。』

  那位從未謀面、五官嚴肅的壯年男子對玲人露出溫和的微笑。老實說,這種微笑和他的長相一點也不搭,反而有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真的很想對你說,你是哪一位啊?不過,問這個問題似乎不太合理吧?」

  玲人邊說邊做好隨時可以逃跑的準備。他記得真依確實說過,「他」只有她這麼一個夥伴,所以,玲人並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但考慮到前陣子「他」曾做出要「殺」他的宣言,玲人有想逃跑的反應是正常的。

  如果「他」的人格目前在那個男人體內,那麼真依就不會殺他,因為她曾公開表明自己是「他」那邊的人,所以,對真依也不得不有所提防。因為有此想法,所以在將大部分的精神都集中在那個男人身上的同時,還是會朝真依的方向偷瞄。

  玲人還以為會看到因終於能達成目的而露出炯炯目光的真依。

  「……!」

  但真依卻好像根本沒有聽到玲人所說的話,茫然若失似地凝視著出現在眼前的男子。

  她不認識他嗎?不,還是恰巧相反?

  「為什麼……為什麼爸爸會……!」

  真依好不容易從喉嚨擠出這段話。

  「爸爸?」

  「背叛其他神官的是真依的爸爸?」

  憐是「不要」的人類,她並不清楚位居「有用」人類中最上位的神官的事。她只知道,神官的職務是侍奉「時間的意思一並且可以跟「時間的意思」直接接觸,一種類似管理員的人們。當然,她之前並不知道真依的父親是神官。

  「為何有那麼做的必要?神官不是在那個時代,被當成最偉大的一群人嗎?」

  「被當成嗎?」

  監察官發出一聲輕笑。

  「我知道你是因為厭惡才這麼說的,但確實是一針見血的說法。統率、治理世界的並不是『時間的意思』,而是躲在暗處的神官們。換言之,事情就是這樣。」

  「你現在說這些幹嘛?會平白相信『世界是由機器管理,並且指引方向』這種愚蠢說法的人,頭腦本來就有問題。」

  「雖然對你而言,這是很愚蠢的說法,但那個時代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如此相信的。由於那個人格的叛變,以及伴隨而來的強制停止『時間的意思』的機能,事情的真相已逐漸暴露在陽光下……你覺得知道的人會怎麼想?」

  「因為被騙,當然會生氣吧?」

  憐未經思考立刻回答,因為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答案。

  不過,監察官卻搖頭淺笑。

  「別把全世界的人都想得跟你一樣堅強。」

  「我……」

  「嗯?」

  「……不,沒事。然後呢?」

  憐差點說出「我沒那麼堅強」這句話,她連忙將話嚥下。怎麼可以對這個男人洩漏自己是個軟弱人類的想法呢!

  「大部分的人感到混亂,因為『時間的意思』具備將世界導向正確未來的最高存在價值觀崩毀了。感到混亂是最自然的反應吧?」

  對從沒認為「時間的意思」是世界頂點,或者是根本不想這麼認為的憐來說,這是非常難以理解。

  「那你也因此感到混亂?」

  「我嗎?」

  監察官抱著雙臂思考。

  「過去我把『時間的意思』當作神明般崇拜,現在突然告訴我其實那都是騙人的,的確讓我感到混亂。不過,即使這樣我也沒有能馬上改變生活方式或思考方式的適應能力和智慧。很多人因此陷入混亂,但那又怎樣呢?不管是暴動還是什麼的都沒有發生。社會仍舊把人分成『有用』和『不要』,然後漸漸邁向衰退。大家內心到底怎樣我是不知道啦,但表面上卻跟過去並沒有什麼不同。我想將來應該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吧?」

  「那只是不聰明、頑固又愚蠢吧。」

  憐斷然做出評論。

  「沒錯,就像你說的。」

  監察官臉上浮現自嘲的笑容。

  「就因為都是些像我一樣討厭變化的人,那個時代才會腐化的吧?雖然危機感我是有的,不過從未想過該如何去做,只是乖乖的聽從吩咐,做好自己的工作,因為那是最輕鬆而且最可靠的生活方式。」

  「……」

  憐多少可以瞭解他的想法,因為她也有被告知的命運,而且還讓她知道有對抗命運的可能。憐當然決定挺身反抗,怎麼可能過著某人擅自幫她決定的命運,別開玩笑了。不過,走在沒有事先鋪好的平穩單行道上,的確很辛苦。不單是走,還得自己找路、自己選路。憐被賦予的命運是不幸的,但是沒人能夠保證自己選擇的命運會比被賦予的命運來得幸福,說不定反而更加悲慘。既然如此,就勉強接受被賦予的命運說不定也不錯。這樣的誘惑偶爾、真的偶爾會出現,憐也差點想那樣選擇。

  「……你剛說工作對吧?現在你來這個時代應該不是要來監視我的吧?是要來監視真依、真依的爸爸和『他』的嗎?」

  完全不想跟討厭的監察官一鼻孔出氣,因此主動把話題拉回到前面。

  「不是監視,而是命令我將他們逮捕並送回。」

  「為什麼是你?」

  監察官的工作應該只負責監視而已。

  「其實,要讓機能停止的『時間的意思』恢復原狀得花一些時間。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不過,好像是那個人格和七緒神官動了什麼手腳。」

  看吧!「時間的意思」只不過是一台機器,只要一、兩個人動個手腳就可以讓它不聽使喚。

  「神官們雖然拚命的修復,但恢復程度卻還不到百分之二十,因此,無法進行多人數的時間移動,只能讓一個人進行時間移動。」

  「喂……該不會那唯一的一個人就是你吧?」

  聽到憐無禮至極的說法,監察官嘴角再次露出自嘲的苦笑。

  「似乎是因為我認識你跟鳴瀨玲人吧,就只因為這樣。他們大概打著會比較容易說明,順利的話,說不定能得到你們的幫助這樣的如意算盤吧。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這種選擇應該是正確的吧?」

  「你覺得我會幫你?」

  「別作無謂的逞強了,要是不管的話,鳴瀨玲人說不定會被殺喔?」

  「……」

  雖然不爽幫監察官,但如果這傢伙真的把「他」和真依帶回未來,那一切就都解決了。

  「不過,我也不想使喚受傷的人,我來這裡只是要給你個忠告,提醒你要有所戒備。」

  「戒備?」

  「在你提問第一個問題時,我沒說七緒神官為什麼會叛變,對吧?其實,他被迫撤去神官一職,就是為了承擔下容許自己的女兒和那個人格接觸,以及叛變的責任。由此可猜得出,他為了洩憤,要跟那個人格聯手採取某些行動。不過,對已經有七緒真依這個夥伴的那個人格來說,特地重新跟七緒神官聯手究竟有什麼好處呢?」

  「該不會從一開始,真依的爸爸也是他的夥伴?如果是父女就應該有可能。」

  「不可能。聽說七緒神官一開始就是推動消滅那個人格的急先鋒呢。他非常討厭那個誕生自他們掌控下的『時間的意思』的麻煩人格,而且七緒真依之所以會幫助那個人格,似乎是因為對父親的反抗。」

  如果真是如此,那的確很奇怪。討厭「他」的七緒神官竟和「他」聯手,而且為什麼「他」要用七緒神官的身體來這個時代呢?

  「對『他』來說,人類似乎只是讓自己能來這個世界的容器。如果只是要殺玲人,真依就應該足夠了,該不會還有其他目的吧……?」

  「說不定喔。可是,想知道答案就只能問當事人囉,在這裡做無謂的推測是沒用的。」

  監察官轉過身。

  「那我走了喔。因為『時間的意思』幾乎沒辦法運作,害我既不能停留在時間的空隙,也無法進行瞬間移動,所以只好老老實實的用腳去找了。如果有遇到鳴瀨玲人,我當然也會把這件事告訴玲人,但我的工作說穿了,就只是逮捕七緒神官和他的女兒。所以,如果他有來,你就把我剛剛說的話轉告他,要他小心戒備。」

  「你覺得那傢伙是被人提醒就肯躲在家裡的乖乖牌嗎?」

  憐苦笑,而監察官也露出同樣的苦笑,搖搖頭。

  「就因為這樣,我才來你這裡啊。」

  「……原來如此。」

  監察官離開病房後,房內又變回只有憐孤單一人的寂靜病房。

  憐盯著白色牆壁深思。

  監察官說要去找真依和她爸爸,只要那兩個人被逮捕,那這次的事件就可暫時畫下句點吧。雖然不清楚,特地把真依帶到醫院的玲人能不能接受這個結局,但對憐來說,這樣就夠了。

  不過,事情不一定會這麼順利,因為「他」想殺玲人。說不定即使是現在,玲人已經陷入危險。如果有這種可能性,那我還應該乖乖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嗎?我是那種人嗎?不是早決定要保護玲人了嗎?

  憐把朋香她們送的那套擺在床底下的衣服拿出來,並攤開白色的長裙。

  「穿這種衣服肯定不好行動。」

  雖然嘴上抱怨,但除了這套也沒別的衣服,因此憐也只能將就穿上。她甚至應該感謝朋香跟仁美送她這套衣服。

  憐下定決心,緩緩的將腳放到地板上。

  「嗚……」

  腳底碰到地板,腹部肌肉一用力,憐還是會害怕傷口裂開。

  ——我怎麼可以說害怕呢!

  她責罵自己,迅速的脫下睡衣換上朋香她們送的衣服,果然就像她們說的,衣服尺寸剛剛好。憐把脫下的睡衣摺好,放在病床上。

  她偷偷從門內探頭窺看走廊的情形,看來護士和醫生都不在。

  OK!她為自己打氣後便走出走廊。表現得光明磊落應該就不會被識破了,憐挺直腰桿以穩健的腳步前進。

  每當跟醫生或護士擦身而過,憐都膽戰心驚的,但在醫院裡,並沒有人會向憐打招呼,她成功的順利溜出醫院。

  「呼……」

  可能還是有點緊張吧,憐一出醫院便無意識的深深吐了一口氣。但現在可沒時間讓她享受久違數目的新鮮空氣。

  要上哪找才好呢?

  因為憐不曉得真依爸爸的長相,所以打算從玲人找起。門協來過醫院,表示學校已經放學,而玲人並不是那種放學就會直接回家的人。

  「……可能性最高的就是那裡囉?」

  決定好目的地之後,憐稍微加快腳步,朝該處前進。

  拜託不要讓這件衣服染到血。

  憐邊走邊這樣祈禱。.

  真依似乎對自己的爸爸會出現在這裡感到驚訝,而玲人第一個感想竟然是——這對父女還真不像。

  不過,這不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就因為這樣憐才會說他一點危機感都沒有,但天生個性如此,所以也無可奈何。

  「……那、有什麼事嗎?這樣問是不是很蠢?」

  不拐彎抹角的思考,當然會認為對方是來殺玲人的。不過——

  「怎麼會……」

  真依看著自己的父親——與其如此說,倒不如說是凝視著「他」——她茫然若失的看著對方。看來事情出現變化,起碼在這段時間發生了真依不知道的事。

  「如果是要來殺我的,那我可是會全力抵抗,請多指教喔。」

  玲人的俏皮話讓「他」如脈搏跳動般的嗤嗤發笑。

  『你還是一樣,很有反抗的精神呢。不過,如果是你跟我對打,你是贏不了我的。因為我不是人類,所以我很會控制人類的身體。』

  「沒勝算就想辦法找出勝算啊!」

  『就算跟我談精神面也沒用。』

  「他」輕聳那比玲人稍微寬闊的肩膀。

  雖然這些話讓人很生氣,但他說的也是事實,因為連怎麼看都覺得不太會運動的真依身體,只要「他」去使用就能做出超乎常人的動作。這也可說是證明了,人類是如何沒好好運用自己的身體,但同時也證明了,即使不是真依的身體,他也應該有辦法做出同樣的動作。

  那我到底該怎麼逃脫呢……?

  就像當初他對憐跟真依說的,玲人是不會選擇將對方殺害的方法,他只會想要如何說服對方,這種白癡和平主義者才會用的方法。而且他還認為這方法是行得通的。但是,他的對象是真依。他從沒料到會有這種大叔中途突然加入。

  自己的行動好像都慢了半拍,這一點都不好玩,總之還是先逃離這裡。

  『啊,你不用逃跑也沒關係啦,我已經不想殺你了。』

  當玲人打算退後一步時,「他」用漫不經心的口吻制止玲人的行動。

  「什麼……?」

  在玲人開口詢問這是怎麼回事之前——

  「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真依用微弱的聲音詢問。

  「不是要殺了鳴瀨玲人,創造沒有『時間的意思』存在的未來嗎……」

  『原本我是這麼打算的,但我的想法有些改變,而且情況也不同了。因為現在我有除了你之外的幫手。』

  「他」自豪的將手放在暫時借用的七緒胸口。

  『就是他——你的父親告訴我比殺害鳴瀨玲人還要好的方法。那不是要改變歷史的這種不切實際的方法,而是要在那個時代發起革命。』

  「革命……?我爸爸……?」

  『現在在未來,因為「時間的意思」裡存在我這個多餘的人格,以及神官在「時間的意思」背後支配著世界這兩件事實外洩,混亂已經開始擴散了。』

  「他」說完後,安靜片刻並露出淺淺微笑。

  『真的要感謝真依,因為有你的協助,才使得神官們的惡行及我的存在被公開。』

  「啊……嗯……」

  真依發出不成語句的聲音,看來她真的不知道這種情況。

  雖然「他」說不殺自己,但玲人卻感覺到對方似乎會做出更糟糕的事情……

  「殺我不是改變歷史最直截了當的手段嗎?你是說找到其他更有效率的方法?如果只是讓誰跌倒,這我倒是可以幫忙……」

  「他」否定地搖頭。

  『我的意思是說,已經沒必要從這個時代來改變歷史了。我跟七緒都確信,未來世界日漸混亂的現在正是那個時代的轉變期,因此現在即使不用改變歷史這種慢吞吞的方法,還有更直接的方法能創造出沒有「時間的意思」存在的社會。』

  「更直接的方法……?」

  『很簡單,就是創造一個新偶像來替換掉「時間的意思」啊。這麼一來,沒用處的「時間的意思」就會被廢棄摧毀。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因為世界上不需要兩個神。』

  他再次把手放在胸前說:

  『你們不覺得這是個好點子嗎?準備「時間的意思」跟神官的替代品,讓他們各自接下前者的角色。七緒現在從神官的位置被趕下來,要繼續待在原處是非常困難的。所以,他打算放棄神官的角色,另外創造一個類似的角色並以此自居。剛聽到時我很驚訝呢,因為他從神官位置被趕下來的原因,就是我和真依呀。』

  向敵人求援是不顧羞恥的丟臉行動,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舉動是玲人絕對做不出來的,但或許能做到這一點才算成熟。

  『老實說,我並不認為事情能進展得那麼順利,不過對我也沒什麼壞處。就算革命失敗,「時間的意思」廢棄論誕生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畢竟用機器替代神明真的是件很可笑的事。只要擁戴一個更好的偶像,人類的心便會追隨而去吧?』

  「這只是你個人的猜測吧。」

  「他」點頭,爽快的承認。

  『不過,我並不是「時間的意思一不會耍輕鬆就能預測未來的那種方便把戲。我並不想只按照自身的希望來進行推測而已。』

  這傢伙真的不是人類,是個誕生自機械的心吧?

  看著「他}玲人不禁懷疑起那個大前提,因為「他」這個人格也太像人類了。

  『而且,那是發生在我消失之後的事,所以要說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的確也說得過去。只要將我曾做的事深刻留在那個時代的人類心中,我就很幸福了。』

  「你終於說出真心話了吧,你這個自殺自願者。結果你還不是只考慮到自己。」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最討厭「時間的意思一而且相信只要「時間的意思」消失,那個世界就會改變。所以,我打算做的事情是正確的。』

  亂七八糟又很自私的論調。

  「沒有比認為自己正確的人還要愚蠢的傢伙。再說,你說要用來取代「時間的意思」成為神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說神就有點誇張了。七緒似乎也沒打算讓她當神,就如字面的意思,只是當個偶像罷了。』

  「……」

  『你不懂嗎?我不想殺你,卻還特地到這個時代。』

  這個時代跟未來有關的。是鳴瀨玲人、七緒真依還有——

  「該不會……」

  『沒錯,用來取代「時間的意思」的是朝槻憐。』

  「他」微笑著這麼回答。那充滿慾望的笑容完全不像「他℉難道這是身體主人七緒發出的笑容,還是「他」發自本性的笑呢,玲人並不清楚。就因為猜不透,才讓他背後產生一股涼意。

  「要朝槻當偶像?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玲人隱藏起內心的恐懼,狠狠瞪著對方,但「他」卻說「是嗎?」並露出微笑。

  『關於這一點,我沒發表意見的餘地,因為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是七緒不是我。』

  「而且,你們是不可能把朝槻憐帶回未來的吧?那傢伙不是被丟棄到這個時代嗎?」

  因為被丟棄、無法回去才讓憐這麼苦惱。

  『關於這一點完全沒問題。的確如你所說,朝槻憐是被丟棄到這個時代的罪人,而且已經在這個時代定居下來了。不過,你試著回想一下,她原本的角色是什麼?』

  朝槻的角色?到這個時代的理由?

