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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沢惠一 -【莉莉亞&特雷茲‧五】我的王子殿下(上)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5 02:31 PM 編輯內容簡介:
依照慣例,學院會在每年的春節結束之後舉辦舞會。可是莉莉亞卻遲遲不能決定舞伴而煩惱不已。周遭友人都已經決定舞伴,就只有莉莉亞一個人怎麼樣也決定不了。春節終於到來,莉莉亞只好陪同母親艾莉森搭乘火車出發旅行。
另一方面,某個國家也傳來想要特雷茲過去擔任公主夫婿的消息。要是在二十歲之前不能找到結婚對象,特雷茲就非得接受這門親事不可。而且這門親事的另一位當事人,竟然前來造訪伊庫司王國──!?
作者簡介:
1972年生,雙魚座A型,神奈川縣出生。摩托車及槍械迷。筆名來自槍械品牌SIG SAUER。曾在美國留學過,所以習慣用英文甚於日文。以第六回電擊電玩小說大賞選考候補的「奇諾之旅」初試啼聲,雖未正式入選,但仍在2000年於《電擊hp》雙月刊上揭載,成為受歡迎的系列作品。著作有《奇諾之旅》系列、《艾莉森》系列、《莉莉亞&特雷茲》系列、《學園奇諾》系列等。自言非常愛寫後記,其作品中變化多端的後記也的確特別受到讀者的喜愛,於《奇諾之旅》一書中經常在後記惡搞本篇的故事人物,甚至自己的其他作品。
原日文書名:リリアとトレイズ V 私の王子様〈上〉
原所屬日本文庫:電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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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歷三三O四年年初
伊庫司托法(伊庫司王國)某山谷某戶人家
「就是這麼一回事,特雷茲,恭喜你平安度過十五歲生日。就在今天晚上,女王陛下將有詔示,你要恭謹聆聽。準備好了嗎?」
「哼?幹嘛這麼鄭重其事——母后有事要告訴我?啊、她在廚房裡可能聽不到吧?」
「你表現的緊張一點奸不好?這可是聖旨喔。」
「父王還敢說我,宣讀聖旨的人怎麼可以躺在暖爐前啃蘋果。」
「算了。菲——!特雷茲問你那件事!」
「好——!等我洗完碗就過去——!」
「麻煩你啦——」
「是誰不夠緊張啊……對了,悔莉兒不在,這樣好嗎?」
「沒關係。應該是說,這事得趁她不在的時候才能說。」
「嗯?」
「久等了。來,喝茶。我放了很多果醬。」
「謝謝你,菲。」
「多謝母后。你要跟我說什麼?如果是要增加我的零用錢,那我謹遵聖旨。」
「那個下次再說。我要告訴你的事,原本是打算等你年滿十五歲之後才說——」
「是。」
「斯貝伊爾的貝佐皇室有個瑪蒂達公主,你知道吧?」
「只聽過名字。我記得她是斯貝伊爾的繼承人,比我大三歲左右。」
「對。國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所以她是第一王位繼承人。」
「嗯——」
「你的回答是『嗯——』啊……她總有一天會是斯貝伊爾的國家元首,一躍成為統治三億多人的領導者喔。」
「父王是在斯貝伊爾長大,感覺當然跟我不一樣。」
「這倒也是。菲,請繼續吧。」
「這位瑪蒂達公主,或者是該說貝佐皇室,已經正式來向我打探伊庫司托法皇室的意思。」
「什麼意思?」
「希望找你擔任瑪蒂達公主的夫婿。」
「啊?母后,你剛才說什麼……?」
「希望找你擔任瑪蒂達公主的夫婿。」
「呃——啊?」
「你恐怕不知道,貝佐皇室正為了瑪蒂達公主的夫婿人選傷透腦筋,這也成了斯貝伊爾的大問題。大貴族裡沒有合適人選,就連伊爾拓亞王國也找不到年紀相當又跟公主合得來的男性。雖說國王陛下有很多兄弟,也有很多外甥和侄子,就算公王不結婚皇室血脈也不會斷絕,但是這位公主從小就很得民心,絕大部分的國民都由哀希望她能繼承王位。」
「所以就找我?為什麼是我?這太誇張了——不對,貝佐皇室知道我的事?」
「出生的時候有正式通知。就像通知洛克榭總統府一樣。」
「喔。」
「然後大約在半年前,對方熱情呼喚『特雷茲殿下乃是洛克榭唯一的王族,又是發現壁畫的歷史英雄之子,沒有人比他更適合成為貝佐家的夫婿!』甚至還派來了使者。不過我是在王宮接見他們的。」
「母后!你該不會就這麼答應對方……?」
「沒有。我跟班奈迪也說過,我們不能替孩子決定婚姻大事。無論對方是誰、有什麼原因。」
「呼。」
「不過我當時也沒辦法直接拒絕。」
「…………」
「對方問我:『特雷茲殿下是否已有許婚的對象?』」
「…………母后怎麼回答?」
「我也不知該怎麼說,只好說『我想目前還沒有乙,又說『他現在年紀還小,我想他自己也還沒有決定』。」
「太好了……」
「不過,特雷茲——我身為女王,以及這個國家的元首,假如狠下心不考慮你個人的意願……我倒認為這門親事不壞。」
「這點我懂。」
「真的?」
「那當然了,父王。伊庫司托法只是個小國,竟然能夠和貝佐·伊爾拓亞王國聯姻,如果我不是當事人,一定會舉雙手贊成。站在伊庫司托法的立場,這件事一點壞處也沒有。」
「說得好!特雷茲。王子殿下真是太帥廠!不過,你自己心裡怎麼想?無論菲或是我都不會勉強你,況且現在也不是以前,拒絕對方也不會引來攻擊。」
「我……現在……沒想這些……」
「我想也是——十五歲通常不會想到結婚的。我十五歲那年也是一樣,就算跟漂亮的大姊姊在一起——抱歉,你們兩個繼續說吧。麻煩你了,菲。」
「謝謝。特雷茲,這件事遲早要做個決定—:就算是拒絕也一樣。所以在這裡我有個提議,只是提議而已,你要不要聽聽?」
「好。什麼提議?」
「十歲。我們以二十歲為限。在那之前,你要是能找到一個願意互許終生的對象,我就正式拒絕貝佐皇室;要是找不到——」
「好的,陛下。到那時候,我就去當貝佐家的女婿。」
** ** ** **
【第一章 在那一天之前】
第三早「在那一天之前」
世界歷三三O六年年初
伊庫司托法(伊庫司王國)首都郡斯特郊外皇室離宮
「啊、找到了,原來在這裡!特雷茲!你過來一下!」
「啊?哦……梅莉兒,你幾時從斯貝伊爾回來的?」
「剛剛才到!」
「我們家這個新年過得很不得了……現在都還沒處理完。」
「我聽到報告了!先感謝你為祖國奉獻!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不要囉嗦,馬上過來我的房間!快點滾來!」
「怎麼啦……?你生什麼氣?」
「少囉嗦!」
「好!特雷茲,給我坐在那裡!」
「我已經坐下了。你房間又沒被弄亂,不是完好無缺嗎?哪像我的房間變成蜂窩——」
「『二十歲』的事,是真的嗎?」
「啥?」
「回答我的問題!」
「呃,我不懂你的問題。」
「真是受不了!我是問,等你年滿二十歲的時候,你是不是要成為貝佐皇室的三貝,娶大姊姊——瑪蒂達公主殿下,也就是未來的女王陛下為妻,跟她相親相愛,生了孩子之後成為下一任的國王或女王,是不是?」
「……你聽誰說的?啊、是她本人說的啊。我知道了。」
「真的嗎?是真的嗎?天啊!居然是真的……」
「你幹嘛這麼沮喪……?又還沒定案。」
「你說什麼?」
「又還沒定案。」
「為什麼?」
「你漏掉關鍵重點了,不是『年滿二十歲一定會娶』,而是『如果我沒能在二十歲之前,找到願意跟我結婚的人才娶』。」
「什麼……怎麼這樣……」
「這是母后給國家和我的猶豫時間。我考慮過自己的想法,加上國家的前途,所以答應這個條件。母后是在兩年前跟我說的,也就是十五歲的時候。」
「…………」
「說完了嗎?反正事情就是這樣,我的人生還有三年就要分勝負,所以我想趁年輕的時候多增加一些歷練——」
「快結婚!」
「什麼?」
「你去跟大姊姊結婚!快點結婚,特雷茲!」
「咦?」
「你這個呆頭鵝一定不知道,我看你想也想不到!大姊姊一直在等你啊!特雷茲,她在等著你啊!那是望穿秋水的等待!她一心一意等你年滿二十歲呢!」
「…………我是不知道你在那裡聽到——」
「快結婚!快點跟大姊姊結婚,而且要讓她幸福!你這個呆瓜聽到了沒有?懂不懂?」
「聽到了啦。而且我也知道梅莉兒有多麼喜歡瑪蒂達小姐了。」
「少岔開話題!為什麼要等到二十歲?誰要嫁給你?根本沒有人在知道你的處境之後,還願意跟你互訂終身吧!」
「這麼篤定?這種事很難說……我不去說怎麼知道……」
「什麼?難道你心裡已經有對象了?難道……難道是……你心裡想的是那個名叫莉莉亞·休爾茲的女孩子嗎?」
「果然沒錯?哎、我看你也不認識別的女孩子啦!」
「誰要你多管閒事。」
「對啦!我就是要管你!你的個性這麼消極又懦弱,就算有人要跟你互許終身,你們也不可能順順利利的!你自己想想看,這世上有哪個女孩子在聽到你說『我為了逃避跟門當戶對的女孩結婚而想在二十歲之前跟你訂婚,你願意嗎?』之後還會回答『好,我願意。』的?更何況莉莉亞不知道你是王子,要是她知道了,還會像以前一樣把你當成青梅竹馬或朋友嗎?以前打打鬧鬧的沒有距離,等到她突然害怕,對你講話畢恭畢敬的時候,你說該怎麼辦?」
「你還真是想講就講,毫不顧忌……不過我知道你的心向著瑪蒂達小姐,所以我不會把這些話放在心上的。你說的也許沒錯,可是既然我還沒開口詢問對方的意願,怎麼知道她願不願意呢?我還沒跟她提過,所以也不知道結果。雖然這一次不行,不過我會想辦法在二十歲之前搞定這件事的。所以……『個川你操心』。」
「唉呀……你也能這樣侃侃而談啦,看來真是越挫越勇啊,老弟。」
「你是妹妹啦!對了,你無所謂嗎?」
「什麼無所謂?」
「照你的意思,萬一我真的娶了瑪蒂達小姐,而你義喊她『姊姊』,我個就變成你的『姊夫』了嗎?這一點,不知你是否願意?」
「你這個臭小廣得意起來廠,滿嘴歪理,我聽廠就個爽!』
「哇啊!哪家公土講話這麼粗魯……」
「個過,如果真是那樣,叫你哥哥也無妨。」
「咦?」
「我足說如果你真的娶她……相對的……」
「相對的?」
「你要讓大姊姊聿福哦,特雷茲。」
「…………你在哭嗎?」
「少囉嗦!你這無腦乇十!你真該去斯幅列史拓所—趟,看看那個纖細的人身上背負多少重擔!人家跟我們家的無腦皇室可是有著天壤之別!王八蛋!要是我是男人該有多好!這樣我就可以幫她一起扛……」
「…………梅莉兒,這個、我——」
「我要祈禱!」
「啊?祈、祈禱什麼?」
「祈禱老天保佑你跟你要告白的女孩子無法順利發展。」
「那應該是『詛咒』吧?」
「少囉嗦,笨蛋。我話講完了,滾出我的房間——!」·
「好啦,真受不了你。」
「等一下。」
「又怎麼了?」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特雷茲,你是真心喜歡莉莉亞嗎?」
** ** **
世界歷三三O六年第三月四日
青空中微雲半掩,平緩的地上有著成群建築。
首都遠處可見成排的公寓,其中幾棟屋頂上面還有曝曬的衣物。
再過一陣子,當西來的風吹起——
這片土地就會正式迎接春天的來臨,
背靠著校舍的石牆,有個少女坐在新生草地上。
她有一頭栗色長髮,淺褐色的眸子,身上穿著冬天的灰色短外套和綠色格子裙。領口的小徽章,說明她是洛克榭首都第四高等學校的四年級學生。
少女以悠然的動作從草地上站起——
開始跳舞。
長髮飛揚,少女順著華爾滋的節奏,一口氣跳了三十步。
停下腳步。
「跳得好!不愧是莉莉亞!」
身後有個人對著獨舞的少女暍采。
名叫莉莉亞的栗發少女甩著長髮回頭,清秀的臉龐浮現一抹苦笑:
「可惜我沒有舞伴。」
這個星球唯一一塊大陸東半部,有個龐大的聯邦國家——洛克西昂努聯邦。簡稱洛克榭。
第四高等學校就在這個國家的首都特別區裡。
首都特別區是一塊直徑約三十公里的圓形區域,中央是府院機構集中地帶,有總統府、議事堂、各行政部會以及法院等,外圍是百貨公司或觀光飯店等商業區,最外圍則是住宅區。
第四高等學校位在圓的邊緣。若以時鐘比喻,大約是九點半的位置。
三百多年前,校舍所在地只是一個小鎮。直到洛克榭成立之後,新首都漸漸擴大,這裡才被併入特別區,所以才會位在最外緣。
隨著首都的人口不停增加,學校四周也蓋了許多新公寓,但是都不算高。首都特別區的高度限制是五樓。
校園佔地相當遼闊,四邊長約六百公尺。就像在一整片公寓之中,硬生生開了一個大洞。
這裡原本是小鎮中心,校舍大半沿用教堂和議會等過去的建築,呈現出古老莊嚴的氣氛。不過其中也攙雜著新建成的建築,使得校舍配置變得較為複雜,而且還有不少中庭。
廣大的校園裡立著樹葉落盡的高大樹木,還有寬廣的草地,容得下兩場足球比賽同時開始。
灰色的天空下,現在空無一人。
在草地的一角,莉莉亞站在三層樓高的古式校舍旁邊苦笑:
「可惜我沒有舞伴。」
一名黑髮少女從旁邊的門後走出。少女的皮膚雪白,有著一雙黑眼珠,個子比莉莉亞稍微高了一點,長髮綁成兩束垂在臉頰旁邊·她的臉上帶著幾分愧色:
