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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1 03:38 PM

榊一郎 -【半熟公主.一】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1-21 04:59 PM 編輯


※內容簡介※

  「妳──快去破個身吧。」被父親突然這麼一說,阿比亞斯王國的公主奈奈只好踏上旅程。
原本應該只是一段帶著護衛繪其諾和侍女珂琳去尋找一個乖巧丈夫的旅程。
沒想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盡是像腦袋異於常人的少女那莉亞和變態詩人索利烏之類的怪人。
而且最後連暗殺者都出現,使整個旅程霎時變得危機重重。
在暗地裡蠢動的陰謀,正誘惑著奈奈前往一場牽動全世界命運的戰爭……

※作者簡介※

1969年出生於大阪,1997年以《魔龍心願(ドラゴンズ・ウィル)》出道,入選第九回富士見奇幻長篇小說大賞。翌年,以《廢棄公主》獲得「Dragon」雜誌第一屆龍皇杯小說比賽冠軍。自此之後,陸續創作許多人氣作品,有《廢棄公主Scrapped Princess》、《整齊的夾克Straight Jacket》(富士見Fantasia文庫),《掙扎場域Struggle Field》(Fami通文庫)等系列,為足以代表日本輕小說界的暢銷作家。

※原日本書名:《プリンセスはお年頃!.一》
※原日本文庫:HJ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1 04:48 PM

  【序曲】

  每個人都不禁懷疑,那邊真的可以被稱作「森林」嗎——因爲那不過只是一塊長著稀疏針葉林的土地。

  樹林既不深、也不廣。

  雖然每棵樹都像是倚靠著彼此一般,聚生在一起,但卻沒有那種茂密森林帶給人的壓迫感,不會大濃密,也不會太稀疏。只是……小小的針葉林聚落,卻營造出一種十分獨特的氛圍。

  外界的一切都在遙遠的彼方。

  沒有人爲這片針葉林畫出一條界綫,更沒育一面墻把這片針葉林隔開。只不過——數層的常綠會把外部不解風情的噪音擋下。連穿稜於枝丫葉片間的風兒.也不分晝夜四時徐徐吹拂著——仿佛像是害怕擾亂了存在於這片森林裏的什麽東西似的,風靜靜地、悄悄地回繞在其中。

  但——這絕非全然寂靜。

  這裏沒有所謂的寂寞或是隔離的感覺.更沒有任何停滯或滅絕的現象。只有層層的樹海輕柔地承接起俗世的一切,讓極爲自然的安定感滿溢其中。

  這就是所謂的靜謐吧。

  那幷非被強制塑造出來刺激耳膜的無聲——只是就結果而言,它是爲存在而存在的無聲。滿溢於這個空間裏的幷不是虛無的空白.而是無數微小的雜音交織後造成的恬靜。

  這也許可以算是一個奇跡吧。因爲這幷非是誰費盡心機後的結果。而是偶然和必然所創造出的絕妙效果,和任何人爲的意識均無關聯。如同連時間的流逝都可以遺忘一般,這是外人難以入侵的自然安寧。就算是我們再怎麽渴求,都不可能是人類可以創造出來的境界。

  對於那些虞誠的教徒而言,這或許會讓他們聯想到某種聖地吧。

  接著……就某種層面而言,那算是一種正確的印象。

  「……在這樣……的地方……」

  在層層的樹海——後方。

  有個小小的湧泉。

  從那小巧的湧泉裏所流出的泉水,永遠是那樣的清涼。滲出至一旁的水沾濕了周圍的土地,滋潤著樹木花草——湧泉周圍的綠意遠牲於其他景色。而這小小的湧泉,似乎就是這小小森林的純淨心臟。

  在湧泉的一旁——

  「就算是皇家的領地……」

  立著一塊墓碑。

  讓人肅然起敬的墓碑,就像融入周遭的風景般矗立著。

  和碑文一起刻印在墓碑上的文章,宣示著長眠於此的人物高貴的身份。

  是貴族嗎?還是皇室的一分子?從葉間流洩而下的陽光映在石碑上,毫無雜質的純黑加上反射著光綫的光滑表面,在在顯露著這是一塊花了許多心思所製造的墓碑。只是,墓碑雖精致,卻出奇的小,而且樣式十分樸素。

  隨著噠噠馬蹄聲一同出現的——是朝著湧泉前進的兩名騎士。

  兩名騎士在墓碑前停下。

  「……,這是?」

  從黑色馬匹上躍下的騎士,聲音裏透出了一絲驚訝。此人——穿著一件飄長且印有獨特花紋的無袖斗篷,完全無法得知他身體的曲綫。再加上他所配戴遮蓋過眼的帽子.更讓外人無法判斷他的性別。

  但若從聲音來推測的話,應該是位年輕少女吧。

  從她掛在馬鞍上的長杖來研判,應演是個精通魔導術之人。長杖的表面刻著精致的幾何圖形,曲折的尖端則裝飾好幾個金屬環,看起來完全就是——魔法師才會使用到的東西。

  雖然人們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被無知的迷信束縛,盲目地恐懼使用魔導術的人.—但魔導師們還是習慣把自己的險藏起來。如果是個年輕女性,那就更不用說了。

  「——那就是她自己的希望吧。」

  另一名騎士……從棕色的馬上躍下的巨大身影,用平坦且低沈的聲音說著。

  言語裏完全不帶任何情感。

  年輕且富有朝氣的聲音,來自於這個年輕人。

  其實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名二十出頭的青年。肌肉緊實、臉龐端正。但他幷不單單只是一個剛強的男人,他的—舉一動——尤其是眼神,探深地讓人感受到他遠遠超越一般人的洗練與知性。

  只是……

  「那是因爲……她向來不喜歡誇張的事物和吵鬧的地方啊。」

  年輕人說話的口吻中帶著沈穩練達……是那種會不覺地潛入聽衆心靈的聲音。缺乏人生曆練和思慮膚淺的人,是絕對無法做到的。他雖年輕——卻似乎巳擁有一般人一生才能經歷過的風霜。而這聲音就是他人生曆練的證據。

  尤其是……一切的辛酸和悲哀。

  「我越來越覺得她……真的不是一個適合成爲阿比亞靳國王王妃的女人……」

  突然間——年輕人的聲音裏透露出了一絲感慨。

  他壓抑著。或許是他強韌的意志力,掩蓋了不該顯露出來的感情。但就算如此強韌,些許情感的碎片,還是承受不住意志力的控制,使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動搖。

  埋葬在這墓碑下的人,對他來說到底代表著什麽樣的意義——似乎幷不難判斷。

  「——陛下。」

  站在一旁的魔導師輕輕喚了一聲。

  「這裏幷不是城堡。」

  魔導師——不,那少女的聲音是如此清澈透明。

  她說這句話時也不帶任何明確的感情,只是如實以告。或許是因爲她知道,刻意迂回的同情和憐憫,反而會傷害到對方吧。

  可是……

  「若是您希望我閉上雙眼,闔上雙耳.我絕不忤逆——請您……」

  「不,不需要。」

  年輕人的聲音又回復到先前的平穩。

  從他—瞬間流露出來的深刻情感,不難猜測他的自製力有多麽強。而他的臉上也像戴著面具一般毫無表情。

  「我沒事。」

  「不。」

  少女淡淡地——否定了他的話。

  年輕人驚訝地皺起眉頭,轉過頭去看著身旁的魔導師。

  「您若是如此悲傷,就請您讓眼淚流下……沒有任何人會責怪您。」

  「……瑪雅加?」

  「「王者不應受到感情擺布」——的確.就如您所說的。但

  …這幷不代表您必須將感情連根拔起、完全抹殺。」

  不知年輕人是否察覺到,少女的聲音裏夾帶著某種苛責——和微渺的悲嘆。只見少女緊握著長杖的手指,就像喪失血氣般蒼白。這大概是她唯一允許自己發洩胸中激情的方式吧。

  「沒有感情的人——便無法理解他人的感情。不論是喜悅、悲哀,抑或是憤怒。雖然這些情緒也許會讓人暫時失去理智判斷的能力,但對許多人而言,這卻是點綴於他們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所以您若是一個受人尊敬的人——」

  「…………」

  「若您不明白這些感情,那您又如何能背負人民的信賴。」

  似乎覺察到話說得太過分——少女頓時退後一步跪倒在地。

  「我說得太過火了——陛下。」

  帽緣後低垂著頭的少女繼續說道。

  「我已準備好接受您的處罰。」

  「不……你說得對。」

  年輕人說完後嘆了一口氣。

  他的表情瞬間稍稍緩和下來。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他還是把自己強戴上的面具暫時取下。在超齡的冷靜外表下……年輕人內心那份尚未千涸的感情逐漸流露出來。

  鄉愁、悲嘆、寂寥。

  然而將這一切感情融合之後——展現出的竟是一朵暖昧的微笑。

  「…………」

  魔導師不發一語地起身,背對著年輕人。

  就像之前脫口而出的話,少女的用意是爲了他好吧。

  年輕人是位王者,是位君臨天下的人。

  但王者不算是人。當一個人擁有萬人之上的權力時——他就不該算是一個人了。超越一切的王者不該被世俗的道理和見識所束縛。更不該允許自己放縱感情。如果一個王者這麽容易被個人的情感左右,那麽他就無法懂得如何去領導一個國家。

  因此,王者在臣民所見之處不得流淚。

  即便王者能在臣民面前因爲治理天下之事而唉聲嘆氣.但他絕對不能把自己真正的心思暴露出來。

  這就是身爲一個王者應有的格局與風範。

  但是……這對於一個充滿豐富感性的年輕人而言,卻是一項殘酷的規定。

  「我……」

  年輕人跪在墓碑前。

  就在那時——

  「…………?」

  「…………!」

  兩個人回頭互看了對方一眼。

  只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但兩人還是同時聽到了一道聲音。

  年輕人一臉詫異地起身,刻意屏住氣息。倘若真想聽見那一絲絲聲音的話,就連呼吸聲都算是種雜音——因爲那道聲響是如此微小。

  但若兩個人同時聽到,就絕不可能僅是一個人的耳鳴或幻聽。

  就算有可能再也無法聽到那聲音,他們倆仍然在寂靜的森林中竪直耳朵。

  終於——

  「…………嗯?」

  聲音乘著緩慢的微風,確確實實地吹進了兩人的耳朵裏。

  但那幷非從遠方傳來,而是音量原本就很小。

  「不會吧——」

  年輕人沿著湧泉前進。

  不一會兒——大概走了二十多步後,年輕人停住了。

  年輕人的身邊,長著一棵比湧泉旁矮林更大的樹木。樹幹粗實。長得稍微細瘦的人,能夠躲在樹後而不被發現。

  而那道聲響便是從樹幹的彼端傳來。

  他繞到樹幹的後方——

  「…………」

  ——他在原地靜止不動。

  不,應該說,是他凍結在原地。

  他早該從聽見聲音時就猜想到,或者至少試著尋找或靠近音源。只是親眼目睹的驚訝遠比想像中強大。

  「……瑪雅加。」

  他已經完全呆住了——就連這個自製力過人的年輕人,都無法克制自己內心的驚愕,柔緩的聲音越過了樹幹的彼端。

  「是的,陛下。」

  少女回應的聲音似乎摻雜著些許動搖……她八成也猜想到那道聲響是來自什麽了吧。只是這名年輕人驚訝的聲音,讓她的猜測成爲事實。

  「你——有過育兒的經驗嗎,」

  「我尚未結婚。」

  少女回答的語調裏似乎稍有怒氣。

  仿佛覺得先前的回答還不夠完整似的,少女又補充一句。

  「……我也沒有歲數相差很多的弟妹。」

  「我知道,我只是問問看。」

  年輕人大概是太過震驚了吧。

  連回答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從遙遠的彼方傳來似的。

  接著——

  「可是……這……」

  年輕人把一個白色的東西抱在胸前,快步回到墓碑前。

  正是少女想像中的東西。

  也就是……

  「但爲什麽在這種地方會有……」

  有一個被白布包裹起來的小嬰兒。

  「這個嘛……」

  年輕人掩飾不住臉困惑的表情,低頭望著抱在懷中的小生命。

  而被抱在陌生人懷中的小嬰兒既不哭也不叫,只是用她那紫色的大眼睛回看著年輕人。最後,甚至伸出她小小的手……輕輕拍著年輕人的雙頰。

  完全不害怕。

  看起來這個小嬰兒好像幷不怕生。

  「可是被遺棄的小孩也——」

  少女邊說著邊從旁看著小嬰兒的臉。

  然後——她沈默不語。

  「瑪雅加?」

  「………………………陛下。」

  過了一會兒——少女從帽緣後所發出的音調.不知是否因爲吃驚或動搖而顯得不安。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幷不全然是因爲年輕人突然間找到了一個被遺棄的小嬰兒。然而她的聲調中,卻可以聽出些許的戰栗不安。

  「這個小嬰兒是——」

  話都說到這地步—…少女才擡起頭看著年輕人。

  連她自己都注意到了,這名年輕人絕不可能沒察覺到。

  若是如此……

  「——嗯。」

  年輕人稍稍凝視著懷中的小嬰兒,用力地點點頭。

  「我們回城堡去吧。」

  他邊說著邊邁出步伐。

  或許是察覺到年輕人的心思——少女立即匆忙地跟上年輕人的腳步。她手中長杖上的金屬環因爲晃動而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陛……陛下!請您稍候!陛下!您該不會是想——」

  少女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用急切的語調焦慮不安地說道。

  但是……

  「不好意思,你幫我抱著一下。」

  走到馬匹前的年輕人停下了腳步——把手上的小嬰兒塞到少女懷裏。少女像是無意識般地自動接手這名小嬰兒,幷大聲說道:

  「陛下!陛下!這個小嬰兒是——」

  「我知道,我沒有那麽笨。」

  年輕人一腳蹬上馬鐙,以利落的動作一躍上馬。

  「啊……這樣我就安心了。」

  少女放心似的嘆了口氣。

  馬上的年輕人看著馬下的少女和她懷中的小嬰兒,像是爲了要再次確認似的,再次大大地點了頭。

  「我知道這會有點麻煩。」

  「……啊啊啊啊…………果然……」

  少女的頭無力地垂下,就連在帽緣外都可以清楚看到她的反應。

  但她也知道再多說什麽都沒育用了——少女對年輕人的想法不再提出任何諫言.只是在年輕人伸出健壯雙手時將小嬰兒交還給他。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女兒了。」

  年輕人伸手把小嬰兒高舉過頭。

  小嬰兒高興地笑得開懷。

  從葉間流洩而下的陽光灑落在年輕人和小嬰兒身上,就像是爲了要祝福這一幕似的。

  「…………」

  看著這一幕——魔導師少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是在這小小森林深處……幾乎沒有任何人知曉其存在的,小而美的湧泉畔所發生的—個小小故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1 04:51 PM

  第一章【她因而踏上旅程】

  另一名青年走在整齊的深濃綠意中。

  周遭沒有任何人影。

  在他視綫所及的範圍裏,儘是—片沐浴於早春陽光中的盛開花草。綠葉微張、新芽爭鳴、綠意漸深……無數的草木在度過漫長的酷寒冬日後,終於來到生機盎然的春季,爲生命謳歌。

  「……喂——」

  但這名青年所在之處幷不是森林,也不是群木叢生的林地。

  他的靴子踩在白色石板鋪排而成的步道上,周圍儘是修剪工整的灌木林樹墻。朝著這條石板步道直行前進,就可以看到滿是爭先恐後盛開的花朵,鮮艶的花壇圍繞著一個小巧而精美的噴水池。再仔細一看,會發現這裏到處都放著石造的燈籠。

  這兒是個公園——不,是個庭園。

  轉頭向後望去,可以看見一座俯瞰著這一切的乳白色巨大建築。四方形的岩塊造型讓整座建築看起來非常的堅實、穩固——裝飾稍嫌簡單,卻帶著一種曆盡風霜洗滌後特有的風味。

  阿比亞斯王國——赫斯提佛利亞爾城。

  青年正走在這座城堡的庭園裏。

  儘管這個庭園和城堡一樣沒有華美的裝飾,卻滿溢著素雅之美。

  這世界上幷不乏極盡所能地奢侈、華麗,幷急切向來訪者炫耀王者權勢的皇宮庭園——可是這赫斯提佛利亞爾城的庭園,卻是出奇地簡約。庭園面積雖廣,但裏面卻沒有任何大型的雕刻品或是特地從國外搜刮的珍奇植物。甚至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這個庭園看起來真寒酸呢。

  不過實際上,維護這個素稚的庭園是一件累人的事,而且——最重要的還是要得到主人的理解。如果只是想擺些誇張裝飾物的話,那反倒還簡單一些。只是對看的人來說,遲早會眼花撩亂、視覺疲勞。而且比起過分華麗的外觀、精致的設計,這座主色以綠和白作爲基底色的沈靜景觀,反而對視力有益。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庭園本身該具備的功能——滋潤幷冶愈來訪者的心靈。

  但是……

  「喂——公主——……」

  青年用帶著睡意的聲音走在庭園中大喊著。

  從他的腳步看來,似乎漫無目的,且相當悠閑。仔細一瞧,還會覺得他簡直就是踩著悠然的步伐在散步。青年的視綫左看右看……環繞著整個庭園.徐徐地踱步。

  只是,浮現在青年那端正容貌上的——是略帶點憂鬱的神情。

  至少那不像是享受著庭園散步的表情。仔細觀察他,就會發現他眼睛的焦點根本不是眼前的花壇或噴水池。

  青年對裝飾著庭園的一切,似乎幷不關心。他那琥珀色的眼睛投射出的銳利眼神,其實是針對著庭園擺飾間的空隙。

  譬如說盛開著無數花朵的花壇——後面。

  譬如說擁有濃密綠葉的大樹——陰影下。

  但除了青年之外,這庭園裏根本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人出來糾正青年的行爲。

  「……喂——」

  基本上……青年根本就不適合站在這個地方。

  青年大約二十幾歲吧。他用黑色的頭巾束起那頭稍硬且蓬鬆的紅發。雖然正如剛才所說,他的容顔頗爲端正,但由於銳利的眼神——使他看起來給人一種壞胚子的感覺,有點像是一個不良少年。

  而且這個青年——右手還拿著一支長槍。

  總之,他的氣質幷不適合這個悠閑的庭園。

  青年手持的長槍其槍穗部分顯得特別長,和普通的長槍稍微不同。與其說是長槍,不如說是一把劍柄部分被刻意加長的劍。若是精通古代武器的專家,應該會知道它幷非單純的長槍,而是一種叫做「鉾」的武器。「鉾」的戰鬥範圍比劍來的廣泛——但「鉾」幷不能應付攻擊系的魔法。而且,在這個各國軍隊都開始量産槍彈火藥的時代裏,「鉾」只能運用在某些祭典和表演上。

  另外……青年身上穿的服飾也和皇宮庭園氣氛格格不八。

  在他身上所穿著的既非武土服,也不是貴族造訪皇宮時所穿的禮服或其他正式服裝。他瘦長的身軀上,穿的是著重機能性的戰鬥裝。

  戰鬥裝的構造,基本上和一般大兵所穿的野戰服差不多,只是少了袖子.且胸前開了一個大洞。以黑色爲基調的戰鬥裝,象徵著火焰的深紅則散布其間,看起來既詭異又不祥。此外,青年還在其上披了一件深紅皮革背心,左肩佩戴著簡單的防具。

  青年的身上卻完全沒有任何象徵所屬軍隊和軍階的東西。

  由此可知他不是一般的軍人。

  不管是他的服裝、容貌、態度——一切看來都非常詭異。

  這個人的模樣.與其說是在皇宮庭園裏散步。反而比較像是在舊市街小巷裏打打殺殺的混混——說實話,這名青年給人的印象是個市井無賴。膽子小的人恐怕還不敢靠近他呢。

  接著——

  「公——主——……公——主——……公——主——……」

  青年就一直用這種沒什麽誠意的聲音邊喊邊在庭園裏閑逛——聽起來一點都不積極的樣子。

  「公——主——……公——主——……公主公主公——主——」

  而且他還動不動就停下來,隨意看看花壇裏盛開的花,擡頭瞧瞧樹梢。最後還望著噴水池裏的水。

  聽起來他是在找「公主」……不過從態度看來,與其說是找尋一個身份高貴的公主.不如說是正在找一頭破籠而出的珍禽異獸.還比較貼切些。

  「……實在是。」

  青年小聲的抱怨著還蹲了下來。

  「明明每次都抱怨需要我的時候我都不在,結果我要找她的時候還不是一樣找不到人……」

  青年嘆了口氣說道,順手把花壇旁拳頭般大小的平坦石頭翻過來。

  只看到幾隻小蟲,因爲突如其來的陽光而嚇得四處亂竄。

  「……嗯——……也不在這啊……」

  「——繪其諾。」

  聽起來嚇呆了的聲音從青年背後傳來。

  ……她是什麽時侯走到這裏的啊。

  離青年數步的地方站著一個人。

  「喔,珂琳。」

  這名叫作繪其諾的青年回過頭來站起身。

  「不管怎樣,我都不覺得公主會躲在那種地方……」

  一名長得高高的女孩面露苦笑地說道。

  她身高比起眼前的青年矮了些——不過.在女生當中應該算是個頭高大。她勻稱的身材比例.使她乍看之下幷不高大。白色與深藍色相間的侍女服,包裹著她略爲瘦長的身軀,她濃密的黑髮——兩側裝飾著鮮艶的花朵。

  她的態度沈著冷靜,但幷非毫不起眼。

  即便她身上穿著樸素……不,正是因爲這套樸素的衣服.使得她和盛開花朵搭配得天衣無縫的艶麗姿色,更加引人注目。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

  「……你太遜了啦。」

  青年邊站起來邊這麽說著。

  「那個任性的女人之前口裏還含著一條水管.潛進池塘裏去咧。」

  「…………」

  「這個女人喔,搞不好還會在地上挖個洞躲起來。真是夠了……盡做些有的沒的……這種亂跑的公主,最好有一天跟我角色交換,換她來找我。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我還是去把軍用犬放出來——」

  「沒有那個必要。」

  女孩斂起笑容.打斷了青年的話。

  「我已經找到公主了。」

  「那就好。」

  青年聳聳肩說道。

  「可以的話麻煩你在她的頭上套個項圈鎖住她好嗎?感恩。」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啦。」

  女孩又再次換上傻住的表情說道。

  「不過,到底爲什麽會找上你這種人來做公主的貼身護衛啊?真是猜不透。」

  「那是因爲,沒有其他人會願意來照顧這只野馬吧?」

  「…………」

  女孩的表情轉爲帶著淡淡暖昧的苦笑。

  看起來像是同意青年所言。雖然他說話很直接,不過就這兩個人的對話內容看來,問題核心的那位所謂的「公主」.好像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物。

  「反正她現在正在更衣,你先到謁見廳的入口去等吧。」

  「……我明白了。」

  青年輕甩了一下手中的長槍,大步走向庭園的出口。

  ※※※※※

  「——公主殿下駕到!!」

  站在謁見廳大門兩側的近衛武士齊聲高喊。

  同時,阿比亞斯王國的近衛武士,則維持著不動如山的姿勢,一齊重重踩下鞋跟,發出震天聲響。左右邊各五十人——總計一百名武士直挺挺地站在門口迎接公主的駕到。謁見廳頓時充滿了懾人的寂靜。

  「…………」

  在謁見廳裏,除了近衛武士之外,還有另外十多個人。

  坐在王座上的是國王——其身邊是諸位效忠於阿比亞斯王國的重臣。

  另外,還有多位被邀爲座上賓的鄰近諸國大使及特使們。

  他們坐在左右兩側——和王座等高的特設席上,他們期待的目光一致地投向大門。因爲阿比亞斯第二十七代國王的愛女,總是愛搞話題,是個赫赫有名的人。

  接著——

  「…………」

  沈重的大門突然緩緩地左右打開。

  三個人影悠然地穿過謁見廳的正中央,睬著一路向王座延伸而去的紅色絨毯前進。

  從王座的這邊看過去,右手邊是侍童珂琳。

  左邊則是士兵繪其諾。

  「………」

  特設席上的大使和特使們,悄悄地交換了眼神。

  繪其諾和珂琳所穿的衣服就和剛剛——在皇宮庭園裏所穿的一模一樣。

  要嚴格說來,那根本就是便服。

  最誇張的是繪其諾,他竟把懸著破爛槍穗的長槍也一起帶了進來。在國王面前竟敢做出這種事,就算被當作是態度大不敬或一介莽漢.也是理所當然……不過.一旁的近衛武士卻不爲所動.也沒有不悅或是狐疑的表情。要說是奇怪.還真的挺奇怪的。

  隨後——在正中間。

  「您叫我嗎——父親大人?」

  身著白紗的嬌小少女說道。

  阿比亞斯皇室的大公主——奈奈·安·阿比亞斯。

  國王巴爾提利克·安·阿比亞新的獨生女安,她擁有第一王位繼承權。

  今年十六歲。

  奈奈略爲豐胰的嬰兒肥雙頰,使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少了兩、三歲。清麗的臉龐……不能說是美麗,應該說可愛比較恰當。

  在奈奈紫色的雙瞳裏,共存著少女的純真、堅強的意志和過人的知性.散發著一股清亮的光輝。她至極清麗脫俗,典雅又優美。正具備一位公主該有的一切。

  奈奈身上的白衣和薄紅色腰帶,襯托出少女特有的清純。頭頂皇冠,衣領上則綉有身爲王族證明的皇家徽記。此外,她還佩戴著刻有姓名的黃金項鏈和閃爍著淡淡天藍色的寶石。但這一切在她身上看起來卻毫不顯奢華、也不特別搶眼。

  只是她那如同初雪般的樸素之美,讓人印象深刻。

  「…………喔喔……」

  大使和特使們在特設席上驚嘆出聲。

  有些人緊緊盯著公主瞧,像是被公主迷惑了似的.另一些人則像是看到幻影一般,不斷地眨眼。大概是他們被派駐到阿比亞斯的時間還不夠久吧——他們應該是初次這麽近的看到奈奈公主。

  然後——

  「——嗯。」

  看著少女以優雅步伐來到王座前,滿足的點著頭的人.不用說,正是阿比亞斯的國王——巴爾提利克。

  「奈奈啊。」

  巴爾提利克用他那低沈中帶著磁性的聲音說道。

  這位第二十七代的阿比亞斯王國國王雖然才三十七歲.還非常年輕——但他的一舉一動已流露出超齡的威嚴。

  巴爾提利克的臉龐,猶如石雕般的鮮明輪廓,極具魄力。雖然只是端坐在王座,卻已散發出一股懾人的威迫力。說那是一種霸氣,也不爲過。膽子小一點的人搞不好還不敢靠近他呢。

  身爲王者,一向不願意被人看輕或貶抑——但實際上.過於憂慮的話也無益。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所有見過巴爾提利克的人,都誇他是名溫和的君主,和他剛毅的外表完全背道而馳。

  「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他那聲音就算閑聊也太過沈重,尤其降八度後更顯厚重無比。

  「——?」

  大使和特使們滿臉不解的看著彼此。

  沒有任何人知道巴爾提利克國王接下來要跟他女兒說什麽。不過,如果是什麽國家機密大事的話,他們這些外國人不可能在場——話說回來,那又何必擺出近衛武士群集的浩大場面,又找來外國的大使和特使們來見證他和女兒間,毫無意義的閑話家常呢?

  巴爾提利克所謂的「重要的事」,到底是指什麽?

  就算是和國家存亡息息相關的事應該也不爲過——

  「是什麽呢?」

  奈奈輕輕的歪著頭同道。

  直順的銀髮隨之搖擺。僅僅這一個動作,也像小鳥一般純真——惹人憐愛。

  「……嗯。」

  巴爾提利克國王一臉嚴肅的盯著女兒。

  但……他卻沒有再接下去說。

  這種情況相當罕見。巴爾提利克國王向來說話完全不加任何贅言、單刀直入。可是這次,他卻像是在猶豫著什麽似的把話打住了。

  到底是什麽事?