  為了殺死玲人,這是「他」故意設下的圈套,雖然這是真正的目的,但直到數天之前,除了「他」跟真依之外無人知道。憐是因為「流放過去」的刑罰才來這個時代,而「流放過去」的真正目的,是要填補從這個時代被帶到未來的人類空缺。

  「也就是說……」

  『沒錯,只要對調到未來的人再跟她對調一次,朝槻憐就能回到未來了。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就算她已經習慣這個時代,但畢竟只是替代的角色,所以,朝槻憐是有可能回到未來的。順便告訴你,我已經找到那個應該回到這個時代的人了。只要把朝槻憐送回未來,那個人便會自動被送回這個時代。只要有七緒的協助,這點小把戲我也能做到。』

  「他」的語氣宛如能輕易解開的數學公式,而這語氣也讓玲人氣憤到感覺自己的血液在逆流。

  胡來!把朝槻、把人當成什麼東西啊……!

  真依雖然表情茫然,卻還是一字不漏的聽著玲人跟「他」藉由爸爸的嘴巴說出來的話。話是這樣沒錯啦,但要是不知道事情原委,實在很難接受眼前的狀況。

  但就像背叛害怕漏聽一字一句的真依,「他」突然陷入沉默,一個人開始頻頻點頭。

  『——嗯,說得也是,說不定那樣比較好。那我先在你的身體裡面休息,希望你不會感到不高興喔,因為現在我沒辦法回到「時間的意思」裡。回去的話,就無法再回到你身體裡,而你也會無法回到原本的時代。』

  「他」將視線移向真依。

  『真依,你爸爸說有話要對你說,我想由他親自說明會比較好吧?那我就先暫時退開囉。』

  他安穩的閉上眼睛後,真依父親的身體就像突然被剪斷操控線的人偶般的癱軟,並在膝蓋差點碰到地面時,抬起頭來。

  「啊……啊……」

  真依很清楚那個舉動的含意,因此害怕了起來。

  「……」

  抬起頭來的那個男人,用銳利的眼神瞪著真依。

  「好久不見了,真依。沒想到我竟然會以這種方式跟自己的女兒見面。」

  「爸爸……」

  這種方式是?

  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竟然在五百年前的過去相見吧,不過真依卻對「這種形式」有著另一種解釋。

  那就是,沒想到會同時見到父親和「他℉

  「為什麼爸爸會跟『他』聯手呢……」

  「剛剛別人說的話你沒在聽嗎?我的目的跟他的有部分重疊,所以才相互合作,就只是這麼單純罷了。」

  「怎麼會這樣……爸爸你不是討厭『他』嗎?」

  「的確討厭,老實說現在我還是討厭。不過,只要我得不到其他的幫助,那我就會毫不猶豫的尋求『他』的協助。都是你們才讓我被趕離神官的位置,為此而感到憤怒也是事實,但是我不會感情用事的做出可利用卻不利用的蠢事。所以,我冷靜不受到情緒影響去尋求『他』的協助,也才能夠出現在你的面前。」

  冷靜不受到情緒影響……

  這確實是個聰明的生活方式,甚至可以說,就因為成熟才能做出的偉大舉動。不過,爸爸和「他」的所作所為並不值得褒獎。

  如此狡猾。

  如此沒有原則。

  如此沒有操守。

  真依有種被「他」和爸爸背叛的感覺。

  但就在幾分鐘之前,真依才剛擺脫內心的迷惑,對玲人宣告她只要順從「他」的命令,但現在卻……

  父親無視錯愕的真依,繼續說下去:

  「我能瞭解,你對包括我在內的神官們的所作所為感到憤怒,才會做出這種行動,像這樣看到我跟『他』聯手也不會覺得有趣吧?我不是不能夠理解,但成熟一點吧,現在我們的目的跟你的目的其實並無差別。真依,告訴我朝槻憐在哪,我要把她帶回未來,然後讓她成為『時間的意思』的後繼者,而我要像對待『時間的意思』一樣,在背後當她的保護者。」

  「這樣不是什麼都沒改變嗎?況且要朝槻憐當偶像,那怎麼可能辦得到?」

  「並非如此。」

  爸爸否定了真依的不認同。

  「如果這是首例,我也不打算這麼做,但這是有前例的。只要讓事情像以前一樣發展就可以了,完全不會有問題。」

  「凱帝˙羅姆納西斯……」

  「沒錯。」

  那是在真依的時代家喻戶曉的男人,他毫無保留的發揮「時間的意思」所賦予稀少的神之恩賜及政治力之類的,結果產生將人分為「有用」和「不要」的政策。

  「在他之後,就沒有出現後繼者了,因為我們神官並不需要那樣的後繼者。不過,朝槻憐是我們那個時代,唯一具備堅強到可以對抗命運的內心的人類,這一點『時間的意思』也證實了。所以,要讓她登上跟凱帝˙羅姆納西斯相同的地位就不是那麼困難。只要能這樣,接下來的事就容易多了,因為要機器成為人類的向心力本來就很奇怪。只要以朝槻憐的名義主張『時間的意思』廢棄論,那『時間的意思』和神官這個職位將會一起被消滅,所得的結果就是,讓朝槻憐取代『時間的意思』並讓她的監護人取代神官的地位。」

  「那樣……那樣是錯的!」

  「把人當偶像有什麼錯?不只有凱帝˙羅姆納西斯被當作偶像,歷史上也有很多這樣的人物,而我只是讓朝槻憐成為其中一人罷了。只是要讓她的名字跟照片出現在比我們時代久遠的歷史課本上,如此而已。」

  「那不是重點,爸爸想做的不單只是象徵性的交換吧?那根本是錯誤的!」

  「那你就對嗎?」

  「啊……」

  「你心中有真正的正義嗎?你只是順從『他』而已吧?這種人有資格批評他人嗎?」

  「那是因為『他』是對的……」

  「你口中的『他』,可是跟剛剛被你指責所作所為不對的我站在同一陣線喔?雖然我們的目的稍微有點不同,但打算做的事卻是相同的。就算說我們是一體同心也不為過。但你只批評我一個人,這不是很奇怪嗎?」

  「那是因為……」

  錯誤的爸爸和應該是正確的「他」確實是一體的,這讓真依的腦袋混亂到似乎就要沸騰。

  「而且,你所說正確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我承認現在以『時間的意思』為中心的世界確實有不幸的人存在,但同時也有幸福生活的人,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只要改變看事情的角度,就可以看到完全不同的一面。所以,你能肯定那個世界絕對是錯誤的嗎?」

  在那個時代,「不要」人類的朝槻憐很不幸,那身為「有用」人類的自己又如何呢?從「他」口中得知真相,並立誓要做對的事之前,自己是過著怎麼樣的人生呢?

  「那是詭辯……」

  如此微弱的語氣,已是她竭盡所能做出的抵抗。

  「那麼,你到底希望有什麼樣的未來?什麼樣的未來才能讓你滿足?而你又能證明那樣才是正確的嗎?」

  「我……」

  真依只發誓要順從「他」做正確的事,她不可能幻想過未來的景象。

  「都沒有嗎?那麼就服從我們吧。這跟你之前做的沒兩樣。」

  真依的父親伸出手,而「他」就在父親體內。

  「告訴我朝槻憐在哪,我不會傷害她的。」

  我想反抗錯誤的爸爸,然後做正確的事情才決定順從「他」的。

  那現在握住爸爸的手是對的嗎?還是錯的?

  兩者是相反的行為、是矛盾的行為、是相剋的行為。

  「不要……不要……」

  在真依的眼眸中,父親手的輪廓逐漸模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真依的腳使不上力,雙腳發抖的跌坐在柏油路上,眼淚撲簌簌的滴落。

  「哼……真是個長不大的小鬼。」

  對女兒沒握住他伸出的手,七緒昨舌責備,接著對體內的「他」說話。

  「這根本是浪費時間。走吧,我把控制權讓給你。聽好喔,別花太多時間。『時間的意思』一旦完全恢復,對我們可是很不利的。」

  接著他便閉上眼睛。

  當他再次張開眼睛時,父親身體的主導權已經交到「他」手上了。

  『真依,你果然還是拒絕了你父親。』

  「因為、因為爸爸他……!」

  因為爸爸是錯的,他只是緊抓著自己地位不放的人類罷了。

  『真依,我必須向你道歉,明知道這會讓你難過卻還是做出這樣的選擇。可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因為除了破壞「時間的意思℉我沒有其他的目的。』

  「他」溫柔的碰觸真依的肩膀。

  真依相信「他」是對的,因為「他」即使犧牲自己也要消滅「時間的意思]

  過去早已決定要永遠跟隨的「他一卻將碰觸真依肩膀的手迅速抽回。

  「他」說了些很任性的話。

  『我知道自己做了背叛你的事,所以為了再次得到你的幫助,我才會說服七緒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你的面前。這是我所能表達的最大誠意,希望你能瞭解。』

  「誠意?」

  再也聽不下去的玲人突然插話:

  「如果這也稱得上是誠意,那開車撞到人,只說一聲抱歉,再丟一張千元鈔票就逃跑的人,不就變成充滿誠意的人了?」

  『隨便你怎麼說。我有我的目的,我只能在允許範圍內展現我的誠意。我可不想被你批評。』

  「也稍微想想這樣會不會給周圍的人造成麻煩吧。說什麼要殺人,還以為你已經放棄了,沒想到這次竟想把朝槻帶回未來?就算任性也該有個限度吧!」

  『我不是「時間的意思一沒有預測未來的能力,所以,只好看情況來做出最好的行動。』

  「朝槻不可能會當偶像的吧?我看把麥克風交給她,她會立刻折斷吧!」

  『我說的並不是那種偶像。』

  「他」帶著苦笑回答。

  不必說明,玲人也知道不一樣。雖然明星和偶像在聚集人心這一點相同,但最後是獲得寵愛,還是到達崇拜境界,這就大大的不同。

  『這跟她願不願意無關,只要把她帶回未來,接下來要做的就很簡單了。你也知道吧?在我們那個時代,只要你想,就可以輕易竄改他人的記憶。只要記憶改變,想法也會跟著改變。』

  「……!?你想控制朝槻!」

  『她必須代替「時間的意思一不管未來的民眾有多愚蠢,也不能讓他們發現她是假貨。』

  「你也差不多一點……!」

  『起碼該感謝我放棄殺你吧。』

  「胡扯!是你自己把殺人宣言撤回的,這有什麼好感謝的!」

  『哈哈哈,說得也是。雖然我想問出朝槻憐在哪,但我看不管問誰都得不到答案吧。』

  「他」交互看了玲人跟真依之後說:

  『既然問不到,那我要走了。也許你們會想阻撓我,不過,先告訴你們那是沒用的。』

  「他」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消失於現場。

  「那個混蛋……!」

  總之,要先通知憐這件事,她現在因為受傷無法動彈。

  「等等……」

  真依抓住想盡快前往憐所在醫院的玲人制服袖子,滿眶淚水的她就像只迷路的小狗。

  「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哪知道,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應該是你自己該想的事吧?你不是照自己的意思來這個時代的嗎?」

  「是、是沒錯啦……但那是因為『他』要我這樣做……」

  這傢伙果然很沒主見。

  雖然只是停留在懷疑的階段,但其實真依的自主性真的非常薄弱。她只有依賴某人或是順從某人的選項,不、她不可能不會自己選擇。繼續上滴草高中,應該就是出自真依自身的願望。自己決定該怎麼行動,真依應該可以做到,只是她沒發現自己可以。

  「接下來,你就自己決定該怎麼做吧!」

  玲人試圖甩開真依抓著他袖口的手。

  「再見了,七緒。」

  想趕快前往憐的醫院,但玲人卻發現跌坐在路中央的真依,身體仍然動也不動。

  啊——混帳,真麻煩!

  玲人快步走回到真依身旁,抓住她的手,硬是把她拉起來。

  「總之你先跟來,然後再思考你想怎麼做。不要搞錯喔,要想你該怎麼做,不對!是想你希望怎麼做。」

  對開口要她一起來的玲人來說是邀請,但對真依來說,似乎視為一種命令。她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被玲人拉著手腕,開始步履蹣跚的向前走。

  真的很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

  從玲人及真依面前離開的七緒,跟體內的「他」開始交談。

  「如我所預料,真依不打算協助我們吧。」

  『這也不是沒道理的,因為對你的反抗心才會讓她決定幫忙我的。結果沒想到你竟然和我聯手,內心會感到混亂也是正常的。』

  七緒回答從自己體內發出「他」的聲音,毫不掩飾的蹙起眉頭。人體發聲器官之外的部位會發出聲音,這種感覺非常不舒服。要怎麼說呢,就好像自己變成一尊空心的銅像般不快吧。

  「我就說那傢伙還只是個小鬼。」

  七緒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對自己體內說話,因此,他就像在自言自語般的把話說出來。

  「他」是誕生自「時間的意思」的人格,徹底分解的話,也只不過是可用0和1表現的資料,並不具有實體。以七緒那個時代的技術,要讓這種沒有實體的東西寄宿在人體內並不困難。雖然需要在人體埋入特殊的機器,但只要想成就像是把資料下載到人體,就不會覺得有何困難。

  既然答應要合作,當然得讓「他」進入自己的體內,接納另一個不同的心靈——要認同「他」也是心靈,其實也是有抗拒的——老實說,讓「他」進入自己的身體並不會感到開心。

  只要「他」在自己體內,應該會感覺到自己的不悅,但關於這一點「他」卻什麼也沒說。

  『給她一點時間,等她冷靜下來說不定就會跟隨我們了吧?』

  「我們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必要跟義務,而且我原本就反對以那種方式出現在真依和鳴瀨玲人面前。」

  因為「他」說無論如何都想要勸說真依,七緒才不甘願的答應。

  『雖然很可惜,但也沒辦法。』

  嘴上說可惜,但從「他」的語氣卻絲毫感覺不到惋惜之意,反而有種達到目的的成就感。

  ……該不會出現在真依跟鳴瀨玲人面前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這也不是不可能。「他」不是人類,不!就因為不是人類,所以更想凸顯自己的存在。過去向七緒神官們提議破壞「時間的意思」時,也曾使用做為半個「時間的意思」的我之類的字句。雖然可能是為了提高說服力,但聽起來也像是想凸顯自我存在之意。

  『你會感到不安嗎?放心啦,先別管真依,但鳴瀨玲人肯定會想阻止我們,不過他成不了什麼氣候的。』

  「也是啦。」

  這說法是正確的,所以七緒表示同意。

  睥睨眼前一片繁華的街道,夜晚即將來臨。四處開始亮起燈光,在七緒眼中,那些亮光只是不起眼的裝飾,覺得無聊而嗤之以鼻。

  七緒站在某棟大樓樓頂吹著風,是「他」踩著牆壁攀爬上去的。雖然這棟大樓並不高,但正常人是不可能踢著牆就能爬上頂樓的。雖然七緒對他沒特別鍛煉而且明顯開始老化的身體竟然也能辦到這種事而深受感動,但也很不甘心竟然有人能比自己更善於運用原本只屬於自己的肉體。這也凸顯了,不單只有自己,而是所有人類是多麼不瞭解使用身體的方法。

  『風景真不錯。』

  對七緒來說,眼前的景色很無趣,但對「他」而言似乎並非如此。

  『你大概無法理解吧?但對只能一直待在「時間的意思」裡的我而言,無限寬闊的空間要比任何東西還要有價值。』

  「很不湊巧,我從來沒有被關在某處的經驗。」

  『真無情。』

  「他」發出苦笑。

  「如果真的那麼想看外面的景色,那就永遠附身在某個人身上好了。我個人覺得要是能附身在朝槻憐身上就太好了,因為那個少女會聽從我們意思的機率很低。」

  『雖然我很想幫你忙,但我想跟「時間的意思」一起死。請允許我拒絕吧。』

  七緒無法理解。

  「他」說想死,想跟「時間的意思」同生共死。

  七緒可以理解「他」厭惡「時間的意思」的理由,孕育自己的母體,也可說是自己另一半的「時間的意思℉雖然只是表面上的,但竟被當成神明般崇拜。可是「他」卻被當作BUG之類的阻礙者對待,這樣會產生負面情感也是不得已的吧,而因此想破壞「時間的意思」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七緒無法理解為什麼連「他」自己也想一起死,破壞「時間的意思」和自身的死亡要如何連結在一起呢?