「哎……我想總是會有辦法的……」
「算了,無所『甲—梅格不用在意我,你難得找了賽隆同學當舞伴,跟他好好相處吧。」
莉莉亞邊說邊輕輕在名叫梅格的少女手上拍了一下。然後又問:
「大家還在練習嗎?」
梅格點頭,向剛走出來的校舍望去。從距離五公尺左右門裡可窺見練習跳舞的教室,二十幾個女學生把課桌椅搬開,正在認真地練習舞步。在外面也可以感受到她們的熱情。
「大家都找到舞伴,顯得很積極。」
莉莉亞有些沮喪,梅格連忙安慰她別放棄。
莉莉亞望向鼓勵自己的同學,她身後的一大張海報躍入眼簾。醒目的告示貼在教室門外的公布欄上,上頭以愉悅的舞動文字寫著有關下月十三日舉行的校園舞會事宜。
春季舞會是首都和近郊高等學校的傳統行事之一,也是課程中的一環。除了培養社交舞的人才,也是讓年輕人早點習慣社交禮儀。
四年級以上的學生都可以參加。由於是校方舉辦的舞會,學生可以在父母親的同意下大方盛裝出席,和同學或男女朋友一同享受美味的餐點、音樂和舞蹈直到深夜,不用擔心家長責罵。
只不過在海報的最下端有一行殘忍的文字:
『參加者須於舞會十日前登記舞伴。不允許任何例外。』
每年的舞會通知海報下面,都會注記這麼一行。
直到今日,栗發的莉莉亞仍然沒有找到舞伴,而黑髮的梅格卻是早早就找到了。
距離登記期限還有一個月。
可是從本月十二日到下個月一日是春假,放假期間當然不用到校。登記期限是下個月的三日,也是新學期開始第二天。換句話說,如果不能在學期結束前找到舞伴,幾乎就是底定無法參加舞會。
「唉……」
兩個女孩同時歎氣。
歎完氣,梅格和莉莉亞並肩坐在草地上。
望著灰色的天空,聽著同學們拚命練舞的歡笑聲,兩人開始閒聊。
「我們家在春假期間要到喀思納海岸去玩。莉莉亞呢?」
「嗯——目前定為未定。」
來一斯;X伊爾的梅格剛洛克榭語發問,莉莉亞為了她改用貝佐語回答。
『目前定為未定』——今天新的貝佐語。」
梅格笑著說完之後,一面采看莉莉亞的神色,一面問道:
「那伊庫司王國呢?不打算再去嗎?」
莉莉亞雙手一攤,聳了聳肩:
「這次不去了。畢竟去那裡又花時間又花錢,所以我們不曾在春假期間去過,況且新年那次也夠了。」
「哦……我覺得,要是那個特雷茲來我們學校唸書就好了。」
下定決心的梅格說得很認真,卻努力把語氣裝得稀鬆平常。
「咦——?特雷茲?也對,這樣我就能硬拖他來參加舞會了。」
莉莉亞回答得乾脆俐落,接著又說:
「算了,那是不可能的。他是個熱愛伊庫司王國的人,應該不打算離開吧。」
「是嗎…真可惜……」
梅格若有所思的回答,莉莉亞一點也沒聽出她的心思。
「不要在意!」
「是?」
「梅格的缺點就是太過在意別人的心情,往往弄得自己也憂鬱起來。初等學校的老師有沒有在你的家庭聯絡簿上寫過,要你多多享受自己的幸福?」
莉莉亞板起臉來教訓梅格。
「有寫過。對不起,我不會再犯了!是,我發誓!」
一開始顯得很驚訝的梅格,回答的語氣卻漸漸變得開朗。
「很好!春假啊——媽媽的假期還沒確定,等確定之後,我們應該會在洛克榭裡找個地方玩吧。媽媽也不討厭旅行,說不定還會假藉軍務名義到處亂跑。以前也常常聽她臨時才說明天要去哪裡的。」
「希望你們能順利成行。要是出去玩,記得帶紀念品給我。」
「遵命。你也是。」
就在兩人握拳輕敲交換承諾之時,聽見身後傳來同學的呼喚:
「你們兩個——我們練完羅——」
莉莉亞高聲回了一句謝謝,依舊坐在草地上。
「媽媽也真是的——」
聽見她沒來由的一句,梅格再度望向她。只見莉莉亞抬頭仰望天空,喃喃說道:
「其實可以跟那個少校再婚啊……」
「……那個大使館的人?」
「對。上次我們一起吃飯,他們聊得好開心。媽媽平常看起來就比實際年齡還年輕,可是一和少校聊天顯得特別年輕。」
「莉莉亞——你媽媽要是再婚,你想到爸爸的時候,感覺不會怪怪的嗎?」
莉莉亞搖搖頭:
「完全不會。我從小就是媽媽獨力養大,沒有爸爸早已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一點也不覺得感傷。在初等學校時,老師也以為我沒有爸爸會覺得寂寞,其實我從來沒想過這回事,也不認為有什麼分別。舉個例子來說,梅格有兩個弟弟,卻沒有哥哥或姊姊,要是有人因此問你寂不寂寞,你應該也會回答『不』吧?」
「原來如此……我好像有點懂,又不是很懂。」
「即便如此,我還不是一樣長這麼大了?我已經長大了,我覺得媽媽也該去追求她的幸福了。以現在的情形,我去住宿舍也無所謂。宿舍有宿舍的好處,室友們熱熱鬧鬧聚在一起,好像也滿有意思的。」
看著莉莉亞的笑容,梅格只說了一聲「是啊」,馬上起身把手伸向莉莉亞。
「我們該走了。」
「好。」
拉著她的手,莉莉亞站直身子,趁勢牽著梅格踏著舞步,跌跌撞撞晃進教室。
***
就在莉莉亞和梅格跳舞時,莉莉亞的母親艾莉森·威汀頓·休爾茲在家裡接到一通電話。
『喂?這裡是休爾茲家。』
『午安,艾莉森小姐,我是特雷茲。好久不見。』
『唉呀,午安。』
『現在方便講話嗎?我本來只是想碰碰運氣。』
『方便啊。下午天氣不好,飛行計畫全取消了,我也才剛到家。』
『幸好。這個,之前聊過莉莉亞春假時的旅行……不好意思,如果你們來伊庫司托法玩,我可
能沒辦法陪你們。』
『唉呀。』
『對不起。「家」裡有客人……』
『嗯——你說的「客人」是大人物吧?昨天我們單位在討論飛行地點時,上頭也通知「訪客光臨,首都近郊不准飛行」。』
『是,應該就是您所想的那樣。』
『那就真的不行了……我正準備訂定春假計畫。因為寒假遇到那件事,所以伊庫司也在我的考慮之中。』
『都怪我太窩囊了、沒用、對不起……』
『就是啊。拿出氣魄來呀,氣魄!』
『是!所以我想跟您商量,不知您對路妥尼河口地區有沒有興趣?北海的蝦子·干貝、螃蟹都很好吃。』
『我沒去過,不過滿想去的。為什麼會有這個提議?』
『如果,只是如果而已。如果工作上有需要,我也許會從埃裡特沙開車過去,剛好可以在那裡停留。詳情不能說太多,不過之後——』
『嗯……接下來的應該不能在這裡說吧。我之後用基地的秘密線路打過去再聊。大約是明天的這個時間如何?雖然明天放假,我還是可以進基地。』
『好,我明天一整天都在。』
『嗯,那就等到時候再聊。』
『收到。這件事就明天再說。不過我有另外一件事想請教……其實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問。』
『什麼事?你先說吧。』
『是……艾莉森小姐,您和「天國的」維爾先生相隔那麼遠,雖然也是事出有因,可是說真的——您覺得呢?』
『嗯——其實就整體來看,我不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不過我也不覺得難過。』
『這樣啊……您不覺得寂寞孤單嗎?』
『不會耶。我們在學生時代就把一輩子的親熱用完了。在這裡雖然有點不放心,要我說嗎?』
『不、不用了,這樣就夠了。』
『我認為那個人現在正在做他真正想做的事。選擇這樣的生活,也算是我身為妻子對他的支持,這就夠了。』
『…他想做的事是指?』
『簡單的說——差不多是「幫助世界」吧。
『幫助世界嗎……』
『對。當年一個決定讓世界有這麼大的改變,他覺得自己要負點責任,至少得讓今後局勢往更好的方向發展。所以他想做點貢獻,好好發揮為了這個目的得到的力量。』
『原來如此……我也常常思考,自己能夠為祖國伊庫司托法做些什麼。從今以後……我是不是該把這件事列為第一考量呢?』
『這個問題我可沒辦法回答,就算問那個人也一樣。正確答案可是因人而異的。』
『呵說的也是。不好意思。』
『不過,我自己的看法——當我做出重要決定時,要是身旁的人願意笑著贊同,那就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
『不要急,還有三年不是嗎?』
『是的。謝謝您。』
『那我們明天再聯絡羅。討論我們的「春假旅行」』
『收到。我會等您的電話——對了,到時候您要跟我爸媽聊聊嗎?』
『啊、拜託你了,麻煩跟他們說一下。再見囉。』
***
艾莉森在自家掛上電話時,距首都百餘公里之外的某個地方槍聲大作,不絕於耳。
那裡是個特殊的窪地。洛克榭全境幾乎都是平原,少有山谷起伏,就在洛克榭慣有的麥田風
光中,唯獨那裡凹了一個大洞。
正方形窪地邊長約一公里,深約二十米,底部幾乎一片平坦。窪地邊緣堆起一整圈四十五度角的沙包,防止遇到大雨坍塌。而且在窪地與麥田之間也有三公尺高的土牆,密密圍住窪地,不留空隙地將兩邊區隔開來。
這個怎麼看都不自然的窪地,從前是個蓄水池。四百年前動用許多人力挖出來的池子,引入附近河川的水源,專供農業使用。
但在八十多年前,新運河使得河川改道,池子乾枯之後只留下一個窪地。
後來的洛克榭政府便將這裡當做軍隊的試射場。由於四周圍有土牆,不怕子彈飛到外面,而且就算在下面試射新武器,也不用擔心會被人看見。
窪地底部分成東西兩半,西半部是露天射擊場,東半部是戰鬥訓練場——有些地方是搭有遮篷的精密射擊場,還有幾問室內訓練用的組合屋。
四個角落各有一座鋼鐵哨塔,塔下有小小的房舍。田邊並排著幾棟農業倉庫,其實都是武器彈藥庫。
灰暗的天空下,露天射擊場的南端有三個男人。
「裝彈中!」
一個身穿西裝、年約二十多歲的男子一面用貝佐語大喊,一面跪在潮濕的泥土上,絲毫不怕弄髒黑色西裝褲。他快速更換手中槍械的彈匣。
槍聲在他的左右響起。距離五公尺之外,兩個四十出頭的男人正在朝著前方開槍·其中一人身材魁武,另一人個頭比較矮小,同樣穿著好像上班族的西裝。
震耳欲聾的槍響和微微硝煙從長約九十公分的來福槍管冒出。槍械下方有突出的彎曲長彈匣,還有奸像弄彎鐵管製成的槍托,以及類似手槍的握把·
這是一把利用開關來切換單發射擊或連續發射的槍,為了與機關鎗區別,稱之為短機關鎗。
射擊中的兩名男子正在單發射擊,但是速度極快·
發射出去的子彈擊中四十公尺外的人型立板,鐵板發出尖銳的聲響和火花向後倒下。
在正中間的男子蹲下時,前方站著三十面以上的鐵板,這時已經二倒下,數量急速減少。
二十幾歲的男子俐落地裝填彎曲彈匣,左手拉了一下槍栓上的裝彈桿,大喊一聲:
「裝彈完畢!」
說完便以原姿勢舉槍向前瞄準,卻看到前方已經沒有立板,愣愣說道:
「咦?打完了嗎?」
「打完了。」「打完了。」
左右兩人同聲回答,雙手維持持槍姿態,槍身猶兀自散發白色薄煙。
「啐——射擊結束。」
補充了子彈卻沒法射擊,男子只好悻悻然扣上保險,站起身來。
他們身後距離約二十公尺的地方,擺了一張桌子——距離窪地南端約有五十公尺。
木桌兩旁備有長椅,桌上有大量彈藥箱、備用彈匣,以及兩挺槍托前折的同型短機關鎗。此外還擺著幾個水壺與一隻迷你無線電。
桌子後面站著兩個男人。
兩人年約三十五、六歲,也是同樣西裝筆挺,甚至打了領帶,與場地完全不搭調。其中一人蓄著小平頭,目光銳利,流露出職業軍人的氣質;另一人則戴著眼鏡,相較之下像個學者。
「結果看來不錯,少校。」
看著手中的馬表,目光銳利的男子向身旁的男子如此說道——用的是貝佐語。
被喚作少校的眼鏡男子以溫和表情點了點頭。
這個人就是斯貝伊爾皇家陸軍的特拉伐斯少校,目前任職於駐洛克榭大使館。他看著試射的三人背著卸下彈匣的槍械走回來,這才開口說道:
「看起來滿不錯的。全自動射擊也很方便。」
「不愧是洛克榭,名不虛傳啊。他們在槍炮方面確實比我國進步。」
「是啊。」
特拉伐斯少校低聲應道。二人正好走過來,一面將長槍和彈匣放在桌上,一面依照順序述說試射感想。
「這槍不錯。」
「派得上用場,戰鬥力應該會提升不少。但是沒有槍栓固定裝置,得花點時間習慣。」
「我想讓敦我射擊的表哥也用用看,只要三把就好。能不能幫我包起來?」
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最後說完,又隨口問少校要不要一起試射,語氣十分輕鬆。
「也好。」
特拉伐斯少校將桌上的無線電拿到嘴邊,按下通話鈕:
『接下來是全體試射。一百座練習靶隨機升起。最遠距離四百。看我左手揮下開始。完畢。』
他用洛克榭語說完,隔了三秒,一個男聲回覆「收到」。少校又對無線電說:
『愛克絲。你聽到了吧?兩百以外的靶子交給你。完畢。』
一秒鐘後,一個年輕的女聲以貝佐語回覆:
『收到。這裡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開始。完畢。』
「好。準備。」
特拉伐斯少校簡潔說完,五人立刻拿起裝滿子彈的彈匣,各自裝進西裝和長褲的口袋。
他們每人拿著五個沉甸甸的彈匣,最後才抓起短機關鎗,並且展開原先折起的槍托。五人分散站成間隔五公尺的橫排往前走,直到暗綠色的空彈殼散落一地的地方才停下。
「裝彈。」
隨著特拉伐斯少校的命令,男人們向著正前方動手裝上彈匣。他們解開保險裝置,推動裝彈桿,讓第一發子彈進入槍身最後端的膛室,接下來只剩扣扳機了。
最年輕的人開口了:
「這次留一點給我打吧。」
「那你就別劈哩啪啦亂射。」
一旁的夥伴這麼回應。