  謁見廳裏彌漫著一股沈重的寂靜——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大使和特使們咽下口水,焦急地等待著巴爾提利克國王的下一句話。

  終於……

  「——奈奈啊。」

  巴爾提利克再叫了一次女兒的名字,便繼續說道。

  他舉起了緊握的拳頭——

  「你——快去破個身吧。」

  「……」

  如地獄一般的沈默降臨在謁見廳裏。

  順便一提,巴爾提利克舉起的右拳啊…………仔細一看的話,還可以從食指和中指的中間看到拇指的指甲。

  「…………」

  繪其諾無言。

  「…………」

  珂琳也無言。

  「…………」

  近衛武士們也無言。

  「…………」

  巴爾提利克則維持著一臉置身事外的表情,無言。

  「…………"

  大使和特使們也當然是一臉錯愕無言——應該說是,他們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這段爆炸性的發言,讓外國官吏們個個嚇得啞口無言.奈奈公主就在他們的注視中悠悠地跪倒在絲絨毯上,雙膝著地。

  「父親……」

  奈奈以手背輕拭了一下低垂的臉,用夾雜著眼淚的哽咽聲說著。

  「父親……您不喜歡我嗎?」

  「幷沒有啊?」

  巴爾提利克的回答裏不帶任何情緒起伏。

  真要說起來的話,他的語氣裏根本沒有任何緊張感。一副怎樣都行的樣子。聽起來還蠻適合那種邊用左手小指摳著鼻孔邊講話的感覺。

  「不……如果您喜歡我,爲什麽要對著您的親生女兒說這種荒謬的話……」

  「親生女兒?」

  巴爾提利克驚訝地蹙起眉頭。

  「你說誰是我親生女兒——誰啊?」

  「什麽?」

  奈奈一瞬間呆住,一雙淚眼緊盯著巴爾提利克。隨後又垂下視綫,像是在呻吟般地說道。

  「您說……什……什麽……」

  奈奈公主哽咽的聲音在謁見廳裏回響著。

  大使和特使們在這個急轉直下的悲情場面裏不禁騷動起來,他們彼此的眼神不是看著對方,就是在國王和公主間不斷悄悄地來來回回。任憑誰都沒有想到會親眼目睹這一幕吧。

  另一方面,阿比亞斯的重臣和近衛武士們也開始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出面打圓場,還是該上前安慰奈奈公主。只能無視於眼前的場景——像是被誰點了穴似的,用極爲僵硬的表情直盯著空無一物的半空中。

  「太過分了……父親……我一直……一直……以爲我是您的親生女兒,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這個事實……」

  奈奈公主以哽咽的語氣說著。

  「……爲什麽現在才……突然說這種事……」

  「喔?」

  巴爾提利克揚起一邊眉毛說道。

  「你一直相信你是我親生女兒?」

  「……是的。」

  「你至今從未懷疑過?」

  面無表情的巴爾提利克國王,一邊確認著奈奈公主所說的話,一邊看著倒在王座前的她。

  「是的,從來沒有——」

  「喔喔。」

  巴爾提利克點頭說道。

  「我們的膚色不一樣——」

  他從懷中拿出一把扇子指著奈奈公主。

  她低下的雙頰——的確就像巴爾提利克所說的,她淡咖啡色的膚色偏深。只是這偏深的膚色又恰好和她身上的白衣形成強烈對比,使她更具特殊魅力。

  「——你的眼睛是紫色的、耳朵尖尖的。更何況,你還長著尾巴。但你卻從來沒有「好像有點怪怪的?」、「不太對勁喔?」,或是「是什麽地方有問題吧?」之類的懷疑嗎?」

  「這……」

  奈奈的眼神從銀髮間窺探著——這不是身爲父親的人該說的話。奈奈一對尖尖的耳朵不停地顫抖,她說道:

  「這是所謂的個性。」

  「怎麽可能有這種事。」

  巴爾提利克半合著眼望著女兒說。

  「如果你要說那是個性的話,那你不就是和貓狗一樣的動物了嗎。反正你就別再演那種爛戲,不要給大使和特使們添麻煩了吧。」

  「啊啊是喔,這些人都是新人對吧?」

  奈奈公主的聲音裏突然少了一份哀淒。

  「新人」——指的是剛和上一任交接的新任大使和特使。他們的臉上表情驚愕,唯獨重臣和近衛武士們卻都是一臉苦笑。

  先別管什麽破不破身的問題,他們一開始就知道——或是後來才注意到,這對父女其間的對話根本就是在開玩笑。也就是說,他們剛剛根本不是裝作沒看見,而是拼了命在阻止自己忍住不至於爆笑出來。

  「喲喔,我是奈~奈,請多指教請多指教請多指教——」

  「你給我停下來。」

  看著自己的女兒,舉起手向左右兩邊特設席輕蔑地打著招呼的模樣,巴爾提利克不禁蹙起了眉頭說道。

  「我明明就說過,王族這種生意需要一點架子。看你這輕浮的樣子是完全不行啊。」

  竟在要擺架子的物件面前,把事情擺明瞭說出來?這個巴爾提利克也大有問題吧——但畢竟沒有人敢在這種情況下吐槽。

  「嗄—?——什——麽是,架子啊?」

  奈奈轉而用憤然的語氣說道,幷開始大步又粗魯的往王座靠近。

  重臣和近衛武士們還來不及阻止她,奈奈就已經三步幷兩步地跳過六段階梯,朝父親逼近。

  「我還在想說你幹嘛突然把我叫出來勒——結果呢?根本就沒什麽事,居然還叫我去破個身再回來?你這個色老頭子!你是從哪里想到這種低級的白癡笑話啊?你如果有這種時間胡思亂想的話,還不如去考慮一下再婚的問題!」

  巴爾提利克國王的左邊……王妃的座位已經空了十六年。

  據瞭解當時情況的人表示,那是一位優雅又美麗的王妃。巴爾提利克當初不顧身邊人的反對,硬是娶了鄰國拉蒂岡一位沒落貴族的女兒——身體原本就孱弱的她,幾乎還沒有機會坐到巴爾提利克旁邊的位置,就已病逝。

  這件事就先說到這——

  「……嗯。」

  巴爾提利克的眉頭越鎖越緊地說。

  「你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尊敬父親的誠意啊。」

  「囉嗦!」

  一陣白色的旋風躍上王座。

  大使們以爲自己大概看走了眼吧。

  因爲他們看到的居然是奈奈從白衣下踢出一記一足以讓人痛苦呻吟的漂亮迴旋踢。

  她幷不只是單單踢出腳而已,而是真正有「架勢」。在踩穩軸心腳的一瞬間,她立刻轉身——將事先彎曲的膝蓋用力一伸,借力往對手一擊。是記漂亮的後迴旋踢。

  白衣有如一輪巨大的花瓣旋開,在空中飛舞。從那中心射出一道足以讓人失神,鮮艶且毫不留情的攻擊。

  可是——

  「……這個嘛。」

  奈奈公主足尖所劃出的華麗軌道,隨著啪嘰一聲中斷。

  因爲巴爾提利克舉起他持著扇子的那只手,以手腕阻擋了奈奈公主的攻擊。

  他幷沒有從王座上站起來。除了舉起的手之外,他毫髮未動。

  而且——「你的修行還不到家啊。」

  巴爾提利克順道伸出右腳,踢開了奈奈公主作爲軸心的那只腳。

  「——呃!」

  實在是一聲不太適合公主的慘叫聲——奈奈公主不知邊嘀咕著什麽便倒了下來。

  她的腳擡得比之前還高,且後面還有階梯。

  看起來奈奈公主也沒強到可以在這樣的狀況下維持自己的姿勢。

  所以。

  穿著白衣的少女就這麽在紅色絨毯上摔了個——

  「……喲。」

  ——沒倒下。

  「嗚哇!痛!痛!」

  急忙跑過來支撐著奈奈的是——不用多說,正是長筒靴的鞋底。

  而且……那只腳的主人就是一臉厭惡表情的繪其諾。

  長槍還在繪其諾的肩上。他的上半身則和剛剛站在公主身邊時沒兩樣。簡單來說,就是有一個怪怪的士兵,用右腳敷衍地支撐住快要摔倒的奈奈公主。

  不過……

  「…………」

  附近的近衛武士們不禁發出低沈的贊嘆聲。

  因爲奈奈公主和繪其諾之間,至少隔了十步以上的距離。而且中間還有階梯擋著。繪其諾在一瞬間縮短兩人的距離——而且還用鞋底撐住對方。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隨隨便便做得到的事。

  光是速度快絕對不夠。

  這需要絕妙的時機判斷和精准的動作。

  難怪他根本沒把旁邊數百名近衛武士放在眼裏.而晉升爲奈奈公主的貼身護衛。

  話是這麽說——

  「…………你給我等一下。」

  主角·奈奈公主好像不瞭解剛剛那動作有多厲害。

  她想盡辦法站了起來,表情一沈,轉頭望向紅毛士兵。

  看起來奈奈公主對繪其諾的行動似乎非常不滿。再說,也沒有任何公主會高興看到有個人帶著滿臉厭惡的表情.用鞋底撐起自己吧。

  「你爲什麽那麽敷衍啊?」

  「……敷衍?敷衍什麽?」

  繪其諾把腳放下,平靜的說道。

  「我叫你要好好撐住我。」

  「你是要我用長槍撐住你嗎?」

  繪其諾邊說邊轉了轉手上的長槍。

  「不是啦。就像這樣——趕快把我抱住之類的。」

  「不要每個細節都那麽挑剔好不好。更何況——我要是真把你抱住的話,你搞不好還會生氣咧。」

  繪其諾的聲音裏夾雜著哈欠聲。

  「還是你的潔癖已經治好了?」

  「這……這是美感意識的問題好嗎!」

  奈奈公主紅著臉呻吟道。

  看起來她是那種即使會掀開裙子踢人,也不願意被異性抱在懷裏的女孩。

  這雖然是外人很難搞懂的邏輯……但在奈奈公主的心裏.卻有她自己的一套標準。少女的心思不都是反反復複的嗎?

  「基本上,近衛士兵會用腳去撐住快倒下去的公主嗎?」

  「基本上,也沒有公主會穿著裙子來個後迴旋踢吧?」

  「……嗚。」

  奈奈公主頓時語塞。

  大概是因爲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奈奈公主只好轉過頭.看著王座上的巴爾提利克說道:

  「父親……你也說點什麽嘛!」

  「——嗯嗯。」

  巴爾提利克優雅地開合著扇子,大大點了點頭。

  順道一提,看起來像是鐵制的扇子上刻著「天下太平」四個字。

  「奈奈啊。」

  「……什麽?而且爲什麽你叫我而不是叫繪其諾?」

  巴爾提利克看著因驚訝而沈下表情瞪視自己的女兒說道:

  「下次穿個性感一點的內褲吧。」

  「囉嗦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奈奈公主的怒吼聲傳遍了整個謁見廳。

  反正就這樣那樣的。

  事情就先這樣……赫斯提佛利亞爾城今天看起來還蠻和平的。

  ※※※※※

  阿比亞斯王國。

  位於克爾普蘭提大陸西方。

  就面積而言幷不是一個特別大的國家。

  也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氣侯或是風土民情。

  雖然大部分國土爲高低起伏的山河所占據,但因缺乏礦產資源,致使各種農作物的收成量、水産資源的漁獲量,和動植物的分布都沒什麽特別。

  而且據說,這個國家原本就是一群游民和游牧民族。在結束漫長放浪生活之後的定居地。也就是說,這塊土地對其他國家而言根本看不上眼,所以才會讓流浪的人民找到這塊新大陸。

  但是……

  阿比亞斯這個名字,在西方的國家群中,是具有非常特殊的意義。

  「世間離極樂最近之國」

  「笨蛋們的樂園」

  「詐欺師制國家」

  「混沌領地」

  「隨便王國」

  「奇跡之國」

  「藝人天國」

  「劇場型國家」

  「理想鄉」

  ……等等。

  其中每一個都是其他國家爲阿比亞斯所取的別稱。

  當然——這些評價跟國家間的思想差異有關,裏面也不乏滿是誤解及偏見的別稱。但基本上,阿比亞斯是個非常奇特的國家,這件事早已是不爭的事實。

  而且這評價,是源自阿比亞斯皇室的領導方針和遵從其領導的民族性。

  阿比亞斯的王權明顯的和他國不同。

  據說,先祖爲吟游詩人的阿比亞斯皇家,有一條流傳已久的家訓。

  也就是——

  「能讓人發笑就算贏」

  ——這一條。

  這個……在其他國家看來一點都不正經的家訓,便是阿比亞斯王國的基本統治方針,治理國家皆遵循此傳統。

  基本上,阿比亞斯皇室把人民看作是「客人」。

  也就是說,阿比亞斯皇族和重臣們提供治理這道「娛樂節目」.而人民付出稅金以作爲「報酬」——這樣的思考模式。所謂的政治。在阿比亞斯指的是一種祭典、一種藝能——歷代的阿比亞斯王都爲了讓人民「發笑」,進而滿足地付出稅金這件事.盡了最大的心力。

  這就是阿比亞斯的統治基準。

  因此,這個王國基本上存在著各種不可思議,且特異的——其他國家的人可能會說這是「跟瘋子一樣」——的制度。理所當然似的存在著。

  譬如說——打官司。

  大部分的訴訟,到最後都會演變成「誰要付錢?」的問題。

  傷害賠償、贍養費、損失賠償,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用金錢解決——不這樣不行。因爲如此,才能讓金錢這種東西,在國家體制下具有客觀性及能被普遍使用的純粹價值。

  但是——不管是原告還是被告,誰都不想吃虧。不過,光是金錢賠償幷不能滿足原告,而被告一方,也不願意付出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賠償金。所以,不管官司最後是誰贏誰輸,大家終究都會有所不滿。

  即便如此。大部分的國家還是會判決被告原告其中一方付錢。以結束官司。也就是說,打官司其實是一種勝者從敗者手上徵收金錢的手段。

  一般而言,是判定一方贏、一方輸——只有輸家贏家這兩種選擇。

  但是在阿比亞斯這個地方則有第三種選擇。

  在阿比亞斯的法院裏。只要專任法官認定訴訟案件滿足某些必要條件。他們就會準備一個訴訟用的舞臺,讓雙方在臺上爭辯。

  就在觀衆們的——眼前。

  沒錯。在阿爾亞斯這個地方,連打官司都是一種娛樂。

  站上準備好的舞臺,被告原告兩方都會用盡各種方法說明自己的正當性。有些人會情緒高昂的發表演說,有些人則會活靈活現地重現當時情況。如果不擅長在公衆面前表演的話.也可以選擇公選藝人作爲自己的代理人。如果雙方事前套好的話,要在舞臺上互駡互毆也沒關係。

  最後則由台下觀衆判斷哪一邊比較好笑之後,投票決定勝訴敗訴。

  但是——

  這裏最重要的是——不管怎樣,是「哪一邊比較好笑」的判斷,幷不影響雙方的金錢交易。要說爲什麽,那是因爲最後付給勝訴者的錢,幷不是由被告或是原告口袋裏掏出來的。

  最後付錢的人是觀衆——也就是用人場費用來支付這筆金額。

  的確,看別人吵架總是非常有趣。如果還加上雙方各執一詞相爭不下,互相謾駡或是群體鬥毆的話,那就更有趣了。這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富有好奇心,願意付錢來看這種光怪陸離情景的人。

  原告得到賠償。

  被告不需賠償。

  觀衆則被娛樂。

  根本不可能存在於其他國家的訴訟制度在此誕生。

  這就是阿比亞斯王國。

  當然,若是殺人犯行等嚴重的事件,則不會用這種亂搞的手法來辦。

  只是……在這個國家裏,不管什麽事到最後都會變得很熱鬧。大家開始玩起來之後,就會隨便選個適當時機慢慢冷靜下來,把事情了結。這種制度幷不只存在於法庭上,其他的典章制度裏,也可以找到幾條類似的條文——習慣這種生活型態的國民,也都樂於接受這些制度。

  不管怎麽說。

  阿比亞斯就是這樣的國家。

  政治是娛樂、國民是顧客、皇族是藝人、貴族是藝人、官吏是藝人。

  只要能大家同樂,就沒什麽好怕的。

  不會有其他國家連國王即位式,都安排成喜劇來進行的吧。

  的確,對其他國家而言,這樣的政治管理算是一種「失心瘋」——但阿比亞斯繁榮、太平的事實也能算得上是一種「奇跡」吧。

  但是——

  ※.※※※※

  啪噠——一聲,瑪雅加合上書,站了起來。

  「我幷不是在跟您說笑喔?」

  場景和先前無異,仍在謁見廳裏。

  只是——現在人潮皆已散去。整個謁見廳裏空蕩蕩的。一百多名的近衛武士們、重臣們和他國的大使及特使們也不見蹤影。爲了要把話講清楚,巴爾提利克僅留下五人——也就是當事者他自己、奈奈公主、近衛士兵繪其諾、奈奈公主身邊的侍女珂琳,還有魔導師瑪雅加。

  阿比亞斯宮廷魔法師團最高顧問:瑪雅加·塞洛維尼安。

  被稱作是巴爾提利克左右手的她——其實幷非阿比亞斯人。

  她是來自克爾普蘭提大陸擁有最高權威的魔導師養成機構——摩斯魔導院的一位偉大魔法師。摩斯魔導院是一個將各國稀有的魔導師人才集中,幷派遣到各地,幷以此獲得經濟支援和自治權力的特異組織。瑪雅加原本是隸屬於該機構的一員。

  除了書面上的證明之外,宮廷內任誰都知道。瑪雅加以巴爾提利克左右手的身份,在此工作了十八年。她不單單只是一位魔法師。在內政上也有所作爲。是名副其實的阿比亞斯最大忠臣。

  只是……

  「我們有必要立刻爲公主殿下找到物件。」

  瑪雅加環視現場後說道。

  (阿比亞斯的靜謐魔女)——有此稱號的瑪雅加.向來不常出現在臺面上。連出現在大衆面前時,她都會身著魔導師的正式服裝。以帽子遮住自己的臉。因而很少有人見過她真實的面貌。雖然赫斯提佛利亞爾城內外也有不少人擅自臆測她的模樣——但大部分的人都會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驚愕不已。

  瑪雅加是一位沈穩的中年美女。

  不過——就這樣而已。

  她身上沒有任何一點可以讓人一眼就看得出來她是克爾普蘭提大陸上屈指可數的大魔導師。而且年紀也跟巴爾提利克一樣三十多歲,不再年輕了。但她靜謐的微笑裏,卻仍殘留著少女的柔美……她就是這樣的一位女性。

  身上的衣服,雖然還是那套可稱作是魔導師制服的無袖披肩和長袍,但她現在幷沒有套上帽子。她身兼奈奈公主的老師,而現在還留在謁見廳裏的人,都是已經熟悉到快膩了的臉。

  這些閑話就此打住——

  「若不如此,可能會危及到公主殿下的生命。」

  「…………生命?」

  蹙起眉頭低聲輕語的是當事者奈奈公主。

  留在謁見廳的人們圍著巴爾提利克的王座。奈奈則坐在珂琳送來的椅子上,繪其諾、珂琳和瑪雅加則繼續站著。

  「我怎麽覺得話題一下被拉得很遠。」

  「根據文獻記載,公主殿下若維持此狀態,極有可能衰弱致死。」

  瑪雅加說。

  「衰弱?」

  奈奈覺得很不可思議的歪了歪頭。

  她邊轉動著右手邊繼續說道。

  「我——好得很啊?」

  「放個血之後會更好吧?」

  站在奈奈身邊,雙手交叉在胸前的繪其諾——話都還沒講完就先退了半步。奈奈在椅子上轉過身來,默默踩下的鞋跟撲了個空直接踩到地板,敲出一陣空虛的聲音。

  「——我就說吧?」

  「吵死了!」

  奈奈哀號了一聲。

  「——公主殿下。」

  瑪雅加不改臉上溫和的微笑,叫著公主。奈奈的壞手壞腳和繪其諾的毒嘴辣舌,她早已見怪不怪,因此無意一一指責。

  瑪雅加等到大家的視綫都回到自己身上後——

  「您的初潮已經來過了嗎?」

  她一派輕鬆地說道。

  「初……」

  連奈奈都不得不瞠目結舌。

  「不會吧——還沒來啊?」

  反倒是繪其諾照平常一樣肆無忌憚的說話。

  「難怪我就在想說你的胸部跟腰部發育好像特別差——……」

  粗蠻無禮的近衛士兵繪其諾此時突然住嘴。

  他以奇怪角度歪斜著捂著側腹旁——原來站在一旁的珂琳狠狠給了他一拳。

  「珂琳……你這傢夥……」

  「請你講話小心點。」

  小聲數落著繪其諾的奈奈公主隨身侍女珂琳,其表情如同慈母一般非常地溫柔——只是近衛士兵繪其諾的臉色鐵青。話說側腹原本就是人體重點攻擊部位,挨了狠狠的一拳想必是痛不欲生。

  「這對女生來說可是個很私密的話題喔?」

  「…………」

  額上冒出冷汗的繪其諾退後好幾步,靠在身旁的柱子上。

  事實上……教導奈奈格鬥技的人,正是珂琳。

  雖然很難從珂琳那那纖細的體態去想像——但珂琳只要是在空手搏鬥或是其他不需武器的格鬥戰場合裏,她是比繪其諾這個近衛士兵還要來得厲害。表面上,公主的貼身侍衛只有繪其諾一人,但其實侍女珂琳也同時肩負了保護公主的責任。

  「……我可以說話了嗎?」

  瑪雅加輕咳了一聲,把話題拉回。

  「基本上……就嚴格的定義而言,公主殿下幷不能算是「人類」。」

  「是啊。」

  奈奈平心靜氣的點了點頭。

  從剛剛和巴爾提利克的對話裏也不難窺見——奈奈的外觀上有著許多明顯和常人不同的特徵。雖然也有紫色眼睛的人類.不過「人」總不會有尾巴或尖尖的耳朵吧。

  克爾普蘭提大陸原本就棲息著許多人類以外的人型種族。

  和支配種族的人類數量比起來——或許連比都不能比吧。其他種族的數量非常少,現已確認的有妖精族及其亞種、半獸族、角鬼族等種族。依種族再細分數種分支。

  廣義而言。他們算得上是「人類」、「人」——在人權思想發達的這個社會裏,已經有數個國家認同他們和人類是同等種族——但就嚴謹的定義而言,他們幷沒有被包括在「人類種族」裏。這些種族間有一部分是可以交配的近緣關係,但在生物分類學上,他們是被分類在不同種裏。

  「的確——照摩斯式分類法的話,妖精族算是「第二亞種人類」,對吧?」

  奈奈像是爲了要把深藏在腦中的記憶挖掘出來似的,用食指抵著額頭說道。

  摩斯魔導院超脫單純的種族歧視概念,從其他角度切入——也就是以生物學上的構造和其他準則來區別人類和其他種族。以生物而言,人種算是最安定的一種,而且和其他種族的「基本形」也很類似——因此,摩斯魔導院將人種定義爲「基種人類」,稱其他種族爲「亞種」或是「衍生種」。

  但這到底也還是學理上的分類,幷不具有任何其他意義。

  只是——

  「妖精沒有尾巴。」

  瑪雅加說。

  「……什麽?」

  奈奈像是被人抓到把柄似的眨了眨眼。

  「是……是這樣嗎?」

  「是的。」

  瑪雅加點頭。

  事實上。奈奈幷沒有看過所謂的「亞人種」和「衍生種」。

  基本上。很多人類終其一生沒有看過其他的人型種族。只要是在人類社會裏出生長大的,便很少有機會可以看到其他種族。

  說好聽一點是因爲生活圈和生活方式不同——但事實上.亞人種和衍生種的數量過少,才是最主要的因素。

  因此。一般人對其他人種總是存有偏見和誤解。

  有尖耳朵的是妖精族,有尾巴的則是半獸族——就算是對這方面瞭解比較詳細的人,他們的知識也只僅於此而已。

  「那……我是半獸族囉?」

  奈奈邊甩動著尾巴邊問道。

  尾巴的確是半獸族最大的特徵,但——

  「不是。」

  「嗯?那——這個嘛……」

  奈奈歪著頭沈思。

  瑪雅加同情的眼神望著奈奈——接著她說。

  「公主殿下您是「第九衍生種人類」。」

  「…………」

  奈奈和繪其諾轉頭彼此互看。

  有聽沒有懂。的確,聽到這種學名就能立刻在腦海裏描繪其姿態的,大概也只有研究者和部分的魔導師而已吧。

  「意思就是說——」

  「就是說——」

  瑪雅加在一瞬間閉上雙眼——幷像是已做好覺悟準備般睜開眼說道。

  「俗稱「淫魔」的——沙久巴斯。」

  ※※※※※

  淫魔族——沙久巴斯。

  或稱作印久巴斯。

  根據古老的傳說,那是一種爲性愛瘋狂的夜行性種族。

  是一種會以魅惑人心的姿態引誘異性,進而要求性交的魔物。他們所帶來的快樂遠勝於人類——但他們同時也會在性交結束後將對方的精力吸取殆盡。

  所以他們被稱作淫魔。

  據說體驗過淫魔族所帶來的快樂的人,一旦沒有他們就會活不下去。只要有過一次經驗,他們就會一直向沙久巴斯獻上自己的精氣,直到身形消瘦、理性盡失,失去所有後自我毀滅。

  傳說——是這麽說的。

  但是……

  ※※※※※

  全部的人陷入一陣沈默。

  也沒辦法不沈默吧。一國的——而且還全是人類的國家裏,居然出現了身爲「淫魔」的公主,這種破天荒的事情任誰都沒聽過吧。就算說是醜聞也不爲過。但這跟奈奈是不是養女無所謂。她現在是一國的公主,而且還擁有王位繼承權。

  「…………」

  沈重的寂靜橫亘在衆人之間。

  過了一會兒——打破這尷尬沈默的是奈奈本人。

  「……沙久……巴斯?」

  「是的。」

  瑪雅加點頭。

  「……那個……淫……魔?」

  「是的。」

  沙久巴斯。

  在人世間散布墮落的夢魔,擁有淫亂獸欲的魔物。爲了引誘多數男人沈淪的——爲此而擁有過人美貌和肉體的妖艶種族。

  ……………這是一般人對沙久巴斯的認知。

  順道一提,雖然都叫做淫魔——但以嚴格定義說來,沙久巴斯單指女性、印久巴斯單指男性。有些人會以「只有女性的種族」或「只有男性的種族」來做區別……但由於亞人種和衍生種向來擁有許多不負責任的流言蜚語和傳說,很多人幷不瞭解正確的區別方法。

  更何況——

  「騙人……………」

  「我知道您很不高興,但這是事實。」

  再次——沈默。

  但這次的沈默非常短暫。

  奈奈的哀號聲像是從天井間掉落下來似的石頭,傳遍了整個空蕩蕩的謁見廳。

  「不可能能能能能能能能能能——?」

  大叫的奈奈忍不住站了起來。

  唉……突然對著一個有潔癖的少女說「你是淫魔!」,任誰都會受到打擊吧。更何況沙久巴斯這個種族只不過是一個有過史實紀錄的種族——再加上這種族的特性,很容易就成爲衆矢之的。

  說真的,這個種族的存在根本就是拿來開黃腔用的。

  「我……我……我……我是……」

  奈奈抓住瑪雅加黑色長袍的領邊呻吟著。

  「沙……沙久巴斯?那個……下流的……淫魔的……那個……肮……肮……肮髒的……那個……」

  「——是的。」

  瑪雅加像是爲了要給奈奈最後一擊,點了點頭。

  「…………"

  已經說不出話了嗎——奈奈發出喘息般的聲音倒下。

  但在她完全倒臥在地板上前。有只手像是抓著小貓似的抓住她的領口。防止她真的倒下。

  其人正是繪其諾。

  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她身邊的繪其諾。用單手吊起失魂落魄的公主……奈奈也乾脆不自己站起來,只是朝著地面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麽。繪其諾看著這一幕,斂起表情。

  「——真是欠照顧。」

  他低聲說完後,便拎著奈奈的領口讓她坐回椅子上。

  被繪其諾放回椅子上的奈奈——表情仍舊不變,一直低著頭。

  「公主殿下……」

  珂琳猶豫了一下後才出聲。

  但沒有——任何回答。

  珂琳看了全場一圈——但大家應該和她一樣,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和公主的交情比珂琳還久的繪其諾、瑪雅加、巴爾提利克三個人都同樣保持著沈默。

  然後……

  「——好。」

  奈奈公主低著頭說著。

  「動搖——結束—。」

  看著奈奈面帶雨過天晴的表情擡起頭來的珂琳——突然往斜前方腿一軟。

  奈奈公主臉上的表情早已不帶任何懊惱或驚愕,看起來神清氣爽。

  「……怎麽了?珂琳。」

  看著緊抓一旁柱子不放以防跌倒的珂琳,奈奈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你也該習慣了。」