  『你不懂嗎?』

  「他」插嘴這麼問,似乎剛才又讀取到七緒的思緒。

  『我沒有實體,甚至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存在。我幾乎沒有能做的事,也沒有希望,唯一可能達到的願望就是破壞「時間的意思]要是不能達成這個目的,我就只留下無意義的永恆,只留下永遠不會產生變化的自己,這我難以忍受。』

  「我的意思是,無法理解你為何要尋死?」

  『你不覺得所謂的死是最簡單又最高段的變化嗎?』

  「……夠了,你的話讓我越聽越煩。」

  七緒不想理解,他跟追求變化的「他」不同,維持現狀才是他的本分。維持神官的地位就是他最大的願望,就因為這個願望難以實現,才會和「他」聯手;為了創造極度類似神官地位的角色,才會來到這個乏味的過去。他從沒想過要掌控全世界,只求不要淪落於比現在還要低的地位。也許他人會認為這是貪得無厭,但七緒自認這並不是慾望,只是純屬於執著而已。

  「想求變化就隨你吧,我只要可以得到類似現在的地位就夠了,不求多也不求少。」

  『你已經是無限世界的支配者了,還說不求更多,這個說辭也太不像話了。』

  「他」發出呵呵呵的奇怪笑聲。

  「我並不認為自己是支配者,而且其他神官願意的話,我甚至不介意他們也擔任代替神官的新工作。」

  『這方面就隨你決定,反正那時候我已經不在了。』

  「如果事情都照著計劃走的話。」

  把朝槻憐帶回未來,並大肆公佈「他」是「時間的意思」的人格,再由「他」和七緒神官口頭髮表朝槻憐是「時間的意思」的繼承者。之後,只要把世界各地的「時間的意思」給破壞,計劃就成功了。雖然要把零星座落於世界各地的「時間的意思」全部破壞可能會費點功夫,但只要「時間的意思」本人和朝槻憐下令,人們就會依令執行吧,畢竟到時已經提供一個比機器更真實且有血有肉的偶像。七緒和「他」都認為,人心流向這一方的可能性非常高。

  「總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朝槻憐,沒她一切都不能進行……真是,要是能去別的時間空間那一切都好辦了。」

  譬如,如果是剛到這個時代的朝槻憐應該會比較容易說服,因為那個時候的朝槻憐對未來的憤恨處於最高點。

  『別嘮叨了、別嘮叨了。因為「時間的意思」的功能降低,所以才變成這樣的狀況的啊?要求這麼多也沒用,專心做好現在可以做的吧。』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七緒對用安慰語氣說話的「他」不耐煩的回答。雖然「他」說的沒錯,但因為外在因素讓事情不能照自己想法進行讓他感到很火大。

  時間移動說來簡單,但執行的步驟卻意外的複雜。先設定要去哪個時間的哪個地方,並得確定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有不屬於那個時代的人類在時,不會造成時間洪流的負擔。另外,因為是來回的,所以也必須確保出發時代和目的時代之間的來回通路,這方面倒是意想不到的麻煩。跟河水相同,時間洪流不會停留在原處,而是隨時都在移動。為了維持打開的通路就必須持續進行複雜的運算,這就是進行時間移動不可缺少「時間的意思」運算能力的理由。

  但七緒所在的時間裡,「時間的意思」的功能下降。雖然還是可以進行全部的演算步驟,但是卻會花去太多時間,而且說不定會被其他神官發現,所以,七緒延用為真依打開的通路來到這個時代。

  這麼一來,兩人便只能去有真依存在的時代。但如果「他」藉著這個通道進入真依的身體,而當時的時間點真依身體裡也有「他一這樣同樣物體重複存在的狀況可能導致「他」被時間的洪流彈開。他們不希望發生這種不必要的危險,因此,就算會有點麻煩,他們還是選擇來到這個真依體內沒有「他」存在的時間點。結論就是,因為跟「他」合作導致諸多限制,老實說這一點也讓七緒十分不愉快。

  應該知道七緒有這種想法的「他一氣定神閒的說:

  『只要找市內急救特約醫院就好了,我想應該不會花那麼多時間的。』

  「搜索工作就交給你,畢竟你就是為了做這件事才來的。」

  七緒用這句話當切換點,將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他」。

  『那走吧。』

  朝黃昏的街道,「他」輕鬆飛翔。

  雙腳離開地面,只有冰冷的風觸碰身體。

  雖然將控制權交給了「他一但五官感覺還是共享的,因此,七緒此時同樣能完全感受到這種漂浮感。

  七緒討厭這種漂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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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3:55 PM

  5  困惑與搖擺

  高架橋下一個人也沒有。

  還以為應該會有人在這裡,所以,憐的心情就像是撲了一場空。

  「真糟糕……」

  如果不在這裡,就根本無法知道生性自由的玲人會在哪。

  心想那傢伙真像只隨性走動的貓,不過這句話要是被玲人聽到,他一定會回「你才像隻貓」吧。憐將背倚靠在生銹的鐵網柵欄上,心中發著牢騷。

  憐掀起衣服檢查傷口,傷口並沒有出血的跡象。傷口還沒拆線當然不會出血,但憐確認後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空無一人的高架橋下,感覺比平常還要寬闊許多。但怎麼會覺得難以平靜。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的身體似乎開始討厭一個人獨處……不,其實從很久以前就這樣了吧?

  憐在未來沒有朋友,卻有如同家人般以強烈羈絆栓在一起的夥伴。不管做什麼都在一起,用同甘共苦、生死與共來形容也不誇張。他們同時被逮捕、被處以同樣的刑罰,同樣因「流放過去」的刑罰被流放過去、因「孤獨」的刑罰度過孤單的歲月,最後因「命運的決定與通知」被賦予不幸的命運。

  智莉和秀孝都因為這個刑罰而死,米克和龍洙則不清楚被送往哪個時代,但他們應該也被這三種刑罰折磨著吧?

  照理說,憐應該也是如此,應該會變成那樣。但事實上,「孤獨」刑罰被解除了,也知道自己能跟「命運的決定與通知」這個刑罰對抗。「流放過去」的刑罰雖然還存在,但現在已找到自己歸屬的地方,根本不想回到未來。

  跟其他四個人比,只有自己非常的幸運。不只比夥伴幸運,跟其他「不要」的人類相較之下,也可說是十分幸運的境遇。

  憐時常苦惱只有她一個人幸福真的可以嗎?甚至現在也是。

  因此,當她被告知只要殺掉玲人就能改變未來時,她真的很苦惱。

  即使會被「他」或真依操縱、即使雙手會沾滿鮮血,但這麼做不就是被迫送到這個時代的自己該有的使命嗎?

  基於這個想法,憐決定用真依歸還的那把自己曾經擁有的小刀殺死玲人。

  但是,她下不了手。

  因為,現在她所擁有的更為重要。

  要是殺了玲人,安居之所、朋友、心全都會失去。玲人就像生活在這個時代的象徵,只要有他在,就能以充實的心情去滴草高中上學,也能開心的和朋香她們聊天。要是玲人不在了,現在這裡的一切似乎全都會瓦解。

  玲人是道防波堤,要是沒了他,自己一定會被海浪吞沒消失。

  憐討厭這樣。

  憐很清楚這是種任性的行為,是完全不為他人著想,以自我為中心的想法。但即使如此,憐還是不想殺玲人,也不想讓其他人殺他。

  憐抬頭仰望夜空,卻因高架橋的阻擋而看不到。沒有星斗和月色的漆黑夜空,讓她回想起未來世界中「不要」的城鎮。那裡將不會有任何改變,憐即使心知肚明,還是發誓要保護玲人。

  「大家,對不起,我要保護玲人,我想那樣做。」

  憐對不可能再見面的夥伴們道歉,挺身離開柵欄。

  「……找看看吧?」

  除了這裡,憐可以想到的地點就只有玲人家或滴草高中,考量到現在的時間,人還在學校的可能性應該很低吧?

  「……這樣的話,就從家裡開始找起吧?」

  憐只去過一次玲人的家,所以腦海中的地圖有些模糊,但她相信應該不至於迷路。

  「……真是的,這種時候就想罵自己為什麼不買手機。」

  如果有手機,就能輕易聯絡對方見面了。也因為沒有打的機會,連號碼也沒記住,所以現在連打公用電話的辦法也行不通。

  「下次買支便宜的吧。」

  也可以跟朋香和仁美傳傳簡訊,說不定也不錯。

  憐試著想像小心翼翼的使用手機傳簡訊給朋香她們的自己,一定會因為傳沒有圖案、表情符號的平淡簡訊給她們而被嘮叨吧?說不定會因為輸入錯誤而發了一個怪簡訊呢。

  不過,憐很嚮往那樣子。

  「下次還是買吧。」

  對,下次。

  如果這次能保護玲人。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真依根本不在乎,無神的雙眼透過視覺神經不斷傳送到腦海的影像是什麼,因為她連自己在哪裡都搞不清楚。

  是為了什麼才拒絕圖書委員的工作呢?又是為了什麼揚言只順從「他」呢?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全被摧毀,只留下永無止境白費力氣的空虛感。我為什麼非得遇上這種事呢?

  哪裡做錯了嗎?反抗爸爸?決定順從「他」?還是其他的?

  誰啊、快點告訴我。

  為什麼事情變成這樣?接下來我該怎麼辦才好?

  不過,沒有任何人給她答案。

  要我自己找?怎麼可能?我沒辦法。

  自己否定這種可能性的心,漸漸沉澱。

  如果沒有人願意幫我,那就會像當初發現爸爸的真面目時一樣,不!應會在周圍築起比那個時候更厚的殼吧?

  之所以在快要變成,卻又沒有變成那樣,是因為右手傳來的他人體溫。

  「……?」

  遲鈍的感覺突然甦醒,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被人緊握著。

  啊、原來是這樣,鳴瀨正拉著我的手啊?

  就像是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

  只要被人牽著,就不用思考到底該去哪。

  這樣很輕鬆。

  就這樣帶著我吧。

  她真心這麼希望,但才剛這麼希望,願望就被粉碎了。

  「啊!抱歉,一直緊抓著你不放。」

  發現自己一直抓著真依手腕的玲人,突然鬆開了手。

  真依看著自己被放開的手腕,雖然不痛卻有點發熱、發紅。

  「……」

  繼續抓著我的手不就好了。

  真依抬頭看著玲人,但他似乎不會再繼續牽她了。

  現在不得不自己想該怎麼辦,但即使想這麼做,她還是什麼都想不出。玲人要我和他一起去,所以我就跟他去,事情就這麼單純。

  這種想法很奇怪嗎?

  在自己那個時代,並不是件奇怪的事情,因為「時間的意思」的分配,所以人類會乖乖的分成「有用」和「不要」。

  「……」

  雖然還不明白這種想法到底奇不奇怪,真依心想,但現在身旁的這位少年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有這種想法吧。

  玲人按照自己的意思拚命的往某個方向前進。不用想就知道,他現在打算去朝槻憐住的醫院,但卻不瞭解他去醫院的理由。雖然知道玲人打算妨礙「他」和爸爸計劃的進行,只不過,她不瞭解這麼做的原因。

  因為紅燈而被迫停下腳步時,真依問他:

  「你愛朝槻憐嗎?」

  「幹嘛突然問這麼噁心的問題。」

  玲人雖然邊焦躁的踱步,邊瞪著遲遲不轉綠燈的號志燈,卻還是回答態度膽怯的真依所提出的疑問。

  「我怎麼可能會愛那個粗魯的傢伙?要是朝槻她向我求婚,我也會落荒而逃呢。就算拿刀威脅我,為了我的尊嚴、驕傲以及往後的人生,我發誓一定會說NO。」

  雖然半開玩笑的回答,但似乎真的不是愛情驅使他現在的行動。

  「那你為什麼想要幫助朝槻憐?我不懂你為了朝槻憐挺身而出的理由。」

  「……說得也是喔。聽你這麼一說,會被人覺得奇怪也很正常吧!」

  玲人陷入片刻沉默後,在行人號志燈亮起那一刻,再次開口說道:

  「……因為她是我的同班同學,這算不上答案嗎?」

  真依搖頭說「這不算是回答」。

  雖然知道玲人將朋友和同班同學看得十分重要,但扣除這個想法,應該還有其他理由。

  「嗯——這個嘛……這麼說的話,一定會讓那傢伙很生氣,但我想理由應該是覺得她很可憐吧。不過,我所謂的可憐,跟同情或憐憫那類的情感不同,與其說是同情,或許感同身受這種說法更為貼切吧。因為那傢伙雖然很辛苦,但還是拚命的想要融入這個時代對吧?如果是我孤單的被丟到一個全然陌生的時代,我能夠像她一樣嗎?雖然她還是有想自取滅亡的陰沉想法,但我覺得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而你和那兩個傢伙試圖做的事情會讓朝槻這陣子的努力全化為灰燼吧?一想到這件事就超不爽的,所以我才會想要幫助朝槻。」

  「……這種想法真偽善。」

  按照玲人的邏輯,不管對象是誰,只要對方努力他就得挺身幫忙。那根本不可能,而且對方努力的方向也不一定是正確的。

  「或許吧。」

  玲人邊快步前進,邊苦笑。

  「但我不在乎,因為我不想後悔。照著感情來行事,後悔的可能性會比較低,因為那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呀!」

  行經車輛的紅、橘、黃各色車燈照亮玲人,照得五顏六色的玲人。

  這個人和

  我、

  爸爸、

  「他」、

  朝槻憐

  不同。

  因為他是這個時代的人?還是因為是鳴瀨玲人?

  秋季太陽很早就下山,不知何時四周已經一片昏暗。

  「快點喔,過了七點訪客時間就結束了。」

  看手機確認時間後,玲人加快速度,幾乎可說是用跑的速度前進。

  「好……好。」

  真依也跟著他加快速度。

  她依舊想不透為什麼自己也要跟著跑。

  兩人抵達憐住的醫院已經快要七點了。由於看診時間只到六點,所以這個時間是剛安靜下來的時刻,但兩人剛踏進醫院就立刻感覺到院內嘈雜的氣氛。

  不擅長運動的真依,上氣不接下氣地環顧醫院內部。

  「怎麼了……?」

  玲人似乎也察覺到院內不平靜的氣氛,但他並不像真依一樣呼吸急促。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總之我們先去朝槻憐的病房吧。」

  在玲人的催促之下,兩人搭上可乘載病床的寬闊電梯,除了兩人之外,沒有其他人共乘。

  電梯緩緩上升到玲人指定的樓層。

  真依和玲人肩並肩,盯著顯示樓層的燈號,她鼓起勇氣開口詢問:

  「那個……鳴瀨同學。」

  「這次又要問什麼問題了?」

  大概因為數字變化的速度有點慢,讓玲人回答的語氣帶著些許不悅。

  「為什麼要帶我一起來呢?想要讓我變成你的夥伴?」

  老實說,現在的自己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並不是那樣。因為如果把你一個人丟在那,萬一你哭了我也不會開心,所以就先帶你一起來。理由就是這麼簡單。」

  當玲人深感無趣的回答完時,電梯門正好打開。

  「要是我哭了……?」

  不管讓她快要哭出來,還是什麼的,剛剛真依真的哭了,但為什麼哭呢?讓真依哭的原因並不是玲人,所以他根本沒必要在意。

  真依注視著前面,距離自己數步遠的玲人背影。

  這個跟自己同年齡的少年,比朝槻憐還讓人難以理解。他們兩人之間的差異,並不在於出生時代或性別這麼明顯的原因上,真依感覺這個少年在本質上具有決定性的差異。

  是溫柔?天真?還是堅強?

  雖然想要面對面的問他,但或許連玲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吧。

  「——什麼P朝槻不見了η」

  就在因玲人的事情而陷入思考時,卻被他抓狂的吼叫聲拉回現實。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到憐的病房前,而滿臉困惑的醫生和女護士,無意義的聚集在房內的空病床周圍。

  「不見是什麼意思!?」

  玲人抓住身邊的醫生,像是要把對方吃掉。他就像電影和電視劇常見的情節那樣,揪住醫生的白袍胸口。

  「你、你問我也沒用啊……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的嘛。」

  「連什麼時候不見也不曉得嗎η竟然會讓病患不見,這是什麼爛管理制度啊」」

  「你、你這樣說也沒用啊……」

  屈服於氣勢下的醫生,痛苦地擠出甚至稱不上藉口的回答。

  醫院方面確實有疏忽,但一般醫院並不會二十四小時的監控病患,責備醫院其實有點過分。

  「可惡!該不會被那傢伙先帶走了吧P不管怎樣,我都不可能追到未來去啊!?」

  玲人粗暴地打了牆壁一掌。

  確實有可能已經被帶走,不過……

  「最起碼,我想至少不是從這裡被帶走的。」

  真依指向空無一人的病床,床上擺著摺疊整齊的睡衣。

  「不管是『他』也好,還是被擄走的朝槻憐也好,都不可能把睡衣摺得那麼整齊吧?更何況穿什麼都無所謂,所以『他』或爸爸不可能悠哉的等她換衣服。」

  「聽你這麼說,的確也有道理。換句話說,是朝槻自己溜出醫院的嗎?到底為什麼……」

  看到玲人抱著雙臂,絞盡腦汁的思考,真依才驚覺到某件事。

  為什麼我要出主意幫助這個人呢?

  「你們曉得為什麼嗎?對了,你也是那事件的被害者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跟之前的事件有什麼關係嗎?是的話就得趕緊通知警察。」

  「啊……不……我……」

  跟剛才的立場相反,現在換成玲人被醫生追問。真依認為如果刺傷憐的自己站在玲人身邊,似乎會讓他無法好好說謊,所以她離開玲人和醫生,順便調查憐的病床周邊。

  真依注意到腳邊的地板上有只大型紙袋。好像看過,這是昨天朋香她們送憐的東西嘛。照朋香所說,裡面裝的應該是衣服,但是現在紙袋裡卻空無一物。這就代表憐是穿著袋裡的衣服溜出醫院的吧?

  到昨天為止,憐都乖乖的待在醫院,突然企圖逃跑應該是有什麼理由。雖然真依不清楚理由為何,但可以肯定的是,跟「他」及父親出現在這個時代有關吧?

  「上哪去了……」

  想看看憐應該身處某處的夜景,但她的身體卻僵硬了。

  在窗外,真依的父親就像一隻蜥蜴緊緊的貼在窗戶玻璃上,姿勢既滑稽又怪異。

  現在握有身體支配權的應該不是父親而是「他」吧?當對方的視線跟真依對上後,露出父親即使想做也做不出來的溫柔微笑。不過,一個以夜景為背景,貼在窗戶上面的人做出那種笑容,只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啊、啊……」

  「他」透過窗戶玻璃稍微打個招呼後,便離開窗戶,宛如融入黑暗般消失無蹤。

  真依轉過頭看其他人,但玲人和其他人似乎都沒發現這件事。

  ……是亡靈嗎?