五名男子的眼前只有一大片平坦的潮濕泥土,直到一公里遠的地方,中間什麼也沒有。
「差不多了。準備啟動。」
東南方哨塔上有個拿著望遠鏡的士兵,站在防彈玻璃後觀望特拉伐斯少校等人就位。士兵身穿綠色的洛克榭軍戰鬥服,身後還有四個身穿同樣服飾的男子。
兩名階級最低的年輕人坐在椅子上,兩眼緊盯面前的機械:另外兩名則是中年軍官,同樣拿著望遠鏡在觀察窪地內的動態·
一聽到啟動指示,兩名年輕士兵立刻把手栘到面前成排的操縱桿上。
那是一個有如琴鍵的操作面板,上面有十排可由下往上扳的小操縱桿。一排有十個,每個士兵面前各有一百個,每個操縱桿旁都有小燈號。
當士兵將操縱桿往上推,射擊場的靶板就會立刻豎起,燈號會變成綠色,依距離遠近不同,綠燈三到五杪之後轉為藍色。常靶板被擊倒時會亮起紅燈:若是在亮起藍燈之後擊倒,紅燈和藍燈會同時發亮,表示射擊者多快擊倒敵兵。
要豎起哪一個靶板,也就是敵人會出現在哪個距離,全憑操作者的意思。操縱桿的縱行與距離相應,最近距離二十公尺,最遠可達八百公尺。目前依照指示設定在四百公尺。
此外在斜上方還有個轉盤,目前已經轉到刻度一百,代表面板操縱桿容許一百次操作。
面對洛克榭軍方最新的機械式打靶裝置,望遠鏡裡的特拉伐斯少校緩緩舉起左手·
在這時候,還有一個人也正從透鏡後方遠遠注視特拉伐斯少校。
透鏡中央有一條橫線,中心點畫著三個鋸齒圖案。
那是狙擊槍的望遠鏡,三個鋸齒圖案分別表示不同射程的準星。左下有一排距離測定刻度,從透鏡中望去,大約和一個人差不多高。
這把狙擊槍位在特拉伐斯少校等人身後數十公尺。從南面斜坡稍微往上走,有人正拿著這把槍,從樓梯平台觀望。
約雙人床大小的平台上面鋪了一塊布,狙擊手就伏臥在上面·那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子,一頭黑色短髮,同樣穿著西裝。
曾經在伊庫司王國的銀白世界大展身手的細長狙擊槍,穩穩架在前方的沙包。女子銳利的右眼盯著望遠鏡,黑色的左眼正視前方,一眨也不眨。
槍身旁擺著裝滿子彈的備用彈匣,和一個收音機大小的迷你無線電。一條電線從無線電延伸出來,接到她的耳朵和喉嚨。
準星瞄準特拉伐斯少校的背部正中央。她用右手食指解開保險,直接將指尖栘到扳機上。
「忘不了的。」
女子輕輕地喃喃自語。
十九年前——
「爸爸要去執行重要的任務,你要做個乖寶寶喔。還記得爸爸說過什麼嗎?」
「忠於任務,直到最後一刻!」
「對。所以愛克絲,你的非常、非常重要的任務是什麼?」
「跟媽媽一起對爸爸說『你回來了』!」
「很好!我們家的小軍人最棒了!」
「嘿嘿嘿。」
「好了,那我走啦。愛克絲,你明早起床時,爸爸已經在飛機上,要飛到東邊去了。」
「路上小心。」
「好,我會的——晚安了,愛克絲。」
「晚安,爸爸。從明天起,你也要跟我的照片說晚安喲!不要忘記喲!」
「真是高興啊——可是爸爸出任務時不能帶著你的照片,不過爸爸會隨時想起你可愛的小臉,晚上睡前跟你說晚安,奸不好?」
「葛拉茲·安斯賈上尉,日前於作戰中途因飛機意外而殉職,特此報告——」
五年前——
『他不是死於意外。』
『什麼——?你是誰?再不回答,我就掛電話了。』
『葛拉茲·安斯賈,不是死於意外。』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只是你要知道,葛拉茲·安斯賈是被人殺害,為了隱瞞真相才對外宣稱意外死亡。』
『……為什麼?』
『你自己去問吧。』
『——問誰?』
『特拉伐斯。下個月起擔任你的長宮的人。』
『………………』
『小心一點。還有,好好想想「忠於任務,直到最後一刻!」永遠是對的嗎?』
『……………………』
「忘不了的。」
在愛克絲低喃之後,只見特拉伐斯少校的左手揮下,然後快動作握住短機關鎗。
「開始!」
看著他的動作的人發號施令,兩名士兵立刻用右手開始隨意撥起操縱桿。
黑色人形鋼板從土裡升起。
五名散開站立的男子分別瞄準前方的標靶,毫不猶豫地開槍。
空氣中只有尖銳的槍聲,還有子彈打穿金屬的聲音。
特拉伐斯少校眼前有兩塊鋼板同時立起,距離分別是四十公尺與八十公尺,他花了0。5秒開了兩槍。
不理會兩塊鋼板以些微的時間差倒下,他的視線—已經栘到下一個標靶·就在四百公尺之外,
有個小如芝麻的黑點立起——那是短機關鎗無法瞄準的距離。
一個劃破空氣的聲音馬上劃過他的頭頂,擊中遠方的芝麻。
在特拉伐斯少校等人身後數十公尺處,一枚狙擊槍彈殼高高躍起,還沒有落地,伏臥在地的女子已經發射第二發,命中另一個目標。
體格壯碩的中年男子面前突然豎起一塊靶板,距離只有二十公尺。男子立刻切換成自動射擊,利用連發的反作用力從目標的左下開始往上射擊,成群飛出的子彈立刻把目標打倒在地,甚至連標靶的木製支架都給打壞了。
「裝彈!」
男子的槍裡還剩一發子彈。他俐落取下彈匣,換上新的彈匣。左右兩名同伴則自動將他面前列為自己的守備範圍。一站起來的靶馬上又被擊倒。
看見中年男子迅速裝填完畢,回到射擊位置,一旁的青年口中唸唸有詞:
「唉,真想讓我表哥也試試。」
他一邊說著,一邊以華爾滋的節奏擊倒三個連續立起的靶板。
站在玻璃後方,洛克榭軍官聽著沉悶的槍聲,觀察燈號轉紅的情況。
「這些人厲害到讓人討厭,真是受不了。」
軍官自言自語。面前兩名士兵拚命撥起操作桿,卻沒有一個燈號轉成藍色。
「太厲害了,厲害到想請他們敦敦我們。」
槍聲終於停了。
另一名軍官轉頭朝控制台瞄了一眼。
操作盤清一色是紅燈,無一例外。
「真是一群怪物。」
***
「多謝各位的關照。告辭了。」
跟那名稱呼他們為怪物的洛克榭軍官打完招呼,特拉伐斯少校走進一輛十二人座的小巴士·
個頭矮小的中年男子隨即啟動引擎,駕車離開這個窪地。在陰暗的天色下,廂型車吐著黑煙行駛在田間小路上·
少校和部下隨意坐在發出喀啦聲響的汽車座椅上,有人拿著水壺喝水,也有人嚼口香糖,或是愣愣看著窗外,都是一副無聊的麼樣。
「好,差不多該決定了。」
特拉伐斯少校以只有兩排之後的愛克絲聽得到的聲音低聲說著,同時起身抓住扶手,轉身面向車尾。
「全體聽著——」
以不輸給汽車噪音的音量說話。眾人注視著他,駕駛也略微放慢速度。
「——我打算趁現在來決定一下各位在這趟任務用的名字。」
特拉伐斯少校說完,坐在最後排的年輕男子應聲說道:
「等好久羅。」
每當遇到重要作戰,他們都要替自己取新的假名,並在作戰過程全程使用假名。
「依舊由我決定,可以嗎?」
聽到特拉伐斯少校的問題,全體點頭同意。
「那麼——」
少校清了清喉嚨,指著坐在眼前的愛克絲:
「安。」
「收到。」
特拉伐斯少校接著指向最後排的青年,也就是在大使館報告點心部隊戰果的人。
「伊茲瑪。」
「收到!從今天起我就是伊茲瑪,請各位多多指教!」
然後特拉伐斯少校指向自己身旁的短髮男子。那個人眼神銳利,已經看表看了奸一會兒。
「『烏諾』。」
「收到。」
接著是年約四十多歲的結實男子。也是在救援「導師」行動中,打扮成釣客的散彈鎗手。
「『艾德』。」
「收到,少校。」
最後才是坐在駕駛座上的中年男子。
「奧塞特。」
「收到·大家多多指教。」
「老樣子,叫我『領隊』就好。完畢。」
特拉伐斯少校說完,只見伊茲瑪舉手:
「領隊老師!我有問題——這些名字是從哪來的?」
淺淺一笑的少校回答:
「是我以前在一本練字的繪本裡看過的人物。這些都是母音開頭的名字。」
「這樣啊?伊茲瑪址裡面最年輕又最帥的人嗎?」
特拉伐斯少校的表情變得很認真:
「不……我記得那是個聒噪的老太婆。」
「真適合。」
奧塞特和艾德異口同聲。
***
當巴士在洛克榭田間悠然行駛時——
遙遠西方的貝佐·伊爾拓亞聯合王國某處正準備迎接黎明。只不過那裡一片狂風大雨,微明的天光照不進來,陰暗的四周顯得很不平靜。
一棟靜靜的建築物在風雨中的幽暗下矗立。
它是五排狹窄細長的樓房,中央由一棟較寬的建築串連在一起,全部都以黑色石材砌成。所有的窗戶都嵌有堅固的鐵窗,而且屋頂四個角落都有監視塔,上頭的探照燈隨時在各處游栘,與
一群手持來福槍或散彈鎗的男子一同監視這裡的一舉一動。
建築物四周圍了一圈高約二十公尺的黑色圍牆,牆外是一望無際的乾草原,只有零星的矮小草叢散佈,除此之外就是一條筆直的柏油馬路,沒有任何人工照明。
這是斯貝伊爾的重刑犯監獄,地點鮮有人知。在這個沒有死刑的王國,罪犯的刑責越重,刑期就會變得越長。
刑期超過一百年的犯人,會被送到這裡終身監禁。
「四十二號犯人,出來。」
門軸軋軋作響,某一間單人房的房門打開。
早在房門打開之前,鐵窗之間已有四把散彈鎗的槍管伸進去對著室內。獄警們進門之後,也毫不客氣地將手中的槍口對著兩公尺前的床上人影,食指更是扣在扳機上。
綁在槍管上的小型強力手電筒,明晃晃照亮那張由石塊砌成的床·
床上躺著一個男人,裹在深褐色的毛毯裡。
久未修剪的長髮披散在側臉上,屋裡只聽得見他平緩的呼吸聲。儘管強光照在他身上,那個人仍然睡得極沉。
刺眼的強光照了十數秒後,終於有了反應。
「嗯……?」
他微微睜開眼睛,用手擋住自己的臉。只是這麼一個動作,卻令獄警們緊張得渾身一顫,鐵窗之間的槍管也發小碰撞聲響。
「四十二號犯人,起來。」
開門的獄警又重覆了一次。他手裡握的不是警棍,而是一把五十多公分長的短劍,而且還維持在隨時準備刺出的動作。
四十二號犯人慢慢支起身子,仍然用手遮著臉,像是畏光的樣子。
「問有什麼事?還不到早飯的時間吧?」
他邊說邊坐起身來,口氣顯得十分客氣,聲調也很成熟。身上那件藍白條紋的囚服右胸前有個數字——四十二號。
「要移送了。戴上它。」
獄警扔出一副手銬,在石地板敲出清脆的金屬聲。牢靠的手銬後面還拖著一條鐵鏈,另一端是一副腳鐐。
「我沒聽說過移送的事。算了,我想你們也不會通知我。」
四十二號犯人一點也不抵抗,在手電筒照射下,依言將腳鑲拉開到可以行走的距離扣在兩隻腳上,接著為左手加上手銬,動作頗為熟練。
舉著短劍的獄警繼續保持準備攻擊的動作,一步步走向坐在床上的四十二號犯人。嚴肅的面孔因為緊張而浮出汗水。
接著將另一隻手銬扣住犯人的右手,再將他的雙手挪到前方,把鐵鏈繞到腰後,用一把鎖鎖住。這時候獄警才將短劍收進鞘裡,鐵窗格間的散彈鎗也收了回去。
由獄警在身後押著的四十二號犯人步出牢房,在散彈鎗的包圍下走進昏暗長廊。
「又要做精神鑑定啊?請你們節制一點吧。」
「不要說話。」
「也罷,就當作是打發時間。」
「我叫你別說話。」
「唉呀呀。」
四十二號犯人發出拖動腳鐮鎖鏈的聲音,穿過奸幾道閘門,來到一處室內停車場,接著被人推進一輛小型囚車裡。
囚車的四方形車廂中央有一張固定的椅子。坐下之後,有人將他的腳鐮鎖在椅子上。
獄警退下,換警察接手。他們走進車內,面對犯人在四個角落坐下。
在風雨交加之中,囚車在兩輛警車的護衛下駛出黑牆。
「我們要去哪裡?」
四十二號犯人向身旁的警官問道,但沒人回答。
「我還蠻困的。」
「那就睡吧。」
有人回答了。這句話似乎是他們的暗號,警官們從腳邊的袋裡取出某樣東西戴在自己臉上。
「嗯?」
四十二號犯人偏偏頭,看到警官們戴起軍用防毒面罩——橡膠面具上有兩片大玻璃,嘴巴的位置則裝有防毒吸收罐。
眾人戴好之後,其中一人拿出大噴霧罐,二話不說就對著四十二號犯人噴去·
「噢……這是……我知道……這股味道是——」
四十二號犯人連這句話也說不完,就閉上眼睛低下頭。
幾個小時後。
「嗯……啊……」
「你醒了嗎?四十二號犯人。」
「醒了……我做了個惡夢,夢見我突然被移送,還有人用很臭的催眠瓦斯噴我。」
「那是我的指示。」
「嗯?啊——!原來我還在作夢。」
「不對。你給我清醒一點,我有話對你說。」
「在那之前——手銬和腳鐮弄得我有點痛,能不能解下來?」
「先把話說完再說。看向這裡。」
「好好好——啊……唉呀?真是嚇我一跳,我認識你喔。雖然沒見過面,不過我認得。」
「是嗎?我對你也是瞭若指掌,四十二號犯人。」
「我想也是——有何貴幹啊?像你這樣的大人物特地大費周章叫警察把我帶出來,該不會是為了找我共進早餐吧?」·
「當然不是。坦白說,我還滿討厭跟你這種臭蟲說話·」
「說話還真過分。請你放心,就算不戴手銬腳鐮,我也不會殺你的。老人只要放著不管,過沒多久就會死了。」
「有個工作要給你。」
「我拒絕,沒興趣。請馬上讓我回到舒服的監牢裡吧。我這會兒應該是在牢房裡悠閒地吃早餐才對,而且我很喜歡在那裡和自己愛過的人的回憶一起生活。我可不接什麼工作。懂了嗎?我才不工作。這一輩子,說什麼也不工作了。懂了嗎?」
「是個殺人的工作。」
「我就聽你說一下吧。不過我想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
「我知道,所以才找你,我要你去殺某個身份高貴的人!」
「這可不得了……」
「這那個人的照片…………」
「…………真美……啊……我最受不了這種……」