  繪其諾說。

  「你要是認真的跟著她每個動作一起玩的話,小心胃壁溶掉。」

  其實。在這些人裏面,和奈奈公主交情最淺的就屬珂琳。

  巴爾提利克和瑪雅加當然是最深,他們在奈奈有記憶前就撫養她——至於繪其諾,他已經以近衛士兵的身份在奈奈公主身邊服務了六年。他早就摸清楚奈奈公主這個少女的個性了。

  「公主殿下……您恢復得真快呢。」

  珂琳呻吟般地說道。

  奈奈切換心情的速度異常的快。雖說剛才的動搖也很有可能是裝出來的……

  「不管是哪一種人,我就是我啊。」

  奈奈一臉平常的說。

  「我是巴爾提利克.安.阿比亞斯的女兒——奈奈.安.阿比亞斯。這個事實不會有所改變對吧。更何況我本來就是孤兒,幹嘛一直去在意自己的身世。」

  「——說得好。」

  聳聳肩的繪其諾看起來也不怎麽驚訝地說道。

  對他來說,奈奈公主是個怎樣的人都沒差。他該守護的是奈奈·安·阿比亞斯這個少女。沒有任何其他異議,就算她是不是公主也沒差,所以他不是近衛武士,而是一名士兵。

  「請讓我把話題帶回。」

  瑪雅加把手上的書放到一旁,再次把話題拉回。

  那本書有面特別厚的布制封面——封面上刻有摩斯魔導院的紋章。八成是本魔導書吧——就算不是,也該是本資料吧。

  「事實上,沙久巴斯這個種族,幷沒有留下任何正確的文獻記載。」

  「……也就是說,我還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這個種族真的存在過。」

  繪其諾說。

  「我還以爲是哪本A書自己創造出來的種族咧。」

  的確有很多人是這樣看待沙久巴斯的。

  人們對亞人種族與衍生種族的知識本來就比較不足,其中沙久巴斯又更稀少,甚至有人認爲他們的存在只是個傳說。

  「事實上——摩斯魔導院的研究者裏,也有人采用這樣的學說。」

  瑪雅加用指尖撫著書皮說道。

  「「沙久巴斯種族幷不存在。純爲世人創造空想。」但實際上.有一本關於沙久巴斯的書,在很久很久以前——如果你們願意相信那記載的話,在一百年前,有一本沙久巴斯族的研究報告,就只有一本。而且裏面都是擷自自稱沙久巴斯族族人的口頭說明。」

  「那也太——」

  隨便說說而已吧。

  「只是……在我看過以魔法保存的紀錄片裏,裏面的女性都和公主殿下一樣有著妖精族的耳朵和半獸族的尾巴,瞳孔顔色也和公主殿下相同,都是紫色的。」

  「有沒有可能是妖精族和半獸族的混血呢?」

  瑪雅加對著珂琳的疑問搖了搖頭。

  「妖精和半獸族之間不可能混種雜交。這個事實已從各項紀錄和研究中確認完畢。有可能混血的就只有人類和極少部分的亞種和衍生種而已。摩斯魔導院也因此將人類定義爲「基種」——」

  基本上,人類是個可以和其他種族混種雜交——也就是可以和其他種族生小孩的種族。

  但是妖精族和半獸族,或是角鬼族和妖精族等組合則不行——換句話說,所謂的「亞種」和「衍生種」之間是不可能生小孩的。可以性交,但幷不會受精。

  基於此事實——摩斯魔導院判斷妖精族、半獸族和角鬼族等種族,是自人類種分化出去的。雖然人類基種能和分化出去的「亞種」和「衍生種」等末端種族雜交,但在生物學上,末端種族因爲已分化過頭,共通點較少,故兩種末端種族之間應該是不可能雜交的——最後的判斷就是如此。

  「就我所解讀的文獻來判斷,我不得不作出公主就是沙久巴斯的結論。」

  「……就算真的是那樣!」

  奈奈雙手交叉在胸前問著。

  「那跟衰弱又有什麽關係?」

  「人類跟公主殿下所屬的淫魔族,在身體構造上有些微妙的不同。

  瑪雅加再次打開書本確認後說道。

  雖然她擁有過目不忘的好記性——不過在小地方可以看出她的細心。智商過人、慎重且腳踏實地的特質。難怪她年紀輕輕就當上國王的左右手。

  「沙久巴斯的初潮約在十五歲之後——」

  「…………」

  奈奈的臉微微泛紅,而且把雙腳幷了起來。

  剛才明明還大剌剌地在近衛武士面前掀起裙子踢著迴旋踢——但現在這個敏感話題講起來,似乎讓她還是有點不太好意思。

  「根據紀錄顯示,沙久巴斯和我們人類不同。他們基本上是一個繁殖能力較低的種族。受孕危險期較短、受精率也比較低,所以他們終其一生中最多只能生兩次小孩。」

  「難怪會變成傳說。」

  繪其諾呆呆地說。

  男性和女性——兩人同時存在才能讓一個小孩誕生,這是當然的道理。所以如果兩人的小孩數量在兩個人以下的話……人口是絕對不會增加的。

  「意思是說人類的繁殖能力強多囉?到底誰才是淫魔啊。」

  「這點也不是說不通。」

  點了點頭的瑪雅加,臉上泛起了苦笑。

  「不管怎麽說——對沙久巴斯而言,生殖行爲在生活中所占的比率,遠比人類要多上好幾倍。也許這是爲了避免絕種的本能行爲,淫魔這個稱號也是由此而來的吧。」

  連是否存在過都是個問號的淫魔族,競擁有一堆讓喜好八卦的人茶餘飯後閑聊的傳說。而且在沒有任何人提出修正的狀況下,傳說久而久之成爲常識。從摩斯魔導院的標準來看。沙久巴斯不過是人類的一種亞種或衍生種而已。但不管是空有文字的妄想産物——還是沒有實體的夢魘,或是惡魔,這些說法都是源自於毫無根據的傳說吧。

  不過,被誤解的其實幷不只是沙久巴斯而已。

  現在這個軍火進入量産的時代裏。部分區域也引進被稱作是新時代交通工具的鐵路——在克爾普蘭提大陸上的西方國家群中,文明的光芒正以飛快的速度入侵神話和傳說的領域。即使現在它是個常識。但在下一瞬間它可能就立刻被推翻,成爲單純的迷信。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簡單來說——」

  繪其諾說。

  「因爲不會生小孩,所以一天到晚都在做那檔子事——」

  「廣義說來確是如此。」

  瑪雅加邊把書合上邊說。

  「許多動物都具有所謂的發情期,應該說是繁殖的季節吧。」

  「啊啊——就像小貓會在初春發出怪聲亂叫對吧。」

  奈奈點點頭。

  「是的。許多動物都具有這種本能——爲了不讓種族滅絕的下意識行動。應該說是一出生就被賦予的本能吧。」

  瑪雅加字字珠璣的說。

  在場的人雖然都具有比一般阿比亞斯人更高的知識水準——但和摩斯魔導院的研究者集團相比的話.知識還還是遠遠不及的。他們的字裏行間摻雜了太多專業術語。一般人根本就摸不著頭緒。

  「有一種說法是,對很多動物而言,性交絕不是快樂的來源,而是痛苦的深淵。而且就算不是如此,在性交時警覺心會比較鬆懈。容易被天敵襲擊——如果要生小孩的話.得等到天氣變暖、食物來源充足時較有效率。也因此.許多動物平常幷沒有性交的欲望。他們會在特定的季節繁殖,避免在其他季節繁殖——這就是所謂繁殖期和非繁殖期的區別,而區分這兩者的特質便是我先前所說的「本能」。」

  「……嗯嗯。」

  到底懂不懂呢——奈奈把雙手交叉在胸前點著頭。

  「這個繁殖期——在人類、兔子和老鼠身上是看不見的。」

  「啊——是這樣喔?」

  奈奈眨了眨眼。

  「是的。先不討論人類——老鼠和兔子向來是「被狙擊」的一方。面對食物鏈上游的狩獵性肉食動物時,個體通常沒有抵抗的力量。體型小、天敵又多。所以這些動物藉由大量繁殖以維持種族數量。希望自己不要因爲天敵一時的襲擊而導致全滅。因此它們沒有所謂的繁殖期,以便增加個體數量。」

  「喔~是這樣啊。」

  「是的.許多動物都是爲了避免絕滅,而下意識地轉換繁殖——性交的欲望。沙久巴斯這個種族應該也是爲了彌補低受精率,而導致性欲異常旺盛吧。」

  「有事沒事都在發情就對了。」

  又是繪其諾下了個無聊的結論。

  「對以此爲常態的種族而言——刻意去壓抑性欲會擾亂生活。以致衰弱。吃飯、睡眠、呼吸,很多事情是我們生活上不可或缺的。換成沙久巴斯的話,便多了一項定期的性行爲。」

  「也就是說——」

  到剛才爲止都還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話的奈奈——應該也發現到快聊到話題的重心了吧。額上雖然流下一道冷汗,但她還是硬擺出一張笑臉來。

  「——就如同公主殿下您所想的一樣。」

  瑪雅加點了點頭,把奈奈的臺詞接著講完。

  「也就是說,身爲沙久巴斯的公主殿下必須要在受孕可能期——也就是初潮前後,和男性發生性行爲。」

  「這也太亂來了吧?」

  奈奈哀號。

  「你去破個身吧!」——父親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對一個有潔癖症的少女而言,聽起來分外沈重。

  「……這是……我的責任……」

  巴爾提利克發出沈重的一聲,大家不約而同望向至今一直沈默不語的他。

  巴爾提利克的頭低垂。寬厚的肩膀正微微顫抖著。

  那一幕……幷不能稱他爲一國的君主。他只是一個愛著女兒的平凡父親。

  「我試著從逝妻的傷痛中站起,把偶然間撿到的你當作是我的女兒,當作是一個普通人類帶大……我的自私……讓你現在……承受這麽大的壓力……抱歉、奈奈……請你原諒……這麽自私的父親……」

  「——父親大人…」

  奈奈輕輕跪在毫無血緣關係的父親面前——用雙手撐起父親低垂的雙頰。

  擁有奇特背景的公主。溫柔的輕輕搖了搖頭。

  父女倆維持了這狀態一會兒——兩人相覰無言。

  「——公主殿下。」

  兩人雖毫無血緣關係——但卻能與一般親子無異……不.該說更勝於一般親情。看著這樣的兩人,感動的珂琳不禁低聲說道。

  然後……

  「——父親大人…」

  下一個瞬間。

  「你在耍著我玩對吧?」

  喝——奈奈硬是把巴爾提利克四方的臉擡起來說道。

  看著自己的爸爸因爲強忍著什麽似的而痛苦痙攣的表情。

  「沒……沒有……那種事?……我……我是……」

  「忍不住就笑出來啊!」

  「嗚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准笑…~~!」

  奈奈抓著巴爾提利克的領口前後搖晃哀號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兒——眼力真好。」

  巴爾提利克大笑了一會兒後點頭說道。

  「你不要以爲擺個臭臉隨便說說就可以騙到人!」

  「嗯。明明小時候的你就很容易上當。我什麽時候把你養成這麽一個性格扭曲的女兒了?」

  「你以爲是誰害的啊?」

  「是瑪雅加嗎?」

  「……絕對是陛下的影響沒錯。」

  連瑪雅加都不禁動怒說道。

  「不管怎樣!」

  宮廷魔導師又硬是把話題拉回。

  根據過去的經驗——只要沒有人插嘴的話,這對父女相聲般的鬥嘴八成隻會一直持續下去。她非常清楚,幾乎已經到了厭惡的地步。

  「我不能說這個記錄完全正確。也許就算沒有性行爲,公主殿下的健康也不會有任何缺陷。只是——我手上所握有的沙久巴斯的資料就只有這一份而已。在資料嚴重不足之下,很多事是無法預測的。恐怕等到公主真的發生什麽事的時候.再處理就已經太遲了。」

  「可……可是。」

  在道理被說清楚之後,奈奈的態度軟化——她稍稍退了一步問道。

  「突然……叫我……去破身……」

  「基本上——」

  瑪雅加不留情面地繼續說道。

  「十六歲也是時候了吧?其他國家還有許多比您更早出嫁的公主。」

  一般而言.皇族和貴族的婚姻通常都是政治聯姻。

  因此……當事者的意願和年齡通常被擺在第二位,也有很多人在及笄之前就已經訂婚、結婚。大部分都是形式上的婚姻。實際上幷不一定有合爲一體——說明白一點就是不一定會有肉體關係。

  「可是你啊……卻是連個緋聞都沒有。」

  巴爾提利克按著眉頭說。

  「其他國家都沒有來說媒就算了……但我可是擔心到晚上失眠啊……我的女兒是不是喜歡女人勝於男人……搞不好她性冷感……事實上她喜歡被綁……」

  巴爾提利克的話突然停住。

  因爲奈奈從椅子上突然站起,一臉快發飆的樣子。

  「就算陛下所說的破身只是個玩笑。」

  瑪雅加打著圓場。

  「您也應該開始考慮結婚的事了……我也是非常擔心啊。」

  「嗚……」

  被瑪雅加這位等同自己母親的人這麽一說,奈奈也不禁猶豫起來。

  「啊……只要有物件的話……對吧?」

  當然——大家都知道奈奈公主不是人類。

  既然知道她是異種族,大部分的人都會對於把她當作結婚物件有所抗拒吧。

  奈奈公主和爸爸一樣大而化之——也可以說是很隨便——的個性,讓宮廷裏的人和城裏的民衆都非常喜歡她。但是幷沒有人會有那個勇氣來向這個異種、潔癖,而且還是個養女的怪怪公主求愛或甚至求婚。

  「所以我才叫你去找啊。」

  巴爾提利克誇張的嘆了一口氣說。

  「你這個人啊——要是我不管你的話,你大概到死都是單身吧。」

  「叫我去找——說得這麽簡單。我至少還是皇族的成員啊。那個——不是會有些很複雜的禮節嗎?你看。譬如說像對方的身份之類的。」

  「沒有問題。」

  巴爾提利克用力地點了頭。

  「我相信我女兒看人的眼光。只要是你選上的,就是我的兒子。我不會讓其他人說長道短的。」

  「父親大人——」

  奈奈非常感動似的紅了眼眶走向父親——然後說道:

  「——事實是?」

  「隨便你要怎樣啦!那些細節麻煩得要死。」

  「唉喲——父親大人!」。

  「……你可不可以不要邊笑邊勒我脖子?」

  巴爾提利克忍受著奈奈的絞首,一臉沒事樣地說著。

  「不管怎樣……你總不會想一輩子獨身吧?」

  「是……是這麽說沒錯。」

  奈奈被巴爾提利克的氣勢壓倒,輕輕點了點頭。

  就算是有潔癖,但是思春期的少女——不可能對異性完全沒有興趣。而且如果因爲什麽大不了的理由就決定一輩子單身的話,那也太淒慘了吧。

  「而且——」

  瑪雅加再次插話。

  「最好是能找到同族的男性。」

  「怎麽可能呀!」

  奈奈說。

  的確,光是關於這個種族的生態,不去翻古文獻就不會知道了——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書上所寫的是否只是推測而已。它就是個這麽稀有的種族,搞不好全族只剩下奈奈一個人。

  「如果不可能的話,至少也請您找個您喜歡的物件。」

  「你怎麽這麽隨便……」

  「她是要你藉這個機會鍛煉看男人的眼光啊。」

  「……這個嘛。」

  奈奈的手放開巴爾提利克的脖子。

  她大概敏感地察覺到巴爾提利克語氣裏的變化了吧。雖然平常是一對盡聊些有的沒的的父女——但他們似乎明確地知道彼此認真和開玩笑的界綫在哪。

  「不是……開玩笑對吧?」

  奈奈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終於說出——

  「是命令。」

  巴爾提利克簡短有力地說道。

  ※※※※※

  赫斯提佛利亞爾城——頂樓。

  奈奈·安·阿比亞斯公主的房間就在其中一角。

  那個房間……以皇族的標準來看應該算小的吧。

  赫斯提佛利亞爾城原本就是作爲要塞之用,故側面較寬廣。以堅硬踏實爲特色的構造讓裏面的房間比其他國家王宮的房間確實還要小上許多。奈奈的客廳——正確來說,應該是書房和寢室等合計五個房間裏面的其中一個——和阿比亞斯王國的民家房間差不多大小。

  不過既然這是年輕公主的房間,裝潢便不能隨便。和中央庭園一樣,雖然不強調華麗,但是氣質高雅、清潔舒適。而且上等橡木所製成的家俱和磨光的石地相映襯,形成極爲美麗的對比。

  只是——

  「嗚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一邊發出怪聲一邊在房間裏徘徊的奈奈公主,看起來實在和這個房間很不搭。

  拱起背脊煩躁地在房間走來走去的模樣,看起來真像在柵欄裏徘徊的猛獸。

  不過。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你可以閉嘴了嗎?」

  近衛士兵繪其諾坐在門口——橡木厚門邊的地板上,邊擦著他的長槍邊說。

  「——你管我。」

  「是這樣沒錯啦。」

  出言不遜的近衛士兵繪其諾,對著停下來瞪著他看的奈奈沒好氣地頂回去。

  「你光是站在那都沒有男人想要靠近了。平常你就不會裝可愛一點啊?」

  「謝謝您寶貴的意見。」

  奈奈邊微笑邊立刻往旁邊的墻壁伸出手。

  那裏掛著一把木制的練習用長劍,破壞了整個房間的協調感。這把長劍原本是精通劍術的巴爾提利克送給女兒的東西——奈奈也順便學習了一些劍術,作爲防身之用。當然,只是一點而已。

  「把珂琳放在身邊當侍女也是個問題啦。」

  繪其諾邊說邊稍稍偏開身體,閃過差點打到右肩的木劍。在木劍敲到地板,發出乾裂聲的那一瞬間——奈奈利用反彈力隨即轉爲側擊。

  「有那樣一個美人一直待在身邊,也難怪人家會看不上你……」

  繪其諾脖子一縮,往旁邊一偏便躲過了側面的一擊。木劍只能空虛地砍斷空氣.朝斜上一揮——回到主人身邊。

  「真是不好意思喔!長得這麽醜!」

  邊說邊刺出木劍。

  但這一擊也因脖子輕輕一閃就被躲掉。

  「我又沒有那樣說。」

  面對持續刺過來的木劍,繪其諾只是不斷的搖晃著上半身躲掉。雖不斷閃躲著奈奈公主不留情面的攻擊——但他其實連站都沒站起來,也沒有停下擦槍的手。他只是正確判斷攻擊軌道,利用最小限度的動作來回避攻擊。但就算奈奈的攻擊和入門者沒什麽兩樣……但她的視力和動作卻是完美到不可思議。

  「不過普通的男人應該會先注意到珂琳吧——」

  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服侍在奈奈公主身邊的侍女珂琳,有著壓倒性的人氣。在城裏的男性之間,她如一環花朵般的艶麗貌美——楚楚可憐卻又氣質絕倫。這兩種相對特色間的沖激之下,讓她更加惹人注目。

  當然……奈奈公主長得絕對不醜。

  而且可以算是美人胚子。雖然尚無成熟女性的性感冶艶——卻更突顯出她坦率的嬌媚。只要閉上嘴微微一笑,絕對會有不少人癡迷地看著她清麗嬌憐的臉龐。

  只是.能首先抓住衆人眼光的還是珂琳的美貌。只要和她一比。就連奈奈都不得不被比下去。

  「不過……你也不用悲觀吧。」

  繪其諾邊躲著奈奈的攻擊邊說道。

  「這世界上有些男人覺得男人比女人更適合自己、有些男人喜歡被皮鞭抽打、有些人會對衣服上的污漬湧起性欲,有很多口味很怪的人啦。」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奈奈暫時收回木劍。瞪著繪其諾問。

  「也沒有啦。就是說公主殿下您多少也有點希望啦——」

  「我才不需要這種扭曲的希望!」

  ——鏗。

  此時奈奈的木劍第一次擊中了繪其諾伸出的長槍槍柄。似乎已經對此滿足似的奈奈,放鬆下來退後。

  「說真的……怎麽辦啊?」

  奈奈的表情突然一轉,一臉沒轍樣。

  雖然奈奈實在有精神過了頭,而且平常一副大剌剌的模樣,但是她畢竟仍是思春期的少女——一下子就叫她眺過戀愛直攻本壘,也未免太強人所難。

  「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是很大不了的事。我可沒有意思要把我的純潔,獻給我不喜歡的物件。」

  「不……所以你就找個你喜歡的混帳就是了嘛。」

  繪其諾的語氣異常輕浮,讓人感覺不到半點悲壯。

  「基本上……到了十六歲都還沒有喜歡上半個男人,這件事很怪吧。至少會有個喜好之類的……你沒有一些找男朋友的標準嗎?」

  「當身旁有個糟糕透了的混混時。會連男人這種生物都無法信任吧。」

  「喔?」

  繪其諾還是一邊擦著他的槍,一邊露出牙齒猙獰地笑著。

  「那——那個混混,是指誰啊?」

  「直接講出來的話太傷人了,我用指的指給你看好了?」

  「不要指我!」

  看著奈奈早就已經指向自己的指尖,繪其諾說。

  「看你這樣說,繪其諾你有女朋友嗎?請不要說我的女朋友是長槍這種冷笑話哦。」

  「…………」

  繪其諾無言,繼續擦著他的槍。

  看來是說到他的痛處了。

  「嗚哇。看你說得一副那麽偉大的樣子,繪其諾你該不會都二十歲了、還沒有女朋友吧?不會吧?」

  奈奈異常高興地問道。

  也許是因爲她以爲自己找到反擊的方式。她蹲在繪其諾面前。歪著頭露出一個暖暖的微笑。

  「還是你真的幫長槍取了一個名字、愛上它了?」

  「……隨便你怎麽說。」

  繪其諾一臉煩躁地說。

  這一幕——從旁人眼裏看來應該是非常曖昧吧。

  一名年輕男人晚上待在思春期少女,而且還是公主的房間裏。

  光是這樣就已經算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就算是應該隨侍戒護的近衛士兵也是一樣,這不是一件能被允許的事。

  但是卻沒有任何人在意這件事。

  當事人奈奈和繪其諾是如此——侍女珂琳和巴爾提利克也一定知道,可是幷沒有人跳出來指責。而且根本什麽都沒說,就像這一切是理所當然,毋需多言。

  沒錯。這對奈奈和繪其諾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一幕。

  因爲太常在一塊兒,所以連該有的緊張感也已麻痺。兩人之間就像家族——就像兄妹一樣。

  實際上,奈奈剛認識繪其諾的時候,就一直很親昵地叫他「哥哥」,而繪其諾在奈奈面前也不會特地裝作卑下。

  就公主和近衛士兵的關係而言。這種互動算是非常奇妙——不,已經到了十分異常的地步。

  但是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當事者是如此,旁人更是無意插手。

  「反正……到時候就動用皇族的權力。隨便找個家世優良的男人解決不就好了?基本上,皇族貴族的婚姻裏,也有很多人是到了結婚當天才第一次看到對方的啊。而且他們婚後也過得不錯啊。」

  「我才不要——」

  奈奈吐了吐舌說。

  「你要我講幾次。我怎麽可能把我守護了十六年的純潔.隨便賣給一個才認識沒兩天的男人啊。」

  她的話的確沒錯。

  只要這句話不是出自一個淫魔族的後裔……的話。

  「貞操觀念這種東西是隨人怎麽看啦——」

  繪其諾忍住呵欠說道。

  「賣不出去的話,你就只好到死都當庫存貨啦!」

  「你煩不煩哪!」

  奈奈公主又拿起木劍狂戳近衛士兵大聲開駡。

  ※※※※※

  深夜的——辦公室。

  辦公中的阿比亞斯國王巴爾提利克。將公文看到一個段落後便放在一旁,嘆了一口氣。

  表面上樂天、極端隨便的阿比亞斯國政——其實也有很多細部作業在臺面下暗暗進行。藝人台前臺後的差異也是如此,只要在舞臺上看起來愈愚蠢,舞臺下就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

  但話說回來,巴爾提利克還是不太會處理公文。

  所以巴爾提利克盡可能的把公文分散給臣下們去處理——只是很多時候,事情還是必須要仰賴國王自身的判斷,像是財政金額,國王多半必須自己決定。因此。通常案件與其交給臣子們去處理,還不如自己動手來得快。以致最後大部分的案件還是會回到他身上。

  這些說明就先放在一旁……

  「——陛下。」

  朝著敲門聲——和門外傳來的聲音,巴爾提利克擡起了頭。

  「進來吧。」

  「打擾了。」

  邊說邊走進來的,是手上拿著一個盆子的瑪雅加。

  盆子上放著一套阿比亞斯流派的茶道用具——包含一個茶壺和一個茶杯。只是那芳香的茶葉幷非阿比亞斯的産物。而是摩斯的特産。由於藥效顯著,瑪雅加特地從摩斯訂購而來的。

  「我想,您的公事也該告個段落了。」

  「喔,每次都這麽麻煩你,抱歉。」

  巴爾提利克說。

  兩個人嘴上的臺詞,都是已經重復過上千次的例行對話。

  就算想破了頭,明眼人一看也知道這不是魔導師的工作——更何況瑪雅加還是宮廷魔導師團的最高顧問。但由於這已經是十幾年來的習慣了,當事人瑪雅加和巴爾提利克不用說,巴爾提利克身邊的侍女們也對這「深夜的茶憩」毫無微詞。

  想當然耳——喜歡聊這「深夜的茶憩」八卦的人,總是會藉著孤男寡女這個話題任意膨脹妄想、私自竊喜。而其他認真的大臣們則會藉由瑪雅加擔任巴爾提利克左右手十數年這件事,擅自猜測巴爾提利克是否瞞著其他臣子,只和瑪雅加商討棘手的懸案。

  只是……事實上.伴隨著茶香而來到這間辦公室的話題,通常都只是普通的閑聊。也就是所謂的喝茶擡槓。雖然偶爾也會不小心談到嚴重的國政話題——

  「——這麽想來。」

  瑪雅加邊倒茶邊說。

  「公主殿下的潔癖——或許是來自於淫魔的基因。」

  「這怎麽說?」

  「由於沒有詳細的紀錄,我不敢妄下斷言……關於淫魔一族的記載,「給予快樂」這一點的記述壓倒性的多,但關於淫魔本身所得到的快樂卻沒有什麽記載。」

  「…………嗯?」

  要說理當如此的話,那是當然的。

  爲歷史留下記錄的是基本種人類。所以記載的東西當然不是站在淫魔的立場所寫下的,而是基於人類種族偏頗的興趣而寫下的。

  「但如果考慮到「繁殖行爲是基於生存本能而占據了大部分的生活時間」的話,淫魔本身所得到的快樂不就是促成該結論的其中一個要素嗎?」

  「……而且關於性交這件事,只有人類和極少數的動物會從其中獲得快樂不是嗎?」

  「是的。性交原本是生物在爭取生存機會時,不可或缺的戰略,但同時,性交對個體防禦而言,是一段毫無抵抗力的空白時間。」

  「唉……話是這麽說沒錯。」

  不但會消耗體力,而且做到一半的時候,連身體都不會聽使喚。

  可以說是非常不利於防禦的一種行爲。

  當然……先不提以本能判斷大部分行爲的動物,只要有基本智慧和理性的生物,就有可能將繁殖行爲看作是一種「危險行爲」,因而選擇避開該行爲。

  但這一定會緩慢的將種族導向滅亡。

  因此——

  「也許快樂是爲了被當作一種「報酬」而存在。」

  進行繁殖行爲時很舒服。

  所以就算存在著危險因素,還是會有人不斷去進行這種行爲吧。也就是被人用快樂這個因數「引誘」了。被誰?——若有人這樣問的話,答案應該就是名爲「必然」或「合理性」的神了吧。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麽?」