  方纔的景象讓真依出現這種荒唐的想法。雖然以某種角度來說,「他」就像是亡靈,但只要有真依父親這個容器,就不能說是亡靈。

  真依不想、也不應該看到剛剛的景象,但她有看到的必要性。

  只有感覺最不敏銳的自己發現「他」,這應該是為了要讓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立場,才刻意讓她發現的。

  「喂,七緒。」

  總算把醫生唬過去的玲人,拍拍好像又快要哭的真依肩膀。

  「總之她不在這,我們去別的地方找吧。」

  「啊……好。」

  差點哭出來的真依跟在玲人後面。

  真依沒有告訴玲人「他」剛剛出現在窗戶外,因為沒有必要、也不想說。

  要是將這件事說出口,就等於「他」捨棄自己這件事已成定局。

  這種心情好悲慘喔。

  越晚街上越熱鬧。夜晚本該是寧靜的,為什麼這個時代卻這麼吵呢?

  監察官在夜晚的人群中走著,對包圍著自己的嘈雜喧鬧感到厭惡。

  在監察官生活的時代,乾淨和骯髒區分得很清楚,也就是所謂的「有用」和「不要l監察官是「有用」的人類,成長、生活在保持清潔到幾近病態的環境。那樣的人類是不可能喜歡這個「乾淨」和「骯髒」混為一體的時代。雖然因為工作來過好幾次,但完全沒有想要去習慣。

  可以的話,真不想來這個時代,在這個時代浪費自己的時間,讓他厭惡無比。

  「但為什麼我非得做這種事……!」

  這次的任務明顯超出監察官的工作範圍。

  況且監察官的意見是,想改變歷史是不可能的,所以乾脆放著不管好了。雖然朝槻憐和「他」有堅強到能改變命運的心,但對監察官而言,這說法根本是難以置信。人是不可能改變命運或歷史的,就算能夠改變,這也只是時間洪流變化無常而已。

  他在公園旁發現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杯無糖咖啡,稍微休息一下。

  走了這麼久的路,或許攝取一點糖分會比較好,但這個時代的加糖咖啡對監察官來說過甜,不合他的口味。

  他感覺得出他的腳因為長時間行走,累積了相當程度的乳酸。

  這種事果然不適合自己。

  通常,過去要找人都是「時間的意思」負責的工作。只要告知姓名和特徵,「時間的意思」就會在瞬間告訴你,對方在什麼時間會出現在什麼地點,簡直和下達神諭沒啥兩樣。那機械的確是神,只不過現在的「時間的意思」無法發揮那種力量,神已經墮落了。身為「時間的意思」的信奉者,照理說應該會感到悲歎,但同時接收到神官們下達的命令和聽到事情真相的他,心中卻只浮現原來如此的這種淡然心情。他不認為對「時間的意思」的信仰是虛偽的,但知道事實之後,那份虔誠的信仰卻瞬間煙消雲散。對一件事情感到失望就是這麼一回事嗎?還是因為「時間的意思」並不是真的神呢?

  不覺得自己是特別的,在未來,知道事情真相後而混亂的人很多,但只要過了一段時間,應該就會出乎意料的簡單冷靜下來吧。

  「『時間的意思』不是神的世界嗎?」

  監察官啜了一口只有苦味的罐裝咖啡後,如此低語。

  監察官對沒有「時間的意思」也依舊順利運行的時代有所見聞。雖然他並不覺得那樣的時代有什麼魅力,但同時也明白「時間的意思」並非絕對不可缺少的。如果要從有「時間的意思」的世界,以及沒有的世界二選一的話,他一定毫不遲疑的選擇有「時間的意思」的世界。不過,沒有就以沒有的方法來適應不是嗎?現實中,雖然他還是邊抱怨,邊依靠雙腳找尋七緒神官他們的下落。

  「……話雖如此,但只希望不會有那麼劇烈的變化。」

  就因為有這種想法,自己的世界才會逐漸邁向衰退的吧?這跟池塘很類似,要是水沒有從河川流入池塘,那池塘的水面就會一直維持在平靜的狀態。不過,如果沒有新的水流入,那池塘裡的水就會變得腐臭、污濁。

  即使明白這個道理,還是會有不希望水面起漣漪的膽小想法。

  不論結果如何,那個時代或許都沒救了。

  監察官自我折磨的笑了,把剩下毫無甜味的咖啡一口氣喝完並丟進垃圾桶後,再度開始搜索。到頭來,自己只能做好被指示的工作,而且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想做。

  「已經找過什麼地方了呢?」

  他不覺得繼續胡亂搜查能找到要找的人。換句話說,還是先找到鳴瀨玲人,確保他的安全比較好吧?比起目的不明的七緒神官,多少能掌握到行動範圍的那個少年應該比較好找。雖然不認為他會照自己的話做,但至少喚起他的注意應該比較好。和受傷的憐不同,他原本就打算找到玲人之後,要請他幫忙。

  「——嗯。」

  他邊想這件事,邊轉過轉角,沒想到正好碰上他煩惱著該找還是不該找的少年。但不知為何,他身邊還跟著回收目標的其中一人。

  他歎了一口氣說:

  「好久不見了,鳴瀨玲人。」

  「嗨,沒想到竟然還會遇見你。」

  玲人的臉部因厭惡而有些微扭曲,他隨便舉起手替代打招呼。

  「我也一樣。」

  雖然雙方都討厭眼前的狀況,但說不定這就是命運的指引。

  「——那麼,你把七緒的父親和那個悲觀程式到這個時代的消息告訴朝槻了?」

  從監察官那裡知道他前來這個時代的理由,接著,他向監察官說明「他」出現在他們面前,以及所說過的話。

  「……嗯。」

  聽完後,監察官發出一陣呢喃:

  「從你所說的判斷,那個人格應該還沒和朝槻憐接觸吧。那麼,朝槻憐從醫院脫逃的理由就很容易猜測了。那個少女絕對不可能逃亡,換句話說,她是為了要保護你才溜出醫院的吧?」

  從玲人聽來,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

  「什麼!?朝槻要保護我!?」

  「我不知道七緒神官他們的目的,當然她也不知道。那麼判斷她想阻止他們達成殺害鳴瀨玲人這個最初目的較為妥當吧?」

  「哇,超極丟臉的。」

  玲人想像著那個畫面,抱著頭誇張表示他的厭惡。

  「實際上,她也真的救過你一次吧?」

  哇、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那另當別論啦。」

  玲人接不下話後,監察官便將視線看向真依,不知道是待不下去還是冷靜不下來,真依將臉朝下。

  「七緒真依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要是不管她,我可能會過意不去……」

  「只因為這個原因?」

  「單純只是這樣。」

  還會有其他理由嗎?玲人以挑釁眼神看著監察官。

  「算了,隨便。這次重要性較高的是七緒神官。如果沒有那個人格附身,七緒真依就不可能構成威脅,到時候再處理吧。」

  監察官一臉失去興趣的模樣,將視線從真依身上移開。

  「那接下來該怎麼做呢?從這個情形看來,找七緒神官和找朝槻憐沒什麼差吧?因為七緒神官在找朝槻憐,而朝槻憐在找鳴瀨玲人。這樣的話,應該去鳴瀨玲人可能會去的地方找囉。」

  「我可能去的地方……?平常打籃球的地方最有可能吧?」

  不管怎麼說,最有可能在那裡。

  「其他地方呢?」

  「KTV、遊樂場、牛井屋、家庭餐廳、漢堡店,再晚一點的話,可能會在學長街頭表演的地方,有錢的話說不定會去飛鏢酒吧……」

  玲人邊回想自己平常的行動,邊屈指計算。

  「夠了,再算下去沒完沒了,那些地方就交給你去找。你就隨意到朝槻憐覺得會找到你的地方去找,我去高架橋下找。」

  監察官打斷玲人的話,擅自發出命令。被這傢伙命令雖然很不爽,但是監察官不可能知道玲人常去的遊樂場在哪,因此,玲人只好乖乖照做。

  「喂,可以找我朋友幫忙找朝槻嗎?用所謂的人海戰術吧?」

  「雖然你說得很有理,但這次卻不值得鼓勵。那個人格並不是人類,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就算會造成些許傷害也毫不在乎。如果那個人格真的擁有堅強到可以改變命運的心,那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人。」

  的確,那東西殺人是不會猶豫的吧?我可不想看到和彥他們滿身是血的景象。

  但是,這麼一來人手一定不夠。

  「為什麼只有大叔你來這個時代啊。未來應該也有警察之類的人吧?至少要帶一個機動小隊來嘛。現在不是說會給時間洪流太大負擔的時候吧?」

  「剛才已經說明過了吧?『時間的意思』幾乎沒有在運作,現正處於無法進行多人數時間轉移的狀態。」

  「那從『時間的意思』已經回復功能的時代派來不就好了?」

  「你說得沒錯。不過,之所以無法實現的原因是,『時間的意思』恢復功能的未來根本不存在吧?」

  「喂喂。」

  這不就表示「他」的目的達成了嗎?

  「也或許是我們幾個想出了辦法,所以沒增派人手吧。」

  「不管是哪種,都不值得期待——」

  未來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是嗎?

  玲人歎了一口氣。

  「結果,還是得用手中現有的牌想辦法是吧?」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做現在能做的事,這就是人應盡的本分吧。」

  「說話別像個替人開釋的死老頭,聽了超不爽的。∟

  「但我認為那是真理啊。」

  「你……」

  監察官那副十分達觀的態度讓玲人很不爽,但他很有自信要是自己開口抱怨,那麼就會像讓堤防潰堤的河川般一直破口大罵,所以只好忍耐下來。

  「……那麼找到七緒的爸爸之後,接著該怎麼做?」

  「我希望可以逮捕他,讓他無法行動。最終的目的是讓我觸碰七緒神官的身體,將他帶回到五百年以後,但由於『時間的意思』的功能顯著下降,讓我無法藉由瞬間觸碰就將他帶回到五百年後的世界。」

  「具體來說,要碰觸多久的時間?」

  「一分鐘到兩分鐘。」

  「無法行動喔……」

  就像「他」附身到真依身上那樣,要是真依父親的身體支配權被「他」掌握住,也會表現出超乎常人的動作。要是想讓那樣的他靜止不動,那簡直比登天還難吧?

  玲人突然想起了什麼,手伸進書包翻找了起來,他從書包拿出原本昨天打算還給憐的那把用布包裹著的刀子。

  即使被布包裹著,監察官似乎還是知道那是什麼。

  「那也是一種方法。」

  玲人用猜疑的眼神看著監察官。

  「……你在動什麼歪腦筋啊?我頂多只是想讓對方受點傷,讓他無法行動罷了。」

  監察官只無趣的說:

  「我沒有權利限制你的行為。」

  這麼一句。

  雖然很生氣,但每件事情都在意也很愚蠢。

  玲人打開包裹小刀的布,不是把刀子放回書包,而是放進學校運動服外套的口袋,他邊這麼做邊說:

  「那我要去找囉。我會去想得到的地方繞一繞,大叔你就去我們打籃球的那個高架橋下。」

  「知道了。還有,為了可以互相聯絡,我把我的手機號碼告訴你吧。」

  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監察官從西裝口袋拿出手機。

  「……為什麼來白未來的你會有這個時代的手機啊……」

  雖然是易付卡式的手機,但最近想要買到那種的並沒那麼簡單。

  「這是跟你取得聯絡最好的方法吧?」

  也就是說,不管「他」的目標是誰,打從一開始他就打算要玲人幫忙。雖然無法抹去被他操控的感覺,但如果沒有這個男人,就沒辦法把「他」趕回未來。玲人心不甘情不願的做出跟中年老頭交換手機號碼的無聊行為。

  監察官先撥了一通電話到玲人的手機,確認號碼無誤後,便往高架橋的方向出發。

  「好啦,那我也要走了。」

  為了方便拿出手機,玲人將手機放在運動外套的胸前口袋,然後在腦中地圖將自己常混的地方做出記號,再將其中憐不知道的地點給刪去。因為跟憐在高架橋下玩球的次數佔大多數,所以留下的地點比他所想的還要少,少到用十隻手指頭就算得出來。

  「真是的,如果受傷的人肯乖乖待在醫院,事情就不會這麼複雜了嘛。那個大笨蛋……」

  打從和監察官碰面後,便一直沉默不語的真依,抓住趕著行動卻又不斷對不在場的憐抱怨的玲人袖口。

  「……我該怎麼辦呢?」

  跟先前問的一樣,那給相同的答案應該就可以吧?

  「……」

  但覺得不太對,他不應該再繼續管她了。

  「不管我回答什麼,該找出答案的人應該是七緒你自己吧?隨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玲人甩開被她抓住的袖口,把真依留在原地自行離開。

  真依被孤伶伶的留下。

  原本想跟在玲人後面,但要是問她這就是她想做的嗎?她也無法肯定。因此,她並沒有跟玲人走。

  「……」

  在夕陽完全西下的街道正中央,真依呆站了約十分鐘,最後因為站煩了,所以步履蹣跚的向前走。繁華街道的人很多,很令人討厭,所以真依很自然的朝寧靜的住宅區方向走去。

  我到底想做什麼啊?

  不曉得自己到底想做什麼的真依,非常羨慕明確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的鳴瀨玲人。

  順從「他」。

  我不是早就這麼決定了。

  但這句誓言卻被「他」粉碎,毫不費力的讓真依變得如此淒慘。

  我為何發誓呢?是基於何種信念呢?又是為了什麼而行動呢?

  抱著犧牲生命的覺悟來這個時代的自己,簡直就像一個小丑嘛。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這個時代呢?

  真依仰望夜空,月亮被雲層遮住無法看見。

  因為她邊走邊抬頭看夜空,結果腳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到而跌倒。這一跌,書包裡的東西全都掉了出來。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教科書和筆記本凌亂的散落在馬路上。在人煙稀少的住宅區人行道上,真依在丹桂樹籬散發的甘甜香味安慰下,慢吞吞的撿起教科書以及筆記本,而她最後拾起的是今天剛借的書。

  用來取代書籤夾在書中的兩張借書證露出些許來。

  其中一張的表格裡只寫了一本書的書名,但另一張卻連背面的表格都被填滿,而且連表格外都寫了書名。

  我看了這麼多的書喔……

  凝視著被書名填滿的借書證,內心被些許充實感及感慨擄獲。

  不是因為誰下的命令,只是因為有興趣才看這些書的……大概是因為讀書是件愉快的事。

  雖然看書本身並不具有特殊的意義,但這件事跟繼續去滴草高中上學一樣,都是真依自己決定的。

  然後呢?然後那又怎樣?我該怎麼辦?

  焦躁感不斷擾亂她的胸口、撥亂她的髮絲。

  答案若隱若現,真依卻自行銬上枷鎖來阻礙。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這裡做什麼呢?」

  真依以自嘲的語氣回答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之後,她才發現原來問問題的人是憐。也許是因為傷勢尚未完全恢復就勉強外出的緣故,讓憐即使在只有路燈照明的漆黑夜晚中,也能明顯的看出她現在的臉色很糟。雖然想問憐身體狀況還好嗎,但就算間了,她也不會回醫院休息,因此打消念頭。

  「因為你不見了,醫院可引起不小的騷動喔。」

  取而代之的,真依把醫院的狀況告訴憐。

  「?你去過醫院了?」

  憐身穿白色長裙搭上橄欖色對襟毛衣。雖然很像仁美會挑選的,但老實說,這衣服一點也不適合憐。

  「我跟想保護你的鳴瀨玲人一起去的,他現在也還在找你喔。」

  「保護我?相反吧……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憐朝真依逼近。

  ……怎麼辦?

  瞬間,真依遲疑著到底該不該告訴憐發生了什麼事,因為把事情告訴憐,多少會讓憐他們比較有利。

  真依凝視著憐,她的表情十分認真。

  是什麼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呢?為什麼身體狀況這麼差,還要為了他人如此折磨自己的身體呢?是信念?是決心?我想兩者都有,那支持信念跟決心的又是什麼呢?