「不要流口水了。目標在洛克榭。你要以旅客的身份潛入,之後就隨你高興。只要這個人能夠在洛克榭境內死亡,用什麼手段我都不管。需要的預算也由我支出。事成之後,只要不被洛克榭警察抓到,你可以在河對岸自由生活,愛殺多少人就殺多少人。只要別渡過路妥尼河、不再回到美麗的祖國,愛幹什麼都可以。」
「洛克榭?這倒是令我吃驚。話說回來,釋放我、又讓我越過國境,這等天大的事——」
「我辦得到。」
「也對,這倒沒錯。像你這樣的人,的確可以辦到很多事——比方說把我帶到這裡來。你這個
人真是不得了的壞人啊。我在跟一個壞人講話,應該快點報警才對·」
「四十二號犯人,這世上多的是想要殺死你的人。我的身份固然不該這麼說,不過祖國沒有死
刑,有時還真讓我懊惱。不過,此刻例外。」
「這麼任性啊。」
「對——那麼,你要接下這個工作,還是要死在這裡?」
「真是無聊的問題。」
「思,說的也是。」
「那麼,早餐呢?我的茶要加覆盆子果醬,還要整顆的馬鈐薯。」
「少得意忘形。」
在護衛的包圍下,人稱「四十二號犯人」的男子離開豪華的房間。
厚重的大門關上,房裡只剩下老人和一名管家。外頭依然風大雨大。
對著年紀比自己小的管家,老人吩咐一聲:
「電話。」
洛克榭首都斯貝伊爾大使館深夜
只有一張床的狹小休息室裡,特拉伐斯少校穿著制服襯衫正在小睡之時,被愛克絲打來的館內分機吵醒。
『抱歉打擾您休息——剛才接到「埃卡西亞校長」的聯絡,「大小姐」即將照預定計畫行動。 消息已於今日公佈,晨間新聞就會播報。』
『我知道了。接下來有得忙了。』
『是的。個過我秈人夥兒都對這個任務感到無比光榮。』
『我也是。我們得好好幹才行,我馬上過去。乙
特拉伐斯少校走下床,伸手拿起掛在牆上的褐色軍帽和外套。
***
翌晨。第三月的五日。這一天是個假日。陰天。
洛克榭國內有個頭條新聞,不只全境皆知,在首都更是大肆報導。內容如下:
本月十五日至十九日,斯貝伊爾的瑪蒂達公主將正式訪問洛克榭首都。
從十二年前在北海娜塔麗亞島進行第一次東西高峰會談以來,這是該國國王或皇室成員首度訪問我國首都。
瑪蒂達公主將搭乘專機橫越大陸,由洛克榭空軍戰鬥機部隊護送前往洛克榭首都,並沿途參觀途中風光。翌日預定與總統會晤,總統將於官邸設宴款待。
之後,瑪蒂達公主將參觀首都的現代化建設與歷史建築,並前往洛克榭美術館,赴首都大劇—場欣賞藝術表演。其餘詳細行程並未公開。公主訪問期間,首都全區戒嚴,預計鐵路與一般道路交通都會受限,民眾應多加注意。
瑪蒂達公主將於十九日中午離開首都,隨即搭乘特別列車前往瓦茨港,參加兩國於北海舉行的聯合救難訓練。斯貝伊爾海軍的大型戰艦「伊爾戴斯塔」以及護衛艦隊將提前兩日抵達瓦茨港,預定於訓練結束後護送公主返回該國首都斯福列史拓斯。
一間平凡公寓的門牌上寫著「休爾茲」,門裡是一間普通的飯廳。
這家人的母親從事看天吃飯,假日也得上班的測試飛行員工作,一早就出門了,只留下獨生女一個人吃早飯。
今天是個多雲的天氣,窗外看得見些許藍天。風從西邊吹來,不怎麼強。
飯廳正中央的餐桌上擺著用電子三明治機烤過的火腿起司三明治,還有一杯加了牛奶的茶。
聽著收音機裡傳來的新聞播報,莉莉亞面無表情地自言自語:
「喔——原來是那個找不到老公的公主要來洛克榭啊。」
說著不帶好意的話,將手伸向第二個三明治。
一問高級公寓的門牌寫著「許特勞斯基」,門裡是豪華寬敞的飯廳。
這家人的長女和次子正在家中的黑白電視機前興奮不已。
放下頭髮的梅格,激動地趴在放置在光亮氣派的電視櫃的黑白電視上面大叫:
「我真不敢相信!瑪蒂達殿卜競然要來洛克榭!天啊,竟然有這種事!偏偏我們那個時候不在首都!為什麼!為什麼!」
身旁還在上初等學校,小她十歲的弟弟也不遑多讓:
「好棒啊!是戰艦『伊爾戴斯塔』耶!全長二百七十公尺!最大航速三十三節!還有九門四十公分主炮!這可是皇家海軍最新最強的高速戰艦,而且也是北海艦隊的旗艦!竟然要來洛克榭!太棒了!我好想看!我們去看啦!」
在兩人身後,一名黑髮高盤、身材微胖的中年婦人端坐在沙發上,神情顯得有些厭煩:
「你們兩個真的是皇室迷跟軍事迷啊……可是我們那個時候還在東海岸旅行喔。聽說那裡的奶油煎比目魚很好吃喲。」
「取消!」「延期!」
兩姊弟同時回頭大叫。做母親的不慌不忙,逕自拿起桌上的茶暍了一口:
「不行,我們還要去吃炸鰭魚——而且你們兩個之前也很期待的。」
「可是媽媽!瑪蒂達公主殿下難得來到洛克榭啊!說不定這是在她結婚前唯二次親眼拜見尊容的機會!怎麼能夠在這時候一家人出去旅行呢!」
「對啊媽媽!公主就算了,戰艦『伊爾戴斯塔』更是難得來到洛克榭啊!」
兩個人立刻反駁母親。姊姊接著對弟弟說:
「你在說什麼?戰艦誰理它啊!」
「什麼叫誰理它啊!」
雖然弟弟大表不滿,可是姊姊打從心裡尖叫:
「你——等你長大加入海軍,愛坐戰艦就可以坐戰艦!而且你又會說洛克榭語,軍方一定會特別優待你!哪像我啊,怎麼樣也不可能進入王宮跟公主打好關係!」
「也對……」
「我更不可能成為公主的精神支柱,也不能守護她美麗的笑容!」
「…………」
弟弟慢慢離開姊姊身旁。看著姊姊雙手合握在胸前,彷彿靈魂出竅的模樣,趕緊退到媽媽坐著的沙發旁邊。
梅格猛然轉向西方,甩著長髮說道:
「啊,瑪蒂達公主殿下!但願您在洛克榭停留的時候順心如意,度過美好的每一天!梅格蜜卡願在東方之地誠心祈求公主殿下的幸福!」
眼見女兒莫名奇妙開始祈禱,做母親的有些吃驚:
「你——在學校該不會這樣吧?」
伊庫可王國。
覆著白雪的山谷中,某戶人家的客廳裡。
「發佈消息了。」
「是啊,但只有『官方計畫』。」
「休假中的女王二非歐娜和夫婿班奈迪都坐在地板上,面前是一個小小的火爐·他們說的是貝佐語。
兩人穿著碎布縫成的睡衣,大鬍子班奈迪還頂著極不相襯的可愛睡帽。火爐上架著一個茶壺,裡面裝著他們的早茶。
壁架上的破舊收音機正在播報瑪蒂達公主訪問洛克榭的消息,只是喇叭的音質極差。旁邊的另一個櫃子上擺著緊急時使用的最新型無線電,可是開關沒有打開。
聽見新聞改播別的消息,班奈迪伸手關掉收音機。
「對了,特雷茲呢?這幾天都沒看見他。還是他早就不見了?」
對兒子行蹤漠不關心的班奈迪如此問道。
「他在首都的公寓裡。他說想要到警察局裡多學學射擊和格鬥技,多多鍛練自己,下次再遇到壞人就不會再退縮了。」
菲歐娜雙手放在爐邊取暖,一面回答。
「這麼認真啊。」
班奈迪喃喃說道,慢慢移動身體坐到菲歐娜身旁,跟著她一起暖手。菲歐娜把頭輕輕靠在丈夫的肩上,兩人依偎在一起。
微暗的屋中映出兩個人靠在一起的身影。水還沒有煮開,無聲的時間靜靜從兩人身邊流過。
班奈迪改用洛克榭語,悠然對靠在身旁的妻子說道:
「對了,菲。我有件事要問你。」
「什麼事?」
「你好像又買了新相機吧?」
倚在肩上的臉突然僵住。菲歐娜睜大眼睛,兩秒之後眨了三下,慢慢坐直身體。
「這個……為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埃裡特沙的百貨公司發了一封電報,說『感謝您的惠顧。商品即刻送達。』收件人不是『女王法蘭契斯卡陛下』,也不是『伊庫司托法皇室』,而是『菲歐娜小姐』。瓦廉的孫子昨天深夜趕著送電報過來,跑得氣喘吁吁。」
「……唉,真是多事……」
菲歐娜仰天長歎,班奈迪只瞥了她一眼:
「菲?·」
「啊,沒事。哎……他真是個認真的好孩子。」
「從實招來,這是第幾台了?」
「呃……等等!我一定要告訴你這次買的機種有多好。」
「不用告訴我了。真是的……」
聽見班奈迪有點受不了,菲歐娜立刻坐正面向他,直視他的臉,清晰堅定地說道:
「還有!這是買給特雷茲的。對!」
「哦——」
「特雷茲要去旅行,總是需要一台相機吧?所以我才買的。三十五mm的小型相機,最適合旅行攜帶了!」
「原來如此——那麼等到那台相機送到,我們就馬上把它交給特雷茲,你說好嗎?」
「咦……?咦!」
「等他旅行回來也不用還吧?」
「咦?好……」
「好吧,那就好。我們這陣子也沒買過什麼給特雷茲。年初的生日也因為事情太忙,一不小心就過了。那台相機正適合作為十七歲男孩的生日禮物。」
「對、對啊。就是說啊,真合適——不過……我跟特雷茲借用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瞪了一眼。大鬍子接著瞇細雙眼。
「…………」
菲歐娜心中一驚,臉往後退開幾公分。
「好吧——不過做父母的可不能跟孩子搶玩具。」
「我知道了。是。」
菲歐娜心虛地點點頭,班奈迪藏在鬍鬚下面的嘴巴才露出笑容。
「好了,這件事說完之後還有另外一件。不過這個我常講。」
「是。」
「我愛你,菲。」
菲歐娜靜靜閉上眼睛,兩人深情相吻。面前的小火爐上,茶壺發出高亢的響聲。
就在菲歐娜和班奈迪相親相愛的時候——
「我啊……其(實是、王——子……」
特雷茲含糊不清地用貝佐語說夢話。
這裡是他在首都租的一間公寓。其實只是一間小到不能再小的房間。
床、書桌和衣櫃已經把房間擠得滿滿的,放不下別的家俱。這裡的衛浴設備是公用的,所以也不是套房。
裹在綠色的毛毯裡,特雷茲像隻貓一樣縮成一團。
他扭動身體,憲寒寧串轉身翻到另一側,繼續說夢話。
這次是用洛克榭語。
「找可沒說謊,真的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章 春假開始了】
第三月十五日
春假開始的第三天,洛克榭首都是一片美麗的晴天。
電視一早開始就不停轉播有關斯貝伊爾公主來訪的消息,從公王蒞臨前的準備情形、蒞臨時的全城轟動,還有之後的談話及行程等等,電視台似乎卯足全力。
「老是播這個好無聊。也播點別的嘛。」
沒能博得莉莉亞的好評·
剛過中午,莉莉亞獨自坐在客廳裡,穿著上下兩件式的睡衣——其實是母親的赭紅色舊運動裝,胸前有大大的「聯邦空軍」——對著電視機的黑白畫面碎碎念個不停。
儘管如此,當電視重播公主的記者會實況錄影時,閒著沒事的她還是看到了。
記者會上,瑪蒂達公主穿著一件剪裁大方的洋裝,寬大的帽沿遮在她的眼前,臉上又罩著一層面紗,只看得到一張嘴,根本完全看不清她的長相。公主一在會場中就坐,鎂光燈立刻此起彼落,閃個不停。
公主以溫婉流暢的語氣回答記者代表的問題,內容不外乎是「但願從此為東西兩國展開一段新的友好歷史——」或「受到貴國非常溫馨的歡迎,我由衷感謝——」之類,用的當然是純正無訛的貝佐語,對莉莉亞而言也是再熟悉不過。回答記者的問題之後,公主便從畫面中消失。
電視畫面切換到新聞主播,莉莉亞伸手關掉電視機。
「唉……」
歎了口氣,百無聊賴地將下巴靠在茶幾上——電話響起。
莉莉亞慢吞吞地接起電話,才應了一聲,便聽到另一頭傳來母親興高采烈的聲音:
『決定囉!』
『媽媽,兩天不見了——決定什麼?』
莉莉亞根本不用問媽媽好不好,因為聲音的主人精神飽滿地說道:
『旅行!行程終於安排奸了。反正你春假也沒事吧?又不用為舞會練習!』
聽到艾莉森充滿精神的聲音,莉莉亞的頭更低了——她還是沒找到舞伴。
『別提那件事了……不過旅行倒是不錯。要去哪裡?怎麼去?什麼時候?』
『我們準備前進北海!到羅魯國參加路妥尼河口的三角洲觀光團,可以看見海嘯喔。而且那裡的海鮮很好吃。』
莉莉亞用臉頰和肩膀夾著聽筒,雙手從電話桌下抽出地圖集,把最大的那張世界地圖攤開,找到大陸中央的路妥尼河,再看向它注入北海的出海口。
那一帶都屬於羅魯的領土。路妥尼河在那裡分出好幾條支流,沖積出一片跨越東西兩國的巨大三角洲。
路妥尼河的超大河口是當地的名勝。滿潮時分,河海交界會發生海嘯,促使河川逆流,引發滔天巨浪。除了廣大的水域與森林景致外,還有取之不盡的各式海鮮·
『嗯,好像很奸玩。反正我也沒去過羅魯,也沒看過河口。不過……很遠耶?旅費恐怕不便宜。我們要怎麼去?』
莉莉亞有些擔心。若是從首都出發,她們幾乎要橫越半個大陸,整個路程跟到伊庫司王國差
不多。
『沒問題!去程的大陸橫越之旅完全免費!』
『免費?不用錢?為什麼?』
『我先賣個關子。那我就把行程訂在二十三日到三十日羅?』
『八天後出發嗎?好啊。』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再過四天就回家了,你先把行李箱拿出來透透氣好嗎?』
『遵命。』
莉莉亞說完之後掛上電話,看向月曆。旁邊的廚房掛著一塊小黑板,上頭寫著二父莉森:關在基地測試飛行。莉莉亞:舂假閒得要死,真是可惡——」
莉莉亞走到黑板前,寫下二一十三日到三十日北海旅行!呀呼!」
「好——!這幾天就把作業寫光光!」
她給自己打打氣,然後從客廳走向房間,不知不覺跳起華爾滋的舞步。
「哼!」
莉莉亞哼了一聲,把腳併攏,大步踏進走廊。
***
第三月十九日
和母親通完電話的四天之後,莉莉亞就已經以驚人的氣勢寫完所有的春假作業,如今正在收拾旅行用品。
同時,艾莉森也從將近十天的測試飛行中解放,正在回家的路上。
此時,電視台把瑪蒂達公主搭乘特別列車離開首都的情形,當成頭條新聞大肆播放。
特拉伐斯少校出現在首都郊外的洛克榭空軍基地裡。
天氣晴朗宜人,奸得不能再好。微風吹來也很舒服。
「這真是最適合飛行的天氣,大小姐。」