  巴爾提利克把兩肘靠在桌上,用掌心撐住下巴說道。

  「淫魔所獲得的「報酬」比普通人還高?」

  「有這個可能性。」

  瑪雅加點頭。

  「爲了更大的快樂而淫亂——淫魔這個稱號,應該就是來自這個因素吧。」

  「是這麽說沒錯。」

  巴爾提利克歪頭。

  「那跟奈奈的潔癖又有什麽關係?」

  「那個……所以……」

  瑪雅加狀似猶豫地說。這反應顯得不尋常。

  「就公主殿下而言——她是在一般人的倫理觀和性道德教育下長大的,所以她也許會有比一般人更強烈的羞恥心也說不定。」

  「…………」

  巴爾提利克沈默的思考了一會。

  然後——

  「也就是說「我真是太容易達到高潮了,好丟人喔~」這樣子的感覺?」

  「……說白了就是這樣子的感覺。」

  瑪雅加苦笑著說。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巴爾提利克啜了一口茶繼續說道。

  「她原本就很怕癢啊~」

  「啊…………是啊。」

  「也難怪那個隨便的奈奈。會在異性關係這方面特別有所堅持。」

  巴爾提利克把雙手交叉在胸前。

  「所以到了這個地步。只能下猛藥噦?」

  「也許吧。」

  「真是麻煩。」

  「就是啊。」

  養父和身份與母親無異的魔導師一起嘆了一口氣。

  ※※※※※

  然後五天過後的下午。

  「…………那個臭老頭!………」

  奈奈咬牙切齒地站在城門前。

  天氣好到不行——沒有半片雲的蒼穹在頭上劃開,早春的溫柔陽光照亮漫長的旅程。就像是象徵著這段旅程一定明亮又愉快……非常適合出門的天氣。

  敞開的城門旁,停放了一輛黑色的馬車。

  車體很大……除了寬敞的內部之外。外面還附有一個小小的置物室。整體看起來相當舒適。重視耐久性更勝於裝飾性的堅實構造,搭配適合各種路況的大車輪,一眼就可以看出絕非一般市街上所行駛的馬車,而是適合長距離行走的旅行馬車。

  順道一提,駕駛座上還配備有折叠式的雨棚,以防突如其來的大雨。馬車前面系有四匹母馬。這四匹母馬幷非供人乘坐的品種,而是爲了用來承載高重量物品而特別培育出的肌肉結實的特殊馬種。

  不過……

  「嗯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奈奈公主正大聲地刮著黑色馬車的側墻。

  而一旁的近衛士兵繪其諾則綁著頭巾,坐在自己的愛馬上。用手擋住陽光眺望城門前的大路。

  「這還真是壯觀啊……有一萬個人嗎?」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奈奈公主的身後——城門前的道路上呈現萬頭攢動的景象。

  而且真的是一大群人。

  群衆裏男女老少都有,身上穿的衣服也不盡相同。雖然大部分都是平民。但是貴族的馬車也不少,在道路兩側一字排開。可以說是盛況空前。雖然說以游牧民族爲祖先的阿比亞斯人原本就喜歡湊熱鬧……但在公衆活動以外,很少會出現這樣的人潮。看准人潮商機的路邊攤也伺機而出,讓整個場面變得更加熱鬧。

  民衆聚集只爲一事。

  來爲奈奈公主送行。

  他們到底在想什麽啊——原來是因爲巴爾提利克興高采烈的宣示了「奈奈公主要踏上找老公的旅程」。雖然幷沒有明說奈奈公主是沙久巴斯一族,但普通人基本上也不會因爲這種事就向國民發出緊急告知吧。

  不,如果事情還只是這樣的話那就算了。

  「奈奈公主破身之旅紀念」

  ——城內城外到處可見這樣的旗幟隨風飄揚。

  怎麽想都覺得五天內要做到這個程度簡直是不可能,所以這八成是一開始就設計好的吧。更何況只要一想到昨天還什麽都沒發生,就可以斷定這是巴爾提利克昨晚才下的決定吧。

  今天早上發現這個狀況的奈奈,立刻就拎起木劍想要回頭去找父親算帳,但珂琳硬是壓制住奈奈,阻止了她的行動。

  這先不提。

  「公主殿下.加油——」

  「不可以認輸喔——」

  「第一發就要打准喔——」

  「只有第一次會痛喔——」

  不知是溫柔還是冷淡又不負責任的加油聲在群衆間此起彼落著。

  奈奈每聽到一聲就抖一下,雙手不停地刮著馬車車體。

  「……我說繪其諾……」。

  「怎樣啦!」

  「你在吃什麽啊?」

  「——這個嗎?」

  近衛士兵歪了歪頭,把左手上吃到一半的麻糬高舉給奈奈看。

  麻糬本身是沒什麽特別的,只是麻糬花瓣般的淡紅表面烙印著「奈奈公主麻糬」、「破身之旅紀念限定版」的印子,連她的畫像都被印了上去。

  「就跟你看到的一樣啊。」

  「…………」

  「他們有付皇室借用名號的錢啦,放心吧。」

  「不是這個問題吧!」

  「不過我還蠻在意陛下居然在把這筆錢拿來給你作零用錢時。自己先摸走了一半這件事就是了。」

  「拿那麽多喔?——不。問題不是那個!」

  「你不喜歡麻糬的話。還有仙貝跟蛋糕啊?」

  「不准買!」

  看著繪其諾不知打哪摸出來的盒子,奈奈公主高分貝怒吼著。

  「呃……呃公主殿下……能親近國民也是好事一樁啊……」

  針對行李做最終檢查的珂琳試著出來打圓場,但奈奈還是滿臉猜疑地眯眼望向城門外。

  「騙人。他們一定把我當白癡了。一定是因爲我十六歲了都還沒有人上門說媒.大家才會把我當白癡耍。一定是這樣。算了算了。你們要這樣看我的話,我也有我的對策。」

  「……………唉。」

  「我一定會找到一個讓你們嚇一眺的物件。到時候你們只要在我面前後悔不已就好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們等著瞧好了……到時候就算你們痛哭流涕我也饒不了你們……呵呵呵呵呵呵……」

  「…………」

  雖然搞不清楚奈奈所說的「那時候」究竟是怎樣一個光景……但珂琳還是覺得最吃虧的人是奈奈公主自己。但是這番話還是在心裏想想就好,要是一個不小心吐槽的話,搞不好會被奈奈公主幹掉。

  「快快——公主殿下,上車吧。」

  聽著珂琳的催趕,奈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扭曲,邊碎碎念著一堆話邊踏上馬車。關好門上好鎖後,珂琳坐上駕駛座。

  「準備萬全,沒有問題。」

  「喔.那……就上路吧。」

  繪其諾輕踢馬腹。

  看著繪其諾和他的坐騎及馬車開始上路——群衆高聲歡呼。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有人叫著、有人揮手、有人一早就開始放起煙火。

  載著奈奈公主的馬車,在兩側民衆的重重包圍下緩緩前行。

  看著這樣的一幕——

  「…………真是一個很棒的國家啊。」

  繪其諾像是回想起什麽似的說道。

  很少能從這個近衛士兵口無遮攔的嘴巴裏,聽到這樣心有所感的話語。

  「……繪其諾。」

  珂琳知道他想說些什麽。

  聚集在這裏的國民,不僅承認這個來路不明的公主,而且還很仰慕她。那大概是因爲奈奈不修邊幅大剌剌的個性所使然。當然,巴爾提利克和其下臣子們努力所一手建立的善政。也是原因之一。

  但絕對不僅於此。

  大而化之且心胸寬廣——因爲阿比亞斯的人民特色就是如此。

  歷史、氣候、風土、人種,混合了各種因素而誕生的一個「奇跡」。

  「……要是拉蒂岡也能……也能這樣就好了。」

  炫目的回憶讓繪其諾眯起雙眼。

  他的語氣裏帶著些許自嘲。

  珂琳開口試著和他說話——但在猶疑片刻後,她因爲找不到適當的字句,選擇緊閉雙唇。

  她曾聽說過一些和繪其諾相關的事情。但繪其諾當下是用什麽樣的心情站在現在這個地方,其實不難想像。不過。事到如今——這個青年應該不期待他人的安慰了吧。就算他真的有所期待,但安慰他的人絕不是自己……她這麽想著。

  然後……

  「啊啊!夠了——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從馬車中傳來奈奈公主的陣陣哀號。

  就像在惡夢中驚醒一般,眨著眼的繪其諾和珂琳看了彼此一眼……然後用苦笑掩飾心中的一切感情,揮下了彼此手上的馬鞭。

  馬蹄敲打著石板路的聲音越來越快,馬車的速度也隨之加快。

  就這樣——

  「呵呵呵,你們給我等著啊。呵呵呵呵呵呵——」

  「喂,我們的目的是不是被扭曲了啊?」

  「…………就算你跟我這麽說……」

  阿比亞斯公主,淫魔的後裔——奈奈·安·阿比亞斯正踏上了旅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1 04:53 PM

  第二章【突然出現的暗殺者】

  武器本身幷不代表任何危險。

  放在桌上的刀,幷不能傷害他人。即使是爲了殺人、傷人而製造出來的武器,它也無法基於武器本身的意志産生惡意而殺人。因此,它只是存在於此,直到有人拿起它爲止——它不過就是個道具。

  道具本身沒有意志。

  也不會渴求鮮血的滋潤。

  就算是活生生的兵器也是一樣。

  就這個意義而言……

  「——」

  現在——坐在老人前的人影不帶有一絲危險氣息。

  就算他擁有空手破瓦,不著痕跡,不帶聲響地越過泥濘,臉上表情紋風不動地殺掉犧牲者的能力——那他也不過只是個武器,不帶有任何惡意或殺意。

  殺意是一種意志。

  而武器不具有意志。只是單純的道具。

  「我要賜與汝第一項任務。」

  老人溫柔的說。

  人影——什麽也沒回。

  伫立在微暗中的剪影動也不動。仿佛幻影一般,連存在的氣息也極其稀薄——就算他站在眼前。也會不得不懷疑其存在究竟是否爲現實。因爲活人所應具備的特質.他一項也沒有。

  「若汝成功完成任務。我會承認汝及汝所屬之爲正式神官及米利歐菲蘭姆教會組織。」

  老人說完後溫柔地微笑了一下。

  看起來——是個充滿慈愛的表情。就算是殘虐暴戾的大惡人也會毫不考慮跪在他面前,乞求老人的原諒……老人的笑容裏帶著滿溢的寬恕與包容。

  只要那個大惡人——不是一個非常細心的人.或者一個狂人的話。

  「願汝之力量就如同所說的一般,則當可迎刃而解……」

  狂氣和狂氣互鳴。

  狂人總是能敏感的察覺到同類的存在……就算那是深藏在慈愛面具下的狂氣也罷。

  「以汝之力,救贖被詛咒的哀淒靈魂……將他們送回天堂……」

  老人的聲音極其柔軟。

  就像是在向前來懇求療愈及救贖的信徒們說話似的——他安靜沈著的宣示。

  殺了她……

  「被詛咒的靈魂名叫奈奈。」

  人影第一次有了動作。

  就像已確認好目標、拉滿的弓一般——以震動宣示著投注在他身上的力量。「阿比亞斯王國公主,奈奈·安·阿比亞斯……」

  沒錯。

  武器本身幷不危險。

  危險的是使用武器的人。

  渴求著鮮血的——通常是人類。

  ※※※※※

  遠處傳來一陣鳥鳴。

  晴空萬里。無雲的天空顯得清澈無比。

  兩側轉瞬而逝的森林風景,也正等著春天的造訪——大自然的色彩隨著季節變化而逐漸深沈。路邊叢生的雜草也開出了小花,繁盛的氣氛逐漸彌漫在空氣中。

  奈奈公主一行人從赫斯提佛利亞爾城出發後,已經過了一個禮拜。

  剛開始時有些人覺得有趣而試圖跟著一起走,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瘋子這樣做了。當然了——其中有好幾次是因爲奈奈公主忍不住發飆,命令珂琳全力奔逃才逐漸逼退人群。

  馬車在沿途上碰到幾次飄小雨,但幷未遭受到任何暴風雨或豪雨的侵襲,一路上順利的前進。由於路途主要以幹道爲主.行經之處都是經過整修且寬廣的道路,路況良好。加上這附近尚屬首都周邊地域,治安方面也毋需擔心。

  因此——馬車所經之處,一路都是平和的景象。

  就是這一點讓人覺得無聊透頂。

  「啊——……」

  馬車緩慢地行駛。

  把下巴靠在窗邊的呆滯聲音——不用說,正是奈奈公主。

  表情懶散且呆滯僵硬。雙眼也無神地望著天空。只有那雙長長的耳朵因爲無聊而抖動著。不過因爲人本來就美,所以看起來也還好——

  「公主殿下。這樣很沒有禮貌喔。」

  坐在駕駛座上握著繮繩的珂琳轉頭提醒著她。

  雖然身上還是和平常一樣——以白和深藍作爲基調的平凡衣服,卻仍舊無法掩飾她花朵般的艶麗姿色。這說明了,只要是美人穿什麽都好看。

  「您幷不知道白馬王子會在哪里看著您喔?請您注意您的一舉一動。」

  「咦?」

  但奈奈還是把下巴靠在窗邊呻吟著。

  看起來就是一副很無聊、很沒勁的樣子。與其坐在馬車裏悠閑地搖來晃去,她還是個比較適合坐在馬背上馳騁的少女。

  「哪有男人會在這麽鄉下的地方亂轉啊……這個不一樣啦?」

  「就算不是這麽鄉下的地方,也不會隨便亂轉好嗎?」

  說話的人是被稱作「這個」的近衛士兵繪其諾。

  繪其諾用寬黑的頭巾把直硬的頭髮束起,看起來就像是黑鉢中長了雜草一樣。不過仔細一看,他的輪廓頗爲俊秀——看起來稍有氣質,只是他凶狠的眼神和那似乎因不滿而皺起的眉間,讓他的樣子更像個不良少年。

  要說繪其諾是個近衛士兵,他的模樣更像一個在老舊市街中滿口行話的不良少年。其實只要衣服得體一點即可,不過看樣子他本人沒什麽意願——抑或是故意想裝成惡人——他身穿的黑底上鑲著赤紅火焰的特別訂制野戰服,再加上一件紅色背心,使他看起來惹人生厭。

  他跨坐在棕毛愛馬多拉塞那的背上,和馬車幷行前進。

  片刻不離身的異形長槍——「鉾」,現在則被他背在背上。

  「而且啊……就算說是要找老公,像這樣漫無目的的旅程,又有什麽意義呢?這時候應該要安排個相親之類的吧——再怎麽說。我也是個皇族成員啊。」

  「平常應該是這樣啦——平常的話。」

  「——你到底想說什麽?」

  奈奈斜眼瞪著語帶嘲諷的繪其諾。

  「不——沒有啊?」

  繪其諾聳聳肩說道。

  「譬如說像公主殿下與衆不同啊,虎姑婆的老公不可能用相親這種方法找到啊、或者是沒有被虐狂嗜好的人大概也會光著腳逃走啊之類的,我完——全沒有在想這些事喔。」

  「…………」

  「唉呀,您是怎麽了啊,公主殿下?您的尊顔現在可是泛紅光——嗚喔!」

  繪其諾往後一仰,躲過了迎面飛來拳頭大的石塊。

  被打到的話就慘了——那顆石頭的大小真的會讓人這麽想。慘一點的話,頭蓋骨搞不好都凹下去了。根本是個凶器。

  但是——

  「……你從哪撿來的石頭啊?」

  「我事先就撿好的。」

  奈奈說著又摸出一顆石頭在手上把玩著。

  「你以爲我坐在馬車裏就無力反擊了嗎?哼哼哼,我早就看穿你的爛伎倆啦。」

  看著炫耀自己勝利的奈奈,繪其諾低聲說道:

  「……這麽粗魯又盡賣弄小聰明。」

  「你說什麽?」

  「沒——有。我什麽都沒說。」

  看到奈奈舉起抓著石頭的右手,繪其諾搖了搖頭。

  「我說——珂琳啊。」

  奈奈公主轉頭問著駕駛座上的侍女。

  「我們現在要去哪里啊?」

  「拉蒂岡自治區。」

  王司琳冷地說。

  「!」

  奈奈公主——像是被彈開似的轉頭看著繪其諾。

  「是我決定的。」

  繪其諾眺望著街道的彼端悠悠地說道。

  「我是認真的——就像瑪雅加大人所說,最好是能找到淫魔族的男性。所以南方邊境的可能性應該會比較高吧。」

  克爾普蘭提大陸南方還有許多尚未被開發的土地。

  雖然擁有豐富的動植物,但由於地形起伏過大。很多地方幷不適合鐵道或馬車通行。結果是——許多以前受到人類歧視或高壓統治下的亞種人類和衍生種人類便潛逃至此.更有許多人還因此定居下來。

  只是如果要找的是傳說中的傳說——淫魔族的話,那最好還是別抱太大的希望。

  「若是直走的話,就不得不越過攸比西斯山脈。那樣實在太麻煩了,所以我決定繞西邊,經過拉蒂岡自治區過去。」

  「……………」

  看著語氣認真說明的近衛士兵繪其諾的側臉——奈奈的表情卻不知爲何反而陰沈下來。她的眼神非常認真。跟平常與繪其諾鬥嘴時的她明顯不同。

  「說真的,就算沒辦法找到淫魔族的男人——那這次的旅行除了找老公之外,應該是希望你能順便增廣見聞吧。」

  雖然巴爾提利克看起來是個很隨便的人——事實上非常優秀。巴爾提利克不是那種隨便想到什麽,就會叫女兒踏上旅程的人。且不管表面上的名目爲何,但奈奈和繪其諾清楚.他的一道命令,通常會隱含更多其他的意義。

  「所以啦——拉蒂岡自治區,應該是個最好的選擇。基爾列特城就在國界附近,我對那邊也蠻熟的。」

  「……可是……」

  「沒同題啦!」

  繪其諾淡淡地笑了一下,用右手輕拍背上的長槍。

  「也許還有人憎恨著阿比亞斯——不過基本上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沒有人站出來反對阿比亞斯,而且又沒有一個像樣的反抗組織。所以由我跟珂琳兩人應該就可以搞定了。」

  拉蒂岡自治區。

  六年前敗於阿比亞斯麾下,解體後的拉蒂岡帝國,即爲現在的拉蒂岡自治區。

  當年。戰爭突如其來發生,同時也突如其來的結束。

  開戰後半年內。拉蒂岡境內支配帝國的皇室和鞏固周邊權力的高官們,幾乎被趕盡殺絕,沒死的也被俘虜而成階下囚,整個帝國的「龍頭」被徹底摧毀。即便軍隊和人民仍有活口.但早已無力回天——只能選擇無條件投降。

  但是……

  原本預測戰敗後會有高壓統治策略的拉蒂岡國民都大吃一驚,因爲在處理完皇室解體,軍隊解體,上百名貴族吏役獄的事情後……阿比亞斯竟非常乾脆地撤軍。

  其後——拉蒂岡住民仍舊暫時享有自治權,直至今日。阿比亞斯當然也派遣數名總督官至此,但許可權也僅止於輔助自治政府。

  現在有許多拉蒂岡人民尊崇阿比亞斯王巴爾提利克的寬大處置,幷將他視爲英雄。因爲拉蒂岡帝國原本是個獨裁政權色彩強烈的國家,許多國民必須負擔重稅和長期勞役。

  但是……戰爭就是戰爭。

  戰爭中不可能沒有犧牲者,許多在戰爭中失去家人或朋友的人。至今仍憎恨著阿比亞斯王國。六年的歲月仍不足以抹滅恨意。不——也許非得等到被害者的遺族死後,這種強烈的憎恨感才能永遠逝去吧。

  「還是你覺得兩個護衛不夠?」

  「我——」

  奈奈非常不高興地斂起臉色說:

  「又不是在擔心這種事!」

  這又跟……平常的鬥嘴不太一樣。

  對於奈奈和繪其諾而言,鬥嘴就像打招呼一樣——但是他們清楚的知道,對方是否真的發怒。從繪其諾看來,奈奈是真的很不高興的樣子。

  只是……

  「……你在生什麽氣啊?」

  看到奈奈突然發飆,連繪其諾都不禁嚇了一跳。

  如果不是對護衛有所不安的話,她幹嘛那麽嚴肅。

  「我啊……」

  奈奈沒好氣地說——

  「…………………………算了,沒事。」

  ——不過,奈奈還是小小地嘆了一口氣。

  這算是相當罕見的事。

  只是——

  「那就好啦!」

  繪其諾沒有要多問的意思,聳聳肩。

  當然繪其諾不懂奈奈到底生什麽氣。但是六年的交情也不是假的,繪其諾知道這種時刻大多只要隨便敷衍帶過.奈奈的心情就會逐漸平靜下來。

  奈奈公主算是個急性子的人——因此她不會記恨。基本上她是一個大而化之的直爽女孩。

  「…………」

  如往常一般——奈奈沈默了。

  繪其諾若無其事地緩緩策馬前進.但……

  「——你這個大笨蛋!」

  下一個瞬間,破口大駡聲加上石塊齊飛而來。

  「嗚喔!」

  繪其諾在幹鈞一發之際。閃躲過那顆比之前所扔的更大且更使勁丟過來的石塊。看著石塊以微乎其微的間距掠過自己的臉頰,繪其諾立即轉頭看向奈奈。

  「你在幹嘛啊?」

  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惹火的繪其諾看到——奈奈所乘坐的馬車窗子被粗魯的關上。

  「…………」

  繪其諾斂起表情.沈默下來。

  從那之後。奈奈就再也沒有打開窗戶講過任何一句話。

  只獨留馬蹄噠噠噠的聲音刻劃著時間的流逝。

  過了一會兒——紅發的近衛士兵繪其諾。轉頭向駕駛座上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珂琳問道:

  「——喂,珂琳!」

  「幹嘛?」

  「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嗎?」

  「就跟平常一樣不是嗎?」

  「不,不是啦。」

  「那請你自己想。」

  珂琳竟然無情地拒絕回答。

  「…………」

  繪其諾歪頭思索著。

  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爲什麽奈奈公主不高興。連交情比他還淺的珂琳,都已經對此了然於心——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個中原因。

  「……到底……是怎樣啦?」

  接下來的時間裏——直到奈奈的心情恢復之前,繪其諾就這樣歪著頭好幾次。尋求答案。

  ※※※※※

  話說只要提到現在的阿比亞斯王國——有識者一定會異口同聲地提起六年前的拉蒂岡帝國戰爭。

  因爲那是阿比亞斯王國所實現的另一個「奇跡」。

  基於統治系統及風土民情,阿比亞斯王國經常成爲其他國家的笑柄。

  但是如今,在現實的外交面上,沒有任何一個王國膽敢再看輕阿比亞斯王國。即便依舊暗地裏不停地嘲諷誹謗,但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敢對阿比亞斯王國擺出強硬的態度。

  因爲每個人都對六年前的戰爭記憶猶新。

  那是阿比亞斯王國百年歷史中唯一的一次——侵略戰爭。

  當巴爾提利克·安·阿比亞斯突然向鄰國拉蒂岡帝國宣戰——以歷史上罕見的迅雷式侵略作戰,直入拉蒂岡帝國內部主導核心。

  時至今日,向來輕視阿比亞斯王國的周邊勢力,才猛然發現自己太小看阿比亞斯王國。因爲當時的阿比亞斯王國只花了半年時間,便占領了西方國家中軍事勢力頂尖的拉蒂岡帝國首都。

  有些傳言還指出,這場戰爭背後有摩斯魔導院的介入.甚至將原因指向拉蒂岡帝國皇太子的背叛——但事實上衆說紛紜。最後拉蒂岡的皇帝被阿比亞斯王國拉下臺,多名臣子戰死,其他則全數入獄。

  接著——周邊諸國的情勢暫態陷入一片緊張。

  若是合幷拉蒂岡帝國,阿比亞斯王國將一躍成爲西方國家群中面積最大的國家之一。如果這個國王願意打破百年以來的沈默,親自指導侵略戰爭的話,那麽在他獲得龐大國力之後。難保他不會再次朝他的野心前進——周邊國家如此解讀此事。

  只是……這個預測幷不準確。

  當時巴爾提利克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竟重返先前的和平外交姿態,幷承認拉蒂岡帝國爲自治區——直至今日。

  很多人到現在爲止,仍搞不懂那場戰爭究竟是爲何而戰。

  然而巴爾提利克、皇室有關人員和阿比亞斯的重臣們,個個都三緘其口,絕口不提當年的戰爭。

  然後……

  ※※※※※

  。

  這個名字幷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或來由。不——是不能有。切斷各種緣分,爲暗殺而生的人形影武者幷不需要名字。有什麽意義或來由的話反而麻煩。

  不管是多麽細小的綫索,都不能讓敵手發現。

  手上操縱的綫索細繩,有時不只會暴露出暗殺者的真實身份,還會掀開幕後操縱者的底牌。所以這是絕對必須避免的事。況且,如果是不需隱藏的好事,那任誰都不會找上暗殺者。

  不和任何人有交集。在任何場合下都可以輕易放手。

  這才是理想的暗殺者。

  是故便是在這樣的理念教育下成長的。

  所以,沒有所謂的「本名」。

  就是。沒有其他的名號。從來沒有人用其他外號稱呼他。就像人們不會特地爲暗殺用的短劍取名一般。

  但從未對自己的際遇有所不滿。

  感到不滿這個行爲是人類才會有的反應。被訓練成純粹暗殺武器的人,不需要這些人類才會有的思考模式。

  然而。

  就算是再怎麽不像人類的暗殺者,在混入社會執行任務時.爲了方便行事——還是需要一個僞名。

  因此。

  第一次體驗實戰的……在那天,第一次擁有了人類的名字。

  ※※※※※

  「——我叫做那莉亞。」

  少女自我介紹道。

  而且還禮貌地低頭行禮。

  「…………」

  「…………」

  「…………」

  但是……三個人卻保持沈默。

  黃昏時刻讓天空抹上一片朱紅色。場地不變,仍在先前的公路上。

  這條路上的人原本就不多,現在更是連半個鬼影子都沒有——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靜止在原地不動的奈奈一行三人和自稱是那莉亞的少女。

  雖然治安不錯,不過公路就是公路——根本不在官吏的視綫範圍內。要擔心的就是夜盜和猛獸等等,安全性和城裏比較起來,還是差了許多。所以大部分的人會在公路即將染上一片薄紅時,便加快腳步趕抵臨近的城市或村莊。

  奈奈公主一行人原本也打算趁烈日當空時,趕路到今晚預定停留的拉給那多拉一地——就在那一瞬間。

  毫無預警地……這個少女突然從路邊的草叢堆裏鑽出來。

  「…………」

  詭異的凝重氣氛在四個人之間飄浮。

  但是少女卻是一臉不在意的樣子,毫無表情的她,擋住了奈奈公主一行三人的去路。敬完禮之後就一動也不動的——像個人偶似的站在那裏。

  「…………我們?」

  繪其諾低聲說道,提高警覺地觀察四周的情形。

  再強調一次,周圍還是半個人影都沒有。所以這個少女,一定是在對著奈奈公主一行人做自我介紹。

  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少女只是默默地等著奈奈他們的反應。

  「……那個……」

  繪其諾用食指抓了抓臉。

  他不知該如何是好。連珂琳和從馬車裏探出頭來的奈奈也是一樣……三個人都傻住了。

  「請多多指教。」

  少女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加了一句。

  也不是說加了這句就能怎樣。

  「……不……那個……就算要我們多多指教也……對吧?」

  奈奈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沒有任何預兆,一個陌生的少女就突然從毫無人影的公路上蹦出來,開始自我介紹。真的是莫名其妙,搞不清楚這到底什麽狀況。換成別人碰到這種情形也會被嚇到吧。

  而且……

  「…………"

  少女完全沒有任何表情。

  她的外表看起來是還——不,隨著所看角度的不同而有不同感覺,應該說她算非常可愛吧。年齡大概比奈奈小一點,約十三、四歲左右。稚氣的嬰兒肥使她的雙頰看起來十分柔軟且惹人憐愛。

  嬌小的少女身上套著稍大的衣服——應該說是大了好幾號的衣服。是常見的庶民裝扮,只是尺寸不合。從袖口看不到她的指尖。其領口也比平常開的還寬——從上往下看的話,搞不好可以瞄到她的胸部——衣擺也過長而拖地。

  總之。少女的外表非常不協調……應該說是小孩子硬想裝大人的感覺,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氣息。

  而且……

  「……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少女問。

  她的雙手握拳舉至嘴邊。從下往上看著奈奈一行人。

  那空虛的眼神,加上一副死人才會有的面無表情。

  「不是。是這樣。」

  幷不是對不對的問題。

  她的動作、用字遣詞和表情,完全無法融合在一起。做作的動作——訴說著她的可愛,但臉上卻毫無表情,語氣則像在念課文般,沒有任何抑揚頓挫。

  好像看著一個自己動起來的人偶一樣——說穿了,就是很詭異。

  「……很奇怪嗎?哪里奇怪呢?」

  自稱是那莉亞的超級詭異少女,瞪著靜止在原地不動的奈奈一行人,歪了歪頭。看來這個不是開玩笑的,她本人似乎相當認真。

  「……不……該說是哪里好呢。況且,你到底是誰啊?」

  繪其諾呻吟似的問道。

  少女大大點了點頭回答。

  「我叫做那莉亞。」

  「我剛才聽到了。」

  「那你在問什麽呢?」

  「……譬如說你的背景之類的。」

  「原來如此。」

  謎底終於解開——少女一臉恍然大悟的用力點頭。而且順便很可愛的在原地轉了一圈。

  維持她一貫的無表情。

  「就像你所看到的一樣。」

  「不。就是因爲我有看沒有懂,所以才問你啊。」

  「我是路上經過的、沒有任何異常的平凡十四歲村姑。」

  她的語氣就像是把死背下來的內容完整念出。

  「…………」

  仿佛要求助似的。繪其諾望向奈奈和珂琳。

  但是兩個薄情的女生卻一起聳了聳肩別過頭去。看起來是想把一切都交給繪其諾去搞定的樣子。

  「請告訴我。」

  少女還是一貫的無表情。

  「我很奇怪嗎?哪里奇怪呢?」

  「…………」

  繪其諾一臉絕望地望著天空。

  ※※※※※

  ——太奇怪了。

  「路上經過的、沒有任何異常的平凡十四歲村姑——那莉亞·巴利思」。…………事情應該是這樣的。暗殺者感到懷疑。

  變裝非常完美。

  外表看起來應該跟到處都有的村姑沒兩樣。而且身上的衣服還是殺了臨近村莊的少女後搶過來的,絕對沒有問題。更何況她還學那個村姑把頭髮編成兩條辮子垂在肩上的模樣。

  不管怎麽看。自己就像是個平凡的村姑。

  接觸目標時也一步步照著老師的指示去做,沒有一字一句搞錯。老師教的臺詞,她全部寫在紙上照背了起來,所以絕對沒錯。而且還爲了讓對方有空隙,特地選用了超有用的「裝可愛」——雖然根本搞不懂這三個字的意思——這招還有加上動作。

  沒有錯誤。一切完美。

  照老師說的話去做。她絕對能做到。

  可是爲什麽這三人卻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呢?