  「……『他』和我爸爸想把你帶回未來,讓你取代『時間的意思』當世人的偶像喔。」

  「偶像?」

  真依將附身到爸爸身上的「他」所敘述的計劃告訴憐。連「他」背叛了自己,跟爸爸聯手的事情也毫不隱瞞。

  「呵、呵呵呵呵呵呵……」

  聽完說明的憐,邊護著被刺傷的腹部邊笑。

  「要我取代『時間的意思』成為象徵嗎?蠢也要有個限度吧。啊哈哈哈哈……」

  「只要你回去的話,就可以破壞你最討厭的『時間的意思』喔。你不想回去嗎?」

  「不想。」

  憐十分乾脆的回答。

  「的確,『時間的意思』會消失這一點挺吸引人的,但我可不想當傀儡。」

  「這就要看你怎麼做吧?爸爸只是單純的想把你當成『時間的意思』的代替品,但我並不認為事情會如他所願的順利進行。只要你好好的鑽營,說不定未來世界會有很大的改變。」

  「也許吧。但即使如此,我也要留在這個時代。」

  「那會不會太自我主義了?」

  憐很清楚「時間的意思」的存在帶給未來世界的負面影響,但即使如此,憐也不打算取代「時間的意思]這是她個人任性自私的想法。

  「是不是因為你知道,那說不定會讓命運改變呢?」

  不知何時,真依改以追問的語氣詢問。

  憐隔著毛衣用手壓住腹部被刺的部位。

  「那也是實話。希望之光已經變強的確是事實,不過,就算我沒那種力量,我也會選擇留在這個時代吧?」

  「……為什麼?」

  「因為待在這裡比較開心。」

  對真依而言,這是個無聊的理由,但即使是在只有街燈微弱光線照亮的環境下,憐的眼睛依舊閃爍著耀眼的光輝。

  「你覺得我很蠢嗎?我也認為這是個很幼稚的理由,不過,也認為是個不錯的理由。」

  「你不是詛咒被遺棄在這個時代的自己嗎?」

  真依和「他」一起觀察過憐,所以很清楚這件事。這個少女憎恨被附加在自己身上的三種刑罰,也憎恨將創造出那種刑罰,並定她罪的「時間的意思」視為世界中心的那個時代。

  「的確,到這個時代的理由讓我生氣,也曾問已經習慣這個時代的自己這樣下去真的好嗎。不過,我喜歡去那間學校上學的自己,喜歡到能夠將這些煩惱拋在腦後。」

  「就因為那種情感就……」

  不敢相信、無法理解,真依低聲呢喃,憐則露出淺淺的微笑。

  「真依討厭那間學校嗎?我很喜歡呢。在那裡我就不是孤單一人,那裡有我的容身之處。我就是相信這一點,所以才喜歡那個空間。雖然有點像玲人的想法,但這就是我想緊緊抓住這個時代的原因。」

  ——那裡有我容身之處。

  敢這樣說的憐很無聊,但卻也讓真依羨慕。

  真依現在才驚覺到,要是自己也有那種地方或是認識那樣的人,那她就不會做這些事了吧。過去,她曾相信父親是替世界工作而引以為傲;她也曾相信只要跟「他」一起做正確的事,這份決心就能掩埋被父親粉碎的心。

  真依想要可以支持、彌補自己心靈的東西。

  「我……」

  真依語氣直接,但眼神空洞的看著憐。

  「……我嫉妒你,嫉妒可以找到容身之處的你。」

  非常淺顯易懂的嫉妒話語。硬是將無法找到心靈歸宿的自己,以及討厭孤獨卻得到容身之處的憐做比較。就算是嫉妒也說不過去。

  不過,憐只短短的回答「是喔I

  真依問她為什麼沒其他意見,憐說:

  「我也嫉妒過玲人。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天,淋著相同的雨,但為什麼那傢伙看起來卻那麼開心呢?為什麼我就這麼悲慘呢?試圖殺害那傢伙的原因,應該也是嫉妒心的延伸吧。」

  所以,我沒資格笑你,憐以這句話做結語。

  好像。

  這個人跟我好像。

  「我——」

  當真依想開口說話時,憐緩緩搖頭。

  「我沒辦法嘲笑真依,但我也無法理解你的想法。真依曾經想殺玲人,我無法原諒這件事。」

  真依被憐狠狠的拒絕了。

  「……」

  剛才我竟然希望她能成為我的夥伴,怎麼會如此膚淺呢。在被「他」背叛之前,我不是把她當作敵人的嗎?

  「對了,你說監察官去那個高架橋下了?雖然有點不爽,但看來跟那傢伙會合似乎比較好。」

  憐半自言自語的低喃,並往傳來電車行駛聲的方向看去。

  「只要真依你不會加害我跟玲人,那你高興怎樣就怎樣吧。雖然我不想原諒你,但我也不想報復你。如果你想繼續去滴草高中上課,那就去吧……換成玲人大概也會這麼說。」

  憐對真依露出一絲絲溫和的笑容。

  「我……」

  我想怎麼做呢?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這個問題又快要脫口而出。

  在送來丹桂甘甜花香的夜風中,真依試圖找出答案。

  『——人類一定要依賴著什麼才能活下去。』

  但夜風送來的卻不只有花香。

  『人必須要有心靈寄托。也許是容身之處、也許是夥伴、驕傲或夢想,每一個人都不同,但我認為人類的確起碼要有一樣可以寄托的東西。我雖然不是人類,但同樣的我也想要得到什麼。』

  「那又怎樣?我還以為你已經放棄殺人的想法,沒想到現在你竟想逼我答應你的蠢計劃,讓你把我帶回未來?」

  憐用銳利如刀的眼神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並不是水平的方向,而是斜上方。

  『你有資格批評我嗎?你不是也曾經想殺鳴瀨玲人。』

  「我沒批評你,但就因為我們很像,所以才更氣。」

  『這就是所謂的同類相斥嗎?』

  「我不介意承認。」

  『謝謝囉。』

  借用爸爸身體的「他℉邊笑邊從屋頂跳下至地面。

  跟真依的不同,現在「他」使用的身體應該說有點笨重。雖能輕易的從屋頂上跳下,但卻一點也不輕巧,當「他」在柏油路上著地時,發出了沉重的聲音,甚至感覺到地面有震度約三級的搖晃。

  『嗨,幾天不見了呢。』

  憐不可能會想對稍微抬起手的「他」打招呼。

  「你的長相和聲音一點都不配,好噁心。」

  才見面就立刻惡言相向。

  「他」的聲音非常的中性,就像是少年變聲期前的音調。從身材魁梧的壯年——七緒神官身上傳來這種聲音,真的非常不舒服。

  『真過分,這個聲音可是我唯一的特徵耶。雖然借用七緒神官身體,也能用他的聲音說話,但那樣你就不會認得出是我了吧。』

  他就是真依的爸爸嗎?

  雖然也覺得這對父女很不像,但憐卻更強烈感受到真依父親身上散發出「有用」人類特有的驕傲。

  「你一點操守都沒有耶。之前不是才跟真依一起想殺掉玲人,這次又要跟真依的爸爸連手來抓我喔?」

  「他」聳肩回答:

  『我並不認為我沒有操守喔。因為我的目標一直都是破壞「時間的意思一以及自我滅亡。』

  「你不是說想讓那個時代變好嗎?」

  『我現在還是這麼認為喔。沒關係,那個時代只要沒有「時間的意思」就會變好的。』

  看到露出溫和笑容的「他℉憐想吐他口水的衝動越來越強。

  「聽起來怎麼感覺這個目的只是附加的。」

  『我承認這不是我的第一目標,正確的說,這是破壞「時間的意思」後的附加贈品吧。所以,雖然對真依很抱歉,但我還是決定要跟七緒神官聯手。』

  「他」看著真依,而憐也看著她。憐無法解讀真依現在的情緒。在真依眼中,爸爸身體裡的「他」是什麼樣子的呢?

  「他」沉默了一分鐘,以為真依會說些什麼,但因為她什麼也沒說,讓現場被一股詭異的寂靜所籠罩。

  『……沒話對這個背叛你的我說,是嗎?』

  「他」有些失望的對真依微笑。

  『好吧,我想你也知道,我要找的不是真依你,而是朝槻憐。』

  「他」轉身面對憐。

  『從真依那裡應該已經知道我跟七緒神官的目的了吧?不想乖乖跟我們一起回未來嗎?我覺得回去不是件壞事。』

  「我拒絕,我不想變成被操縱的人偶。」

  『這樣七緒或許會生氣,但我想還是要看你自己怎麼想。雖然會需要一些政治手腕,但只要你努力讓那個時代變得更好,說不定真可以改變那個世界。因為,雖然只是假象,但畢竟你會位居那個時代的頂端。』

  「就算這樣我也不接受,確實我曾經希望能夠改變那個奇怪的時代,不過現在的我更想留在這個時代。」

  『——是嗎?』

  至今語氣都算溫和的「他℉這時語氣的溫和度瞬間下降。

  『那麼我就要強行把你帶回去那個時代喔。就像你剛才說的,我想七緒為了讓你變成聽話的人偶,應該會把你的心靈和記憶徹底換掉吧?不過,那是拒絕接受的你活該。』

  「本末倒置也沒關係囉!如果我堅強的心志就是改變命運的力量,那將我的心靈和記憶換掉不就沒有意義了嘛!」

  『說得也是。不過,七緒似乎是想讓當上「時間的意思」後繼者的你乖乖坐在那張偉大的位置就夠了,你的心變成怎樣,他才不在乎吧。』

  這些傢伙已經完全墮落,而且任性到了極點。憐不知道他們的目的、理由、手段是什麼。

  『來,走吧。』

  「他」向憐伸出手。

  「不是才剛拒絕嗎?」

  『那就沒辦法了,果然得強行把你帶走囉。』

  更加冷淡的話語當中,帶有近似殺氣的意思。

  只要我活著就好了是嗎!

  當憐在心中暗自怒罵的下個瞬間,「他」就已經站在她面前了。

  「——!?」

  「他」把手伸了過來。

  憐不顧腹部的傷勢,仰身躲過那隻手並順勢後空翻,以便拉開跟「他」的距離。

  憐就這樣背對「他」往前跑。

  正面決一死戰的勝算很低,更何況自己還是個傷患,因此,還是跟監察官會合再想辦法把他們帶回未來比較妥當。

  『喔?都幾歲了,還想玩捉迷藏啊?不過,我想你很快就會被我抓到……算了,就陪你玩玩也無妨吧。』

  「他」那輕視人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而且越來越近。

  不過,憐曾經是街頭流浪兒的過去也不容小覷,她從前不知道被警察追過多少次。而唯一被逮捕的,就是被送來這個時代之前的那一次。

  ——應該可以順利逃走!

  憐急忙前往高架橋下。

  ……長裙果然會妨礙行動。

  憐邊跑,邊擔心飛起的裙角會絆住雙腳。

  雖然對仁美她們很抱歉,但我想我不會喜歡這種衣服。

  要叫「他」時,如果喊「他」會非常奇怪,而且不只是七緒神官,連真依也不曾那樣叫過他。因為他這個詞是用在說話者和聽話者之外的第三者,拿來當專有名詞實在有點勉強。

  雖然也不是沒有覺得不方便,但「他」本人認為這樣就可以了。真依甚至曾經建議「他」想其他的名字,但「他」卻拒絕了。

  名字是象徵身體的字句,但反過來說應該也成立吧?換句話說,身體代表自己的名字。

  沒有肉體的自己,怎麼可以擁有名字呢?沒有肉體、不應存在的自己,最適合當個無名氏。

  因為「他」對這一點很堅持,七緒神官只好退一步的用「喂」來稱呼「他l

  「怎麼讓她給逃走了。」

  『哈哈哈,她逃命的速度比我想得還快呢。算我誤判吧?』

  這場捉迷藏遊戲的贏家是憐。原以為她會巧妙的躲過「他」試圖抓她的手,然後往住宅區方向逃,沒想到竟會消失在熱鬧街道的擁擠人群中,之後,就完全不知道憐往哪個方向跑了。

  真是的,一隻受傷的野獸還滿會跑的嘛。

  「他」笑咪咪的這麼想。

  「笑什麼笑,我看你根本不是真的想抓她吧?」

  七緒懷疑的說。

  『怎麼可能,我可是很認真耶。只是不想做些白費力氣的事罷了。』

  「他」雖然趕忙遮掩,卻還是無法克制心情變得愉快的自己。

  「可是她不是逃走了嗎?要是她就這樣躲起來了,我們想找也找不到。」

  『放心,朝槻憐想在今天晚上解決這件事。而且我也不認為她會就這樣逃走,因為她好像很喜歡這裡的生活。』

  「哼,是嗎?」

  「他」雖然嘗試安撫,但七緒還是不相信。

  算了,這也沒辦法。誰叫我們是經過相互妥協之後才願意聯手的夥伴。

  以這角度看來,真依可說是理想中的夥伴,但假使不跟七緒聯手,「他」就會永遠被封印在「時間的意思」裡。而對「他」來說,這是極力想避免的事。

  『事情沒那麼嚴重啦。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瞭解朝槻憐這個人喔。』

  畢竟「他」曾跟真依一起搜集過她的資料,所以能掌握憐七、八成的個性。

  『——啊,對了。我想到一個好方法喔!』

  「什麼好方法?」

  『別問那麼多,交給我就對啦。』

  「他」依舊語氣沉穩的勸七緒,希望七緒讓出身體的控制權。

  『……既然這麼急,那就要快一點了。』

  「他」這麼低喃,奔馳在夜晚的道路上。

  秋天冰涼的夜風輕撫臉頰,某種花的花香讓鼻子發癢。味道雖然香甜,但幾乎沒有使用感官機會的「他一根本不可能曉得那是什麼花的香味。

  有感官真好。

  對人類來說,這是與生俱來的感覺,但對於誕生並存在於「時間的意思」中的「他」來說,這可一點也不理所當然,而且是種極新鮮且令他歡心的事物。

  原來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啊。

  「他」內心也同時這麼想。

  不過,「他」卻不想就這樣活下去,而是希望和「時間的意思」共亡。

  因為不是人類的「他」是沒有所謂的壽命。

  人類——不,不僅限於人類而是所有的生物——有各種不同的生存方式,但最終還是會邁向死亡。「他」認為,就因為生命有終點,所以生物才會拚命的活著吧。而不是生物的「他」甚至連活著也不被允許,只能無所事事的繼續存在、永遠存在。

  沒有比這個更可怕的事了,不會得到也不會失去、不會被給予也不會被奪走,甚至對世界不會產生任何影響的存在。雖然長生不死是人類的憧憬,但「他」很想大聲的說,想死都不能的痛苦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神明竟然有辦法做到,這讓「他」感到些許吃驚卻也深感佩服。

  就是因為如此才更加嫉妒、怨恨「時間的意思一因為那東西根本不是神。

  『不是神的機器,以及不是人的心嗎?』

  「他」如此低喃,並因這令人厭惡的對照而苦笑。

  為什麼我要誕生呢?為什麼會存在呢?為什麼會有這極度接近人類心靈的心呢?

  就算問自己也得不到答案,其他人類也不知道答案,所以他很早就放棄尋找問題的答案了。

  『不過,我存在這裡時稍微展現自己應該沒關係吧。』

  因為找不到存在的意義,所以想消失。不過,他並不想連曾經存在過的事實都抹滅掉。不是將一切歸零,「他」並不後悔在一開始就被設定成一無所有。

  這也是「他」決定和七緒聯手的理由。當初跟真依採取殺害鳴瀨玲人以改變未來的方法,是要讓「時間的意思」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可是這麼一來,就只有真依和憐才會存留有關「他」的記憶。不屬於這個時代人類的真依,在不久的將來應該會被時間洪流殺掉,所以實質上,就只有憐會記得「他」。

  這樣讓他有點寂寞。

  要消失就要像煙火一樣,將自己深深刻印在人的內心。

  『我怎麼好像人類喔。』

  「他」很開心自己能這麼說,並更加快了速度。

  憐逃走,而「他」去追憐。真依又被孤單的留在原處。

  「我……」

  該做什麼好?該去哪裡才好?

  ——你高興怎樣就怎樣。

  萬萬沒想到,玲人和憐竟然說了同一句話。

  要是我知道,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呀。

  真依露出淺淺的苦笑。

  朝槻憐和自己一樣,有著脆弱、悲慘的部分,要是用錯誤的方式對待,就可能會瞬間粉碎吧。但那樣的她還是能變堅強,能擁有不退縮、不遲疑、向前邁進的強韌度,也許那就是所謂堅強到可以改變命運的心志。但那種力量絕非靠她一個人取得的,而是她周圍環境孕育出那種力量的。在未來世界共同求生的那些街頭流浪兒夥伴,以及這個時代裡的一年四班同學和鳴賴玲人都帶給她力量。

  「你果然讓我很羨慕……」

  那是一種非常危險,而且跟破滅只隔一層薄紙的心,是一顆既堅強又脆弱的心。

  我學不來、也不想學,所以才更令人羨慕。

  在夜風輕柔的鼓勵下,真依邁開步伐,朝憐消失的方向前進。

  要怎麼決定自己該做的事,真依現在還不曉得。

  所以,真依跟著憐的理由,大概是因為被憐給吸引住了吧?真依相信,只要看著憐,自己一定也可以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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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橙色警報

  已經把有可能找到人的地方都繞過一遍,玲人還是找不到憐,和監察官取得聯繫後,兩人決定在高架橋下會合。

  玲人以最短的路徑穿過充滿酒精、脂粉和香煙臭味的熱鬧街道,抵達平常跟和彥他們玩球的那個高架橋下籃球場時,只看見監察官一個人。因為今天大家沒有相約打球,而且要是有熟人在,事情可能會很麻煩,所以沒其他人出現反而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不過,往常只有玲人這些十幾歲的年輕人出沒的水泥高架橋下,現在竟站著一位中年男子,那景象實在是有夠瞎的。要是在玲人來之前,監察官一個人打籃球殺時間的話,那一定會讓人笑破肚皮吧。

  玲人一踏進球場,監察官便緩緩轉過頭。

  「不行,根本找不到。」

  玲人先前已經用電話告知這件事了,所以,就算聽到玲人這麼說,監察官也沒有回應。

  「喂,該不會已經被抓了吧?」

  「說不定。雖然只要和未來取得聯繫就可以確認,但以『時間的意思』現在的狀況很難做到一點。」

  「怎麼什麼事都要靠『時間的意思』啊。」

  「這點我無法否認。」

  玲人的諷刺對監察官無效。

  「有想到其他地方嗎?那些你曾和朝槻憐一起去過的地方。」

  「那就……只剩學校吧?」

  「這個時候學校應該已經關了吧。如果她要找你,去那裡找的可能性很低。」

  「的確如此。那麼……」

  玲人在腦中,將記憶高速回轉到跟憐相遇的五月底。

  在這裡或滴草高中活動的記憶最多,其他地方都只去過一次,都是很難想像憐會特地前往該處找他的地方。也就是說,她有印象的地方是……?