「是的,好關的藍天。斯福列史拓斯的秋天,也十是這個感覺。那樣美好的天空竟然在春天也能看見,洛克榭首都比我想像中還要美。」
長長的跑道在眼前延伸,在一片平坦的空間中,特拉伐所少校正和一位女子交談。
特拉伐斯少校身穿黑色內裝,打吾黑色領帶:身旁的「人小姐」則是一名年輕女孩,穿著駝色長褲、白色V領毛衣,外罩駝色外套,是簡單的旅行裝束。
女孩有一頭美麗的金色長髮,在腦後盤成高高的髮髻。雪白的皮膚配上秀氣淑雅的五官,還行一雙溫柔清澈的碧綠色眼眸。
雨人上向那條跑道。跑道右側有一架能夠高速飛行的流線造型小客機,旁邊還停若一輛電源車,左側站著同樣身穿黑色西裝的四名男子和一個女子,他們的後方則是機庫和管制塔台。
他們是特拉伐斯少校的部下。每個男人部拎著兩隻人型行李箱,箱子外面印有某個名牌的縮寫字母,底部四個角落各有一個小輪廣。那些箱子的大小,簡亢可以把人裝進去。黑衣女子則提了一個有蓋的褐色真皮高爾夫球袋,高約兩公尺,底部也有輪子。
「時候差不多了,請您登機。還行人在雪地等著我們。」
特扯伐斯少校對著門不轉睛看著天空的女孩如此說道。女孩笑若栘凹視線:
「我知道了。我們走吧。」
看到特拉伐斯少校領著「大小姐」往前走,部下們也默默拖著行李跟上去。從橡膠滾輪在水泥地上滾動的聲音聽來,那些箱子似乎不輕。
他們將行李送進客機,全員在客艙裡坐定之後,飛機的引擎便開始起動。螺旋槳不停轉動。
天上沒有任何一架空軍的飛機·客機栘向跑道,開始加速,高亢的引擎聲響起,機身很快就滑進蔚藍的天空。
就在同時,後方飛來四架戰鬥機。印著洛克榭空軍徽記的戰鬥機部隊整齊接近,與客機保持一定的距離,展開它們的護航任務。
五架飛機往西南西的天邊飛去,基地隨即恢復寧靜。
***
又過四天之後的二十三日。
同一座空軍基地,這次是在初舂的強風吹拂之下。
平坦的大地上,強勁的西風幾乎不曾間斷,彷彿柳絮的雲絲飛快劃過天際。
莉莉亞以有點受不了的模樣站在這裡。
她穿著灰色的空軍飛行員連身衣,頭上戴著飛行頭盔和護目鏡,背上還扛著一隻狀似登山包
的降落傘,看起來像個不折不捫的年輕飛行員。
莉莉亞的右方站著六名壯漢,個個人高馬大,穿著和她一模一樣。在他們七人之後,則是一
架大型的轟炸機——四個引擎、四具螺旋槳,雙翼總寬三十一公尺,機身全長二十二公尺,是目前最大的陸上機種。
機身外表沒有任何塗裝。閃著銀色金屬光輝的外殼上,只打上一排看似序號的數字。
「各位弟兄!本機即將執行橫越洛克榭的長程測試任務!這是前所未有的長時間飛行,不過憑著大家的訓練成果,我相信一定能完成任務!」
機長在莉莉亞面前精神抖擻地放聲說道。這位上尉機長比隔壁的副機長先生還要矮一個頭,是名現年三十五歲的女性飛行員,名字叫做艾莉森·威汀頓·休爾茲,也就是莉莉亞的媽媽。
艾莉森繼續向部下們宣佈飛行中的測試項目以及細節注意事項,只是莉莉亞任憑一切左耳進、右耳出。
「原來免費是這麼一回事啊……」
她以不讓別人聽見的聲音唸唸有詞。
於是莉莉亞就坐在轟炸機的後機槍座上開始飛行。
轟炸機高速前進,不時飛到空氣稀薄,差點就要使用氧氣面罩的五千公尺附近,氣溫將近零下三十度,機艙內沒有暖氣,眾人穿上電熱服取暖。
莉莉亞一路上充分享受同機乘員的關懷,在「你有個很不得了的媽媽呢」之類的驚訝或同情聲中度過這段高空旅程。
遭遇到引擎的加熱問題和惡劣天候的折磨,歷經多次休息和燃油補給,他們當晚在途中某基地過夜,總共飛了一天半之後才抵達尼亞夏姆共和國的空軍基地。
尼亞夏姆是洛克榭聯邦的成員國之一。莉莉亞的父親維爾赫姆·休爾茲過去所就讀的高等學
校位在拉普脫亞共和國,就在尼亞夏姆共和國的南方,同為緊鄰路妥尼河的國境之地。尼亞夏姆的北邊是羅魯,距離河口地區還有一段路,搭火車需要花上一整天。
艾莉森卸下軍務,帶著莉莉亞乘專車離開空軍基地,來到一個名叫卡連的城市投宿。
一走進旅館的房間,莉莉亞立刻換上睡衣,投向床鋪的懷抱。艾莉森一面將軍服掛在衣架上,一面對她說:
「明天起就是普通的火車旅行了。我們要搭早班列車往北走,所以要早點起床哦。」
「奸——怎樣都好啦。累死我……」
話還沒說完,莉莉亞就這麼睡著了。
此時是二十四日的晚上。
就在莉莉亞癱在床上動彈不得之際——
數百公里之遠的南方,上演一出含淚道別的戲碼。地點就在拉普脫亞共和國的南端,埃裡特沙市的埃裡特沙火車站。
由於伊庫司王國沒有鐵路,這裡便成了距離最近的長程列車停靠站。
雪花從圓頂月台外面飄了進來,在橘色燈光中群起飛舞,只有視覺感到溫暖。列車停在月台旁,領頭的是一輛漆成黃色的凸形柴油火車頭,後頭跟著七節綠底白線的客車,以及兩輛貨車。
就在月台中間,梅莉兒哭哭啼啼叫道:
「一定!我一定會去!大姊姊,你要保重!媽媽拍的照片,我會馬上洗出來寄過去的!」
留著一頭黑色長髮的十七歲少女,這時穿著樸素無紋的綠色防寒工作服,戴著一頂毛帽。
「好的。只要你想來,隨時都歡迎你。我等著你的照片。在伊庫司托法受到你們的招待,真的
很謝謝你們。梅莉兒,你也要多保重。」
用貝佐語如此安慰她的是一名金髮女孩,穿著看來十分昂貴的深藍色羊毛大衣。
兩人身旁圍著身穿黑西裝,披著大衣的五名男女,眼睛不斷環視四方。除了他們以外,深夜的火車月台上只剩看著手錶的車掌先生。這班列車的車票都被同一人買下,等於是包車。
儘管如此,五個人的眼神依然片刻不鬆懈。每當個子最高的兩名男子外衣被風吹動時,腋下就會出現不自然的隆起——那是他們以配槍方式攜帶的折起槍托的短機關鎗。
除了他們之外,月台邊緣還有一群人在待命。這些人穿著和梅莉兒一模一樣的防寒衣,都是伊庫司托法派來的皇室警衛。
客車的車門打開,仍舊穿著西裝的特拉伐斯少校步下階梯,對金髮女孩說道:
「我們該動身了,大小姐。」
女孩再次伸手抱住梅莉兒,梅莉兒也緊緊回抱她·
擁抱之後,梅莉兒瞪著一起走出車廂的特雷茲:
「你給我爭氣點!」
說完之後又加了兩句:
「別再這麼窩囊了!聽到沒?」
穿著連帽皮夾克的特雷茲神情有點痛苦,只用眼神表示「知道了」,便向金髮女孩伸出手。
「閒。」
「謝謝。」
女孩用洛克榭語道謝,輕輕伸手,讓特雷茲牽著她的纖纖玉手登上階梯,走進車門。踏上列車之後,向梅莉兒揮揮手,又依依不捨地看著含淚微笑的少女,最後消失在車廂裡。
看著部下二上車,特拉伐斯少校向梅莉兒微微一鞠躬。梅莉兒說道:
「大姐姐就麻煩您了。『真正的英雄先生』。」
「我知道。我和部下會以性命擔保,誓死保護大小姐的,殿下。」
特拉伐斯少校邊說邊確定身穿防寒裝的皇室警衛逐步走近。
「還有一件事——我那個窩囊弟弟的屁股,也請您代替我多踢幾下。不要客氣!不要手下留情!拜託您了!」
看著梅莉兒的表情越來越凶狠,少校也瞇起雙眼:
「有機會的話。不過做最後決定的:水遠都是當事人自己。」
「說的也是……也對。」
看到梅莉兒找他握手,特拉伐斯少校握住她伸來的手。
「英雄先生,我非常尊敬您。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從事像您這樣的工作。」
「謝謝。不過,還有更好、更有責任的工作在等著您。」
兩人笑著放開手,特拉伐斯少校這才走進車廂,關上車門。
梅莉兒站在警衛之間,看著列車拉響一聲汽笛之後緩緩起動。前進的火車頭依序帶動每一節客車,發出車輪壓過鐵軌間隔的聲音。
沒有一扇窗簾打開。客車化為一個個黑色小方塊,接連離開埃裡特沙車站。
月台上寒風颼颼。梅莉兒一路目送列車離去,直到紅色尾燈完全隱沒在黑暗中。
第三月二十五日
早晨拜訪卡連市東站。
挑高的車站大廳有好幾扇天窗,穿透薄雲的陽光照進站內,為地板上的藝術瓷磚慢慢加溫。
一大清早,絡繹不絕的通勤與通學人潮把車站搞得十分熱鬧。旅行裝扮的休爾茲母女也加入他們的行列。
莉莉亞穿著亮綠色毛衣和紅色格子裙,配上褐色褲襪與短靴,長髮披在肩上。
艾莉森則是一件她最常穿、其實也是空軍配給的赭紅色高領毛衣。下面是一條棉質西裝長褲,以及一雙好走的寬口皮鞋,金髮一如往常盤在頸後。兩人都帶著可以手提的大型旅行袋,並且把脫下來的外套蓋在上面。
「莉莉亞,消除疲勞了嗎?」
「嗯,我睡得好熟。媽媽呢?」
「我好得很。那麼一點飛行累不倒我。」
「那樣還叫『那麼一點』啊?好厲害——」
「氣象預報說天氣從今天開始會越來越好,真是搭火車旅行的好日子——我去買票。」
艾莉森到售票口去買票,那是她之前就訂奸的長程車票。位子是頭等臥車,從卡連市東站前往羅魯的羅魯中央車站。今天清晨出發,往北行駛一整天,預定在明天早上抵達。
母女兩人相約在人多溫暖的地方會合,等了一會兒才往月台前進。兩人穿上外套,付點小費請推台車的腳夫替她們運送行李,然後離開車站大廳,跟著台車越過鐵道。
接連好幾個月台上都擠滿了通學的乘客,她們要去最外側的六號月台。在新造的遮篷下,兩人靜待列車到來。
往站外看出去,車站四周都是住宅,站前圓環的對面也是一排又一排的公寓。屋頂上還可以看到殘雪。
「變了好多……我很久以前來過一次,當時這一帶都是荒地。」
艾莉森瞇起眼睛說道。莉莉亞只是隨口應了一聲,刻意不問她在什麼時候來過,也不問是和誰一起來·
「實在是變得太多了。」
艾莉森喃喃自語。
月台上終於響起列車進站前的廣播·
起點站為埃裡特沙、終點站為羅魯的長程臥車即將准點進站。
「以前誤點根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現在倒是滿不錯的。」
這也是艾莉森說的。
月台上還有三名跟兩人一樣,準備搭乘這班列車的乘客。其中兩個是穿西裝的中年商務旅客,另一個是懷裡抱著一個大布包的中年婦女,看起來像是跑單幫的。
行人穿越道的警鈐響起,遠處已經可看見車頭燈。列車緩緩駛近。
車頭是一輛黃色的柴油火車頭,後頭拉著九節車廂。最靠近車頭的二即便是最豪華的特等臥車,裡面是兩個相鄰的頂級套房。
第二節是頭等臥車,車廂裡隔成五個雙人房,每一間都十分寬敞。
第三節車廂的窗戶格外大,而且在左後方有一間迷你廚房——那是餐車。
第四節和第五節則是二等臥車,每二即車廂是十間四人臥鋪,座椅同時也是睡床。只要是臥車,房間都設在行進方向的右側,左側一律是通道。
第六節與第七節便是二等客車,裡面只有面對面的雙人座椅。這幾輛客車外頭部漆成綠色,只有在窗台的位置畫了一道白線。
最後兩輛是上面有頂的貨車,可是不是用來載旅客的行李,而是用來運送定期郵遞以及貨運物品。
列車蜿蜒通過主線前往月台的軌道,在等車進站的莉莉亞和艾莉森面前,停靠在月台左側。
沒拉上布簾的車窗裡不時可以瞥見乘客的身影,餐車裡也有不少人正在享用早餐。
「奸啦。麻煩你了,莉莉亞。」
「遵命。」
莉莉亞先行上車,進入她們的客房,馬上打開車窗。
「媽媽,這裡。」
接著兩人合力把行李從窗口搬進房裡。洛克榭的火車乘客都是這麼做,有些人甚至連小孩子都是用這種方式抱進去。
順利搬完行李之後,艾莉森也走進車廂。
到了預定的發車時間,列車在一聲高亢的汽笛聲之後開始行駛。漸漸遠離月台,列車夾在車站兩旁的公寓之間,向北方前進。
直到這一刻,莉莉亞都沒有發現。
「這麼準時……」
看著「卡連市東站」的招牌漸漸遠離,又看看左腕上的手錶,男子自顧自的說道。
男子一人獨坐在熱鬧的餐車裡。
車廂再度傳來行車的搖晃和聲響。男子已經用完餐點,暍光玻璃杯裡僅剩的柳橙汁。
用餐巾擦了擦嘴,這位在河對岸被稱做「四十二號犯人」的男子一臉滿足:
「洛克榭的東西真是好吃啊。」
他以旁人聽不到的音量,用貝佐語如此說道。
然後又對碰巧走到餐桌旁的服務生開口:
「麻煩你,可以幫我上茶了。」
這次是用完美的洛克榭語·
拉普脫亞共和國的首都拉普脫亞市內,有洛克榭國鐵的列車管理處。
和教室一般大的辦公室裡擺著桌椅、無線電和電話,還有大約十名職員。
辦公室裡有一面長三十公尺、寬十公尺的大牆,牆上畫著路妥尼河沿岸的洛克榭西境地圖,以右邊為北方。南北縱貫的地區屬於同一個時區,因此沒有時差,列車班次的運行全都由這一個管理處統轄。
地圖上繪有簡單的國境線、幹線道路,以及最重要的主要鐵路。每條鐵路旁都排著密密麻麻的小燈泡,復線處則是兩列平行的燈泡。
車站的位置還標示著站名,鐵路交岔或分歧也比照真實情況繪製。無論是會車處、班次調度專用線或是車廂停放處,全部鉅細糜遺列在上面。
線路上的綠燈表示正在行駛的列車,列車位在哪裡、目標何處,在上面全都一目瞭然。
此外在會車點或是主支線接點都有不同顏色的小燈,可以顯示線路的切換:如果當地有平交道,還會顯示目前的通行燈號。
原本在「卡連市東站」上亮著的燈熄了,右邊的燈接著亮起——這表示列車已經向北開動。
一名穿著深藍色國鐵製服的管理員指著燈號報告:
「準點。沒有異狀。」
桌面上擺著好幾奉畫著斜線的列車運行表。
牆上的地圖有十個彼此之間間隔很大,緩緩移動的綠色燈號。這表示本地線路上共有十班列車正在行駛。
其中有一個發光的燈號正朝卡連市東站駛去。這一班列車與艾莉森母女搭乘的車次相距約四十公里,也以相同的速度往北行駛。
在後面這一班列車裡,特雷茲和金髮女孩面對面坐著。