  煩惱著。

  暗殺是一項非常纖細且殘酷的工作。

  即便是小失誤也有可能致死。些許的猶疑就可能把一切搞砸。接受的是這樣的教育。所以她只要一有錯誤便立即修正,追求完美。也因此,她這個暗殺者才能日趨完美。

  但是……在第一次任務裏,她就踢到了大鐵板。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暗殺目標們對她的警戒心仍未鬆懈。好像她講得越多,他們對的警戒心就更升高。

  從不深思,因爲她不會思考。她所受的教育是這樣教導她的。若她懂得深思。那麽對養育她的人來說就是件不利的事。

  那就算了……

  不懂的事一定要尋求解答。

  但可悲的是。教育她的人不在這裏。除了自己和目標之外誰也不在。所以試著問問眼前的三人。

  「哪里奇怪呢?」——

  在有記憶前就被隔離,只接受成爲一名暗殺者該受的教育與訓練的。

  但是她的知識卻和實際體驗成反比。

  就像光讀食譜幷不能成爲一位名廚一樣。就算有再多的知識,也不過是紙上談兵。有過親身體驗和經歷這道「橋梁」,才能將知識導向現實。

  簡單來說。

  以創造「終極暗殺者」爲目的,施行在一個少女身上的非人道教育,到最後和現實社會格格不入,完全不會看氣氛說對話——最後創造出來的就是一個毫無顧慮、做什麽都亂來的「終極笨蛋」。

  坦率的暗殺者。

  她只是個重填鴨式知識教育下的一名典型犧牲者。

  ※※※※※

  「……請告訴我。」

  「嗚啊——…………」

  近衛士兵繪其諾邊呻吟邊策馬前進。

  辮子少女跟在他身邊,已經拜托了不下數十次——不過基於她無表情的臉和聲音,說是「要求」還比較適合點——

  雖說是緩步前進,不過馬終究是馬,步行的速度要比人快上許多。

  辮子少女用小跑步追上繪其諾不停向他問問題,等到快要被丟下的時候,又繼續小跑步追上繪其諾問話。看起來就像只粘在主人身邊的小貓,讓人看了不禁好笑……只是繪其諾難得一臉憔悴,坐在馬上搖來晃去。

  既然對方是走路,那只要叫馬跑快一點、忽略她的存在就好了……可是看著少女一臉認真,實在又狠不下心把她丟在後面。模樣不像好人的繪其諾……其實在某些小地方上.還是很溫柔的。

  今晚預定停留的地方已在眼前。

  想到這附近沒有城市,那這個叫做那莉亞的少女,大概就住在這兒吧……不過照這樣看來,她肯定是會跟到旅館裏了。

  「……所以我說啊……………」

  繪其諾一臉煩躁地轉向一旁。

  「是的。」

  少女用奇妙的表情盯著馬上說話的他。

  看來繪其諾是被這個怪少女給粘上了。

  「我不是說你哪里怪。而是說你從頭到腳都很怪。」

  「你的指責欠缺具體性。」

  少女非常認真地反駁。

  「我無法理解,請你告訴我詳情。」

  「……………嗚嗚嗚。」

  兩人就不斷重復這樣的對話。

  要講出具體的例子實在太難。應該說是她全身的神經太大條嗎——而且,是要怎麽向一個初次見面就突然跑到路上對別人自我介紹的人去解釋「你很奇怪」的意思?所有的行動拆解開來一個個分析的話,是沒什麽奇怪的。只是因時因地考慮她所有動作的組合時,就會覺得好像哪里出了問題。

  繪其諾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平常習慣奈奈公主這樣強勢的人——所以碰到像辮子少女這種少根筋的人時,繪其諾根本就手足無措。再加上辮子少女的行動也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問題或威脅,所以繪其諾也不願意威嚇她、把她趕走。

  反正繪其諾爲了這個面無表情的辮子少女煩躁到了極點。

  所以才會那樣吧。

  平常早就該察覺到的東西,他卻晚了那麽一點才發現。

  取而代之的人——

  「?」

  駕駛座上的珂琳驚訝地眨了眨眼。

  下一個瞬間——

  「繪其諾!」

  珂琳尖銳的聲音驚醒了繪其諾。

  那只是一聲呼喚他的聲音而已。

  但繪其諾卻同時接收到聲音裏所挾帶的緊張和焦慮。

  近衛士兵繪其諾的動作迅雷不及掩耳。

  他立刻在馬上壓低身子,把系住長槍的背帶扣解開。

  同時——

  「!」

  馬匹上的一小段空間——有一樣不明物體正貫穿過他前一秒還在的那個空間。

  「那樣東西」呈水平方向直飛過來,刺進公路旁行道樹的枝幹上——一瞬間便化做粉末。

  在夕陽西下的餘輝中,細小的光芒如同雪片般飛舞著。

  「這是什麽?」

  有東西射進去了。

  絕對沒錯。但到底是什麽東西被射進去了?

  不是箭。也不是投擲用的短刀。而且……礫石之類的東西也不會因爲碰撞到樹幹就散掉。

  「……該死。」

  他轉動著回到自由之身的長槍,用槍尖勾起辮子少女的領口,把她丟向另一邊。他抱住掉到左邊的辮子少女,用拿著槍的右手操縱續繩,讓愛馬靠近馬車。

  「這個就拜托了。」

  他邊說邊把名爲那莉亞的辮子少女塞到駕駛座上,然後立刻重新拿起槍擺出架勢。

  「一個人……不,是兩個人嗎?是誰?」

  繪其諾眯起眼低聲說道。

  就他的視綫範圍所及……周圍除了奈奈公主一行人之外幷無他人。但是繪其諾的感官確確實實抓到了一絲殺氣。

  「呿……暗殺者嗎?」

  大概是躲在公路旁的雜木林裏吧。

  不管是誰,他們的人數都不多。不管再怎麽擅長隱藏殺氣,若是在這種沒人的地方隱藏著十幾二十名殺手的話,繪其諾和珂琳是絕不可能沒察覺到。更何況,如果人數衆多,光明正大的站出來包圍對手就行了,何必躲躲藏藏。

  雖然不知道剛剛那一發是什麽東西,不過只要奈奈把格子窗關好,暗器就不太可能傷到她。

  珂琳也暫時毋需擔心。最早發現攻擊殺氣的人——就是她。只要防禦上沒有太大的漏洞,應該可以擋掉絕大部分的暗器。繪其諾還曾經看過她空手抓住射向她的箭。

  「把他們一次解決——」

  「不行!」

  珂琳對著正打算朝攻擊來源方向沖上去的繪其諾高喊著。

  「天色這麽暗是不行的!不要去!」

  「——?」

  即便心裏尚存疑惑,繪其諾還是選擇停在原地。

  繪其諾和珂琳,同爲守護著奈奈公主的兩人,對彼此的能力和個性都有一定的把握。雖然他幷不清楚爲什麽,不過如果珂琳認爲「贏不了」的話……那繪其諾八成也是毫無勝算。

  繪其諾不會爲了無謂的固執或面子,去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況且這是奈奈公主的生命,那就更不用說了。假如身爲近衛士兵的他不幸身亡,那麽奈奈公主的保護罩就少了一層。

  「……那該怎麽辦?」

  繪其諾提高警戒心,環視著周圍問道。

  現在……看來是沒有第二擊了。

  但是——

  「對方八成是暗殺者。只要進到城內,他應該會顧忌到其他無關的人而選擇暫時撤退。」

  「暫時……」

  如果暗殺者不是顧忌其他人的話,就不會選擇在這裏進行攻擊。城裏人多吵雜,反倒更適合進行暗殺行動。所以我猜測,對方的目的應該不是「殺害」這件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對方也不是爲了耍帥或是開玩笑才進行攻擊的。

  就算進到城內也不一定安全。目前只好先改變現狀,讓對方暫時先撤退——奈奈一行人現在能做的只有如此。

  可是……

  「我這邊已經做好準備了。」

  珂琳說。

  「我知道了。」

  「繪其諾……珂琳?」

  奈奈試圖從客座前方——也就是駕駛座後面的小窗探出頭來。但珂琳在奈奈還沒來得及拒絕前。就把駕駛座旁的窗戶全部關上。

  「不要出來!」

  繪其諾叫了一聲之後踢了一下愛馬多拉塞那的腹部。

  棕毛母馬在短短叫了一聲之後開始疾奔。馬車也隨即跟上。

  繪其諾一行人身旁的風景飛也似的往後奔流。瞬間已達到一般人無法追趕上的速度了——

  「……追上來了。」

  「是的——」

  珂琳對著繪其諾點點頭。

  同時舉起她的右手。

  ——鏗!

  某樣東西在撞擊到她的手背後,發出清脆的聲音隨即碎裂。就像剛剛的那一擊——繪其諾只看見撞擊後閃亮的碎片,無法分辨到底是被什麽擊中。

  只是——

  「——果然。」

  看著珂琳低語,想必她已經知道凶器究竟是什麽了。

  剛剛——把謎樣凶器彈開的。是安裝在珂琳手上的鋼制護手甲。是她常備在長袖下的秘密武器。只須輕輕一甩便可滑出覆住手背。雖然不是那種直蓋到指尖的重裝配備,但只要握緊拳頭毆打對方,指節上的鋼刺便會給予對手重重一擊。是一種兼顧防禦與攻擊的格鬥用武器。

  在護手甲的表面附著一些閃閃發亮的東西——

  「——這是啥?」

  「這是的——」

  珂琳話說到一半,表情僵住。

  繪其諾大概也猜到那是什麽了吧——他重新握緊長槍,環顧四周。

  瞄準他們的殺氣瞬間突然高漲。大概是打算在他們逃走前,想一口氣解放隱忍至今的殺氣,來個一決勝負吧。

  數個黑影在兩旁的雜木林裏躍動著。

  敵人至少有三個——或是四個。

  如果全部的人同時丟出那「看不見」的武器的話……

  「——糟了!」

  在繪其諾叫出聲的同時,有數道殺氣從左右射出。

  攻擊會乘著殺氣的軌道前進,所以能先察覺殺氣的人,就能阻止攻擊。

  但這畢竟還是有限制。這些已經是看不見的武器——如果全部一起發射的話,連繪其諾和珂琳也擋不住。

  然後——

  「——嘖!」

  至少十發。

  幾乎同時但因呼吸和角度不同而同時逼近的不可視凶器。看來擋住凶器的幾率是微乎其微了。

  接下來——

  「——聖盾現身!」

  一陣尖銳的叫聲劃破天際。

  馬車和繪其諾同時被細微的亮光包圍住。

  逼進的凶器全數沖入無形的保護壁中,碎裂散去。

  在夕陽餘輝中,細微的碎片似群星般散發著光芒。

  那是一幕——會讓人忘記自己身處死鬥險境的絕美景致。

  「!」

  此刻流露出一股——動搖的殺氣。

  下個瞬間,殺氣隨即散去。在雜木林彼端追隨著馬車的人影也不見蹤跡。大概是撤退了吧。

  沒有人會笨到在自己無法掌握的狀況下進行戰鬥。

  敵人大概也沒想到,奈奈公主一行人裏會有魔導師吧。

  而且——

  「——沒事吧?」

  奈奈啪噠一聲拉開格子窗說。

  「真厲害。」

  繪其諾稍稍降低速度——打從心底佩服地說。

  「公主殿下的副業也做得不錯嘛!」

  「什麽叫副業啊!」

  奈奈一臉不高興地說。

  沒有人想到奈奈公主會是魔導師吧——敵人一定也沒料到,這一行人裏居然有會使用魔法的人。

  「唉……說真的,我還蠻怕會失敗呢。」

  奈奈的魔法是跟瑪雅加學習的。

  這是兩年多前的事了——雖然只學了一些皮毛,但繪其諾和珂琳都聽說瑪雅加直誇奈奈很有天分。對身爲等同奈奈母親身份的瑪雅加而言,就算這只是娛樂性質的教學,瑪雅加一定也很高興能把自己所學傳授給奈奈——身爲老師的瑪雅加對此似乎比奈奈還更興奮。

  閑話到此爲止……

  「——反正他們也暫時撤退了。」

  繪其諾環視著左右。

  「他們沒料到公主殿下會使用魔法吧。」

  繪其諾和珂琳知道瑪雅加和奈奈之間的關係,所以他們對奈奈公主學魔法這件事幷沒有感到特別意外……不過基於他們之間的關係幷未公開,所以若不是和皇室特別親近的人應該不會想像到這一幕吧。更何況魔導師在歷史上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受到外人的嫌惡和輕蔑,所以現在魔法仍不是皇族和貴族間欣賞的東西。

  「不過.他們下一次大概會預先做好準備吧。」

  珂琳說。

  「……還真是麻煩啊。」

  「我們也做好準備就沒問題了。」

  珂琳淡淡的苦笑回應著煩躁的繪其諾。

  就在兩人交換意見的同時今晚預計停留城市的燈火,已經出現在公路的彼方。

  ※※※※※

  阿比亞斯王國的皇宮——赫斯提佛利亞爾城已夜幕低垂。

  在克爾普蘭提大陸西方的國家群中,赫斯提佛利亞爾城算是比較小的城堡。阿比亞斯國建築的風格是以堅實爲特色的機能性構造爲優先,城堡裏幾乎沒有任何裝飾性設施存在。所以跟其他國家比較起來,赫斯提佛利亞爾城是一個過於樸實的小城。其他位於阿比亞斯國內的城堡風格也和它差不多。只是裝飾程度不同。

  以流民和游牧民族爲先祖的阿比亞斯王國裏,擁有過多的財物算是一種「惡德」或是「恥辱」。

  沒有定居地的游牧民族,必須帶著牛馬等家畜和所有家當到處流浪。也因此形成一種擁有過多牛馬或家當者,將當成犯罪行爲的不成文規定——在捨棄了游牧生活後,這種文化仍舊殘留至今。

  「金錢本應在社會中流動。有餘錢的話,就一擲千金和大家一起歡樂!」

  ——這就是阿比亞斯的風格。

  就是如此。

  基本上.阿比亞斯國內的城堡和民家規模皆小而美,但是皇宮就得是皇宮——赫斯提佛利亞爾城還是有它應有的規模。

  淡淡的星光和隨處可見的燈火,也不能將包圍城堡的夜色驅逐。交叠的光影,投射在宏偉的城堡外觀上,使它看來和白天的感覺完全不同。

  在城堡中的一個小角落裏——

  「…………」

  此時,有一個影子,仿佛要將那蜷曲在各處的暗隙縫起來似的到處穿梭著。

  是什麽不可見人的勾當吧。那個小小的人影躲開站在燈火旁的近衛武士的視綫範圍,朝著城門小跑步前進。

  最不容易被發現——且能最快抵達後門的方法.其實是直接穿過庭園。表面上看起來最容易被抓到。但由於沿路上障礙物多,再加上平常不會有人半夜走在庭園正中間。所以夜間照明反而不會照到,近衛武士也不會察覺到。

  但是——

  「……半夜在庭園裏散步嗎?」

  聽到這嘶啞的低沈嗓音——那個人影頓時僵住。

  另一個巨大的人影,朝向那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走近。

  「陛——陛下?」

  走在夜空下淡淡星光裏的巨大人影——毫無疑問,就是阿比亞斯國王巴爾提利克·安·阿比亞斯。雖然身上穿的衣服是簡單的睡衣,和在謁見廳接見臣子時的衣裝不同.但威嚴的臉和高大的身材卻依然懾人。

  慌張的人影當場跪下。

  「爲……爲什麽……」

  「嗯——」

  聽到了人影低語——巴爾提利克溫柔地微笑著說:

  「在這樣沈靜黑暗的夜晚。我才能看到明亮夜晚中所看不到的東西。譬如說,乘著夜風的精靈身影、隱身暗夜中的星座——」

  巴爾提利克一邊念著和自己外表不搭的抒情詩.一邊搖曳著衣擺向那個人影靠近。

  「還有,像是偷偷摸摸走後門的侍女——」

  「請……請您原諒我!」

  那個人影——年輕的侍女邊叩頭邊說。

  大概是個新人吧。只要在城裏工作半年以上的人都知道,不需要對巴爾提利克擺出什麽誇張的禮儀。因爲他們都清楚——這個把嚴肅掛在臉上具象化的國王,其實是個既直率又大而化之——說難聽點就是個隨便的人啦。

  「爲什麽要我原諒呢?」

  巴爾提利克的聲音非常溫柔。

  「你做了什麽壞事嗎?」

  「我——我——」

  「的確——偷偷摸摸的打算在半夜裏出城,的確不是尋常的行爲。」

  「………」

  侍女沈默了一會兒後,猶豫——又像是下定決心般地擡頭說道。

  「事實是……」

  雖然算不上是美人,不過純樸的容貌惹人憐愛。認真的個性也寫在臉上。如果是作爲女朋友的話,也許不會特別搶眼——不過若當作人生伴侶的話,應該很多男人會選擇這樣的女人吧。

  「我的……男朋友就住在城堡附近……」

  「因爲想見男朋友所以試圖逃走?那你只要提出正式申請就好啦!」.

  侍女對著巴爾提利克的回答搖了搖頭。

  「我到城堡裏工作不過半個月,是個必須儘快熟悉工作的年輕人,怎麽能隨意請假……」

  少女的眼眶泛紅。眼淚即將潰堤。

  「是這樣啊……」

  巴爾提利克在侍女面前跪下。輕輕地說。

  「我不會那麽不通人情,不准你們小倆口見面的啊~」

  「那——那麽?」

  少女的表情因出現一縷希望而明亮。

  巴爾提利克大大點了點頭說道:

  「我准。你就去見他吧。」

  「真……真……真的很謝謝您!」

  「只是……」

  巴爾提利克不改臉上的微笑繼續說道——:

  「你必須——去地下牢房裏見他喔?」

  巴爾提利克唐突的話語,讓侍女的表情暫態結凍。

  但巴爾提利克的表情仍舊毫無變化,只是對著她不停微笑。

  可是——

  「陛……陛下?」

  「你要見的「男朋友」已經被關在這座城堡的地下牢房裏了喔——的密探?」

  在巴爾提利克說完話的那一瞬間。

  至此一直維持著扭曲表情的少女,臉上所有表情頓時消失,往後一躍。當然,沒有任何助跑,只是利用蹲姿站起來時的力道而已。瞬間,侍女已在她和巴爾提利克之間。拉開數步的距離。

  這種動作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爲什麽?海格洛夫失敗了嗎?」

  站在庭園中央噴水池邊上的侍女——一直到剛剛還完美地扮演著侍女角色的少女說道。

  在她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任何純樸的痕跡。人類外表的喜怒是由表情操控——而人的內在則對表情的構成有著深遠的影響。也許她在被識破之前,真的只是一個平凡的侍女。一流的演員會給自己下暗示,讓自己完全化身爲劇中人物。一流的密探和暗殺者也是一樣的道理。

  「你的「男朋友」還挺頑固的。」

  巴爾提利克緩緩地站起身說道。

  「讓別人看穿你的就是你自己。你利用近衛武士們的視綫死角,選在交班時這短短的一瞬間逃走……對一個沈浸在愛河裏的少女而言,你這樣做未免也太過頭了吧。」

  一個普通人——而且還是一個爲愛瘋狂的少女,的確不太可能做出這樣周密的規劃。要說是不自然的話還真的很不自然。

  「……我是什麽時候開始被監視的?」

  「從一開始。」

  巴爾提利克說完後回過頭。

  少女順著他的視綫看過去,慢慢聚焦——看到庭園的角落裏。站著一個與衆不同的人影。

  是個小丑。

  細長的身軀上穿著紅白相間的亮眼服裝。刻著奸笑的白色面具。附著野兔耳朵般長形裝飾的帽子。

  不管怎麽看都是個小丑。

  只是——

  「阿比亞斯王國裏——其實有兩種近衛兵團。」

  小丑像是唱歌般地說道。

  他的右手上垂吊著一個奇妙的東西。

  是個銀色的鎖鏈。前端上有個看起來像秤錘的小小鋼球。小丑的工作應該是用各種滑稽的舉動來娛樂皇室貴族——所以他手上的鎖鏈看起來實在太奇怪了。要是動作大一點的話。搞不好還會打傷人呢。小丑不可能把這種東西帶在身上。

  要是想傷人的話。它的確是一個派得上用場的武器。

  不——

  「我們和正規近衛兵團不同,我們從不站上臺面、也沒有正式名稱。是一個不存在的近衛武士團。」

  這就是武器。

  也就是說……

  「——因此。」

  巴爾提利克接著小丑的話繼續說。

  「這個近衛兵團被稱作是。」

  「是的——就是這樣。」

  小丑接下去說。

  「沒有實體,宛如幻影。」

  小丑邁開步伐向少女靠近。

  雖然對手是一個少女,但她終究不是個普通人。只要是個密探,就算藏有一兩樣護身武器也不足爲奇……但小丑的步伐輕盈。毫無拘束。

  「嘖!」

  少女嘖了一聲後揮起右手。

  但手上卻什麽也沒有。沒有短劍,也沒有毒針。

  不。在她指縫間裏藏有淡淡發光的東西。

  那是……

  ——鏘!

  有個東西發出銳利的聲響,卷上少女的手。

  是那位似乎完全沒有任何行動的小丑所丟出去的鎖鏈。雖然細,但鋼絲就是鋼絲——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被撕裂或割斷的。

  但是……

  「…………」

  少女的嘴角浮起得意的笑容。

  大概是算准小丑的動作了吧。少女雖因鎖鏈而無法動彈.但只要小丑不解開鎖鏈,他的武器也同樣無法動彈。

  少女躍向小丑身前。

  「愚者!」

  少女邊舉起左手邊高聲叫道。

  她應該是一位擅用左右手的人。少女一臉此擊必殺的自信表情,從揮下的左手裏放出——微小且難以辨識的「某樣東西」,貫穿空氣飛來。

  但是——

  「——!」

  微弱的光芒在抵達小丑喉嚨前的瞬間化作灰塵。

  小丑擋住了不可辨識武器的左手裏握著一顆小鋼球.和附著在右手鎖鏈前端的東西是相同的。

  小丑之所以會把右手的鎖鏈垂下後才靠近少女.就是爲了誑騙她。拿著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武器,讓對手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武器上——而無法分神看到其他武器。這雖然只是一項基本戰術,但在情況緊迫的實戰上.這種小技巧的運用卻時常成爲勝負關鍵。

  小丑大幅拉扯著右邊的鎖鏈——隨即揮下左手。

  被第一串鎖鏈纏住的少女倒下的那一瞬間.第二串鎖鏈便如同捕殺獵物的蛇一般伸出——綁住少女的左腕和上半身。

  左右的鎖鏈被拉開。

  雙手失去自由的少女只能順勢倒在地上。

  「左右開弓幷非只是你的專長……新人密探和暗殺者最常犯的錯誤,就是低估對手的力量。」

  聽小丑這麽一說——少女立刻明白。

  這個小丑——不,被稱作的第二近衛兵團裏的每個人,應該都接受過暗殺的訓練吧。他們正是暗殺者的天敵。

  「你…你這傢夥!」

  「請安眠吧。」

  無聲靠近少女的小丑,用右手掌根重擊她的肋骨劍突。

  沒有拍擊肉的鮮活聲響,看起來不過是輕摸一下。少女在小丑掌根打下的那一瞬間,便停下所有掙扎的動作。

  她昏過去了。

  「得救了——威斯德爾。謝謝你。」

  巴爾提利克啪噠一聲,收起不知何時拿在手上的鐵扇說道。

  大概是指少女的第一擊——朝巴爾提利克打去,卻被小丑的鎖鏈彈開的那件事吧。

  「您別說笑了。」

  小丑在面具後嗤嗤笑著。

  「如果是那種程度的對手,陛下您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了……說真的。我還蠻擔心有沒有出場機會呢。」

  威斯德爾優雅地擺了擺雙手。

  那武器到底是怎麽設計的……兩串鎖鏈放開昏過去的少女,打到地面反彈後,下一瞬間便滑順地溜進小丑服的袖子裏.只留下前端的鐵球掛在袖口外面。由於鐵球被袖口的花邊擋住,所以乍看之下只覺得那是一個不太搭配的裝飾。

  「不過他們還是愛用這麽奇怪的武器啊。叫做嗎?」

  「這是的傳統啊。」

  被稱作威斯德爾的小丑聳聳肩說。

  「雖然是個騙小孩的玩具……但只要用錯地方,可是會變成很可怕的武器啊。」

  「嗯……」

  「那——這個人,您打算怎麽辦?」

  威斯德爾低下頭看著腳邊的少女問道。

  巴爾提利克看了那名少女——

  「殺了她——」

  不帶任何慈悲……卻又短短地嘆了一口氣。

  「——我是還蠻想叫你這麽做的。不過就算她是的密探,她也是條寶貴的生命。」

  「您還是一樣溫柔。」

  威斯德爾的語氣裏沒有嘲諷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這個近衛士兵的面具下究竟是什麽樣的表情——

  「而且還有珂琳那個先例。」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她算例外中的例外吧?」

  「我們也不能斷定她不會是第二個。就先把她安置在那個身邊吧,這樣她們也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我瞭解了。」

  威斯德爾點了點頭——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

  「不過照這樣看來,應該也派人到公主那裏去了吧?」

  「他們比我想像中還要容易上鈎。不過——有繪其諾他們在,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才對。而且路上得有些障礙,才能達到我的另一個目的。」

  巴爾提利克奸笑著。

  那是老百姓不可能看到的奸詐笑容。看來這個國王果然對奈奈公主的旅行存在某種計謀。

  「……公主殿下也真是辛苦啊。」

  小丑心有所感地說道——不過說真的,聽起來倒是在看戲。

  「不是說要趁年輕時多吃點苦嗎?這就像獅子會把自己的小獅子推進穀底一樣——」

  「如果是陛下您的話,八成會在推她下去之後,外加潑一盆冷水吧。」

  「…………」

  巴爾提利克沈默了一會。

  然後——

  「因爲我這個做爸爸的想要給這個越來越不聽話的女兒一個懲罰。她最近都不肯跟我一起洗澡了。」

  「…………原來是這樣。」

  小丑語重心長地說道。

  ※※※※※

  「如此說來——」

  在床上打滾的奈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

  「那莉亞你家在哪啊?」

  奈奈公主一行人今晚投宿在城市邊緣的一家小旅館裏。

  由於這附近沒有什麽名勝古跡,所以城市裏只有兩家供來回大江南北的商人們投宿的小旅館。雖說對皇族而言,兩家旅館都過於簡陋——但奈奈卻毫不在意,繪其諾和珂琳當然也不會有意見。再加上他們先看上的這家旅館也剛好有空房,於是就決定今晚投宿在此。

  明明就是個皇族成員,但奈奈對這種事情卻是不以爲意。

  「捨棄無意義的奢侈」,原本就是巴爾提利克和瑪雅加的教育方針——但奈奈公主本身的個性也是如此。而且活動力超強的她,原本就喜歡騎馬亂逛,累了就席地而睡。在她的價值觀裏,旅館這種地方只要乾淨,且能遮風擋雨即可。

  順道一提。

  「我家在沙古塔利亞。」

  那莉亞坐在另一張床上。

  結果——這名辮子少女就一路跟到旅館來了。由於天色已晚。因此繪其諾也不好硬逼她回家,就安排她一起住下。

  但是……

  「沙吉塔利亞那地方,我記得離這裏蠻遠的吧?住在那裏的人,爲什麽會跑到這來呢?」.