  「——啊,我知道了。」

  只剩下那座天橋,也就是憐企圖從上面跳下自殺的那座天橋。要不然就是憐邊哭邊幫他包紮被刺傷的手掌的玲人家。

  把想到的這兩個地點告訴監察官,監察官說:

  「天橋的可能性很低,但你家就有可能了。好,為了謹慎起見,我們還是順道經過天橋再前往你家吧。」

  如果爸媽已經回到家,至少可以問問是否有訪客,但都在工作的爸媽在這個時間應該還沒回家吧?

  「好,用跑的吧?」

  玲人和監察官一起準備離開球場。

  『——難道不知道迷路的時候待在原處別動,才是最好的方法嗎?』

  從那個方向,昏暗街燈的光線所形成的那道比黑夜更為漆黑的影子,正朝兩人移動。

  「……用這種詭異的方式出場是你的癖好嗎?」

  玲人低聲埋怨。

  『並不是,我沒那個意思……不過也對啦,我承認是想要凸顯自己的存在。所以,這樣引人注目讓我很開心喔。』

  「你也替我們這兩個陪你開心的人想想吧,真令人受不了。」

  『我的最終目的是破壞「時間的意思」,這一點從沒改變,好好享受過程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會妨礙到別人啦。給我乖乖的回到『時間的意思』裡面吧!」

  『那是我賭上自己的一切也想避免的狀況喔。』

  「他」緩緩走進球場,而玲人和監察官就像被推擠般的往後退。

  「七緒神官,這是很明顯的反叛行為。你明白這一點嗎?」

  監察官邊退後邊說,他並沒有忘了自己的工作,但根本不具任何吸引力。

  『好過分喔。現在是我操縱這個身體耶,希望你別無視我的存在——啊?我可以幫你轉達啊?——知道了啦,那把一半的控制權還給你吧。』

  「他」喃喃自語後,稍微停了一段時間沒繼續說話。

  隨後,從同一張嘴巴發出另外一種粗大、和外表相稱的聲音:

  「你說我這是反叛行為?那我問你,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只不過是在謹慎執行神官的工作罷了。無法接受這麼盡責的我卻被撤除神官的職位。」

  監察官稍微蹙起眉頭回答:

  「關於這一點,我沒有表達意見的立場。如果你有異議,請找其他神官們,而且這跟剛剛我所指責的事情並沒有直接關係。我想說的是,你跟產生於『時間的意思』裡的人格一起試圖破壞『時間的意思』是反叛行為。」

  「囉唆!我只是想保有神官的職位罷了!這到底哪裡有錯!」

  七緒激動到口沫橫飛。

  他是那種完全不聽他人意見跟說法,只滔滔不絕說自己想說的類型的人嗎?

  玲人瞪著用口水污染他們遊樂場的七緒,心想真是個棘手的類型。這種人大多都很頑固,玲人討厭這種人。因為跟這種人說話一點也不開心。

  那類的人要是被人否定,肯定會發飆吧。

  七緒神官的心裡大概有他的一套理論吧。但就因為這樣才更惡劣。

  『———好啦,就是這麼一回事囉。』

  當七緒激動到無法言語時,「他」又用同一張嘴開始說話,一刻也沒讓嘴巴休息。

  『就算你責備那是反叛行為,我們也沒打算要道歉喔。當然也沒打算讓你把我們帶回未來。所以,你……很礙事。』

  「他」才剛說完,玲人就感覺一陣風掃過。

  但那當然不是自然生成的風,而是因瞬間接近兩人的「他」強行排擠下所產生的風。

  隨著風竄進玲人和監察官之間的「他一背向玲人,用某種格鬥技巧的標準姿勢朝監察官狠狠一踢。

  啪。

  骨頭裂開的聲音連玲人都聽到了。

  監察官被踢飛數公尺,並在水泥球場上滑行了數公尺。這段時間他都沒發出任何聲音,因為連發出聲音的時間都沒有。

  『就算我再怎麼厲害,好像也沒辦法把他踢到那個橋腳下吧,那麼誇張的事真的很想做一次看看呢。』

  「他」有點遺憾的說。

  監察官一動也不動,應該沒有死,但很明顯的已經失去意識。

  「他」踢了踢剛剛踹過監察官的腳,然後再將腳放下,接著緩緩的轉向玲人。

  『好,就進入正題吧?』

  「正題?喂,你到底想幹嘛?」

  七緒神官的意識似乎還留有一半,同一張嘴交互發出兩種音調的聲音。

  『那還不簡單。我要把鳴瀨玲人當誘餌,這樣朝槻憐一定會來。』

  「誘餌?那太慢了……」

  『那你是說,要繼續跟朝槻憐玩捉迷藏比較好囉?想那麼做就請便。我不喜歡那個方法,所以把這個身體的支配權交給你。你就一直找到腳走不動為止吧。』

  「你這傢伙……!竟然沾沾自喜……!」

  『當然會沾沾自喜呀。因為我比身體主人的你更會使用這個身體嘛。』

  「你這傢伙說什麼……!」

  這景象真的是奇妙又恐怖。如果不知道事情緣由的人,只會認為這個男人發瘋了。

  『好啦好啦,別那麼生氣嘛。放心,朝槻憐一定會來的。這個方法成功率絕對很高。』

  「哼……」

  『你就好好看著吧。』

  「他」邊愉悅的這麼說,邊用不可置信的速度繞到玲人背後。

  『要抓住這個少年,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麻煩。』

  ——拿我當誘餌P別開玩笑了!

  玲人判斷想逃離動作超乎常人的「他」是不可能的,那麼就只剩下讓對方無法行動,再叫醒監察官,然後把他們帶回未來這個方法了。

  玲人伸手抓住放在運動外套口袋中的小刀,打算將刀拔出。

  『很可惜。我是不可能放任那慢吞吞的動作啊?』

  還沒從口袋裡拿出刀子,玲人就被「他」從身後抓住手腕。

  『況且你拿那個東西要幹嘛?明明沒有要殺人的覺悟。』

  抓住玲人手腕的手逐漸加強力道。

  「……嗚!」

  強到讓人擔心骨頭是否會因此而粉碎的握力,壓迫到血管和神經,讓手完全使不上力。不敵痛楚的玲人最後只好放開小刀。

  『對,這樣才對嘛。』

  「他」踢開小刀,銀色小刀從球場中央滑到球場線。

  「可惡!放開我!」

  『我不要。』

  玲人原想用另外一隻沒被抓住的手揍「他℉沒想到那隻手也輕易的被抓住,雙手就這樣被強行反扭到背後。

  『回退右羽。』

  「他」用腳一掃,無法使用雙手的玲人,就這樣下巴直接碰撞球場的水泥地。撞擊讓腦袋劇烈晃動,腦海出現一片星海,沒咬到舌頭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然後,你只要這樣乖乖待著,我就不會加害於你。』

  「你這樣……對我……還說……不會加害我……!」

  「他」哈哈哈的大笑。

  『你應該感謝我只做到這種程度就收手。』

  「他」用腳踩踏玲人的背及手臂,就像用大頭針釘住的昆蟲標本,即使玲人想動也動不了。「他」的鞋底深深嵌入玲人手臂的皮肉,絲毫不肯放鬆。

  『現在就只有等待了。』

  過了三十分鐘,一個人也沒來。

  『好慢喔。我記得她說要跟監察官會合,所以她應該是會來這裡的啊。』

  腳踩著玲人,「他」用稍微不耐煩的語氣自言自語。

  「呿、明知道是陷阱還往裡頭跳,她又不是笨蛋。」

  因為被踩著而壓迫到肺部,讓玲人很難發出聲音。

  『那我問你,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如果被抓的是朝槻憐,換成你是被引誘的人呢?因為知道是陷阱就置之不理嗎?偷偷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身,然後就逃離現場嗎?』

  「…………!!」

  玲人不可能做那種事。

  即使知道是陷阱,他也會現身想辦法解決吧。

  「他」輕笑。

  『你跟她啊,其實有一些地方還滿相似的呢。雖然是非人類的我所提的建議,不過,我覺得你們兩個應該會是滿相配的情侶喔。』

  「不用你多管閒事……!我對朝槻根本沒有那種情感……!」

  『也是啦,你們結婚好像是十年以後的事,現在大概就是這樣吧。』

  「他」興趣缺缺的回答,並在踩住玲人的腳上加重力道。

  「嗚……!!」

  肋骨跟手臂的骨頭因壓迫發出聲響。

  『真是的,不快點來的話,我可是會很頭大耶!』

  『喔,你終於來了啊……什麼啊,是真依喔。』

  真依抵達高架橋時,「他」以父親的臉孔做出失望的表情。看到曾經信賴的兩個人做出這種表情,真依難過得想哭。

  「真依你來做什麼?」

  對身體的支配權似乎是各一半,所以在「他」說完話之後,立刻傳來爸爸的聲音。

  「我是來找答案的。」

  真依說完這句話後,爸爸不屑的嗤之以鼻。

  「只是來參觀的嗎?那你就給我乖乖的待在那裡吧。」

  爸爸和「他」只說了這句話,似乎已經對真依失去興趣了。

  真依並不後悔自己曾經信賴過那兩個人。如果真要說後悔,大概就是把那份信賴看得比自己重要。

  『不過,既然真依都到了,那朝槻憐早就到此也不奇怪吧。她在哪裡偷看呢?喂——快點出來喔,不然我就把鳴瀨玲人給殺了喔?』

  吃驚的不只有真依。

  「你這是什麼意思P我們的目標是朝槻憐吧!」

  『我們?那是你的目的吧?對我而言,這樣做雖然多少有點遺憾,但我並不介意採取殺掉鳴瀨玲人,創造沒有「時間的意思」存在的未來的做法。』

  「你、你說什麼η事到如今,你竟然想背叛!」

  『別生氣、別生氣,殺鳴瀨玲人終究只是最後手段啦。對現在的我來說,帶朝槻憐回未來,把「時間的意思」徹底破壞的方式成功機率比較高,而且這是讓我在人們記憶裡留下印象的最好選擇。我也會盡全力朝這個方向進行啦。所以,親手殺死鳴瀨玲人對我來說,就像是個腹案吧。你不需要那麼激動啦。』

  「你這傢伙……!!」

  『再說,你竟然會用背叛這個字眼,未免太荒唐了吧。我們打從一開始不就是相互妥協才聯手的夥伴嗎?還是,你已經完全信賴我了呢?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會很開心呢。』

  同一張嘴交互織出對罵的言語。

  這是多麼醜陋的畫面啊?

  就像站在籃框下的觀眾,看著以爸爸的身體將玲人踩在腳下的「他」。

  『喂——快點出來喔。』

  「他」就像是踢罐子遊戲的鬼一樣,踩著玲人朝四周喊叫。

  『我真的要殺掉他了喔。』

  「喂,我不是叫你別那麼做了!我可不想改變歷史啊!」

  『你很吵耶。聽也知道這只是威脅吧?你很礙事耶,可不可以給我進到身體裡去啊!』

  「別擅自主張,這可是我的身體。」

  『我知道,但你老在我耳邊碎碎念,這會分散我的注意力。想抓住朝槻憐就給我安靜一點。』

  「嗚……!」

  「他」讓爸爸閉上嘴,醜陋的不和諧音調終於畫下休止符。

  『哎呀,真是吵死我了。』

  就在「他」邊說,邊做出擦拭額頭汗水動作的那一刻。

  有某個東西颼的一聲從後方筆直掠過真依的雙耳。

  『終於來了!』

  「他」的聲音帶有一點興奮。

  掠過真依耳邊的是比拳頭還小的石頭。

  石頭以令人無法置信的速度飛向「他℉

  「他」移動上半身躲過可能是瞄準臉,又可能是眼睛部位的石頭,但也因為這個動作讓「他」不得不放開被固定在水泥地面的玲人。

  「!」

  玲人瞬間跳起,「他」因而更失去了平衡。

  「玲人!把監察官給叫醒!」

  憐邊大聲呼喊,邊通過真依身旁,朝「他」的方向沖。

  『真是勇猛果斷!還是只是有勇無謀呢?』

  恢復平衡的「他」什麼姿勢也沒擺,就這樣等待憐的到來。

  代替沒回答的憐,真依在內心說這是有勇無謀吧。什麼武器也沒拿的憐,以無法想像她是傷者的速度連續出拳踢腿。但就只有這樣,不覺得還有其他招數。正如「他」所想的,用被踩在地上的玲人就可以把憐給引出來了。

  『不愧是朝槻憐!動作很快喔!』

  「他」發出近似欣喜若狂的聲音,敏捷的閃開憐接二連三的攻擊。

  憐應該沒有學習格鬥技的經驗,但她的動作卻很優雅。即使是從比憐還不懂格鬥技的真依眼中看來,憐的動作也非常漂亮。

  但卻怎麼也打不中「他」。

  「嗚……」

  憐認真的舞動,讓裙擺在風中飛揚。相較之下,閃躲憐攻擊的「他℉動作就像稚嫩笨拙的孩童在跳舞。

  『既可惜又令我羨慕的是,你是個人類!據說人類只用到體能極限的三成。因擔心太勉強會造成身體損傷,所以會下意識的拒絕使用過度!不過,我不是人類!這個身體也不是我的!所以,我根本不用客氣!也就是說!』

  「!」

  才剛閃開攻擊的「他」立刻發動攻擊。雖然這麼說,但才兩招就決定了雙方的勝敗。「他」先以聲東擊西的方式輕輕一踢,等憐失去平衡後,再猛烈的朝胸口中央狠狠踢過去。

  「……!!」

  千鈞一髮之時,憐將手臂擋在胸口和踢過來的腳中間,吸收了部分衝擊力,但「他」這一踢的威力相當大,將擺出防禦姿態的手也給踢開了。

  『——同樣一個動作,不同的人就有這麼大的差異。』

  「他」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指剛剛的攻擊是回敬憐先前的突擊。從兩人都是以參雜假動作的招數來攻擊對方,看得出雙方的攻擊模式是相同的。只不過,憐的攻擊失敗,而「他」的攻擊卻輕易的成功了。

  雖然只是短暫的攻防戰,但勝負已相當明顯。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打算做個了結。雖然納悶「他」應該會以更合理、聰明的方式進行才對,但一直跟「他」共同行動的真依卻有些理解「他」現在的想法。

  一定產生了什麼慾望吧。如果破壞「時間的意思」是「他」唯一的目標,而且只想達成這個目標的話,剛剛殺了玲人就行了。但之所以沒那麼做的理由,是那樣並不能獲得滿足。大概是想讓從未被人回憶的自己深深烙印在他人心底吧。把憐帶回未來之後,「他」應該也會大秀一場,好讓自己的存在可以留在未來人類的記憶中。

  「喂,想壓過朝槻憐的氣勢是可以啦,但你出手也別太重。對我的身體也是……」

  爸爸開口指使「他l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拿捏好分寸的啦。勝利已經確定是屬於我們的了。』

  「已經確定的話,就趕快把朝槻憐抓起來。」

  『有什麼關係,讓我再玩一下嘛。』

  「你說什麼……!?」

  「他」無視真依爸爸說的話,三步並兩步的朝真依靠近。

  「……!」

  真依不禁縮起身體,但「他」眼裡完全沒有真依的存在,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撿起掉在真依附近的小刀。這是玲人掉落的那把屬於憐的小刀。

  「他」朝憐的方向走了幾步後——

  『拿去。』

  「他」把剛撿起來的小刀拋了出去,刀子在空中畫出一條高拋物線。

  憐輕易的抓住刀柄,凝視著銀色的刀刃。前幾天真依才剛用這把刀刺過她,但刀身卻依舊十分光亮。看來玲人保養過這把小刀。

  一想到玲人,憐轉頭尋找他的身影,看到他正忙著讓監察官搭著他的肩膀,想勉強監察官站起來,雖然四週一片漆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監察官看起來並不是完全無法動彈。

  「……這是要幹嘛?」

  憐靈巧的把玩小刀,質問「他」真正的用意。

  「我只是想,使用武器應該對你多少有點幫助吧。」

  「原來如此。」

  雖然憐同意他這句話,但被「他」附身的真依爸爸是不可能同意的。

  「喂!別開玩笑!你到底在想什麼!這可是我的身體耶!萬一受傷了怎麼辦!」

  『啊——你真的很囉唆耶。早知道這樣,就不把一半的支配權還給你了。放心啦,我是不可能輸給她的。』

  「世上沒有絕對!」

  『你說得也沒錯,但現在的我倒是很期待有意外發生呢。』

  「他」滿臉笑意。

  「老愛在不對的場合耍冷,又愛做些凸顯自己存在的舉動。你這傢伙簡直跟人類一樣嘛。」

  反手握住小刀的憐這麼說。

  『沒錯啊。我很嚮往人類,所以才想做出類似人類的行為。不行嗎?』

  「我才不管那麼多,我對你的心情一點興趣也沒有。」

  『是嗎?真可惜呢。那就沒辦法了,快攻過來吧。有那把刀子應該可以扭轉一點情勢吧。』

  「說我像小刀達人,我是承受不起啦,但也不是不擅長使用。的確如你所說,有了這把刀或許對我多少有點幫助。」

  憐邊這麼說,邊凝視手中的小刀。她用懷念過去的眼神看著這把小刀,但那也只有瞬間,隨後立刻回到野生猛獸般的銳利眼神。

  小刀從憐的手中滑落,撞擊水泥地面後發出乾淨清脆的聲響。不僅如此,憐還使勁朝小刀一踢,讓小刀滑行到真依身旁那原來的位置。

  「不過,我不想照你的話做。」

  『……你打什麼主意?』

  「他」的視線跟著滑回到自己背後的小刀,開口詢問憐。

  「我不用那把小刀了。」

  憐的宣言讓「他」愣了一秒,接著便笑了出來。

  『真是夠了。看來你已經被這個時代———應該說被鳴瀨玲人同化了呢。我還以為,你是個必要時會毫不遲疑做出任何事情的人類呢。在這種狀況下,殺了我才是最好的方法吧?』

  真依覺得「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先不管能否順利殺死動作超乎人類的「他」,但這對憐他們來說,應該是最好的方法。而且「他」不是玲人,甚至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類,憐應該沒有理由拒絕這個選擇吧。

  「我承認自己確實被這個時代和玲人同化了。事實的確如此,被同化的程度甚至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

  憐露出淺淺不帶自嘲意味的笑容。

  「不過,我並不討厭現在的自己,反而想好好對待現在的自己,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所以我選擇不殺你,而是把你送回未來。」

  憐坦率直接的回答讓「他」失望的發出歎息。

  『你的回答真的很無聊耶,結果你也變得膽小到沒辦法做出殺人的覺悟嘛!』

  「我並不是無法做出殺人的覺悟,而是能做出不殺人的覺悟。」

  『那要看你怎麼說啦,如果要我說,那是個錯誤的決定。』

  「我決定順從自己內心的想法,而且毫不猶豫。這想法根本沒錯。」

  「他」低聲說無聊。

  事實真是這樣嗎?憐的決定很無聊、沒意義嗎?