地點是特等臥車的車廂。相鄰的客廳大小與臥室相同,裡面擺著可以讓四個人舒服坐著的大沙發,以及雕工精緻的折疊桌。
內部裝潢顯得很氣派,無論是打磨光亮的木頭傢俱、綴著蕾絲的絲質窗簾、黃銅照明燈飾等—等,都有高級飯店的派頭。
金髮女孩坐在窗邊,面對列車的行進方向,特雷茲坐在她對面。窗外處處看得到殘雪,但樹木都還沒有長出葉子,仍是一片光禿禿的冬林景象。
金髮女孩一身白襯衫和深藍裙子,特雷茲則是褐色棉褲配上黑色毛衣,常用的腰包放在沙發旁邊。
兩人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看著窗外景色。特雷茲似乎有點不自在,女孩的神情倒是很沉穩。
房間裡只聽見車輪規律的「喀喀當、喀喀當」三拍子聲響。
房門外。
車廂左側的通道上站著兩個黑西裝男子——年輕的伊茲瑪和四十多歲的矮個子奧塞特。
他們脫掉西裝外套,身穿襯衫打著領帶,腰間掛著槍套和子彈包,裡面裝有九mm自動手槍和備用彈匣。
「換班。你們兩個去吃早點吧。」
四十出頭的壯漢艾德和三十多歲的小平頭烏諾出現在通道上——他們來接替伊茲瑪和奧塞特守虎房間的班。
走在空無一人的臥車走廊上,伊茲瑪壓低聲音向前面的同伴說道:
「王子殿下行不行啊?聽梅莉兒殿下說,他們兩個在伊庫司托法幾乎沒說上幾句話。」
奧塞特繼續往前走,愛理不理應了一句「這個嘛」,接著又說:
「不過,既然大小姐不會因為獨處時的沉默感到尷尬或足不愉快,可見他們在這方面也算合得來。兩個人要在一起過日子,合得來才是最重要的。」
對奧塞特而言,很少一口氣說出這麼長的話。
「這麼說來,他會成為未來的夫婿嗎……?」
「這個嘛……也許吧。」
「你不覺得好奇嗎?他們可能是歷史性的一對呢。」
「再過個三十年,我或許會懷念這一天,說不定會覺得很光榮,但也僅限於此。現在我們應該專心在任務上。」
「收到。所以我們還得努力活個三十年才行。不管如何,先為了眼前的戰鬥填飽肚子吧。」
兩人走過車廂門,消失在餐車裡。
正當他們在餐車裡享用遲來的早餐時——
四十公里遠的北方,休爾茲母女才剛把行李放進櫃子,用衣架掛起上衣·
頭等臥車有兩張面對面的單人大沙發。晚上只要把沙發推到一旁,就可以從牆上拉出折疊式床鋪。車廂裡的暖氣很強,非常暖和。
「奸啦。莉莉亞,反正是長途旅行,我們悠閒地暍杯茶吧?」
「贊成。有什麼甜點可以吃啊?」
把貴重物品放進小背包裡走出房間。
搖搖晃晃走進餐車,才發現桌位幾乎都坐滿了。這些都是昨天就上車的旅客,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吃完早餐,桌上都擺著白瓷茶具,正在喝茶。·
一個看似商務旅客、年約四十多歲的瘦小男子正在茶裡猛加糖。他戴著銀色細框眼鏡,穿著深藍色西裝,還有一頭褐色短髮。
另一張桌子坐著一個年約二十多歲的黑髮黑西裝男子,正在看拉普脫亞共和國發行的報紙。
一對旅行裝扮的三十多歲夫妻佔據另外一桌。丈夫蓄著褐色短髮,妻子則是一頭黑色短髮,
身旁空位有一個籐籃,裡面有個兩、三個月大的小嬰兒正在睡覺。
旁邊的桌位坐著一個板著臉的白髮老先生,看來已經年過七十,可是腰桿挺得筆直,一身昂貴的絲質襯衫和領結。與他同桌的是一名好像是秘書的三十出頭女性,穿著深藍色裙裝,有一頭紅色長髮。
一個大約二十歲上下的洛克榭陸軍士兵,制服上別著一等兵的階級章。體格健壯,剃著金色平頭。大概是休假回家探親。
看似三十幾歲,穿著灰色西裝的男子腳邊,有一個印著醫療標誌的公事包。一頭微卷的黑色短髮,戴著一副小型遠視眼鏡,散發出溫柔的氣息。
鄰桌有個四十多歲的男子,穿著紅褐相間的格子休閒夾克,褐色的長髮束在腦後,看起來倒有點粗獷不羈。一隻手拿著封面用貝佐文寫著「洛克榭觀光指南」的導遊書。
另一張桌子旁邊靠著兩根枴杖,位子上坐著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年輕人穿著牛仔褲和奶油色毛衣,右腳打上白色石膏,手裡拿著一本好像很深奧的物理學書籍。
莉莉亞和艾莉森一面向先來用餐的乘客致意,一面走在中間的通道上,到唯一空著的角落桌旁坐下。她們向服務生點了兩人份的熱茶,還有塗有果醬和奶油的烤餅。
餐點很快送到兩人面前,正當兩人吃到一半時,其他客人也差不多暍完茶,紛紛起身離席。
右腳受傷的大學生也靈活地拄著枴杖,平平安安離開。
過去人稱「四十二號犯人」的男子在走出餐車之際,裝做不經心朝艾莉森和莉莉亞瞥了一眼。兩人正在津津有味吃著烤餅,絲毫沒有察覺他的陰沉視線。
「派得上用場?派不上用場?」
男子喃喃說完,消失在門後。
莉莉亞和艾莉森吃完茶點,在沒有其他客人的餐車裡大戚滿足時——
特雷茲等人搭乘的列車剛抵達卡連市東站。
特拉伐斯少校的部下紛紛走出車外,持續保持警戒·他們穿上西裝外套,有的確認搬上車的食材,有的跟在檢查機器的技工旁邊。
天空的雲越來越少。一片春光裡,特拉伐斯少校獨自站在月台上。
「…………」
站在印有「卡連市東站」的招牌前,默默看著一棟又一棟的公寓。微微瞇起的眼睛和臉上的眼鏡,映著一片蔚藍天空。
特雷茲一個人來到車廂連接處透氣,還不忘帶著他的腰包。
他打開車廂門,發現特拉伐斯少校站在門外。少校注意到他,轉身回望。
「……啊!」
這一刻,特雷茲發現了——莉莉亞始終沒有察覺的事,只看過一次照片的特雷茲發現了。
站在車廂連接處的階梯上,正如同十八年前的母親拿著相機拍攝時所站的位置,十八年後的今天,特雷茲看著鏡頭前的那個人。
從微暗的車廂連接處看去,那個人站在春光之中,格外顯眼。
「哦,你注意到了嗎?」
特拉伐斯少校的聲音聽來有些高興。特雷茲點頭答是,同時將手伸進腰包。腰包裡除了他愛用的手槍,還有一個沉甸甸的鐵塊。
他取出那個鐵塊——一台耀眼的銀色小型相機。
正中央有個突出的小鏡頭,鏡頭上有兩個數字轉盤,轉盤上還有類似蝸牛觸角的突起。正面右上的小孔便是觀景窗,機身上還有一個扇形突出——是旋轉式的快門。這台相機的形狀十分特殊,與其它相機截然不同。
同時,它也是遲來的生日禮物——特雷茲的母親突然說要送給他,其實是硬逼他收下——送禮的人還加上一句警告:
「等你回來要記得借給我喔。所以千萬不可以弄丟,不管發生什麼事,絕對不可以弄丟——這可是女王的命令。」
這是一台大有來頭的相機。
特雷茲正準備把它舉到眼前,手伸到胸口就停了。看著笑容滿面的特拉伐斯少校:
「不好意思,你好像不能照相吧?」
「是啊,真可惜。」
特雷茲把相機塞回腰包,走下車廂連接處的階梯,和特拉伐斯少校一起站在明亮陽光下。
確定附近沒有別人,特雷茲開口說道:
「我聽父親說過十八年前的事——某一班列車從這裡開出之後發生的事。真是件麻煩事。」
「已經過了那麼久啦…:真是光陰似箭。」
「莉莉亞的外公是個不得了的人。」
「是啊,如果沒有他,列司托奇島就不只是場氣紛爭』而已。戰爭會就此擴大,這個世界不知會落到什麼地步——他當時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所以您也是嗎?」
「……算是吧。」
「即使拋棄個人的幸福?為『知道真相』負責的人,是不是都該那麼做?」
「殿下……」
「是。」
「取決權還是在您自己。而且時間還很充裕,不用急。」
特拉伐斯少校說到這裡,汽笛發出尖銳的聲響。
特拉伐斯少校向特雷茲輕輕點頭示意,以輕快的步伐從他的面前登上階梯,在微暗的車廂連接處回頭揮手。·
「殿下?」
特雷茲笑了,特拉伐斯少校也跟著笑了。
特雷茲三步並做兩步衝進客車,跳上三層階梯。
車廂門從裡面關上。陽光普照的「卡連市東站」月台上無一人。
列車靜靜開動,然後逐漸加速離開車站。
「殿下,您的換洗衣物已經放在床上了。」
少了特雷茲的特等套房裡,只有金髮女孩和安兩個人。安是隨行護衛中唯一的女性,也為她打點列車上的生活起居
「謝謝。不過請別叫我『殿下』,這一路上請叫我大小姐。」
金髮女孩用洛克榭語笑著說道,可是安還是一本正經板著臉,看來有點凶:
「我明白少校的命令,只是……至少在這種情況,請准許我稱呼您殿下。」
「我懂了,就隨你的意吧,安小姐。但是在用詞上,還是請你不用這麼恭敬。這裡的人都用洛克榭語親切地跟我聊天,我真的很高興·」
金髮女孩滿臉笑容如此說道。
「是——承蒙您這番話,本次的任務更令我感到無上光榮,誠惶誠恐。不負葛拉茲氏的祖先曾向皇室獻冰的榮譽。」
「唉呀!那一定是在曾祖父的時代——」
「是的。如今時代改變,我代替祖父投身軍旅。祖父、家父、家母和我都是軍人。」
「真是了不起。我等皇家有幸,能夠擁有這樣優秀的軍人。我謹代表現任國王,感謝你們為祖國的奉獻。」
「不敢當……這趟任務結束之後,我們都會休假。那時候我打算回國,到英雄墓地向先父報告擔任殿下護衛的榮譽。」
「這樣啊……令尊——」
「請別在意。當時我的年紀還小。我發現自從家父死後,我便一直追尋他的腳步,現在終於得到這份至高無上的殊榮。『忠於任務到最後一刻』一向是先父的座右銘,我如今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責任重擔。」
金髮女孩回了一句:「真是了不起。」
接著又補了一句:
「少校有個好部下呢。」
莉莉亞和艾莉森搭乘的列車在藍天底下繼續奔跑。
週遭的景色都是樹葉稀少的森林,以及休耕中的田地。綠色的列車經過,反而為這片平坦的大地增添一些新意莉莉亞輕鬆坐在舒適的沙發上,悠閒看著右側車窗流逝的風景。
艾莉森則在閱讀一份厚厚的文件,偶爾用鋼筆在上頭寫字。
就快到中午了
車內廣播隨著小小的鐘聲響起,車掌報告列車即將抵達下一站「儂恩」,而且餐車已經開始供應午餐
「莉莉亞,你要吃午飯嗎?」
「嗯——還不餓耶。而且——」
莉莉亞打了一個呵欠·溫暖的環境加上適度的搖晃,是最讓人想睡的組合。
「有點睏。我們等過了中午,餐車空一點再去,好不好?」
「也好。反正我也不怎麼餓。」
「到時候你再叫我起來。」
「遵命。」
莉莉亞說完之後低下頭,正打算闔上眼睛——
列車猛然一震。
先是有如緊急剎車的突然搖晃,接著是小幅度左右擺動,感覺不太正常。
「哇啊——!怎麼了?地震?」
莉莉亞急急忙忙抬頭。搖晃雖然馬上就停了,可是過沒幾秒——
「哇!」
又是一陣同樣的晃動。艾莉森也闔上文件,將它擺在邊桌上。
「真奇怪。」
列車還在行駛,可是第二次、第三次,每隔幾秒鐘就是一陣搖晃。最後明顯呵以感覺到列巾開始減速。
「唉呀……」
艾莉森用手壓住桌上差點滑下去的文件。莉莉亞睡意全失,牢牢抓住沙發扶手,避免自己的身體往前衝。
「怎麼了?翻車?應該不可能。」
伴隨著低沉的軋軋聲響,列車持續緊急減速,不一會兒就停在一片光禿禿的森林裡。
在突然安靜下來的房間裡,艾莉森開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什麼信號故障——話說回來,一開始的那陣搖晃有點怪。」
「該不會在這種地方拋錨吧!」
莉莉亞開始胡思亂想,自顧自的忿忿不平。
拉普脫亞市的國鐵管理處。
中年管理員馬上發現即將抵達儂恩站的光點停住了,命令部下開始調整信號以及用無線電呼叫列車。
列車車掌早已向駕駛員問過情況,接起無線電之後,便向管理處報告火車頭引擎出了問題,列車發生異常震動,所以才會讓車停下來。
管理員下達命令,要是列車勉強還能開動,就盡早開進有避車線的儂恩站,避免影響下一班車的通行。車掌也回答盡量試試看。
關掉無線電後,管理員焦急地等了一會兒,看著後班列車逐漸接近。雖然在兩車接近到某種程度時,管理處就會以信號要求對方停車,不至於釀成追撞事故,可是看到光點間距越來越小,管理員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一撇。
奸不容易終於傳來列車的無線電聯絡,回報暫時排除火車頭障礙,至少可以進站。就在同時,靜止的燈號往旁邊移了一格。管理處這才響起放心的歎息聲。
「終於開動了。」
「不過……我看只能開到下一站吧。」
莉莉亞和艾莉森在客房內閒聊。列車停駛數分鐘之後重新開動,看膩的景色開始流動。
「那要怎麼辦?」
「誰曉得?也許改搭下一班車吧。」
列車以慢速行駛,窗外慢慢可以看見幾戶人家和街道。過了不久,列車緩緩駛入一個田園小鎮的小車站。
鐵路在這個車站一分為二,讓後方列車可以超車。兩線之間有月台,列車轉進右線後停靠,月台就在它的左側。
現在還不到中午。和預定的到站時間相比,這班車誤點了大約十五分鐘。
看著儂恩站的站脾與手錶,「四十二號犯人」讚歎不已:
「完全準時。太棒了!」
** ** ** **
【第三章 於是,兩人相遇了】
寬廣美麗的晴朗春季碧空下,儂恩火車站的月台顯得不太平靜。
列車停在沒有遮棚的月台旁,任頭頂上的太陽曬得暖洋洋。看似商務旅客的男子、在卡連市東站上車的中年婦人和年輕士兵等人正在質問車掌和站務員。
「既然如此,列車要等到幾時才能動?」
一聽到年過三十的西裝男子如此說道——