  「…………」

  那莉亞沈思了一會。

  然後歪著頭問。

  「很奇怪嗎?」

  臉上跟聲音裏,還是完全沒有任何表情。

  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任何可愛之處。雖然臉蛋長得還不錯,多多少少能彌補——不過當她用那毫無感情的雙眼直視著對方時,看起來就像是抱著天大的怨恨在狠狠地瞪著對方。換個人來看,搞不好會覺得少女的眼神有些特異之處。

  話是這麽說——

  「我覺得……是蠻奇怪的?」

  而奈奈的表情,卻已沒有先前那般困擾。

  基本上她是個不怕生的女孩。不管是平民也好、貴族也罷,這個公主對人的態度向來如一。因爲自己和一般人的身份相去甚遠……加上平時就會注意自己種族的不同,所以對她而言,身份和立場的差異,這些東西都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也因此,就算她非國王親生,種族也和國王不同,但國民還是愛戴她,承認她是阿比亞斯的公主。

  「那我住在加蒙巴斯好了。」

  「住在加蒙巴斯好了——?」

  「這樣也很奇怪嗎?」

  那莉亞看起來非常認真。

  ……她面無表情,所以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但奈奈還是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麽。

  「這個嘛……」

  奈奈斂起表情,陷入沈默。

  她到底想做什麽——這個名叫那莉亞的少女。

  這趟奈奈公主的旅行幷不是秘密。

  甚至可以說被大大地宣傳。只要看看出發時城裏的反應就知道了。雖然這跟巴爾提利克和阿比亞斯國民愛看熱鬧,看到小事就一定要鬧大玩一票的個性有關——但只要是在首都附近。知道她這次旅行是爲了要去找老公的人應該不少。

  就算漠不關心、就算隨便、就算樸實剛健,皇族就是皇族……是擁有最高權力的人。所以只要成了好朋友也一定沒有壞處——一定會有人這樣想吧。

  因此。會有人想要混進奈奈公主一行人……奈奈他們當初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所以那莉亞的目的應該也是——他們是這麽想的。

  但是……

  「那要從哪里來才不奇怪呢?」

  「………」

  如果是想要混進來的話,應該會裝得更自然一點吧。

  還是說……

  「搞不好我……被當成白癡耍了?」

  奈奈突然覺得自己可以體會繪其諾的心情,低聲說道。

  ※※※※※

  此時——在旅館二樓走廊上。

  「是嗎?」

  近衛士兵繪其諾低聲說道。

  他靠在走廊墻壁邊站著。站在他面前的是奈奈公主身邊的侍女兼近衛士兵珂琳。

  由於夜深。格子窗關起,墻上的燈也熄去,走廊上儘是一片黑暗。只有繪其諾腳邊的燈籠所散發出的幽幽紅光,阻止了黑暗的入侵。

  「那群人——還沒放棄吧?」

  順帶一提,繪其諾和珂琳雖然都有訂房,但兩人都決定今晚不睡。不用說,就是爲了防範襲擊者的陰謀。

  「沒錯。」

  珂琳輕輕甩了甩手,讓袖口裏滑出的護手甲覆蓋住自己的手。

  她用指尖輕撫著鋼制防具的表面繼續說道。

  「平常人是應該不知道……不過那是,尤其是常用的。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會使用……」

  珂琳的臉上浮起一道狀似自嘲的笑容。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出來——繪其諾還是用一如往常的粗魯口氣探問。

  「所以說——那到底是什麽啦?」

  「硬質玻璃粒。」

  「硬質……玻璃?」

  繪其諾詫異地皺起眉頭。

  「是的——玻璃。」

  珂琳聳了聳肩說。

  「所以你才沒辦法看清楚那是什麽。那是一種用獨特制法做出來的硬質玻璃彈。再加上它是透明的.所以會隨著角度的改變無法看清……尤其在偏暗的地方,要用肉眼看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嗯——還真是個麻煩的東西。」

  「把那個玻璃粒像這樣——」

  同琳從懷裏掏出一枚銅幣,用右手手指夾住——然後。

  「把它射出去。」

  一瞬間,繪其諾無法看到珂琳手腕以下的部分。

  下一個瞬間。她手指上所夾著的銅幣已有一半深深地卡進繪其諾所站的柱子旁。

  她運用手腕及指尖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銅幣射出。雖然射程比不上槍枝和弓箭,殺傷力也會因爲打到的地方不同而有所增減……但這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凶器了。

  而且——

  「指彈……啊。我是聽說過,可是還是親眼看過之後才懂它的厲害啊。」

  繪其諾呻吟般地說道。

  「說真的——我還蠻不會用的。」

  「…………"

  也就是說。有人比她更厲害就對了。

  更快、更強、更遠。

  在這種情況下,連個硬幣或金屬零件都可以變成殺人凶器。就算拿下他所有的武器也沒有意義,因爲絕不可能把殺人者身旁的小石頭全部撿光。也許這個技巧還存有幾個問題點——不過運用在暗殺上。應該是個非常有效的技巧吧。

  「可是…爲什麽要用玻璃?也許狀似透明不容易被看見,可是隨著光綫的變化,有時候搞不好還會更顯眼喔。」

  「你有看過玻璃被敲碎的那一刻嗎?」

  「爲了不留下證據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如果打中人的話,你知道會有什麽結果嗎?」

  繪其諾皺起眉頭。

  「會怎樣……到底會怎樣啊?」

  「那個玻璃粒——還挺硬的對吧。它不會在肉體表面碎裂散開,要等到進人體內,碰到筋骨才會碎開。所以碎掉的玻璃——」

  「呃……」

  繪其諾不禁斂起表情。

  會進到犧牲者體內,其碎片會刮爛犧牲者的內臟。大部分的人會在劇痛不止後死亡。就算只有手腳被打到,但只要有幾片碎片刮傷內側筋骨,那種劇痛也有可能引發心臟麻痺。

  ……是從內部開始破壞人體。

  「應該好好謝謝公主殿下才是。」

  繪其諾苦笑道。

  就在此時——

  「?」

  珂琳瞬間皺起眉頭,轉過頭看著走廊彼端墻邊——樓梯處。

  繪其諾也幾乎同時轉頭看向同一個地方,接著把燈籠吹熄。

  「……有人來了。」

  「是這裏的老闆娘嗎?」

  「不是。從這個腳步聲和氣息看來——是個男的。」

  繪其諾和珂琳壓低了聲音交換意見。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只要站離三步遠就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吧。

  「這麽快就來啦,還真是一群工作狂。」

  這間旅館的大小事全由老闆娘一手包辦。雖然碰到一些需要勞力的工作時,會雇用附近的壯丁來幫忙——可是深夜裏,會在主屋裏的應該就只有客人和老闆娘吧。

  所以這個男人,是個外來的入侵者。

  只是……

  「…………好奇怪喔?」

  珂琳低語。

  「他和傍晚那群人不同,他幷沒有刻意壓低聲息。走路的方法也不太一樣……」

  但兩人講歸講,眼神還是鎖定在樓梯上。

  終於——

  「…………」

  有個壓低氣息的人影……出現了。

  在人影踏上二樓地板的那一瞬間,有個東西打到了他腳邊。

  「——嗚哇!」

  人影隨著驚愕地叫聲一同彈起。

  同時——珂琳起跑。

  她一甩右手.把護手甲放出遮住自己右拳的一半。她的護手甲不僅是能擋下劍戟攻擊的防具,更是個能讓赤手空拳攻擊力上升數倍的武器。

  「——咻!」

  一聲尖銳的呼氣聲自珂琳唇間進射。她打出右手——

  「!」

  ——但她的動作卻唐突地停住了。

  爲了增加攻擊力,她的護手甲上裝有兩個尖銳的突刺。在突起的前方——有個被吊掛起來的人影,那突刺就剛好停在他眼前。

  人影就吊掛在空中。

  因爲他睬到了繪其諾和珂琳事先設好的陷阱。這個笨手笨腳的入侵者,左腳被繩子纏住,整個人被倒掛在天花板上。

  而且……

  「搞……搞搞搞搞什麽啊?搞什麽啊?這到底是……」

  此時入侵者——那個男人才終於看到停在自己喉嚨前的護手甲突刺。他睜大了眼大聲哀號。

  「嘎……嘎啊啊啊啊!」

  被倒吊起來的男人拼了命繞著圈圈,一邊掙扎一邊哭喊。

  「請原諒我。對不起、不好意思、請饒了我、我只是、我只是一時想歪而已喔!所以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誰啊?」

  珂琳皺起眉頭轉向繪其諾。

  看起來不像是個暗殺者的樣子——

  「我怎麽會知道!」

  「你——是誰?是來做什麽的?」

  珂琳重新打量著被倒吊起來的男人。

  從他身上所穿的衣服看來,應該是個打從別的地方來的商人或吟游詩人吧。

  他穿著便宜的旅行裝,腰上系著一條附了數個皮口袋的帶子。看起來沒有攜帶武器。不過——若是。藏在哪里都行吧。

  年齡約二十多歲……跟繪其諾及珂琳相去不遠。

  稱他是青年也不爲過。

  長髮綁在後頭,鼻梁上掛著圓圓的眼鏡。身材細瘦.端正的容貌看起來——算是個知性美男子。

  只是現在的他被倒吊起來,不但眼鏡滑到額頭上。連臉部表情也因爲恐懼而痙攣抽動,看起來實在有點糟糕。

  「不……那個……」

  「你是來做什麽的?你不是這間旅館的客人對吧?」

  他們已經確定過,今晚只有奈奈公主一行人住在這間旅館裏。

  「…………」

  男人沈默。

  他應該知道不好好回答會有什下場。

  何況……

  「你的目的是什麽?如果不告訴我們的話。我們可能會用比較粗暴的方法……」

  珂琳邊說邊用護手甲的突刺部分撫著男人的後頸。

  「嘎——不……就是聽說…………阿……阿比亞斯的……公主……投宿於此……」

  男人邊說,眼淚也自細長的眼睛裏滂沱而下——逆向朝額頭流去。

  「聽說?」

  「聽……聽說她這次出來是要找老公……所以…………」

  「……所以?」

  「我又聽說阿……阿比亞斯的公主……對那個……庶民和貴族的態度如一……所以……」

  「所以?」

  珂琳一臉微笑地催他繼續講下去。

  男人大概是感覺到這個開朗微笑——這個明顯用錯地方的溫柔,開朗微笑對他所帶來的威脅,因此他的臉不自覺地痙攣,隨之沈默。

  「…………」

  「所以?」

  護手甲上的突刺戳著男人喉嚨。

  男人臉色蒼白的維持了一會兒沈默後——終於覺悟般地說道。

  「想在這裏來個……」

  「來個?」

  「夜…………」

  「…………」

  「………………………………夜裏摸上公主的床…………」

  ——咚哢。

  珂琳突然用必殺技偷襲男人的腹部。

  男人還沒來得及哀號和慘叫便昏過去了。

  「真是愛給人添麻煩……」

  「這世界上有些人的興趣還蠻特別的嘛。」

  繪其諾苦笑著說。

  「唉,公主殿下出來找老公這件事還傳得蠻遠的……接下來也許只會有更多像他這樣的人吧!」

  「饒了我吧。難不成傍晚那個,也算是一種過激的求婚方法?」

  「那是絕對不可能啦——」

  繪其諾和珂琳之間緊張的空氣終於和緩下來。

  但就在下一瞬間——

  「…………——!」

  沒有任何前兆的尖銳哀號進裂。

  這當然不是珂琳或繪其諾的聲音。也不是被敲昏的男人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哀號來自緊閉門扉的另一端。

  「——公主殿下?」

  「難不成這傢夥只是個幌子?」

  珂琳愕然,繪其諾邊大叫邊踢著地板。

  那聲哀號——絕對來自奈奈公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1 04:55 PM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1-21 04:57 PM 編輯

  第三章【爲了誰而策劃的謀略】

  驚愕僅一瞬間。

  猶疑僅一刹那。

  繪其諾和珂琳像是被彈開似的拔腿就跑,立刻殺到奈奈公主房門前。

  兩個人沒有交換眼神或意見,但繪其諾在一瞬間放慢腳步,讓珂琳先走。而珂琳這位奈奈公主身邊的侍女,同時也是擁有高超格鬥技的少女,則以全速闖入房間裏。

  身高是很高沒錯,但細瘦如她的女孩,究竟是把這股怪力藏在哪里——門板立即被劈成兩截,螺絲等零件也一齊被打飛。

  繪其諾躍過順著衝擊力倒下的珂琳。

  兩人如行雲流水般流暢的配合動作的確精彩。

  由於無法在室內使用長槍,繪其諾改拔起配在腰間預備用的短劍。用靴底摩擦著地板滑行——試著停下攻勢的他,轉頭看著奈奈公主。

  他臉上寫著明顯的焦躁——

  「公主殿下你怎麽——什麽?」

  「不要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嚓。

  ——一個花瓶隨著奈奈公主的尖叫飛來,打在繪其諾臉上。

  「……嘎……………………」

  水、花和花瓶的碎片墜落在繪其諾身上,他站在原地晃了一下。

  完全沒想到,居然是奈奈公主下這麽重的毒手。

  看來這一擊連繪其諾都沒法閃過。他左右晃著晃著就……兩眼一翻白倒了下去。

  「公主殿下?」

  珂琳從地板上站起,代替先前的繪其諾呆住。

  在她眼前,奈奈公主蜷縮成一團窩在床上。

  看起來似乎沒事。雪白的身體上沒有任何傷痕。

  只要看一眼便能明白。

  因爲——奈奈公主全裸。

  長長的爆紅耳朵顫抖著。尾巴也完全倒竪起來——表示她現在非常憤怒。

  「公主殿下,到底發生了——」

  「這個人——好怪!」

  眼眶裏泛著淚的奈奈,指向坐在另一張床上的矮小少女。

  是那莉亞。

  「您說她怪……她本來就很怪。」

  珂琳一副「你何必舊事重提」的模樣。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還是很奇怪嗎?」

  那莉亞完全不在意尖叫中的奈奈,繼續問道。

  「真的很難。」

  「這個人——居然卯起來,把我的衣服脫掉……」

  「嗄?」

  仔細一看,才發現奈奈床邊——放著她剛才穿著的衣服.而且還被摺得亂七八糟。看來這個人的動作很快。

  「——那莉亞?」

  珂琳蹙起眉頭轉向少女。

  「你到底在……幹嘛啊?」

  「色誘。」

  「…………"

  聽見那莉亞丟出的答案,珂琳陷入沈默。

  那莉亞是怎麽看待珂琳的沈默——自稱「平凡的村姑」的那莉亞面無表情的加了一句。

  「老師告訴我,色誘是在對方有警戒心時,一個非常有用的手段。」

  「這樣對方會更警戒好嗎!」

  奈奈邊撿著衣服邊尖叫。

  繪其諾之所以會被奈奈的花瓶打中,大概是因爲他沒想到奈奈會攻擊他吧——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爲突然目擊奈奈的全裸,而導致思考在一瞬間呆滯了吧。

  「老師教的……誰教的?」

  珂琳眯起眼問。

  「我不知道。」

  那莉亞一臉平靜地回答。

  她不是拒絕回答,而是真的不知道吧。少女仍舊毫無表情,沒有挑撥的表情也沒有把眼睛轉開。只是淡淡地告知事實而已。

  「…………意思是說,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是的。」

  那莉亞又坦率地點了點頭。

  她的錯誤就出在——應該說,把色誘的觀念和技巧給她的人的錯誤就在於,他已開始就忘了把「色誘基本上是一種用在異性身上的手段」這個基本概念塞進那莉亞的腦海裏。

  對著沒有常識的人以常識爲前提來溝通,就會發生這種問題吧。

  「是說哪里怪了呢?」

  「這種事情請對著死男人做!」

  「死男人?」

  那莉亞對著奈奈的回答歪了歪頭。

  「死男人是指——男性嗎?」

  「是啊!」

  「色誘這招是用在男性身上的嗎?」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

  雖然這世界上也有人喜歡用在同性身上——不過就一般而言.奈奈所說的話幷沒有錯。

  但是……

  「不……您這樣斷言也不太好……」

  珂琳呻吟般地說。

  不出所料——

  「我明白了。」

  那莉亞點了點頭後,立刻輕巧地跳下床,開始脫起昏倒在地上的繪其諾的衣服。

  「等……你到底……到底在幹嘛啊?」

  「我在色誘。」

  那莉亞一臉平靜地回答奈奈近乎哀號的問題,一邊解開繪其諾身上襯衫的扣子。

  珂琳嘆了一口氣之後蹲在那莉亞旁邊——對著默默進行「色誘」行爲的她低聲說道。

  「那莉亞。這種事是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做的喔!」

  「…………」

  眨著眼的那莉亞轉過頭看著珂琳。

  「是這樣嗎?」

  「是的。」

  「我明白了。」

  那莉亞點了點頭,抓起昏倒的繪其諾的衣領就走。

  從她的身高和肩寬看來,繪其諾的體重再怎麽說也有她的一倍以上。但那莉亞就像拖著棉被一般,輕鬆地把繪其諾拖走。

  看起來是要把他拖到旁邊房間進行「色誘」的樣子。

  「…………」

  「…………」

  奈奈和珂琳就這麽看著她——看著那莉亞那一副完全無視周邊狀況適不適合進行色誘的行爲,就這樣把繪其諾拖走。

  珂琳看著開開的房門,突然想起什麽事說道。

  「最近的庶民教育真是亂來啊。」

  「不是這種問題吧!」

  急忙穿上衣服的奈奈說道。

  ※※※※※

  米利歐菲蘭姆。

  人們一聽到這個名詞的反應……大致可以分爲兩種。

  一種是尊敬和親愛。

  一種是嫌惡和畏懼。

  當然——這兩種極端的反應都沒有錯。米利歐菲蘭姆這個組織,同時擁有這兩種相對的特質,這算是正確的認知。

  慈愛、冷酷。

  平常很少有人會用米利歐菲蘭姆這個正式名稱來稱呼他們。強大的存在有時會因爲過於普遍,而捨棄了固有名稱。就像人們選擇用「神」這個抽象名詞來總括一切,而遺忘了真正的名字。

  人們稱這個在克爾普蘭提大陸上擁有強大勢力的組織爲——

  。

  ※※※※※

  由數百人的雙唇同時唱出的莊嚴旋律。

  聖歌滿溢在聖堂大廳中,在信徒們的頭上回繞。

  聚集在眼前的人們的眼裏,有著相同的光輝——或應說是恍惚的神色。大家一同沈浸在同一個行爲裏的共同意識……還有遠超於其上的喜悅,將他們的意識集中,幷加以操控。

  「……………」

  他帶著微笑,望著群集的虔誠信徒。

  沒有猜疑、沒有猶豫、沒有怠慢。

  只是爲了實現被賦予的理想而奉獻全身心力的人們。

  他親愛的——小羊們。

  等到聖歌唱完後,他朝信徒們揮手。在大家崇敬眼神的聚焦下,他悠然踏下聖壇,離開聖堂。

  這是一如往常的儀式。

  教主每三天會出現在信徒們面前一次。對於必須處理許多雜務的人而言,這是件非常麻煩的事——但如果這樣就能維持信徒們的信仰,那這點犧牲算不了什麽。

  他帶著微笑,慢慢地走在通道中。

  然後——

  「——總大司教長。」

  穿著司教服的男人在走廊一角等待,隨後即站起身跟在他的半步後面。

  他邊走邊微微點頭。

  「已和目標有所接觸。」

  「……我對事情的經過沒有興趣。」

  他說。

  「結果如何?」

  「……還不清楚。只是有些讓人在意的地方。」

  穿著司教服的男人悄悄將視綫下移。

  對他過入的領導性格抱有憧憬的同時——還有懷著恐懼和不安。

  身穿司教服的男人在這個位子上已經很久。他很清楚眼前這個男人,是怎麽爬到今天這個地位的。也知道在那過程中,他得到了什麽、捨棄了什麽。除了身爲組織內最高權力領導者這件事之外——他知道自己不管在哪一方面都遠遠不及眼前的男人。想不知道也難。

  他明白自己不過只是大象面前的一隻小螞蟻而已。

  「說。」

  「除了〈堅韌匕首〉之外——另外派遣了數名(聖義執行者)。命令書上的署名是樞機卿團,所以無法確定是哪一個人發的……大概是……」

  「拉給南多嗎……卡那明、布裏克斯那邊也蠻可疑的……」

  「是的。」

  穿著司教服的男人尊敬地行了一個禮。

  「這是幹載難逢的好機會——對他們來說應該也是如此吧。那——基尼安斯。我們這邊有多少人手可以在樞機卿團不注意的情況下出動?」

  「立刻——是嗎?」

  「如果不那樣做就沒意義了吧?」

  「因爲……絕大部分的實戰力都隸屬於樞機卿團麾下,所以……」

  在大組織裏爬到了越高的地位,就會有越多的難題。

  組織愈大,就愈不可能只被一人掌控。歷史告訴過我們很多次,即便實施徹底的獨裁制,也只會造成組織的僵化——導致各種權力低下而終致滅亡。

  因此,巨大組織的構造和權能被劃分作多份,分配到數人身上。

  但這代表大統治者旗下安插了數個輔助用的小統治者——也就是說.大統治者直接下令的權力會被削減。要做什麽事都得先經過輔助用的小統治者。

  不過……如果像這次一樣,不經過輔助用的統治者,也就是米利歐菲蘭姆教會內統治各機關的樞機卿團們就行動的話.就必須使用——非公式的——一些少有的手段。

  看來就算位高權重……也無法隨心所欲。

  「就算不是聖堂騎士團或(聖義執行者)也沒有關係。不——」

  他停下腳步。名叫基尼安斯的司教服男人回過頭。

  「也是時候了吧?」

  「——嗄?」

  「是該讓他們——看看奇跡的時候了。」

  他露出開朗笑容邊說道。

  相反的——基尼安斯臉上的表情卻瞬間凍住。

  若非一個如此擅於察言觀色的男人,絕不可能擔任他的心腹長達二十年之久。正因爲如此——會察言觀色,富有野心,侍寵傲慢,才能活到今天吧。

  「不會吧——總大司教長——」

  「放在那邊讓他們自生自滅也太浪費了吧!」

  「可是……那是……那些是……」

  基尼安斯的身影搖晃。

  因爲他在無意識之間退後半步,撞到了走廊的墻壁。

  「只要走錯一步……」

  「如果你不同意用那個的話——基尼安斯。你就去想其他的辦法吧。想辦法找到可以用的棋子,這樣事情就解決了。」

  「是……是的。」

  基尼安斯深深地鞠了躬。

  瞧著他怯弱的表情,他感到非常滿意。他——米利歐菲蘭姆教會總大司教長歐基普斯·阿爾提爾南狄拉又繼續在走廊上走下去。

  ※※※※※

  蘇醒過來的時侯,有一陣奇妙的呼吸困難。

  好像有什麽東西——壓住了胸口一樣。

  「?」

  事實上真的有東西坐在自己身上。

  睜開沈重的眼皮之後,立刻就察覺到周圍非常明亮。從空氣的溫度和濕度研判,天應該已經亮了。雖然還記不起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嗚……」

  即使還沒完全清醒,繪其諾視綫一下就移到了坐在自己胸上的東西。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柔軟的、亞麻色的東西。

  圓圓的。和人類頭部差不多大的東西上長了毛——

  「…………」

  亞麻色。頭髮。

  「鳴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聯想串連起的那一瞬間——所有瞌睡蟲都跑光了。

  繪其諾趕忙從床上眺起。坐在他上面睡著的少女也差點掉下床。

  不——

  「——啊!」

  在繪其諾反射性地伸出手前——將一頭亞麻色頭髮編成辮子的那莉亞已經轉過身來。

  咚——像貓一樣雙手雙腳降落在地板上。

  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動作。

  床的高度大概只到繪其諾的膝蓋邊。就算加上繪其諾身體的高度。也沒有高多少——在這短短的距離之間,那莉亞已經調整好姿勢,安全降落在地板上。

  而且——

  「…………鳴呀!」

  那莉亞維持著雙手雙腳站著的姿勢,無表情的環視周圍一圈後——就直接攤平在地板上開始打呼。看起來還沒睡醒的樣子。

  也就是剛剛那一連串的動作,都是在她半睡半醒之間完成的。

  「……這傢夥……接受的到底是怎樣的教育啊?」

  繪其諾呆掉——然後又重新看了一次自己。

  上半身全裸。

  下半身——還好,還穿著內褲。

  「?」

  繪其諾基本上是穿著平常衣服睡覺的人。

  那他爲什麽會幾近全裸的睡著呢?

  順道一提。

  其實內褲這種東西……還沒有那麽普遍。

  十幾年來,隨著制衣技術的進步和各種交通機關的發達。衣服的價格全面下跌,也爲風俗民情帶來巨大的價值觀變化。

  衣服變得多樣化。在公衆場合裏,也常常看到有人在傳統服飾裏混搭著嶄新的衣服。

  內褲之類的服飾也源自於這個變化。

  雖然這個流行風潮在首都附近已經不稀奇,但對於住在邊境地方的庶民而言,主流還是以不穿內衣褲爲主。因爲就庶民的眼光來看,內衣褲仍被歸類在奢侈品之流。

  先不說這個。

  「…………」

  視綫往下一移,仔細一看才發現。

  睡在地板上的那莉亞——全裸。

  「啥?」

  她身上連內衣褲之類的東西也沒有。

  就像前面所說的一樣,沒穿內衣褲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但這個少女究竟爲了什麽脫得精光坐到自己身上來?