  順從自己的想法做出某個決定,這需要很大的勇氣。不能把過錯推給別人,也沒有任何人會給你答案,要自己負起責任,只憑著內心的想法要從眾多答案中選出不一定正確的答案。這並不是在奉承,憐的確擁有堅強的心。

  「我實在……」

  就在要責罵自己無法做到之前,檢討過去的自己是否真的沒辦法做到。

  在未來世界的自己確實做不到吧。那個以父親為傲,後來只能依靠「他」的支持才能活下去的自己。

  那來到這個時代的自己呢?的確從沒有替自己下決定性的決心,甚至連圖書委員的工作也不敢接下。

  那決定繼續到滴草高中上學呢?那是因為「他」下命令之後才決定的,所以,不是從一開始就由真依決定的。不過,後來已經沒有必要去滴草高中上學,但真依還是繼續這麼做,雖然只是為了打發時間,但幫助她下定決心的,應該是真依想繼續到滴草高中上學的願望吧,不是嗎?

  ——啊啊,我懂了。原來我也可以做到呢。

  真依嘲笑自己的愚昧,這麼簡單的事情之前竟完全沒發現。

  那我想怎麼做呢?

  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也不可能馬上找到答案。

  不過,至少我可以表達我要跟爸爸及「他」劃清界線的想法吧。

  這應該是要以自己的想法做決定的第一步吧。

  於是真依做出決定後,開始朝將注意力集中在憐和玲人身上,完全不回頭看的「他」的背後接近。

  悄悄的、偷偷的、一點一點的接近。

  監察官雖然醒了,但肋骨似乎斷了幾根,痛苦得連呼吸都得用盡全身力量。看來他根本無法增強戰鬥力。「我們會想辦法的,你做好隨時可以帶那傢伙回未來的準備。」說完之後,玲人便站到憐身旁。

  「沒事吧?」

  「還好啦。」

  不願讓憐替他擔心,所以玲人輕鬆的回答。被踩踏的背部雖然很痛,但不至於會影響行動,但就算能活動,不過是個高中生的玲人也不可能贏得了「他℉雖然仰賴憐是最實際的方法,但是憐也才剛從醫院溜出來。只見她滿臉鐵青,還隔著衣服壓住腹部的傷口。

  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處於下風,而「他」還能一派悠閒的說笑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鳴瀨玲人,你還是別逞強趕快逃跑吧?只要抓到朝槻憐,我和七緒都不會對你有理怨的。』

  「我拒絕。」

  『哎呀,你也是個難懂的人類呢。為什麼要蹚這種渾水呢?你沒理由那樣做吧?朝槻憐來到這個世界後,你的生活不也被搞得一團亂嗎?你不覺得她消失會比較清靜嗎?還是說,你果真是愛著朝槻憐的呢?』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那是不可能的,你這個混帳,別太過分了。」

  『那是為什麼?』

  「我幹嘛要特別回答你這個問題,白癡喔。」

  雖然吐舌頭來愚弄對方,但在玲人心中其實也模模糊糊的在尋找答案。

  就像說了好多次,他對憐並沒有戀愛情感。要是被憐求婚會拔腿就跑也是真心話——那種明顯會以暴力統治的家庭,他可不想要。不過,如果說只有跟和彥以及孝佑他們之間那種單純的友情,似乎也不太對。

  因為產生了同情,這個答案應該是最正確的吧。

  玲人和憐的想法完全不同。憐有許多消極的想法,而以此為出發點的脫軌行為,玲人也曾被捲進好幾次。

  我怎麼可能受得了。我已經受夠了,別開玩笑。

  雖然這麼想,但另一方面,玲人卻也能瞭解憐的想法。一般人不會那麼做吧P雖然想要吐嘈,但也認為憐有這種想法也是無可厚非的。

  如果自己跟憐生長在同樣的環境,說不定也會有一樣的想法。一旦有這個想法,玲人就無法將憐置之不理。

  所以,如果憐想要留在這個時代,他就想幫她實現這個願望。這不是強詞奪理,而是內心的想法讓他這麼做的。

  『哼,這不過是無意義的固執和自我滿足吧?』

  可能是不滿被對方瞧不起吧,「他」擅自猜測玲人的理由。但玲人根本懶得否認。

  『好吧,既然朝槻憐說不想用小刀,那應該很快就能結束吧。讓七緒太焦急的話,他可是會生氣的。』

  「他」將視線從玲人移至憐身上。

  『朝槻憐,你臉色很差耶,受傷的人就別硬撐了,你還是乖乖放棄比較好吧。』

  「我剛剛說過了,我不打算回未來。」

  『可是我覺得你那種想法只不過是無謂的固執及自我滿足。』

  憐似乎跟玲人一樣,不想事事都和「他I:爭辯,只是不發一語的狠狠瞪著「他℉

  「——你真的認為那是無謂的固執及自我滿足嗎?那你也未免太可憐了。」

  代替玲人跟憐反駁的人是真依。不知何時,她撿起那把憐的小刀,從身後用刀抵住「他」的喉嚨。

  『……你想幹嘛?』

  刀子和喉嚨皮膚之間只隔了數厘米的距離,但「他」卻十分冷靜的詢問。

  「我要和你們兩個劃清界線。」

  『喔,這是要報復我對你的背叛嗎?』

  「不是,這不是報復,因為我想這樣做才做的。我想自己決定自己的事,就只是這個原因。」

  『是喔。不像是那個時代的人類會做出的決定呢。雖然這是件讓我想鼓勵的好事,但可以別對我這樣嗎?』

  「請你別動。」

  為了阻止「他」用手指著刀的動作,真依把小刀更貼近喉嚨部位。

  「我不像他們下定決心不殺人。」

  「七緒!」

  玲人用責備的語氣喊叫。

  「鳴瀨同學,請不要誤會。我不是為了你們才這樣做的,我是、我是為了自己。」

  「不過,這種方法……!」

  憐制止想開口反駁的玲人。

  「玲人,別再說了。我們沒有說話的立場。」

  「可是!」

  「真依不是說了嗎?她不是為了我們,是為了她自己。」

  雖然真依贊同他們,但她並不是想要幫助他們。事實上,她不過是基於自己的理由而採取行動的。

  雖然懂得這道理,玲人還是不希望有人在他眼前被殺。

  『你以為這種小刀就可以讓我舉白旗啦?告訴你吧,稍微受一點傷我也不在乎。』

  「你說什麼!」

  七緒的口音突然冒了出來。因為之前只有「他」在說話,搞得七緒比較像是寄生在別人身體的人。

  「這是我的身體耶!別擅自決定!」

  『受點小傷無所謂吧?』

  「喉嚨耶、喉嚨!要是死了怎麼辦!」

  『那你要我怎麼辦?難不成你想就這樣投降?』

  「那總比死掉好吧!」

  『就因為只顧著自身安全和地位,你們才沒辦法進步啦。但我可不同!』

  「他」突然將身體向後轉一百八十度。小刀和喉嚨之間僅隔數厘米,要是身體有任何晃動,可能會變成刷地一刀劃開自己的喉嚨。但「他」卻不顧危險,大膽的轉動身體。

  「〢‥」

  『我說過了,你以為這種小刀就能讓我舉白旗嗎?』

  轉身後,跟真依面對面的「他℉使勁的緊抓住真依的手腕,真依不堪痛楚的放開小刀。

  不過,「他」背對玲人和憐,這對兩人來說是最佳機會。

  兩人就像事先說好,在同一時間開始動作。

  玲人知道憐會怎麼做,所以,他自然而然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憐繞進「他」左側,往死角處踢。

  『太天真了。』

  「他」稍微移動身體的方向,輕易擋下憐的那一腳。但是,被阻擋的憐卻笑了。

  「從一開始,我就不認為這麼單純的攻擊能夠打倒你。」

  『什麼——!?』

  在「他」這麼說時,玲人早已撿起小刀,並高舉小刀往下揮去。

  「小刀這種東西——」

  「他」雖然趕忙轉向玲人,但就算動作異於常人,「他」還是遲了一步。

  「——不是只能用來刺人和砍人的啦!」

  玲人用舉起的小刀刀柄使勁往「他」的腦門敲。玲人從沒有灌過籃,卻沒想到會將灌籃手法運用在這裡。

  喀!!

  類似撞擊厚重陶器的觸感和聲音,從「他」的腦門開始傳至玲人的手臂。

  『……嗚!』

  「他」抱著頭,身體因暈眩搖晃。

  『有你的……!』

  但笑聲卻不絕於耳。

  這樣敲還不會引起腦震盪!?

  玲人邊覺得訝異,邊想這下子只好飛撲到「他」身上,試圖壓倒「他」了。

  但是—

  「痛!痛!」

  「他」突然——不,七緒突然抱頭呻吟。

  『喂、喂!』

  「好痛!好痛!」

  身體不聽「他」的使喚,開始失控了。

  『早說過要你把身體的支配權都給我吧!』

  「你說什麼!還不都是因為你愛玩,我才會落到這個地步!別開玩笑了!我才不要把身體借給你呢!」

  『喂、喂!快住手!』

  七緒的身體不顧玲人他們的存在,開始出現痛苦扭動的怪異動作。

  全身亂扭、癱軟。

  就像是毫無意義的怪異動作。看起來像在跳怪異的舞蹈,也像孩子在撒嬌耍賴。

  沒多久,他開始搖搖晃晃的往左走,又步履蹣跚的朝右走去。

  「搞什麼啊……?」

  不光是玲人,連憐和真依也只是錯愕的看著「他」的動作。「他」和七緒毫不在意周圍的眼光——是沒有餘力去在意——痛苦掙扎。

  不知道做出多少怪異的舞蹈動作之後,就像用光力氣的停下腳步,全身彷彿被繩子五花大綁般僵硬。

  『這是……」

  「怎、怎麼了……!?」

  接著,就像是被砍倒的大樹向後倒下,一動也不動。

  『嗚……這……』

  「你幹了什麼好事!?為什麼無法動彈!?」

  即使試圖移動,但他們的身體卻一點也沒有移動的跡象。

  「這是怎麼一回事……」

  玲人心想,就像是被衝上岸的死魚。

  「……我想是因為雙方毫不退讓的搶奪身體支配權,才搞得動彈不得吧!」

  也許是因為自己也有被「他」附身的經驗,真依說出她的推測。

  這個答案應該是正確的吧。

  本來,一個身體有兩種心志就很異常。如果其中一方把支配權完全讓給另一方,就不會搞成這樣了吧,但七緒跟「他」無法信任對方,所以打從剛才開始,身體支配權就是各擁有一半。要是以完全同樣的力道拔河會怎樣呢?只會讓繩子應聲斷裂罷了。互相搶奪支配權的下場,就是讓身體負擔過大,導致任何一方都無法控制身體。

  玲人心想,這根本不像人類反而像機器,但誕生於機械的「他℉內心竟會這麼像人類。其實,說不定人類和機器的構造差不多呢。

  「說是自取滅亡,還真像呢!」

  憐說出她簡短的意見。

  雖然不覺得自取滅亡像是他們會做的事,但玲人卻有人類和機器竟然是如此脆弱的想法。本來握有極大勝算的兩個人,竟然因為這點小事而敗北。

  玲人向下看著倒地無法起身的「他」,一種空虛感突然襲上心頭。不過,他立刻打起精神。

  「大叔,趁現在趕快限制他的行動吧———」

  「用這個。」

  玲人對置身事外的監察官說完後,就像完全明白他的心意般,監察官丟來兩副堅固又沉重的手銬。

  「喂,有這種東西怎麼不趕快拿出來啊。」

  「之前怎麼可能幫那麼凶暴的人銬上手銬啊。而且這個時代沒有這種手銬的鑰匙,也不可能破壞的了。要是我輕易拿出來,被搶走的話那就慘了。」

  「……原來如此。」

  監察官說得也有道理,因此玲人沒有繼續抱怨,而是趕忙將手銬銬住七緒的手腳。

  『一敗塗地嗎?』

  即使不被銬上手銬也動彈不了的「他」,似乎已經看清了事實。現在頸部以上的部位似乎已經可以動了。

  「快打開!這是命令!也不想想我是何等人物!」

  『真是令人失望的結束方式,還真有點丟臉呢!』

  還以為七緒會用憎恨的表情大吵大鬧,沒想到下一秒鐘,竟露出淺淺的笑容,抬頭看著圍繞在四周的人。

  「……剛剛朝槻說過了吧?是你們自取滅亡,並不是我們贏了。」

  『原來如此,的確是這樣沒錯。無法互相信賴的夥伴,下場就是如此嗎?如果是真依的話……不,這不是背叛者的我有資格做的假設。』

  「他」說的話聽起來十分豁達。

  「該死!真依,爸爸被這樣銬住你也無所謂嗎!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會怎麼樣呢?』

  因為身體無法移動,「他」只有眼睛看向監察官。

  「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把你消除吧?畢竟你做出了這麼多叛亂的行為,被消除也是理所當然的。」

  『之前因為沒辦法把我消除,所以才把我關在「時間的意思」裡……看來神官們也打算認真處理這件事了呢?其實那也是我的願望之一,就當做是件好事吧。雖然很恨沒能成功破壞「時間的意思」,但感覺我的氣也消了。』

  「放棄得也太早了吧。虧你之前還那麼執著的想破壞『時間的意思』。」

  「他」再次以微笑回應憐。

  『人類不是在關鍵時刻都會放棄嗎?』

  「但你不是人類。」

  憐的口氣雖然冷淡,但「他」依舊掛著微笑。

  『所以,我才希望自己能像個人類呀。』

  「別開玩笑了!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呢!」

  「爸爸!」

  真依開口對她爸爸,而不是「他」說話。

  「這樣太難看了。如果你還有身為神官的驕傲,那就乖一點吧。」

  「驕傲P你說驕傲?驕傲能當飯吃嗎!」

  「就因為你只能這麼想,才會輸給那兩個沒有太大力量的少年和少女的。」

  「我會落到這個地步,都是因為這傢伙得意忘形!我才沒錯呢!」

  「是這樣嗎?我倒認為是爸爸太疼惜自己才導致這種結果的。」

  「我沒錯!我哪有錯!」

  七緒之後還是不斷大聲的狡辯。「他」和玲人他們都覺得再繼續和他辯下去就太蠢了,所以都無視不斷狡辯的他。只有真依露出悲傷的表情,但她也不發一語。

  「好了,現在沒理由繼續待在這個時代了。」

  臉色比逃出醫院的憐還糟糕的監察官,以這句話作為收尾,接著在七緒身旁屈膝蹲下,開始東弄西弄了起來。大概是在為將七緒遣返未來做準備吧。

  「我看你只不過是想趕快回去接受治療吧?」

  玲人半開玩笑的說,但監察官也沒否認。

  「就算給我再好的特別照顧,我也覺得自己吃虧。」

  他只是這麼說。

  「這是工作,沒得抱怨吧!」

  「就因為是工作才想抱怨。」

  監察官說出沒工作過的玲人無法理解的話之後,接著走向真依。

  「七緒真依,我也得把你一起帶回去。」

  「……是的,我知道。我很明白必須跟爸爸一樣接受法律的制裁。」

  「我想我應該可以替你辯護。畢竟你未成年,而且起頭的是『時間的意思』的人格。所以,你應該不會被判什麼重罪吧。」

  真依的爸爸似乎又在大喊些什麼,但沒有人聽他說話。

  「你要回未來嗎?」

  憐問了一個早知道答案的問題。

  真依輕笑。

  「對你來說,那個時代是未來,但對我來說,那可是現代喔。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類,要是我繼續待在這個時代,總有一天,我會因時間洪流的自淨作用而死。雖然我對這個時代還有留戀,但要是死在這裡,那我可能會變成對世間存有留戀的幽靈吧。」

  「……」

  直到剛才,真依明明還是敵人,但此刻憐對她卻有一股莫名的傷感。

  「請別在意,這是我自己決定的。等贖罪之後,我會在那個時代重新來過。對了,如果要再來這個時代,應該會在那之後吧。如果我能變得和朝槻一樣強……」

  「我一點也不強。」

  「也對啦。也許你說得沒錯。不過,你果然很強……」

  「?」

  憐歪頭表示不解,但真依並沒有回應她。

  「好了嗎?」

  真依點頭回答監察官的問題,並走到他身邊。

  「——我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真依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指向掉落在球場一角的書包。

  「書包裡有我向學校圖書館借的書,可以麻煩你幫我還嗎?」

  看到憐無言的答應後,真依向憐道謝,接著也對玲人點頭道別。

  「造成鳴賴同學這麼多麻煩,我很抱歉。」

  「我是不會說要你別介意這種話啦,不過反正我沒死,你也不要有罪惡感了。」

  玲人一派輕鬆的揮手。

  監察官拍掉西裝上的灰塵說:

  「那朝槻憐、鳴賴玲人,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吧。」

  「之前你也說過相同的話。」

  「那不是我的錯。」

  憐對監察官不付責任的發言嗤之以鼻。

  『——我也有一件事想拜託,可以嗎?』

  雙手雙腳都被限制住,躺在地上的「他一突然想起某件事而開口說話。

  『我想拜託所有在場的人,希望你們不要忘記我。』

  雖然「他」沒有說明理由,但大家多少都能夠理解。

  因為「他」所有的行動,全是為了摸索自身存在意義以及凸顯自我存在。如今破壞「時間的意思」失敗,也可說確立存在意義失敗了。那剩下的唯一願望,就是希望強調自己確實存在吧。

  「……你幹了那麼多壞事,想忘也忘不了吧?」

  玲人粗魯的回答,讓「他」露出微笑。

  『謝謝,我發自內心的感到開心喔。』

  發自內心是嗎?