「對啊!」「說啊。」「快點快點。」
乘客們的炮口一致。胸前別著「貝特納」名牌、年過半百的車掌極力解釋:
「我剛才說過,火車頭的引擎故障,已經動不了了。如今是為了不要擋到後續列車的行駛,才硬把列車開進站。我們認為這是燃料或引擎內部的問題,不是這麼容易修理的。抱歉造成各位的不便,但是本班列車也只能就此停駛了。」
乘客們繼續逼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莉莉亞在月台上看著這一幕,以受不了的語氣說道:
「天啊,沒想到真的是引擎故障。這讓我想超過年時搭的那班飛機,不過那時簡單多了,」
和女兒並肩坐在長椅子上的艾莉森聳聳肩:
「我也是老遇上這種事。」
乘客大多步下列車,不是在月台上抗議,就是在一旁觀望。人們正好聚在二等臥車旁,所以原來就在那節車廂的年輕夫婦和枴杖年輕人都沒下車,只是直接打開走廊的車窗探頭觀望。
「怎麼了?」
年輕人問了一下旁邊的人,夫妻裡的先生隨口應道:
「這……怎麼搞的……」
「接下來要怎麼辦?」
面對這樣的問題,貝特納車掌只能重複表示自己也無計可施。生氣的乘客大罵,無法接受把他們拋在這種什麼都沒有的車站。雙方你來我往的吵了一會兒之後:
「下一班列車呢?」
說話的人是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西裝男子。說完話之後才看到全部的人都望著他,只好先清清嗓子:
「這個——我是說在我們後面還有一班北上的長程列車吧?我在確認時刻表的時候也是猶豫了半天,後來才選了這一班。我記得兩班之間只隔三十分鐘,讓我們轉搭下一班車不就得了?」
馬上就有乘客附和,可是貝特納車掌搖搖頭:
「這一點我早就想過了,可是——」
「可是什麼?」
「可惜下一班列車已經客滿了……」
「客滿?現在又不是假期,居然客滿了?二等客車也是嗎?」
西裝男子大吃一驚。
「是的,那一班列車一開放訂票就全被買光了——二等客車也一樣。」
「真不敢相信……我們這班車只有不到二十名乘客不是嗎?下一班車竟然客滿?」
「可能是遇到團體旅客吧。所以我想,各位恐怕沒有辦法搭上那一班車。尤其址買廠臥車車票的乘客,總不能一直站在走廊上,一路站到明天早上。」
車掌先生的話,又讓大家意志消沉。
「真是氣死我了!怎麼偏偏選在今天出事啊?」
中年婦人大叫,可是沒人回應。
「對了!我想到一個奸點子!把我們這班車的車廂接到下一班車後面如何?這樣就行了吧?問題就解決啦!」
年輕士兵自信滿滿地說道。
乘客的目光再度集中在車掌身上。車掌解釋,這種做法是不被允許的。縱使破例允許,之後的月台也無法容納這麼長的列車:就算月台長度足夠,火車頭的動力也不足以拉動這樣多節車廂,最後只能龜速前進。基於以上種種理由,這個提議是無法接受的。
「之後的班次全都是短程列車,沒有一班開往羅魯。就算安排各位轉乘,今天也沒辦法換到前往羅魯的車。不管怎麼做各位都得住上一晚。所以我建議各位還是先回到車上,等待管理處調一輛新的火車頭過來……」
乘客問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新的火車頭何時才會抵達。
「關於替代火車頭,我們目前還沒有接到任何聯絡。最壞的情況是請各位明天搭乘今晚從埃裡特沙出發的列車。」
車掌先生的回答真是老實過頭了·
乘客生氣大罵「這樣沒得商量」。有人開始同病相憐,也有人失望地抱怨國鐵,表示以後都要改搭長途巴士或飛機。
這群人裡面,只有休爾茲家的母女還是一派悠閒模樣——
「唉呀唉呀。」
「只不過差個一天,反正我們又不趕時間。」
「無所謂啦——對了,附近有沒有空軍機場?用媽媽的權限借一架飛機,我們飛過去吧。」
「有點難喲。雖然機場到處都有,可是沒有理由。」
正當艾莉森這麼說時,月台旁的行人穿越警鈴響了——表示有列車要進站。
儂恩站的站務員吹了幾聲哨子:
「下一班車要進站了。麻煩月台上的乘客退後。」
筆直的鐵軌盡頭可以看見火車頭的燈光。站在停靠列車的另一邊,也就是月台左側的抗議乘客恨恨看著列車,還是乖乖依言退後。
「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手筆,包下一整列車。」
士兵說出眾人的心聲。
列車鳴了一聲汽笛,緩緩滑進月台——不過沒有任何人上車。好幾道懷著恨意的視線朝這班列車射去——
「什麼?」「啊?」「咦?」「喂!」「啊!」「喂、開什麼玩笑!」
眾人一齊驚叫。
「呃?怎麼搞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莉莉亞的反應和大家一樣,用力從椅子上站起。唯有一旁的艾莉森反應與眾不同。
「唉呀…真的是這班車……」
她用手指支住額頭,用莉莉亞聽不到的聲音喃喃自語。
那班列車根本就是空空蕩蕩。
黃色的柴油火車頭從眾人面前經過,後面緊接著一節窗簾緊閉的特等臥車。
後頭的頭等臥車、二等臥車、餐車和二等客車完全看不見人影。座位上沒人,走道上也沒人。甚至可以從車窗看到對面的車站·
「根本就沒人啊!」
「哪裡客滿了!」
「別開玩笑了!」
月台上的人們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看著列車悠然停下,貝特納車掌也傻眼了:
「不該是這樣……不、報告中確實是客滿…」
「真不敢相信!沒這種道理!」
莉莉亞真的生氣了。她大步走向前,對著不知所措的車掌大暍一聲:
「車掌先生!既然一個人都沒有,你就要讓我們上車!一
「對對對!」「說得好,小姑娘!」「沒錯沒錯!」
列車緩緩停在贊同之聲此起彼落的月台。
「我、我去間一下,請各位等我一下好嗎?請你們不要擅自上車·拜託了。」
貝特納車掌拚命說完之後,轉身往火車頭方向跑去。
「我們也過去吧。」
不知是誰的提議,月台上的乘客也跟在車掌身後。莉莉亞當然也打算跟上,卻看見艾莉森站在椅子一動也不動,好像在煩惱什麼。
「喂——媽媽?」
「喔——馬上來了。嗯。」
貝特納車掌後面跟著十幾名乘客,一路定到特等臥車旁邊。
特等臥車尾端的門打開,這班列車的車掌步下月台——同樣穿著洛克榭國鐵的制服,是個年約四十多歲的高個子男子。
「啊、寇恩車掌,請教一下!」
聽見同事的呼喚,胸前別著「寇恩」名牌的車掌轉過頭來。
「好的——咦?」
寇恩車掌馬上就被貝特納車掌身後怒氣沖沖的一群人嚇了一跳。莉莉亞也混在憤怒的乘客之中·至於艾莉森則是站在後面有段距離的位置。
現在換成高個子車掌單獨面對自己的同事與乘客。大家先讓貝特納車掌把話問個清楚。
「寇恩車掌,這是怎麼回事?」
「啊?你的意思是?」
「這班列車不是客滿嗎?」
「對啊,是客滿。」
「但是上頭不是一個人也沒有嗎?」
「啊……這個——」
寇恩車掌正要回答,後方傳來另一個男聲:
「是我們買下這班列車的所有座位。」
聲音是從特等臥車車門位置傳來。包括莉莉亞在內,所有人都看向車門。只見一名西裝男子走下階梯,站在月台上·
正當大部分的人驚訝地想問他是誰時——
「咦?」
莉莉亞睜大雙眼,呆呆站在原地——
「為什麼?」
他雖然沒有穿著她常見的軍服,卻是一個相當熟悉的人。
三十五歲左右、黑髮,戴著眼鏡、外貌和氣質都像學者、母親的男朋友,同時也是斯貝伊爾;
駐洛克榭首都大使館的軍人——特拉伐斯少校。
莉莉亞被高個子年輕士兵擋住,所以特拉伐斯少校沒注意到她,而且艾莉森與人群也有一段距離,又故意別過臉,所以他沒發現兩人,只是很禮貌地用洛克榭語對兩名車掌說:
「這班列車由我們包下。雖然客滿,可是沒有人搭乘。」
「這又是為什麼?」
貝特納車掌問道。
「因為我們要運送的東西非常重要。除此之外,恕我無可奉告。」
特拉伐斯少校的口氣十分冷淡。寇恩車掌緊接著說:
「詳情我也不清楚。」
意思就是問他也沒用。特拉伐斯少校又說:
「各位的情況,我剛才已經聽車掌先生說了,但是我們還是不能讓各位上車。」
雖然露出遺憾的表情,但也免不了一陣責難聲浪。
安緊盯附有距離刻度的狙擊鏡頭,看著月台上的混亂。身旁的聲音說道:
「一旦發現槍械,確認之後立刻開槍,不要遲疑。」
列車最末節的貨車拉門開了一條細縫,槍口從縫中伸出。月台上的人幾乎都擠在前面,沒人發現這裡有狙擊手安身後的人就是瘦小的中年男子奧塞特。他正拿著小型雙眼望遠鏡觀看月台動靜,一把槍托折起的短機關鎗就插在腋下皮套。
「…………」
安緊張地呼了一口氣。距離太近,她可以在望遠鏡中看見人們的長相。
「我知道你還沒有朝人開過槍,不過這也沒什麼,只要像平常一樣扣扳機就行了。你在練習時從未失手。不妨在腦子裡想著你恨的人,打得他腦袋開花。」
奧塞特以稀鬆平常的語氣說出這番話,不知是為了緩和情緒,還是為了繼續維持緊張。
在安的視線中,特拉伐斯少校正和一大群人交涉,可是似乎絲毫不肯妥協。有站務員和車掌們居中協調,看樣子還不至於釀成暴力衝突。
奧塞特腰際的無線電傳出聲音:
『餐車的伊茲瑪呼叫:我大致看了一遍,月台上沒有人攜帶類似武器的東西。』
奧塞特按下麥克風通話鈕回覆:
『收到。繼續戒備。車廂門要確實鎖上,也不能讓他們開窗。』
『收到。不過如果他們想搞,三兩下就能弄壞鎖了。』
『我知道。通話完畢。』
「發生什麼事了?希望別造成什麼問題才好。」
金髮女孩有些擔心。
她和特雷茲坐在客房沙發上,烏諾和艾德握著九mm自動手槍,手指放在保險裝置上站在窗邊。兩人耳裡都戴著無線電耳機——
『——他們想搞,三兩下就能弄壞鎖了。』
『我知道。通話完畢。』
烏諾趴在窗口,從布簾縫隙注視月台。
「怎麼樣?」
特雷茲用洛克榭語發問,烏諾也用洛克榭語回答:
「不太妙。隔壁列車的乘客說要搭乘我們這班車,溝通起來有點困難。領隊說過這班車全被我們包了,可是要是對方一個不高興硬是衝上來,我們也擋不住。」
「那要讓他們搭嗎?」
特雷茲問道
「也許會。如果開出條件,只准他們在餐車之後的車廂活動,也不會妨礙我們保護『大小姐』的工作。我想領隊自有分寸。」
特雷茲意會過來,沒再繼續說下去。金髮女孩的翡翠綠眼眸一直看著陷入沉思的他,他卻沒有察覺。
話才說完不久,兩名男子的耳機中傳來呼叫。
他們聽完只說了聲;閒梢候」,便向金髮的女孩說道:
「『大小姐』,領隊有事情要報告。」
「是。」
「他想請您准許他們搭乘,並且諒解——『雖不是最好,卻是可接受的手段。」
「我知道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給洛克西昂努的各位增添麻煩,請您轉告他——『我遵從領隊的判斷。』」
「是!我現在就傳達。」
在一旁忙著進行無線電通訊的同時,特雷茲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孩。剛才還有一絲不安的臉上,現在只有優雅的笑容。
「…………」·
看見她美麗的笑容,特雷茲顯得有些羞怯。
「沒問題的。有領隊和大家,而且還有你在。」
「啊、呃……」
特雷茲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月台上微微傳來乘客的歡呼聲。
正午的太陽下,月台上有個開心的叫聲:
「各位!雖然只有二等臥車之後的位子,不過我們有車坐了!而且他們奸像願意讓我們退票!等於免費耶!」
聽著隨後爆出的歡呼聲,躲進車廂的莉莉亞抓著一起躲起來的母親問道:
「媽媽,為什麼?怎麼會是他?」
「這個嘛……我也沒想到……我們約好在他工作結束之後見面,結果竟然搭上前後班車……」
眼見艾莉森滿臉歉疚,莉莉亞故作威脅:
「待會兒再來問個屬實。」
「好吧,反正現在有車坐也算是幸運。」
等到將狙擊槍和短機關鎗收進布袋的安和奧塞特回來會合,二等臥車之後的車廂門才獲准打開,讓乘客搬運行李。
眾人的免費轉乘是有條件的。特拉伐斯少校向乘客們交待幾點注意事項。
首先,買二等客車的人直接換到二等客車,買臥車的人則全都改到二等臥車·不過因為座位和包廂都夠,所以原本的特等與頭等臥車的乘客可以兩個人使用四人房。
餐車雖然開放使用,但是餐車前面的兩節車廂禁止進入。通往前兩節車廂的車廂連接處有人站哨,擅闖的人將以武力驅逐。
在抗議時產生革命情感的西裝男子和士兵竊竊私語:
「阿兵哥,你看那幫人是什麼來歷?」
「很難說——也許是哪家公司的保全人員,搞不好是黑社會。不管是哪邊,反正我看他們不順眼就對了。」
「沒錯。」
「我也不想跟他們扯上關係。」
「沒錯。」
兩人一面聊著,一面幫其他乘客搬東西。
拄著枴杖的年輕人向他們道謝,準備走進二等臥車·一旁的中年男子見狀,說了一聲「啊、我也來幫忙。」便放下自己的旅行箱和醫生公事包,走過去扶了一把。
「不好意思。多謝了。」
「骨折嗎?腳受傷還真是不方便呢。」
「是的,更麻煩的是現在還會痛。您是外科醫生嗎?」
「不是·可惜我是小兒科。」
四十多歲的長髮男子在月台上東張西望,才去找貝特納車掌問道:
「換車?這個?可以嗎?沒有錯?」