  「糟了!」

  睡覺的時候,他也應該不會有什麽逾矩的行爲才對吧……可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的清白。不。這不是有沒有證據的問題。這個完全不是問題。

  不管有沒有理由。

  幾乎是全裸的他,跟一個全裸的女生睡在一個床上.這個事實不變。

  如果被奈奈看到這個場面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反……反正……」

  被抓包之前得先把衣服穿上。

  有人把黑色的野戰服——

  「這裏。」

  交到慌慌張張尋找著衣服的繪其諾手上。

  「啊啊,不好意思——」

  無意識的接下後.反射性的道謝——

  「…………」

  繪其諾頓時僵住。

  血氣從臉上撤退。一想到自己居然這麽笨,他都快抓狂了。

  慢慢地——緩緩地轉過頭。

  竟是奈奈公主帶著笑容,把手肘靠在床邊,用兩手撐著下巴笑嘻嘻地看著繪其諾。

  「公……公主殿下!」

  「早啊.繪其諾。」

  奈奈輕輕地微笑。

  是個非常非常……沒有心機而且又開朗高興的笑容。

  惡魔在把犧牲者推入地獄深淵時,也一定是帶著這樣的笑容吧——繪其諾一邊陷入絕望深淵,一邊摸回到床上。

  「昨天睡的好嗎?」

  「不……那個……這個是……」

  「應該是一個很棒的夜晚對吧?」

  「不……所以說……」

  「居然蹺了我的護衛班?哼、呵、原來是這樣。」

  「不是……不……所以……」

  「就算是這樣。」

  奈奈輕輕瞟了睡在地上的那莉亞一眼。

  「原來繪其諾喜歡這型的啊。」

  完全不知道繪其諾的窘況。自稱十四歲的——不管怎麽看都沒有十四歲的少女睡得正香甜。

  如果對方是二十多歲的繪其諾,她的確年紀太小……不太適合。

  「這是個誤會!」

  即便他高聲尖叫——繪其諾也明白他百口莫辯。

  講得再多奈奈都不可能會聽進去。

  因爲這樣比較有趣。

  「不是!我——」

  「呵、哼,繪其諾你啊——難怪你從來沒在宮裏傳過徘聞?」

  一如往常——奈奈就像只抓到老鼠小辮子的貓一樣固執地說:

  「我都說了不是啊!」

  「啊——是這樣啊。」

  奈奈故意地拍了拍手。

  「聽說早餐已經做好嘍。老闆娘要我們趁熱吃。」

  「你給我聽好!我根本就——」

  「吃早餐——吃早餐——」

  奈奈一邊高興地哼著歌,一邊站了起來。

  「等一下!混帳!」

  繪其諾一邊狠狠地瞪著她準備走出去的背影,一邊慌張地套上上衣跳下床。

  奈奈站在門口,回頭看著他——

  「——繪其諾。」

  她突然換上一臉認真的樣子,叫了近衛士兵的名字。

  繪其諾像是被那氣勢壓倒似的怔住。

  「什……什麽啦?」

  繪其諾呻吟般地硬把這幾個字擠出來。

  然後——

  「如果是個男人的話就要負責任喔?」

  奈奈只留下這句話,轉頭就走。

  在那一瞬間——繪其諾像個笨蛋般嘴巴開得大大的.門就在他面前啪噠一聲被關上。

  不過。

  「所以我就說了不是啊!你聽我說啊!混帳!」

  繪其諾的怒駡聲傳遍了早晨的旅館。

  ※※※※※

  「不知這合不合您的胃口——」

  中年的老闆娘邊說邊把早餐擺在奈奈一行人的桌子上。

  經營旅館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基本上讓陌生人——尤其是讓外人住在家裏,很容易會發生衝突,幷且很多事得多費心。個性軟弱或消極的人是做不來的。

  這樣說來,旅館的女主人應該是一個爽快又精力充沛的人才對……不過這裏的老闆娘好像是個例外。

  「我是第一次迎接地位如此崇高的貴客……」

  老闆娘的語氣裏帶著羞怯——和緊張。

  不過既然是皇族投宿,緊張也是理所當然的。

  基本上,以巴爾提利克爲首的阿比亞斯皇室關係者裏,大多是大而化之的人。但只有首都附近的人才知道這種事。雖說是國民性,但當對方就是皇族時,鄉下和邊境地區的人,應該還是會心生畏懼吧。

  不過……

  「不不不不——」

  奈奈一邊雙眼發亮瞪著餐桌看,一邊搖著頭。

  她面前擺著一個熱氣沸騰的湯碗。應是事先有所準備,加上細心的不讓湯滾開流出,細火慢燉做成高湯,琥珀色的湯裏沒有任何濁質。裏面還有很多切得細碎的蔬菜,看樣子可以吃得很飽。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耶!」

  此刻——食堂裏除了奈奈公主一行人和一個多餘的人之外,沒有其他客人。

  雖說沒有其他人投宿。事實上是繪其諾和珂琳爲了防範暗殺者而把整間旅館包下。不過這間旅館本來就小,全部加起來不過五間房而已。

  「是啊是啊。沒問題的啦。」

  扣著上衣鈕扣走進食堂的繪其諾掛保證,後頭跟著同樣在扣衣服扣子的無表情那莉亞。

  「這位崇高的貴客——只要給她吃的她都說好吃啦。」

  「什麽啦.變態。」

  「…………"

  繪其諾斂起表情,陷入沈默。

  那莉亞穿過繪其諾,坐在奈奈的斜對面。順帶一提,珂琳坐在奈奈旁邊——也就是那莉亞的正對面。

  「唉——」

  珂琳瞪大了眼睛說。

  「繪其諾果然是個變態嗎?」

  「誰是——什麽叫做「果然」啊!」

  坐在那莉亞旁邊——奈奈正對面的繪其諾說道。

  「基本上。我能對一個前後都是大平原的小鬼幹嘛啊!」

  「就是因爲這樣才叫變態啊!」

  奈奈公主說。

  「那個啊…………不是我要說——」

  越說越激動的繪其諾。

  有個東西——一直在旁邊拉著他的袖子。

  「幹——幹嘛啦?」

  被稱做「前後都是大平原」的少女——那莉亞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繪其諾。

  虛無的雙眼,持續對著繪其諾的臉放出無溫的視綫。即使知道她沒有惡意、也不是在生氣……但被她那無溫直接了當的眼睛盯上,感覺就是有點恐怖。

  「啊……不……剛剛那個算是繞個圈說。大概就是這樣……」

  因無言的壓力——還是其他莫名東西——焦躁的繪其諾吞吞吐吐地說。.

  「有人都十六歲了,該凸的地方還沒凸,該凹的地方也還沒凹……你就別在意了。嗯——」

  「——你在說誰啊?」

  奈奈佯裝微笑地問。

  但臉上的青筋因憤怒而浮顯。

  「你自己明明就知道嘛!」

  「我第一次聽到「前後都是大平原」這個形容詞耶——」

  那莉亞抓著繪其諾的袖子問。

  「是什麽意思啊?」

  「就是說你跟公主一樣發育不良。」

  「不准指我!」

  奈奈伸手把繪其諾的指尖拍開。

  不過那莉亞還在成長期。所以說她發育不良的話似乎不太恰當。而且奈奈公主的胸和腰也沒那麽小。照奈奈公主自己的評語來說,是「比……標準再小一號吧?」的程度。

  但是……由於奈奈公主身邊就有一個身材跟她差不多瘦,但比奈奈還豐滿的女生珂琳,所以不管怎樣都會被比下去。

  「……是說……那個……」

  老闆娘把擺麵包的藤籠放在桌子上時遲疑地說道:

  「要把那個人……那樣放到什麽時候啊?」

  「啊啊——你說他嗎?」

  珂琳看著第二個多餘的——不知道這樣說適不適合——也就被五花大綁。倒掛在天花板上的矮小青年。

  青年的名字叫索利烏。

  不用說,這就是昨天晚上打算摸上奈奈的床,結果反倒被珂琳打倒的傢夥。

  訊問時他表示。自己的職業是個吟游詩人——雖然怎麽看都像個無業游民。但是他不僅穿著旅行裝,後來珂琳還從他的包包裏搜出一把小竪琴……不過他這個人看起來就是有不良意圖,而且還非常輕薄的模樣。

  尤其是那張臉。

  有點刻意的——臉上裝出淡淡的笑容。然而讓人感覺不愉快的,就是他那張看似俊秀的臉龐。

  「那個——……我肚子也餓了……可以請你們把我放下來嗎……」

  索利烏的語氣裏帶著顧慮。

  但是——

  「要怎麽做好呢——公主殿下?」

  珂琳完全無視被吊在上面的青年說道。

  「此事史無前例,我也不好判斷……只是有些國家會判定,對皇族不敬者滿門抄斬……」

  「喂喂喂喂。」

  繪其諾斂起表情說。

  「不過他是未遂。」

  奈奈說。

  「而且他是因爲我的魅力才來的,聽起來還蠻不錯的。」

  「沒有自我省察能力的人,還真有臉活下來啊。」

  繪其諾喃喃自語。

  「——你說什麽?」

  「沒~有。什麽都沒說。」

  繪其諾搖搖頭,聳了聳肩。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處置索利烏。亂吐槽的話,只會讓他們回想到剛剛的變態話題,那繪其諾可受不了。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能嚴厲懲罰他了。」

  「啊——那——」

  索利烏眼睛一亮說道。

  「是無罪赦免嗎?」

  但是——

  「老闆娘老闆娘——」

  奈奈親切地叫著正在忙東忙西的老闆娘。

  「啊——是的。請問有什麽事嗎?奈奈公主殿下。」

  「還有其他的粗繩嗎?」

  「啊……粗繩嗎?有啊——」

  「…………」

  老闆娘一臉驚訝地說——旁邊的繪其諾則是露骨地把嫌惡寫在臉上。

  看起來他知道奈奈想要幹嘛。

  「那……那個……到底想要……」

  「嗚——呵——呵——……」

  奈奈拿著老闆遞給她的粗繩走近索利烏。

  「不要……等一下……不要……啊啊啊?」

  還不知道自己會被如何處置的索利烏恐懼掙扎著。

  說是當然,那是當然——

  「沒事啦。」

  奈奈微微一笑。

  「不會讓你痛的。」

  「真……真的嗎?」

  「嗯.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痛到的。」

  「那……」

  自稱是吟游詩人的傢夥臉上因爲希望而發亮。奈奈把視綫從他臉上移開,轉向身後的少女。

  「那莉亞。」

  「是。」

  被奈奈叫過來的那莉亞走到索利烏身旁。

  「幫我一個忙。」

  「幫什麽忙呢?」

  「用這條粗繩,卷住他的臉。」

  「?」

  索利烏一臉訝異。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嗚呵呵呵呵,很癢喔。」

  因爲索利烏被吊在天花板上,奈奈邊笑邊把椅子拉過來爬上去。拜托那莉亞把椅子固定好後,奈奈一臉很高興地開始用粗繩卷住索利烏的臉。.

  「不……那個……這個……您保證——」

  「我保證說不會痛喔?」

  奈奈很高興地說。

  「只會讓你有點癢癢的喔?」

  「…………」

  「可是——你抓不到喔?」

  那是當然的,因爲他兩隻手都被綁起來了。

  「…………」

  「再癢再癢都抓不到喔!」

  「…………"。

  「就算被粗繩卷住,你也只能一直忍耐喔!」

  「…………」

  「對不對?不會痛對不對?」

  「住——手——啊——!住手——嘎嘎嘎嘎嘎嘎!」

  看著青年的臉被粗繩捆了好幾圈——繪其諾嘆了一口氣。

  「話說這真是惡魔才想得到的手段啊……」

  繪其諾轉過頭看著珂琳。

  「那現在要怎麽辦?」

  「最好是先回城堡一趟——」

  粗繩後來傳來斷斷續續的哀號——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聲音——珂琳斜眼看著索利烏說。

  「…………好像真的很癢。」

  「……………」

  看著斂起表情陷入沈思的繪其諾,想必他八成也被這樣欺負過吧。

  「只是這個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先找一個能信任的貴族,到他的城堡裏準備戰鬥用的備配和武器——也可以向他借個人就是了。哪一個方法會比較快呢……」

  「那個沒常識的女生怎麽辦?」

  繪其諾用下巴指了指那莉亞說道。

  「唉呀。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我上你喔!」

  「要試試看嗎?」

  珂琳用她那——比唇色更鮮紅的舌尖輕舔了雙唇。平常明明是那麽清爽的可人兒……現在這個動作時讓她看起來異常淫亂。一般妓女還比不上她性感。

  「…………」

  繪其諾沈默。

  「不開玩笑了。」

  珂琳瞬間切換回原來的表情——就像從沒做過剛剛那個表情,也沒說過那句話一樣——她說。

  「那莉亞也是目標之一對吧?」

  「是啊。」

  繪其諾把雙手交叉在胸前說道。

  「說真的——那個女生的身手不是普通的好,應該有受過某種程度的訓練。我以爲她會是的刺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不可能連她也一起攻擊啊。」

  「就是啊。」

  昨天傍晚——以〈聖者之淚〉襲擊他們的敵人,擺明瞭是針對那莉亞和繪其諾他們而來。

  殺氣有所謂的方向性。只要是技巧夠純熟的人,可以一眼判斷是誰在狙擊誰。繪其諾和珂琳之所以可以擋下極難以肉眼辨視的〈聖者之淚〉,就是因爲他們可以順著殺氣的方向性.抓到一個大概的方向和目標。

  「有沒有可能——只是想殺了目擊者滅口?」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那莉亞到底是誰?

  他們已經確認過她沒有帶著任何像是武器之類的東西。

  順道一提,昨天珂琳之所以沒有阻止那莉亞對繪其諾進行所謂的「色誘」。就是爲了確認這點。珂琳夜裏已經檢查過那莉亞身上脫下來的衣服,裏面不僅沒有任何凶器或武器,也沒有任何可以辨明身份的東西。

  另外.那莉亞似乎到現在都還沒搞懂「色誘」這件事,所以才會在脫完繪其諾的衣服之後,把自己的衣服也剝光,倒頭就睡。

  不過再怎麽說……假使是受過訓練的人,只需徒手便可殺人。

  「我也不知道……」

  珂琳看了那莉亞一眼——說道。

  「不管是怎樣……只要上頭的人不下中止命令,〈教會〉的暗殺者,就不會放過他們盯上的對手。就算用盡他們一生,也永遠不會放棄追殺。」

  「用盡——一生?」

  「不過……當然有例外就是了。」

  珂琳自嘲地笑說。

  「——對不起。」

  繪其諾低下眼神看著自己手邊。

  「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

  「不會。」

  珂琳聳了聳肩微笑。

  「不管怎麽說。我們都必須先到安全的地方尋求庇護——這應該是最好的方式。而且我也不覺得(教會)會派二、三十個來執行這個任務……要進入有兵隊駐守的城堡或要塞裏,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我們現在需要的是質而不是量。那莉亞就交給我來照顧。如果她是刺客的話——她想要動手我也會立刻知道。」

  「對之戰的話,就沒有我說話的餘地。我會聽從你的意見。」

  「如果決定了,那就趕快回……」

  話還沒有說完——

  「…………」

  珂琳緊閉雙唇。

  「怎麽了?」

  繪其諾一臉狐疑地問。

  珂琳的眉頭蹙起。她像在找什麽似的左顧右盼——爲了要厘清自己的感覺,她閉上雙眼。

  然後……

  「——繪其諾!」

  珂琳突然張大眼睛叫道。

  在她說完該說的下一句話之前——

  「趴下——」

  旅館爆炸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kkd861130 發表於 2009-1-21 04:58 PM

  第四章【成群的暗殺者】

  爆炸算是小規模的。

  如果有二倍以上的規模和破壞力的話——那繪其諾他們也無計可施。繪其諾和珂琳立刻拎起奈奈他們躲進廚房。整間旅館因爆炸而毀掉了。

  廚房原本就是用火的地方,所以裏面選用的土墻和磁磚比例必定會高於其他房間。也因此,廚房會比其他房間來得更堅固、耐火——而且受了一定作用力而碎裂的瓦礫.也比較能吸收爆炸的衝擊力。

  「…………」

  堆積如山的瓦礫突然有一部分崩落。

  推開碎裂的瓦片和磁磚——近衛士兵繪其諾就像是一隻結束冬眠的烏龜一樣探出頭來。

  然後奈奈和那莉亞也從他身下探出頭來。

  「……這是怎樣啊。」

  喃喃自語的繪其諾身後,老闆娘呆掉似的楞在那。

  她也是被珂琳抓著領口拎進廚房而獲救的——

  「……我的……旅館……」

  只看見老闆娘喃喃自語,卻看不到珂琳的身影。

  「到底是怎樣?發生了什麽事?」

  「…………」

  奈奈呆呆地環顧四周——就算發生這種事,那莉亞還是不畏不懼、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

  「遭到暗算了。」

  「暗算——?」

  奈奈對於繪其諾的回答瞪大了雙眼。

  「大概是事先把炸藥埋設好了吧。我和珂琳也不可能在外面就事先發現炸藥——還好珂琳聞到導火綫還是什麽東西燒焦的味道。」

  「…………那.那珂琳呢?」

  「大概是去追捕放置炸彈的人吧!」

  繪其諾拍著身上的灰塵說道。

  他看著四周——

  「那……索利烏呢?」

  「…………那個打算半夜摸上床的混帳。」

  繪其諾翻了翻瓦礫堆中比較高的突起處。

  翻開幾片較大的瓦礫後——他斂起表情說道。

  「……現在……在找。」

  「…………在找?」

  奈奈的表情僵硬。

  「我們當時只把公主殿下、那莉亞和這裏的老闆娘拉進廚房而已。」

  沒辦法顧及到索利烏。

  之所以只能救到奈奈、那莉亞和老闆娘也是因爲——她們就站在一旁。繪其諾已經盡了全力。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救被吊在天花板上的索利烏。

  「是……因爲……我?」

  奈奈呆呆地楞在原地喃喃自語。

  的確。如果不是奈奈惡作劇的話,搞不好索利烏就得救了。她自己也清楚這一點。

  只是——

  「不……"

  背對著臉色鐵青的奈奈,繪其諾繼續搬著瓦礫一邊說著。

  「爆破力意外的小。」

  這時候去談什麽有沒有惡意,或是天命不可違之類的話也不是辦法。安慰的不當還可能會造成反效果。這時候最好不要給對方思考的時間。

  「他搞不好還活在這堆瓦礫下面,你來幫我忙的話會更快。」

  「嗯——嗯!」

  「是的。」

  「好。」

  抓緊一絲希望投入救災工作的奈奈。仍舊毫無表情但卻坦率的那莉亞。

  然後——

  「那——我要幫什麽呢?」

  聽到第三道異常開心的聲音時,繪其諾的表情瞬間僵住。

  不用說,這絕對不是老闆娘會說的話。

  「你——」

  繪其諾驚愕地轉過頭。

  下一秒,奈奈和老闆娘也回過頭。最後模仿大家動作的那莉亞也轉過頭來。

  「你這傢夥……是怎麽逃出來的?」

  繪其諾呻吟般地說道。

  站在他面前的是——

  「唉呀——」

  成爲衆人焦點,臉上卻帶著無所謂輕薄笑容的吟游詩人。

  「日常生活的習慣,真的很重要呢!」

  「這不叫說明!」

  繪其諾吼著。

  連他和珂琳都只有一秒鐘反應時間。如果珂琳再遲一秒聞到火藥味的話,搞不好全部的人早就死光了。

  可是——這個被五花大綁,吊在天花板上的吟游詩人,如今卻完好無缺地站在繪其諾一行人面前。

  「唉呀……」

  索利烏用食指抓著臉——像是小心翼翼要把自己的秘密說出來似的,還把臉靠得很近說道。

  「我只跟你說啊一我對綁人和被綁這種事還蠻拿手的——」

  「…………」

  還是沒有說明啊……

  「而且啊,唉呀——真不愧是公主殿下。欺負人的方法就是不一樣。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

  繪其諾仿佛看到怪物般的眼神,死盯著眼前握緊拳頭、慷慨激昂發表演說的索利烏。

  「如果她能再踩我一下。就真的太爽了——」

  「我知道了。夠了,你給我閉嘴。」

  「唉……是這樣嗎?」

  索利烏非常失望地結束了說明。

  「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吧——在事情變得更複雜之前。」

  繪其諾說著急忙踏出步伐。

  ※※※※※

  說到「暗殺者」時,人們會在腦子裏勾勒出怎樣的圖像呢?

  有著冰冽雙眼的無情男人嗎?

  還是美艶過人的誘惑妖女呢?

  以殺人爲生的人——他們和強盜殺人或過失殺人不一樣,他們一開始就以殺人爲目的,接下案子、計劃、行動——任何人聽到這種工作時,都會自然而然地想到各種怪異的畫面吧。

  殺人這種事,原本是一種激情而導致的結果,但卻有人能把它當作是單純的「工作」,冷漠的執行。所以人們自然也會猜測,是否能從他們的外表就看出他們毫無人性的冷漠。

  但是……

  「……他們沒死吧?」

  一個男人站在離爆炸現場稍遠的建築物的屋頂上說道。

  是個普通身材的中年男子。

  其他都沒什麽好說的。不會讓人留下任何印象。就算在人群中和他擦肩而過,也不會有任何感覺的那種人。沒有特徵這件事反倒成了他的特徵……說是個性嗎?他給人的刻板印象,是存在感很薄弱的男人。

  不顯眼的事,很多。就算過的只是平常生活,這張臉也不能爲他帶來什麽好處吧。

  存在感薄弱。第一次見面的人絕對記不得他的臉。如果不特別強調自己的存在,那他一定很容易就被人遺忘。就算在路上碰到朋友,對方八成也認不出來。在哪里都一樣,不論他在或不在,誰都不會在意。如同空氣一般的透明人。

  但在特殊場合上,這可以算是種天賦異禀。

  譬如說——暗殺者之類。

  「那是當然。」

  回答的——是一個矮小的老婆婆。

  這個人的容貌也是平凡到隨處可見。雖然腰和背都很健康的維持直挺,但基本上沒有人會以爲這個隨處可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會是個殺手。

  更何況——殺人本來就不需要異常的臂力或反射神經。

  如果只是在後頸插根針的話,那連小孩都可以做得到。重要的是,如何靠近對方,讓對方在被刺之前都毫無警覺。就算是老婆婆也好,小孩也罷。他們都可以欺敵。只要能騙到對方在被暗殺的前一刻都沒有警覺心,那就夠了。

  所以就這層意義來說……他們是非常適合成爲暗殺者的入。

  最重要的就是不讓人抱有戒心。被人潮埋沒。然後在對方鬆懈警戒心時,給他致命一刀。

  當然,爬上屋頂的平凡男人和老婆婆是引人注目……不過從街道上又看不到他們——更何況現在大部分的人都注意著爆炸現場。

  「我是不知道其他人啦。(沈默墓地)和(堅韌匕首)應該都有注意到吧。」

  老婆婆一臉奸笑地說道。

  但是——

  「——真是讓人懷念的名字啊。」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兩人的表情瞬間僵住。

  不過他們也很厲害,沒有下意識改變自己目前維持觀望爆炸現場的動作。因爲如果頭沒轉好,一定會被抓包。

  「來了……」

  男人呻吟般說道。

  「背叛者。」

  「你想說什麽就說。」

  和暗殺者們一起站在屋頂上的珂琳說道。

  在奈奈公主身邊服侍的美麗侍女兩腳張開與肩同寬。雙手放在兩旁。是個很放鬆的姿勢。猛然一看,會覺得這是個滿撩人的姿勢。

  但是——背對著珂琳的暗殺者們仍舊異常緊張。

  鑽到別人背後是暗殺者的工作,但如果被別人鑽到自己背後。就沒什麽好說了,而且還是等到出聲了才發現她的存在——

  「就算被你們這些不會思考的人批評得再糟,我也不會在意喔?」

  語氣和平常一樣。

  平穩而且溫柔。但是——話中淡淡的指責,聽起來卻是異常淒絕。

  「是大司教長稱我爲背叛者的嗎?」

  珂琳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樂在其中。

  就像是——用指甲逗弄著獵物的貓兒一樣。

  「還是因爲被寫在經典上了呢?」

  「你這傢夥……是在愚弄我們嗎?」

  「是啊。」

  珂琳對著因憤怒而顫抖的男人送上了一聲露骨的嘲笑。

  「你原本和我們一樣——不,是衆人期待能接下我們位子的人……」

  「那不是我所希望的。」

  珂琳說完後輕擺右手。

  護手甲隨著金屬撞擊聲滑出,覆住了掌根到指根的部分。

  「我告訴你們,我不像陛下或繪其諾那般心軟喔。」

  被稱爲「背叛者」的珂琳邊說邊往前走。

  「我會留點時間給你們祈禱,但你們別想求饒。」

  「你這個背叛者給我住嘴!」

  老婆婆在說完話的那一瞬間往右一跳。男人也同時往左一跳。

  兩個暗殺者都輕巧地落在隔壁家的屋頂上。平凡的容貌是他們最有力的武器,他們是職業暗殺者——對功夫之類的技巧自然拿手。

  老婆婆邊轉過頭,邊從懷裏掏出(聖者之淚)——

  「咦——?」

  不在。

  奈奈公主的侍女早已從老婆婆的視綫範圍裏消失。她雖然知道對方不可能站著等她出手……

  「——真笨。」

  有個聲音在耳邊低語。

  老婆婆愕然,但仍舊不忘往旁邊伸出一拳。

  如同枯木一般的攻擊——但只有老婆婆知道那一擊可以折斷人類的脖子。

  臂力當然會隨著年齡衰減。但可以從最適合的角度、最適合的要害和最適合的速度來做彌補。就像人跌倒時可能會摔斷腿一樣,人的身體看起來雖然健壯,但骨頭卻是意外的脆弱。

  可是——

  「——什麽!」

  沒有打到。

  「這個計劃,原本就是爲了要超越以往對(聖義執行者)而存在喔?就算我是個未完成品,還是可以贏過你這種舊型的。」

  老婆婆轉過頭——但珂琳早已不在她視綫範圍內。

  「…………」

  老婆婆的表情開始明顯的戰栗。

  不用說.珂琳不可能變成透明人。只是她的速度比老婆婆還快,能不斷的躲在死角。她其實一直待在老婆婆身後。但不論老婆婆怎麽轉頭,就是看不到珂琳。

  但是……只有老婆婆看不見她。

  也就是說——

  「也許吧…………」

  老婆婆滿是皺紋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微笑。

  「一對一的話……我也許贏不了你。」

  在她說完之前,一綫光芒閃過。

  而且是四道。

  是逃到對面的男人所放出的。

  他們應該是打算利用其中一人分散珂琳的注意力.另一個人再趁隙攻擊吧。不管珂琳再怎麽厲害,只要她只有一個人,不管她逃到哪,另外一邊也一定會有追兵。

  不過——

  「——真的太笨了喔?」

  珂琳意有所指地說道。

  老婆婆站在珂琳面前,成了她的肉盾。

  「什麽?」

  老婆婆自己……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下一秒,大量湧出的鮮血從她的喉嚨逆流而出。胸部一發、腹部一發。在體內碎裂的撕裂了老婆婆的內臟。

  「啊……」

  痙攣的老婆婆從屋頂上倒下。

  在承受男人的攻擊的那一瞬間,珂琳抓住老婆婆的衣領,強拉她到自己前面,她自己則躲到老婆婆背後,老婆婆便成爲自己的肉盾。

  「咳……啊……咳……」

  「用一個人吸引我的注意力讓另一個人攻擊?聲東擊西這麽幼稚的策略——我怎麽可能會沒注意到?你們這種專門對付門外漢的暗殺者不過如此而已。」

  珂琳看著痙攣的老婆婆擺出了一個苦笑。

  在她美麗的臉上,沒有任何憐憫的同情。

  如果說老婆婆和那男人是佯裝成平常人,隱身在日常生活中的不平常人的話——那珂琳就是所謂的平常人。因爲對她而言,「平常」的範圍太過廣泛,所以沒有所謂的「不平常」。「平常」和「不平常」無異和平的存在。對她而言,殺人或被殺也不過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罷了。

  但是這男人和老婆婆幷沒有資格指責她的異常。

  因爲培養她的——便是他們所屬的組織。

  「你……你這傢夥……」

  男人顫抖地說。

  「惡魔,下地獄去吧!」

  「——地獄?」

  珂琳輕輕地跳了兩下,來到男人所站的屋頂上。

  「那是我的故鄉喔?你忘了嗎?」

  「…………」

  「你們應該沒有辦法想像……我爲了從那裏爬上來,花了多少時間對吧?」

  「……呃啊!!」

  男人準備用兩手發射剩餘的指彈。

  但在下一瞬間,珂琳已從他的視綫範圍消失。消失後——立刻鑽到男人的懷裏去。男人臉龐在被驚愕和恐怖占據的同時,珂琳已經壓低身體,讓男人進入自己的攻擊圈裏。

  速度完全沒得比。

  從對峙的那一秒鐘起,男人和老婆婆便已毫無勝算。

  無意義的被打入虛空——徒留一堆空隙的男子.肋骨間被五指貫手突刺。力量大到可以讓掌根都埋入男子胸口。(編注:貫手,武術用語,是爲攻擊之手部動作,與手刀動作類似,手指幷攏,儘量彎曲中指使其與食指及無名指等長,指尖爲攻擊部位。)

  但是——

  「爲……什……麽?」

  男人之所以會這樣問……是因爲他知道珂琳在命中他的刹那間放慢了速度。如果珂琳認真的話。掌根早已打入胸口穿過他的腹部打穿背部了吧。

  但她下手還是輕了。

  也就是說。

  「當然,我要你告訴我一些事。」

  珂琳冷冷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說道。

  「我先說喔……你不要覺得沒死就很高興喔?到時候你一定會羨慕比你早死的夥伴。」

  「………」

  男人邊痙攣邊翻了白眼。

  以前被稱做(沈默墓地)的少女嘆了一口氣,不費力的就抓起男人的領口把他吊了起來。

  ※※※※※

  高原上的風向來寒冷。

  即使時序已入春,但冬天似乎仍留在原地,空氣依舊凜冽。寒氣毫不客氣、毫不遲疑地鑽入肌膚,對於常人來說真是痛苦。

  對花草樹木來說也是一樣……要看到綠意盎然的巴古拍高原還要再等一段時間。如同枯野般的景象異常寒冷,只會讓人更加感到刺骨的寒意。

  但是……

  「………」

  卡那明卻對著迎面而來的寒風浮起了一絲微笑。

  對他來說,針刺般的寒氣才能喚起他懷念的感覺。

  在辛苦修煉中度過的歲月。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自己那時候真是天真。以爲只要讓自己的身體痛苦,一心一意地複誦著經典上的文句.就能更接近自己所敬愛的神。