  「他」雖然只是個產生於「時間的意思」的非人類物質,但無庸置疑的,他是一顆有自我意識的心靈。所以,既會犯錯也會做出有勇無謀的事。

  「那麼,我真的很不好意思,而且也謝謝各位。」

  就在真依低頭道謝時,三人便從玲人他們的眼前消失。

  高架橋下,現在只剩玲人跟憐兩個人。

  夜風送來蟲鳴聲及丹桂花香,感覺十分涼爽、舒暢也很輕鬆。

  「結束了……嗎?我們應該不會再和未來有什麼瓜葛了吧?」

  憐不安的這麼說。

  「大概吧。」

  玲人不負責任的回答憐的問題,並撿起真依的書包以及憐的小刀。

  不管事情結束與否,玲人該做的事情一直都沒變,憐也應該一樣。

  「你想待在這個時代對吧?那就融入這個時代吧。只要你的想法沒變,我都會盡力幫你的。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沒什麼好不安的吧?」

  「我並沒有不安——」

  憐開口否認,但話說到一半便止住,並露出微笑。

  「……:說得也是。玲人,謝謝你。」

  「不客氣。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下次請我吃東西吧。」

  玲人因為肚子餓了才這麼說。

  「親手做菜可以嗎?」

  「我不想吃會把杏仁豆腐做成焦糖醬的人所做的料理。這個嘛,吃回轉壽司不錯。」

  「回轉壽司對我來說有點貴耶。而且,你為什麼說不想吃我做的料理……」

  玲人忽視像是有什麼不滿而碎碎念的憐,將真依的書包和憐的小刀遞到她面前。

  「拿去,這兩樣應該都要你拿著吧?」

  「……」

  憐緊盯著玲人的雙手。

  「?怎麼了?」

  「不,沒事。說得也是,那我就先拿著吧。」

  玲人注意到憐的視線不是落在他的雙手,而是在那把小刀,他沒有特別說什麼,只是默默的把東西交給憐。

  該做決定的不是玲人,而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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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3:57 PM

  終  章

  憐住院的時間要比當初估計得還久,一直拖到十月都要結束了才出院。畢竟被刺傷的傷口都還沒癒合,就做出那麼激烈的動作,會延後出院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憐不禁懷疑,出院時間延後會不會是偷溜出醫院的懲罰。

  事後回到醫院的憐在醫生百般詢問下,仍想辦法蒙騙過去。雖然她自己沒發覺,但只要她有心,其實她也滿會扯的。

  將近一個月的住院生活實在無聊到極點,還好朋香、仁美以及其他同學偶爾會來探視,這讓她勉強熬過這段時間。要是沒有她們的陪伴,說不定她又會溜出去。

  總算熬過住院生活的憐,終於在昨天出院,今天開始她又能去滴草高中上學了。

  「感覺有一點陌生呢……」

  覺得許久沒穿的制服跟自己有點格格不入,於是憐站在鏡子前上下打量自己,不過,她並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可能是心情上的問題吧,好一陣子沒穿短裙了,讓她有些忐忑不安。

  「今天應該就可以找回之前的感覺吧?」

  畢竟自己是個女高中生。

  「好了,該出門了。」

  憐看了時鐘一眼,比平常出門的時間還要早很多。

  因為憐在上學之前,有件必須要做的事情——不,應該說是她想做的事。

  頭頂上傳來電車經過發出的巨大聲響。

  沿著鐵軌走,就可以抵達高架橋下的遊樂場,但這個早晨,憐前往的是某處河床。暑假時,曾和玲人他們在這放過煙火,讓憐有些懷念,回想起那時候,剛跟男朋友分手的朋香自暴自棄的樣子,她不禁笑了。接著,她從書包掏出一件銀色的東西。

  這把除了稱為憐的小刀,便不具有其他意義的小刀。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帶著它的呢?

  順手的刀柄觸感握起來十分舒服,憐緊緊握住,凝視著它。

  輕薄細長的刀身,有著超越鑽石的硬度。

  她已經不記得是怎麼得到、什麼時候得到這把小刀的,只記得一直帶著它。被逮捕時,還以為會就此失去它,沒想到竟然跨越五百年的時光,再次回到憐的手中。

  這小刀和我之間的羈絆,應該要比跟玲人的還深吧?

  憐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認為。

  雖然並不是特別喜歡這把刀,也不是為了護身才帶著。但現在回頭想想,憐一直很珍惜這把刀,而這把刀也保護她好幾次。

  不過,這個時代的自己已不再需要它。憐得努力讓自己在沒有這把刀的情況下也能順利過下去,所以,必須跟它道別。

  「多謝你的照顧。」

  憐再次疼惜般的撫摸刀身,然後使勁的把刀往河面丟了出去。

  被拋在空中的小刀,在日光的照射下,邊旋轉邊閃爍銀色的光芒。

  「……!」

  憐因那道刺眼的銀色光芒而不禁閉起眼睛,這時,小刀已沉入水中。吞噬小刀的河川依舊潺潺流動著,水面閃閃發光,已經無法知道小刀掉在哪裡了。

  微風輕撫河川表面,憐腳邊的短草隨風搖曳。

  草地掀起一陣漣漪,隨風搖晃的青草奏出乾爽的音調。

  雖然有點寂寞,但也同時感到舒暢。

  「謝謝,再見。」

  憐對不見蹤跡的小刀道謝,提起書包前往學校。

  憐還有一件事得做。

  她的書包裡還有一本書。

  七緒真依又突然轉學了。這恐怕是監察官為了善後所做出的處置吧。這個藉口老套又無趣,或許因為想不出其他好藉口,所以這應該是最好的方法吧。

  雖然這一點也沒差,但在真依離開之後,玲人拜託門協讓他換位置,卻被乾脆的拒絕了。

  「我看你是因為沒人告訴你答案,所以才想換位置的吧?鳴瀨,你就努力靠自己想答案吧。」

  雖然想義正詞嚴的說就算努力也搞不懂的東西是怎麼想也不會懂的,所以才要問人,這有什麼錯,但因為門協可能在明年三月之前都不會換位置,所以,他只好壓抑不滿的情緒回答,他會試著努力。

  其實之前真依在課堂上幫了他不少,她走了之後,確實造成很大的損失。不過,玲人想換位置的原因不單只有這個,而是自己明明不是最後一排,但後面的位置卻沒人坐,這一點讓他不太三人邊進行這種無聊的對話,邊往英文教師室前進,和彥被英文老師淺井痛罵的那三十分鐘,玲人和孝佑在走廊上聊天打發時間等他。

  「啊——有夠煩的啦——」

  終於被放行而回到走廊上的和彥,似乎消瘦了不少。

  「喂,反正今天沒約打球,找個地方解解悶吧。」

  「說得也是,我也不想直接回家。孝佑你呢?」

  玲人詢問身旁的孝佑,他也立刻同意。

  「嗯,雖然我手頭沒啥錢,但我奉陪。」

  「大家都沒錢啦!」

  三人哈哈地無奈大笑,返回一年四班的教室。

  教室裡,剛從圖書館回來的憐跟朋香及仁美討論事情。

  「啊,鳴瀨他們還在耶——」

  朋香招手示意三人過去。

  三個男生互相對看了一眼後,走向三個女生。

  「什麼事?」

  「那個啊,這個禮拜天想在仁美家做很多料理,大肆舉辦慶祝朝槻同學康復的派對,你們要參加嗎?」

  「我看你只是想熱鬧一下吧!」

  聽到和彥冷淡的回答,朋香乾脆的承認:

  「既然要慶祝,還是大家一起熱鬧的慶祝比較好,不是嗎?」

  「也對啦!」

  「怎麼樣?要參加嗎?」

  「……參加費用是多少?」

  和彥看到朋香閃閃發亮的眼睛後,這麼問。

  「一個人五千塊。」

  「好貴!誰要去啊!」

  「我們要親手煮菜耶?不想吃嗎?」

  「女孩子親手煮菜這個噱頭確實很吸引人,但也未免太貴了!」

  和彥拒絕參加,孝佑也不發一語的用手臂比出大叉叉。會拒絕是理所當然的,但女孩們應該不可能這麼輕易放棄。

  憐向朋香及仁美使了個眼色後,向前跨了一步。

  「和彥跟孝佑都不想吃我煮的東西嗎……?」

  憐突然眼眶濕潤的抬頭看著兩人。

  「啊?沒有啦,因為……」

  跟平常不同的憐讓和彥及孝佑不知所措。

  「因為有點貴啦……」

  「嗯……」

  「可是沒辦法嘛。因為我們想讓大家吃好吃的東西呀!我們會加油的!請你們一起來參加好不好嘛?」

  憐用甜美的聲音撒嬌並慢慢靠近,這讓他們兩人無處可逃。

  「可是……」

  「我們很窮……」

  「好不好嘛?」

  「這……」

  「可是……」

  「拜託。」

  一看就知道在玲人他們回教室之前,仁美她們一定告訴過憐該說什麼。不過,正被只要擺出可愛的動作就是標準美女的憐纏上的和彥他們肯定不知道。

  「你們兩個都來嘛。」

  憐輕輕握住兩人的手,這似乎是決定性的一招。

  「知、知道了啦,去就是了。」

  「嗯、嗯……」

  和彥跟孝佑被攻陷了,兩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

  當憐轉頭看向自己時,玲人可沒漏看,憐閃閃發光的眼睛似乎在說下一個就換你了。

  「喂,玲人你也——」

  玲人可不想讓憐把話說完,因為——

  「朝槻,你這樣好噁心哦。」

  「什麼……!」

  憐全身僵硬。

  玲人看向嘴角忍不住上揚的仁美,以及立刻把和彥跟孝佑的名字寫在筆記本上的朋香。

  「是你們教朝槻做這種噁心的事吧?」

  「哎呀,被你發現了?」

  沒想到仁美爽快的承認。

  「因為朝槻同學把我們第一次探病送的禮物退還給我們,所以,我們要朝槻同學自己也試著展現一點魅力。先講清楚喔,可不是我們逼她這樣做的,是朝槻同學也想試看看才教她的。她興致勃勃的說,無論如何都要讓大家吃自己煮的東西!」

  因為上一次要她答應請吃壽司,所以才想扳回一城嗎?

  「我們計劃大撈一筆,然後三個人一起去吃好吃的東西呢!」

  站在仁美身旁的朋香輕甩筆記本,上面寫了不少名字。似乎已經有很多班上的男同學掉入陷阱了。

  「喂,這算詐欺吧!?」

  和彥提出抱怨。

  「囉唆耶。是男人就應該大方的為女人掏錢,況且做生意本來就是要賺錢。」

  「是在做生意喔!」

  「喂,我要取消!」

  「不行,不能取消。」

  朋香立刻否決孝佑理所當然的要求。沒有任何事比這更令人擔心的。

  「唉呀唉呀。」

  要是不趕快逃跑,可能連玲人自己都會被強迫參加。

  玲人拿起書包,打算丟下和彥跟孝佑兩個人逃出教室。

  「……玲人。」

  不過,憐輕拍玲人的肩膀,並用跟剛剛完全不同的低沉聲音叫住他。

  「……:啊?」

  玲人轉頭看到的是,憐那宛如惡鬼般的臉。

  「你說噁心是什麼意思!!」

  連解釋和閃躲的機會都沒有,玲人的下巴就吃了一記迅速又堅硬無比的上鉤拳。

  喀!!

  「……啊!」

  下巴被狠狠打了一拳,連腦漿似乎都在搖晃。玲人承受不起而倒地。

  不過,這樣還沒結束。

  「人家這麼努力你竟然說噁心!我可是拚了命的在扮演可愛的女孩子耶!你竟然說出好噁心的感想!你這混蛋!混蛋!混蛋!」

  玲人又被踹了好幾腳,那真的很痛。不過,因為下巴被狠狠揍了一拳,一時無法開口說話。

  救、救命……

  玲人一邊被踢,一邊用眼神向兩位朋友發出求救訊號。

  不過——

  「我撤回取消的要求,我很樂意付那五千塊。」

  「我也是。」

  那兩個人完全屈服於暴力之下。

  有夠無情……!應該是沒種的傢伙……!

  玲人忍耐著痛楚,認真煩惱起憐就這樣融入這個時代真的會比較好嗎。

  看來憐會變成一隻有智慧的凶殘野獸,這讓玲人無比的恐懼。

  「啊啊,去你的!我氣還沒消呢!玲人,你給我站起來!給我當沙包打!」

  拜託你別光學這種單字好不好。

  雖然玲人真心這麼希望,但不管憐有沒有學會那些字眼,他都可能會被揍得很慘。

  十年後到底會怎麼樣,沒有人知道,但命運似乎是不會改變的。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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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  記

  接續前集後記的後續發展PartI

  在前集的後記裡,曾寫到我詛咒那個在我讀大學感冒病倒時,傳無趣簡訊給我的朋友。

  這是當然的啊,不過在我寫了那段後記,印刷成冊,一直到上架,中間會隔一段時間。以前一集來說,大概會隔一個月。在這期間,知道後記內容的人非常少。

  然而,就在我用電腦寫下對朋友的詛咒,一直到出書的這一個月,真的無法聯絡上那個朋友。就算問其他人,也都無法聯繫上他。好幾次打他的行動電話,也都只聽到「因為本號碼使用者的緣故——」手機打不通的時候,一般是會聽到「這個號碼沒有開機,或是收不到訊號——」所以聽到那樣的留言讓我更加不安。

  大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裡,或者是生是死。

  該不會是我的電腦有某種預知能力吧P

  當時的我,還差點當真了。

  結果那個朋友只是因為手機壞掉,加上工作過於忙碌才聯絡不上,因為時機太湊巧讓我嚇了一跳。

  哼哼哼!!如果我有預言能力的話,我有好多事情想做呢!

  接續前集後記的後續發展Part口。

  我有朋友對我的後記很有意見,我就曾經寫過,只要對方願意買我就很開心了。

  前陣子,在某個機會下,我和包括那位朋友在內的約十位高中朋友碰面了。那個時候我仔細詢問之後,才知道那個朋友根本沒有看故事內容,只是站在書店稍微看了一下後記而已。

  不愧是我的朋友,同樣不是個東西。

  沒想到在場的朋友當中,只有兩個人買了我的書。如果是棒球,那兩成的打擊率肯定會被踢到二軍去。

  「因為看書很麻煩啦。」

  「誰要你們讀了!只是要你們買書,然後在銷售量上貢獻一點心力!」

  「那更討厭,錢從我的皮夾跑到你的皮夾,這更讓我生氣。」

  「你們這些傢伙,收入比我多那麼多,只不過要你們拿出個區區五百元日幣,別這麼不幹不脆的!」

  「如果這一攤你來請客,或許大家可以湊錢買個一本。」

  「那我不是虧大了!!」

  原本很想發飆的,差一點就要把居酒屋的桌子給掀起來,但因為是大人,所以還是自重(不顧慮四周顧客而四處吼叫時,就已經算不上是成熟大人的意見不予接受)。

  沒有發飆的代價,就是下定決心要借用這些傢伙的名字做為小說主角的名字,然後再把他們罵個狗血淋頭。

  接續前集後記的後續發展PartIII。

  上一集的後記中,寫過在高中時期,曾因下雨天去泳池游泳,卻只有我得重感冒並在床上躺了三天,連學校也請假了。

  看過這篇後記的朋友說了一句話:

  「你不是躺了二天,而是四天吧?」

  不,只差了一天應該沒關係吧。

  ……看來我根本沒有很認真的在寫後記。

  可是剛好拿到跟上一集後記有關的資料,不寫可惜啊。

  好啦,這個故事在本集就結束了。雖然是第一次,似乎也有過只能選擇不知所措或抱頭苦思的感覺,但這都是相當棒的經驗。

  非常感謝畫這麼漂亮插畫的中老師。我不說是哪一個角色,但因看到某個角色的插畫而讓我的靈感有如清泉般湧出。插畫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覷。

  下次有機會,希望還能寫新的故事。但接下來會如何,到目前為止仍在五里霧中。那麼,到底會怎樣呢?

  就這樣,祈禱還有下次機會的同時,也要跟大家道別了。以後也請多多指教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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