  他的信仰至今未變。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覺得的。

  他爲自己的信仰物件所奉獻的敬愛,還有自己所投注在(教會)組織上的心力,是那些司祭和助祭所不能比擬的。就算是在地位同等的樞機卿團裏,他也不認爲有人能超越他。

  是的。他的信仰從未改變。

  改變的——只有貫徹信仰的方法。

  「——那(堅韌匕首)現況如何?」

  卡那明把窗戶關上,轉頭看著身後的年輕助祭。

  頭腦雖然還不錯,但是從卡那明來看,在肉體這一層意義上。這個年輕助祭在任何事情上都還只能算是個孩子。想要在權謀術策、暗潮洶湧的世界裏打滾的話,他的人生曆練還不夠。他太過誠實了。

  但是……就是因爲如此,他才會選用這個助祭來當自己的手下。

  不是信賴,而是利用。因爲只要一旦信賴別人,就會成爲弱點。所以他絕不信賴任何人。

  就算是神他也不願信賴。

  他愛它。他崇敬它。

  但這幷不代表他願意相信她、把一切都交給她。

  「啊……那件事。」

  助祭翻閱著看似報告書的紙束說道。

  「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當初的目的……她雖然一直待在奈奈公主身旁,但她看起來幷沒有想要采取任何行動的樣子……」

  「我想也是。」

  卡那明慢慢開始出現細紋的臉頰上露出了一個淺笑。

  「大司教長也真是學不乖。」

  助祭微微地斂起表情。

  因爲他察覺到卡那明的話裏藏著訕笑。

  就一般信徒而言,站在米利歐菲蘭姆教會頂點的人。就是最靠近神的人。嘲笑他,便是對他頭上神明不敬和侮蔑。

  對那些在信仰裏……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在信仰著神明的自己裏,找到人生價值觀的信徒而言,褻瀆神明就等於是否定自己。

  這個助祭已經在卡那明手下做了兩年事。

  所以他應該明白,卡那明的一舉一動幷不是在否定自己的信仰。但是對最高權利者的敬仰早已刻骨銘心,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改變的。

  爲了不被人否定,需要強韌的精神力——可以看穿自己心底最深處、直視自己心裏最黑暗的地方。

  沒錯,就像卡那明那樣。

  「他在派出(沈默墓地)時就應該明白。被訓練成純粹武器的暗殺者,是派不上用場的。」

  「是……是這樣嗎?」

  「武器不過是道具。」

  卡那明坐在辦公桌前說道。

  「道具沒有所謂的意志和信仰。所以他們容易落入敵人的手中,最糟的情況下,還可能害死自己。」

  「原……原來如此。」

  助祭像是被嚇到般點了點頭。

  「那就算了……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做好了嗎?」

  「是的。我已經增派了兩名(聖義執行者)。」

  「還真麻煩。」

  卡那明低沈的聲音裏,夾雜著些許高昂的情緒。

  這對冷靜沈著的他來說,是一件蠻稀奇的事。

  「其他人就算了,奈奈公主一定要死。那個女孩——那個女孩是我們爲了大改革教會的最後一張王牌。你懂嗎?」

  「是——是這樣嗎?」

  助祭遲疑了一下說。

  「我還是不能理解……爲什麽淫魔族這種污穢的魔族是救濟教會的最後一張王牌呢……」

  米利歐菲蘭姆教會是人類的宗教。

  爲了人類所創造、所存在的人類宗教。也就是說,它所追求的是人類心靈的平靜——不屬於狹義人類定義裏的異種族。也就是指角鬼族、半獸族和妖精族等成爲了人類歧視的物件。把對方放在相對下位,藉以擡高自己地位是人心慣有的支配欲望。

  尤其是——對以清廉潔白、樸素節約爲信條,呼籲信徒以「欲望」爲惡的(教會)而言,爲性愛而瘋狂的淫魔,是應該被唾棄的種族——因此,在這個迷信可堂堂成爲常識的時代裏.淫魔族成爲概念上的怪物,被分類成「惡魔」或「魔族」一類。

  不——但教會裏也幷不是每個人的看法都一樣。

  現在教典原理主義者裏,仍有人非常認真的強調淫魔族是惡魔——而且肆無忌憚的以(教會)之名,主張應殲滅該種族。但是在鐵路橫越大陸、情報流通速度直綫上升的現代社會裏,堅持這種舊思考的信徒已經逐漸成爲少數派。

  只是……

  「……污穢的魔族?」

  卡那明——用揶揄的口氣反問。

  「沙久巴斯——嗎?」

  「難道不是嗎?」

  助祭一臉茫然地問著。

  就算不相信淫魔族是「惡魔」,但淫魔族的存在和(教會)的教義格格不入卻是不容懷疑的事實。所以到現在還是有很多信徒用「魔族」來稱呼他們。

  「是、是啊。」

  卡那明微微地苦笑,點了點頭。

  「你們受的教育的確是如此沒錯。」

  「卡那明樞機卿?」

  助祭對卡那明意味深長的說法感到不解,歪了歪頭。

  「這到底是……什麽?」

  「不,你這樣想就好。你真的這樣想就好。」

  卡那明滿足地點了點頭說。

  「總有一天我會把事實真相告訴你,但那幷不是現在。現在你只要這樣想就好。」

  助祭抿起雙唇。

  如果上面的人這麽說,那下面的人就沒有懷疑的空間。如果是立基於信仰上的宗教組織,那就更不用說了。如果允許下面的人動不動就起疑心,那這個組織便無法成立。

  「奈奈·安·阿比亞斯——」

  卡那明遠眺著窗外低聲說道。

  「我不會讓你逃掉的。」

  ※※※※※

  奈奈公主一行人爲了逃過看熱鬧的群衆而移往郊外。

  恰巧那附近有一間廢屋,他們便把馬車和馬停下——把被五花大綁的暗殺者帶到屋裏。

  他們付給旅館老闆娘的費用裏,除了原本的住宿費之外,還另外加上了半毀旅館的修建費用和賠償金。雖然被炸壞的只有食堂和廚房的一部分,二樓的房間也還能用……但他們害怕如果再繼續住下去,只會拖累更多人。

  順便一提,不知道索利烏到底在想些什麽——居然一副閑閑沒事的樣子。也一起跟到這裏來。

  他應該知道自己差點就在爆炸中身亡,但這個輕薄的吟游詩人卻不以爲意地跟在奈奈公主一行人身旁。不過由於現在也沒有那個心思去操心他的事,繪其諾一行人便隨他高興。

  然後——

  「我還是搞不懂。」

  繪其諾看著被繩子綁得亂七八糟的暗殺者說道。

  活下來的暗殺者中年男子身上的武器全被取下,手腕和腳踝被綁住。肩膀和膝蓋的關節也被打到脫臼。從一般人眼光來看,或許會覺得過於殘酷,但是對一個暗殺者而言,戒護永遠沒有所謂的過不過分。

  「看來你們幷不是想用爆炸殺人……你們到底想怎樣?」

  咻——的一聲。繪其諾把手上的長槍轉了半圈。

  尖銳的槍穗前端恰巧停在男子的鼻尖上。

  「…………」

  暗殺者盯著戳到自己臉上的凶器。

  他是已經看開了嗎——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任何特徵的臉看起來就像人形一樣。

  「——這是。」

  過了一會兒,暗殺者才像想起什麽似的張開嘴巴。

  「警告。」

  「警告?」

  「我們將不擇手段。若有必要,多殺幾個人也無所謂。不管那死人生前是否和你們有過關係。」

  「…………」

  繪其諾無言地抓住倒在地上的男子的衣領……一口氣把他拎了起來。

  那是一股無法從他瘦長的身材上聯想到的驚人臂力。

  但是奈奈和珂琳一點也不驚訝,她們很清楚繪其諾的實力。只有索利烏一個人很佩服的看著繪其諾。那莉亞還是不變。完全沒表情。

  「——你這混帳。」

  「去巴古拍高原。」

  暗殺者仍舊一臉無表情地說道。

  「只有你們,不得向王國要求援軍支援。你們已被我們的監視網包圍。故你們若有任何出於我們預料的行動,就等著看屍體成山。」

  「所以是怎樣,意思是說全王國的人民都是人質嗎?」

  「就是這樣。」

  暗殺者轉向奈奈說。

  「真正的國王繼承者,便該負責守護人民的生命。你不能拒絕吧?」

  「…………」

  奈奈無言,表情漸趨沈重。

  但是——

  「喂,殺人的。」

  繪其諾把暗殺者壓到墻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投向奈奈公主的視綫。接著說道。

  「我們沒時間讓你們徵求皇族的同意。」

  說完,繪其諾便放開暗殺者的領口,向後退一步。

  下一秒繪其諾長槍的柄端,已經深深刺入沿著墻壁倒下的男子腹部。

  「呃啊……………」

  男子痛暈了,倒在地上。

  繪其諾用一副忍不住要吐他口水的嫌惡表情斜睨著男子。

  「……怎麽辦?」

  相對的——珂琳用一臉冷漠,用仿佛看著路邊石頭般的眼神睥睨著男子,向繪其諾問道。

  「如果交給城市裏的治安團體又太過危險。可是我們又不可能帶著他走。我只是提醒你,我們幷不能拿他當作人質因爲他們是不存在於臺面上的。」

  (聖義執行者)

  擔任

  就連他們自己也是一樣。

  如果他們的存在曝光,便是對(教會)不利。爲了不讓這種事發生——就算是朋友,有需要的話,他們一樣會讓對方消失。

  這就是爲什麽不能拿他來當做人質的原因。

  「所以只要他對我們不會造成威脅就好了,對吧?」

  繪其諾臉上浮現了一抹淡淡的殘酷笑容。

  「他們的工作是躲到別人背後捅他一刀……所以不管碰到什麽事都不能抱怨,對吧?」

  「具體來說?」

  「先折斷他的雙手雙腳。」

  繪其諾心平氣和地說。

  ※※※※※

  模糊的聲音刺激著耳膜。

  「……嗚……啊……」

  聽起來很痛苦。但其實幷不痛苦。刻意壓低的聲音和粗重的呼吸聲,聽起來就像重傷患者在呻吟一樣——但細心一點的人,應該會發現這聲音裏還包含著其他東西。

  「——就算我們說不要把局外人拖下水啊——」

  繪其諾邊喃喃自語,邊走在雜木林中。

  時至深夜。

  奈奈一行人決定今晚要睡在這——也就是離剛剛拷問暗殺者的廢屋幾步之遙的雜木林中。

  基本上就是野宿。

  如果運用皇族的權力或是財力,那他們一定能找到一個有屋頂的住處——但在(教會)的威脅下,他們一致決定遠離人多的城裏,以免把局外人拖下水。

  雖然睡在剛剛用來拷問的廢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他們決定把它設作「陷阱」,不但把馬車和馬兒系在那附近.而且還在旁邊點了一盞小燈,讓其他人以爲他們睡在裏面。雖然這只是一時放鬆的手段——但也許能騙過暗殺者幾個小時,而這幾個小時便有可能決定生死。

  「雖然這是因當時狀況而定……不過如果對手是教會的暗殺者,與其躲在一個不怎麽安全的建築物裏。不如選擇一個能隨時出手的停留地會好一點。」

  這是珂琳的看法。

  的確,如果這次被敵人在建築物裏放了足以炸壞整間建築物的炸藥,那就算是繪其諾他們也無可奈何。像是今天早上,繪其諾他們以爲對方會用攻擊。所以一時鬆懈了警戒心。在還沒搞清楚對方的企圖之前。應該隨時做最壞的打算。

  而且——馬車裏原本就備有一套野宿用的工具.再加上珂琳的提案,一行人便決定在雜木林裏野宿。

  可是……

  「這要怎麽辦啊……這個狀況?」

  「……啊啊…………」

  繪其諾煩躁地喃喃自語——被喘息聲蓋過。

  爲了確認安全,繪其諾正在調查雜木林周邊狀況。但他還沒調查到一半,就已經聽到十次這樣的聲音。而且全部的地點——和聲音的主人都不相同。

  「……啊啊啊……啊……呃啊……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不需要每個步驟都解說。」

  繪其諾對著一旁草叢裏發出來的聲音吐槽,一邊向前走。

  沒錯——灌木叢的彼方,進行的正是男女之間的那檔子事。只要輕輕撥開草叢,八成就會看到全裸的男女相互交纏的畫面。但是那兩個人根本就忘了外界的存在——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走在一旁的繪其諾。

  「…………」

  或許他的確是沒有純情到會因此紅了臉頰,但看到到處都有人在做愛做的事。還是會覺得很煩。

  看來這片雜木林是……當地青年男女的野戰名所。

  光是繪其諾確認過的,就有十組男女躲在這邊的草叢裏、那邊的草地上。偷偷摸摸地做些愛做的事。

  事實上——大概每個城市、村落都有類似的地方。

  如果是米利歐菲蘭姆教會教圈或相似宗教滲透的國家,此類事情便有減少的傾向,但……達到既定年齡的村民,一起開個性愛派對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這和國土與人種無關。只要是原始集團,就一定會有類似的行爲。繪其諾也很清楚。

  性愛是一種娛樂。

  甚至有原始的宗教積極向人勸說進行性愛活動。

  基本上.村祭這種東西大半都是亂交派對。這是對民俗學、政治學或宗教學略有涉獵的人都知道的常識。只是在現今社會裏,開放的性行爲會帶來各式各樣衛生和體制上的問題.所以人民的價值觀開始對其有所規範。

  所以——宗教常常被用來統治價值觀。

  但是……

  「看來(教會)在這裏的影響力幷不大——啊。」

  繪其諾說道。

  宗教。

  有時會跨越政治的迷思,擁有獨自的權力。

  米利歐菲蘭姆教會等便是其中典型。

  據說,米利歐菲蘭姆教會的歷史,比克爾普蘭提大陸西方國家群中任何一個國家都還要久。很多國家雖然利用他們的權威和體制來箝制人民的思想——結果卻讓米利歐菲蘭姆教會得到中小國家無法與之競爭的權力。

  但現在已無法判斷是誰利用了誰。

  不過米利歐菲蘭姆教會在阿比亞斯的影響力相對減少。

  以游牧民族爲先祖的阿比亞斯人民不習慣米利歐菲蘭姆教會的教義,而且阿比亞斯雖然沒有否定米利歐菲蘭姆教會的存在,但它卻也從來沒將(教會)當作是國教來宣揚。

  基本上——阿比亞斯的人民就是喜歡大家一起唱歌眺舞、熱熱鬧鬧的過日子。今天是今天、昨天是昨天,明天會有明天的風吹拂。因此阿比亞斯的庶民在性愛這方面很放得開。只是貴族和皇族有外交上的壓力——所以無法隨心所欲。

  先不談這些。

  「有這麽多人的話。就算有暗殺者靠近,我也不會知道吧?」

  「原來是這樣喔?」

  背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但是繪其諾不動如山一點也不驚慌。

  他知道是奈奈公主走近他的背後。就算有再多人擾亂他的判斷,他還是可以明顯感受到有人朝自己走過來的氣息。只要細心點,就很容易發現。

  「小孩子要睡覺了吧?」

  「那莉亞已經睡了。」

  奈奈站到繪其諾旁邊說道。

  「……話說這是什麽狀況……」

  「就跟你看到的一樣。這對小孩子來說刺激太大了吧!」

  「滿嘴小孩子來小孩子去的——你煩不煩啊!」

  即便她裝得一臉無動於衷……但奈奈的雙頰,還是紅到連在黑暗裏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即便如此,不把眼睛和耳朵蒙起來故作瀟灑狀,還蠻像這個公主會做的事。雖然有潔癖,但她也是個思春期的少女了——多少會有點興趣吧。

  「我已經十六了。可以算是個大人了。」

  「是啊。」

  繪其諾略嫌麻煩地說。

  「十五歲嫁人也不奇怪啊。順道一提,現在草叢裏奮力拼命的人。年紀大概比你還小吧?」

  「…………」

  奈奈睜大了眼回頭看著附近的草叢——然後又匆忙把視綫移開。

  「唉,這種鄉下地方沒什麽娛樂啦。所以庶民才會選擇做這種事。很多人及笄之前就不是處女了。」

  「…………」

  聽著繪其諾的說明,奈奈公主懊惱了一下……

  「…………下……下流。」

  「淫魔族憑什麽說別人。」

  繪其諾苦笑。

  兩個人慢慢地走在雜木林裏。

  然後——

  「……那個.繪其諾。」

  奈奈轉換了語氣說道。

  「啥?」

  「我不知道……這種事……那個……不是壞事對不對?」

  「是啊。」

  繪其諾聳聳肩說。

  「如果這是壞事的話,那我跟公主殿下的誕生,都是一種罪過嘍?」

  「…………」

  「我隨口說說啊。」

  雖然繪其諾沒有講這種事的立場——但他還是繼續說下去。

  「和性有關的價值觀,會隨著國家和時代而改變。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沒有所謂的「正確答案」。只是說,過於無限制的話,還是會造成性病蔓延、人口爆炸等一堆問題。那不過是結果的問題,人類的性行爲本身是沒有善惡的。這是爲了生存、爲了擁有下一代、爲了延續種族的本能行爲。」

  「……就是啊。」

  奈奈點頭。

  「什麽啊——這麽突然?」

  「不……所以說。」

  奈奈難得講話這麽拖泥帶水。

  「那個……我從很久以前就被教會盯上了,對吧?」

  「…………」

  繪其諾不發一語。

  沒錯。其實奈奈以前就好幾次被米利歐菲蘭姆教會盯上。

  這是(教會)全體的決議——還是一部分人暴走後的結果,至今仍舊不明。像(教會)那麽大的組織,誰能擔保裏面每個人的思想都一樣。裏面分做數個派系,臺面下鬥爭不斷才是正常的吧。

  而且奈奈公主從來不懂爲什麽自己會被(教會)盯上。

  不過——

  「是因爲我是淫魔嗎——?」

  的確,(教會)的教義不容忍淫魔族的存在。繪其諾他們也知道,(教會)裏有一派蔑視淫魔族爲沒有理性的野獸。也有一派將其定位爲「魔族」,主張積極的排斥。

  對於謳歌節制及禁欲爲美德的他們而言.淫魔似乎是個非常不利的存在。如果淫魔是獸類的話.想必他們也不會在意——偏偏問題就出在淫魔不但以人形存在。而且還擁有理性和智慧。這對他們的教義來說是非常不利的事。

  但就算如此……

  「還是說。做那種事是十惡不赦嗎?」

  「…………」

  「……那個……那種事情……生爲這個種族,是不是一個錯誤之類的……再加上每個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身爲這個種族的一員。是不是天生就注定被當成下流的生物……之類的……我也不知道怎麽講……那個……」

  「…………公主殿下?」

  「你看.平常我不會在意我是個異種族的人。但那不過只因爲父親大人、繪其諾還有珂琳願意這樣對我而已。搞不好我——」

  「怎麽了?」

  繪其諾阻止她把話講完。

  「你吃壞肚子了嗎?」

  「沒有啊。」

  奈奈搖頭。

  繪其諾原本期待著奈奈會預嘴,但看來是落空了。

  「……會怕嗎?」

  「不會啊。」

  奈奈又搖了搖頭。她的語氣和表情似乎都不帶有逞強。

  「不怕啊,繪其諾和珂琳都在,我相信你們。」

  「你這麽說.讓我感到光榮。」

  繪其諾像是嘆息般說道。

  「——不要太相信別人。」

  奈奈她——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過天真爛漫。太容易相信別人的善意。

  這當然……是巴爾提利克的希望、瑪雅加的希望,也是繪其諾的希望。對於必須要以異種族身份在人類世界裏活下去的她而言,猜疑心和劣等感只會成爲毀滅她未來的洪水猛獸。所以在她身邊的人,爲了讓她不要對人性黑暗面絕望——加倍地給她更多的關心。

  但是……

  「相信別人不是什麽壞事。不——應該說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但是那要有所限度。公主殿下、陛下還有瑪雅加大人在這方面……怎麽說呢,我總覺得非常危險。」

  「……是這樣嗎?」

  「是啊.而且我和珂琳原本是敵方的人啊。把這種人放在公主身邊做護衛,實在是很亂來。」

  繪其諾邊說——邊握緊了長槍槍柄。

  「還發生過親生兒子——砍了自己父母的頭顱呢。」

  「——不要再說下去了。」

  奈奈停下腳步,斂起表情。

  前進一步的繪其諾也跟著停下腳步轉回頭。

  「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吧?你還是很在意嗎?」

  「那只是一個拿來當作例子的回憶而已。」

  話是這麽說——但是繪其諾知道自己在說謊。

  不可能不在意,不在意的話反而奇怪。不——如果有一天他再也不在意了,那就完了。他是這麽想的。

  他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而且也不能選擇遺忘。

  那個因恐懼和絕望而扭曲的——爸爸的臉。

  被信任的人背叛時的臉。

  「這樣的話——就好。」

  雖然奈奈看起來還沒有完全接受繪其諾的反應,但她說完後還是繼續踏出腳步。

  繪其諾也跟上去——兩人再次幷肩而行。

  「…………」

  繪其諾悄悄看著這個自己所守護的公主的側臉。

  就算她是個堅強的人。但還是會不安吧。面對追殺者在後,性命隨時不保的情況下,能夠維持平常心的人當然不多。不是特別勇敢的人、就是徹底虛無的入,抑或是單純的笨蛋。

  奈奈這三種都不是。

  就算是公主也好、淫魔也罷,她的心裏不過就是一個太有精神的普通女孩。就只是這樣而已。陪著她六年,繪其諾很清楚這一點。

  爲什麽她會被無端捲入這場複雜的紛爭裏呢?

  幷不只是因爲——她身爲公主吧。

  還是起因於她的誕生嗎?

  那——

  (爲什麽會這麽拼命的要殺了公主殿下呢?)

  就繪其諾所知,加上這一次,已經是第六次米利歐菲蘭姆教會對奈奈有所行動了。而且這次(教會)的行動看起來似乎非常急迫。

  不……說是混亂或許會更恰當。

  如果那莉亞和索利烏是的刺客,那他們的行動未免和先前拷問過的暗殺者過於格格不入。

  也就是說,方面對奈奈的處置方法也有兩派意見嗎?

  但是——

  (那也沒有必要特地把我們叫來的大本營——巴古拍高原吧。)

  還是這只是爲了方便他們沿途安排殺手而已呢?

  對方——究竟在想些什麽。

  摸不清的事太多了。

  原本隸屬於(教會)的珂琳,也沒有辦法把握全盤狀況……而且(教會)內部也已經和她三年前離開時不一樣了。

  況且——刺客本來就不可能知道的全貌。因爲他們不過只是單純的武器,唯一要做的事便是殺了眼前的目標,其他什麽都不用知道。不,如果考慮到內情有可能在敵人陣營中曝光的話,刺客們還是什麽都不知道比較好……

  「繪其諾。」

  「來了。」

  繪其諾中斷思考,轉頭看著身旁的奈奈。

  奈奈深思的眼神,看進了近衛士兵繪其諾的眼底。

  「繪其諾叫我不要相信別人。」

  「——嗯?啊……是啊。」

  「那應該不是要我到死都一直懷疑著誰,對吧?」

  「…………」

  繪其諾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意思是要我不要隨便相信別人是吧?」

  「呃——是啊。」

  話是這麽說。

  要懷疑到什麽程度才不叫隨便呢?是次數嗎?期間嗎?十次嗎?一年嗎?一百次嗎?十年嗎?哪一個數位才能真正擦去人類心中的猜疑和阻礙?

  要怎麽證明——自己身邊的人都沒有說謊?

  「那就沒問題了。」

  奈奈開朗大笑。

  「我會用我自己的方法接受別人、相信別人的。」

  「………」

  「所以我可以相信別人,對不對?」

  「是的,將以我——所有的力量。」

  繪其諾淡淡地苦笑了一下,鞠了一個躬。

  後記

  …………我記得應該是三年前的秋天。

  我在某社新人賞的宴會上,聽說了一位元認識的編輯已退休的事。

  說是認識,其實我沒有跟他一起工作過,只認得他的臉,但是我也只是聽過其他的作家談論他的事,沒有跟他深聊過。

  說實在話,那個編輯外表看起來有點詭異(不敢把話講白)。

  只是我印象很深的是,每個作家都說他是「一位願意站在作家的立場上幫忙的人」、「那個人懂得什麽叫創作」、「那個人很有熱忱」。

  編輯這種角色對作家而言,是工作上的夥伴,也是我們的上司(交稿是交給他們),所以當然也會有一兩句怨言。我們不但會爲了作品爭辯,編輯有時侯還會很乾脆的用一個「退」字.就毀了作家拼死拼活寫出來的上百張稿紙。

  但是,我卻從來沒有聽過任何一個作家說哪個編輯的壞話啊。

  所以.我在他辭職的時候對他說——:

  「我一直很向往的編輯要辭職了,我感到非常寂寞。我一直希望有機會可以跟您合作。」

  他說,他沒有仔細想以後要做什麽。所以我請他決定之後通知我一聲。

  兩年後。

  HOBBYJAPAN輕小說創刊……我很久以前就聽說了。由於一直以爲HOBBYJAPAN是做模型、槍械和游戲方面的雜志,所以初聞時幷不覺得跟自已有關係,說真的,就連神野沖野把我介紹給HOBBYJAPAN,接著提出邀稿時,當時我的時間卡得很緊,所以自已也不知道交不交得出稿子來。

  有一天——有個人打電話到我辦公室。

  「你好,好久不見——我是HOBBYJAPAN的松岡。」

  那就是和現在HJ文庫總編重逢的第一句話。

  不過。

  「所以請交稿。七月創刊,麻煩你這個時候交。」

  「不不不,你突然這麽說我也……」

  「一定有一兩本還沒上市的稿子吧?嗯嗯?」

  「也不是沒有啦。」

  「那就用那個。」

  「喂,這樣好嗎?」

  「我相信你。」

  所以——過去以「沙久巴斯公主」名義所出版的同人志又重現江湖啦。

  沒錯。

  這本書說是新刊,其實裏面是「複刻版」。

  三年前我老婆說「我想做同人志,把稿子交出來。」。所以我把出道前寫的稿子交給我老婆,讓她去做同人志。

  那就是《沙久巴斯公主》這本書。

  從以前就開始看我的書的讀者們,應該有人手裏會有這本《沙久巴斯公主》吧。

  然後——這本書把「沙久巴斯公主」全面改造了。

  不過這次的改稿作業還真麻煩。

  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而且,叫我回頭看出道前寫的稿子,那根本就是折磨。當時沒多想就答應要改這本稿子的我想著:「這樣對買我同人志的人過意不去,而且我又想要把它改成自己能接受的模樣,那就全部改寫好啦。」——等到開始改稿之後,我才感到非常地後悔。

  一直以爲「改稿這種事一定不花時間」,但是改一本的時間就相當於我寫半本書的時間。中間還一直想。搞不好從頭開始寫會快一點。

  但是……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本作品。

  它可以算是我的原點。而且當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才慢慢開始鞏固了自己的創作風格,現在回頭再看一次的時候,也能發現和現在自己寫作風格相通的地方。

  雖然最後我寫到一半時得到了某社的獎而決定出道。讓它成爲一本未完的作品。但是這次能從HJ文庫——而且還是松岡先生的手裏得到讓它完結的機會,我的感慨也很深。

  明明就已經從我眼前逝去——但在時間沈澱後,它還是轉回到我面前。這種邂逅真的很有趣。

  今後,「沙久巴斯公主」將化爲「半熟公主」的第一集和第二集中盤部分,再加上新創部分內容,我打算用三本書來結束這個故事。

  這本對我有特別意義的書,不知道讀者覺得是否有趣。我個人覺得自己沒有偷工減料,已經盡力改稿了,大家的評語如何呢?

  希望每位讀者都能喜歡這本書。

  接下來是感謝時間。

  松岡總編、責任編輯S、還有校對的人、印刷廠的人是當然嘍——負責插圖的深山老師,謝謝您美麗的插畫。我從來沒有想過,畫風這麽高尚的人,會願意幫我的這種故事畫插畫呢!

  那就下集再見嘍!

  2006卅6卅7...<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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