他只能說出隻字片語的洛克榭語,後來總算勉強聽懂,順利搭上車·
白髮老人從頭到尾未發一語,仍舊板著一張臉,與秘書小姐一起從特等臥車搬到二等臥車。
兩人各提著一隻很大的行李箱,看起來奸像很重·
三十出頭的年輕夫妻同樣往二等臥車走去,丈夫負責提行李,妻子小心翼翼抱著嬰兒籃。一
旁的中年婦人伸出援手:
「我幫你吧。」
然後摸了摸籃中熟睡的小臉蛋,笑瞇了眼。
莉莉亞和艾莉森也帶著她們的行李來到這班列車,在二等臥車隨便挑個空房間,打開窗戶把東西扔進去·
看到全體乘客安置妥當,貝特納車掌才向寇恩車掌脫帽鞠躬。
寇恩車掌回禮之後吹哨·
柴油火車頭發出低吼聲和黑煙,依序拉動一節一節的車廂,列車緩緩開出。
距離中午已經過了一小時,這班北上的長程列車比預定時刻晚了三十分鐘才離開儂恩車站。
貝特納車掌在藍天之下目送最後一節貨車廂橫過眼前,車尾的紅色警示燈越來越小,直到它完全隱沒在筆直的鐵道盡頭,他才一邊抓抓頭,口中唸唸有訶:
「唉呀。我可不想再碰上這種事了。」
***
重新出發的列車上——
金髮女孩坐在特等臥車的沙發上:
「沒造成混亂真是太好了。」
不知為何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坐在對面特雷茲仍然不知要說什麼·
「…………」
只好繼續沉默。
特拉伐斯少校站在外面的走廊,以非常嚴肅的表情對著部下們說道:
「隨時提高警覺,一刻也不准鬆懈。無論來者是誰,絕不能讓他們越過餐車。列車的車頂也要嚴加看管。我現在要去巡車——安,你帶著九mm一起來。伊茲瑪照原計畫吃午飯,剩下的人加強戒備·」
二等臥車的房間裡,莉莉亞坐在長椅的紅褐色絨墊上:
「房間變小了,不過也無所謂——奸了,從實招來吧。」
逼問自己的母親。
艾莉森坐在女兒的對面:
「呃——這個嘛,我原本想到了北海再告訴你,看樣子是沒辦法了。」
乖乖面對現實。
同時——
曾經是人稱「四十二號犯人」的男子,獨自坐在位子上,笑容滿面地自誇:
「完美。到目前一切都很完美·」
接著說出自己的感想:
「太完美也是一種無聊。」
***
「全體嗎?」
「全體。說是查票就行了,應該不會有人拒不見面。」
等到列車行駛的速度穩定下來,少校就帶著安到餐車去找在那裡等他們的寇恩車掌,打算跟著他去檢查車廂。
「我想仔細看過剛才上車的人的長相,所以整班列車廂都要巡過一趟。越快越好。」
特拉伐斯少校的口氣有些強硬:心不甘情不願的寇恩車掌只好跟他們同行。在餐車後面依序是兩節二等臥車、兩節二等客車,最後是兩節貨車。
「我們走吧……拜託別再起衝突了。」
三人先來到二等臥車,開始調查乘客。
「我是車掌麻煩請讓我看看前班列車的車票。」
車掌敲門之後如此說道,這麼一來乘客一定得開門。
特拉伐斯少校站在車掌先生的後方,在第一問包廂挨廠老先生無言的白眼,在第二問包廂接受年輕夫婦的道謝,第三問包廂裡腳骨折的年輕人以不可思議的表情端詳著他。然後是第四問包廂:
「好久不見。」
「午安,好久不見—;我有點事想請教,不知道方下方便?」
一開門,莉莉亞和艾莉森就先發制人。;
「…………」
驚訝過度的特拉伐斯少校在門邊呆了將近三秒。
「領隊?」
聽見驚訝的安叫了他一聲,少校才連忙回神,向莉莉亞和艾莉森說聲「兩位好。」
「呃,『領隊』先生,您認識這兩位乘客嗎?」
車掌見到他們的反應,於是有此一問。
「是的,我們在工作場合見過面,旁邊這一位是她的女兒。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地方碰面,真是巧。」
莉莉亞沉默不語,艾莉森則是笑著應和:
「是啊,真是意外。跟您的同事也是好久不見了。去年夏天吧——我們見過一面。」
艾莉森對著安寒暄,不等煩惱的她回答,繼續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個人記性很差,這會兒竟然想不起你的名字了。」
安馬上明白艾莉森的意思,親切笑著回答:
「我叫『安』平常在工作時,同事都是這麼叫我。」
「是這樣啊——安小姐,這是我女兒莉莉亞,她們學校放春假,所以我帶她出來玩。」
莉莉亞輕輕點頭說聲「你好」,安也向她回禮。
特拉伐斯少校在一旁看到車掌先生查完她們的票,才對艾莉森和莉莉亞說道:
「我還有工作,晚點兒再抽空來找你們。到時候再回答你的問題。」
說完三個人便走出房間。
房門關上。
「呃,我剛才講到哪裡?」
「你說你跟特拉伐斯少校約奸了要在羅魯約會。現在我已經完全懂了。」
「這個——反正就是這樣,所以我費奸大的工夫安排這趟旅行。」
「真是的,原來為了您老人家的方便啊。」
「哈!正是如此。真是沒面子。」
「算了,也好……不對、是很好。我也希望媽媽多多享受自己的人生。不過……我們遇上列車
故障,又碰巧和工作中的他搭上同一班車——這不知是好運還是壞運。」
「壞運吧·」
「思?為什麼?」
「看他那個樣子,他們一定是在保護什麼東西或是什麼人。再加上車掌不是叫他的名字,而是
稱呼他『領隊先生』——」
「啊、他們隱藏身份執行秘密任務嗎……唉呀、幸好我剛才沒有順口喊出他的名字。」
「對,所以你千萬不能說出去喔。還有,在這班列車上最好也別接近他。」
「這麼危險的工作……十」
「很難說。我知道的不多,也不是我該知道的事。現在只能確定我們最好不要跟他的工作扯上關係——乖乖等到明早抵達羅魯吧。等他工作結束再見面比較好。」
「遵命。反正我也不想被捲入麻煩事,過年那次我已經受夠了。」
「是啊。」
「口有點渴。我去餐車買茶,媽媽要嗎?」
「我不用,謝謝你。你在那邊暍過再回來也行,不過不可以越過餐車喔。」
「我知道。我絕對不去。」
就在莉莉亞離開房間時,特等臥車裡的特雷茲也打破數分鐘的沉默:
「……呃……茶·對了,暍點茶吧!在這裡泡茶也行,只是電熱器不夠熱吧?煮熱水要花上很長時間,我這就去餐車買回來!」
他說這些話只是想要逃避這裡。
金髮女孩說了句「好啊」,特雷茲立刻一溜煙逃出房間。
「茶可以交給我們來準備。兩位還請奸好休息。」
雖然伊茲瑪這麼說,特雷茲還是加以婉拒,自己走向餐車。
莉莉亞走進餐車,沿著廚房旁邊的通道向前走,打開一扇門,走進桌上鋪有白色桌巾的餐廳才發現——
「咦?咦?」
明明是午餐時段,餐廳裡卻沒有半個客人。
只有二十幾歲的服務生靠在吧檯上撐住下巴,看起來閒得發慌,莉莉亞便走過去詢問·
「還不都是那幾個穿西裝的人啊。他們在儂恩車站買了一大堆餐盒,這會兒正在二等客車免費發放呢。」
「啊?幹嘛那樣?」
「誰曉得——不是在裡面下毒就好了。」
服務生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語,莉莉亞笑著敷衍過去。服務生又說,廚師和別的服務生都被叫去送茶水和濕巾了。
「我們車上都有足夠的材料,可以提供給大家餐點啊。原來他們這麼不希望客人到餐車啊?算了,我是樂得清閒啦。我從昨晚觀察他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他們在護送什麼,可是怎麼看都很可疑——這位小姐,最好別跟他們扯上關係。」
服務生一面壓低聲音,一面替莉莉亞沖茶。
他在一隻三、四杯份的白瓷壺裡裝進茶葉,然後拿起吧檯旁的電熱壺,徐徐注入滾水。
莉莉亞把茶資放在桌上,轉頭東張西望,無意間瞄向通往車廂連接處的車門。門上的毛玻璃外有個魁梧的人影。
「你說的對——與我無關。」
就在莉莉亞邊說邊轉頭面對服務生之時,那扇門猛然打開,發出奸大的聲響。
嚇一跳的莉莉亞有點生氣,再次轉頭看向噪音的來源——
看見從那扇門走進來的人。
「啊——!」
她叫得太大聲,服務生也嚇了一跳,灑出一點熱水。
「不要緊,我只是去拿壺茶·」
看見艾德站在餐車門前,特雷茲邊說邊打開門走進去。
「啊——!」
聽見這個耳熟的叫聲,他比服務生還要驚訝。往吧檯看去,這下子非同小可。
「咦——!」
特雷茲叫得更大聲,連艾德都嚇了一跳。
特拉伐斯少校帶著車掌先生和安回到餐車時,裡面正熱鬧。
「為什麼?怎麼會?為什麼?你在搞什麼鬼?給我說!你有責任給我說清楚!懂了嗎?回答
啊!說話啊!」
「好痛苦……」
看見自己的女兒正揪住伊庫司托法的王子·
莉莉亞的雙手牢牢抓住特雷茲的衣領,把他的右手拉到左邊、左手拉到右邊,用力拉扯他的
毛衣讓他動彈不得·特雷茲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服務生和艾德呆呆站在一旁,看傻了眼。
「………」
看著特拉伐斯少校張開的嘴,好像闔不上來,安在一旁問道:
「要制止嗎?」
特拉伐斯少校說聲「麻煩你」——
「我撤回先前的命令——在其他乘客過來之前,先把他們送到頭等臥車。」
又補了這麼一句·
即使被人偷偷摸摸帶到頭等臥車的走廊,莉莉亞還是很生氣。她靠在狹窄的走廊窗邊,怒不可遏地瞪著畏縮的特雷茲:
「解釋!解釋!解釋!」
不斷重複這兩個字。
「等一下嘛……我只是想去拿茶而已。」
一片混亂的特雷茲含糊其詞。
「茶在那裡!」
莉莉亞用力指向一臉受不了的模樣站在一旁的特拉伐斯少校——手上捧著;亞莉莉亞剛才點的熱茶。
特拉伐斯少校走到兩人之間說道:
「唉呀,請你冷靜一點,莉莉亞。」
「唔·」
殺氣騰騰的肉食性猛獸發現新獵物。莉莉亞轉頭瞪視堆起笑臉的特拉伐斯少校·不過特拉伐斯少校一點也不退縮。
「就由我來說明詳細經過,好不好?」
「好吧。」
莉莉亞稍微冷靜下來,把視線拉回特雷茲臉上。
遭人瞪視的特雷茲,趕緊陪個笑臉·趁著這個空檔,安小聲向特拉伐斯少校問道:
「您打算怎麼做?」
特拉伐斯少校也壓低聲音:
「跟她說一個從伊庫司運送大批金飾的故事。殿下是我們的嚮導。隱瞞『大小姐』的事。」
「收到。計畫三是嗎?」
兩人私下商量完畢——
「其實——」
就在特拉伐斯少校準備對莉莉亞說出之前編好的通篇謊話時——
「唉呀!你們待在這裡做什麼?特雷茲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啊、這一位是?」
一個模樣端莊的金髮女孩很高興地出現在走廊上。身後的伊茲瑪滿懷歉意:
「我試著阻止……」
「她是誰?」
莉莉亞歪著頭,提出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啊、呃……那個……我、思——我是說——」
措手不及的特雷茲開始語無倫次。
「唉……」
捧著白瓷壺的特拉伐斯少校長歎一聲。
就在頭等臥車的走廊出現尷尬場面時——
原本是「四十二號犯人」的男子,正在享用他的餐盒。
「這真是好吃。不錯,不錯。」
發給他的餐盒是夾著香烤雞肉和起司片,抹上美乃滋與黃芥茉的三明治。
「洛克榭真是個好地方啊。真是好地方。」
大快朵頤,一臉幸福。
艾莉森一面看著面前的兩個餐盒,一面自言自語:
「好慢……暍個茶不用這麼久——該不會又撞見了吧?,
事情正如她所料。一絲不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四章 希爾妲&莉莉亞】
特等臥車的豪華套房內,除了金髮女孩和特雷茲,還多了一個人——剛才進來的莉莉亞。
金髮女孩仍和先前一樣,坐在面向行車方向的窗邊沙發上。莉莉亞坐在她的對面,身旁是盡量坐得遠遠的特雷茲。
沙發中間是折疊式的茶幾,上頭擺了一隻茶壺和三個杯子。
特拉伐斯少校和安在試毒之後退出房間,只留下伊茲瑪稍息站在門邊一動也不動。他的視線盯著上方,可是內心拚命注意下方,遠遠望著三人。
「要不要先趁熱喝杯茶?」
金髮女孩用洛克榭語說道。
「好。啊、我來——」
「不用,讓我來吧。」
阻止打算伸手倒茶的莉莉亞,金髮女孩將茶水倒進杯子裡。她的動作緩慢優雅,即使是在搖晃的車廂內依然沉穩。溫婉嫻靜的舉止,讓莉莉亞看得出神。
倒奸茶的金髮女孩輕輕放下茶壺,沒發出一點聲響。
「請用。」
「謝謝你·那我就不客氣了。」
莉莉亞微微低頭致意,等金髮女孩拿起杯子,自己才跟著拿起。
兩個女孩同時舉杯,同時喝茶。
「真好喝。」「真好喝。」
異口同聲同時說道。互望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初次見面,我是莉莉亞——莉莉安·休爾茲。」
放下茶杯,莉莉亞大方報上姓名。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叫做希爾妲。我是來自伊爾拓亞王國的斯貝伊爾人。」
金髮女孩也報上以防萬一事先準備的假名字和假國籍。
「莉莉安小姐,你的名字真好聽。你知道嗎?在我的祖國伊爾拓亞,過去有個女王就叫做這個名字。她是個既堅強又美麗的偉大女王。莉莉亞小姐,你跟這個名字很相襯呢。」
「啊、沒有…真是難為情。我有一個斯貝伊爾來的同學,她也跟我這麼說過。」
「唉呀。」
見兩人悠悠哉哉互相寒暄,一旁的特雷茲拿起茶杯卻不敢喝茶,臉上神情完全掩不住心中的忐忑不安。伊茲瑪雖然著急地看著特雷茲,可是臉上沒有任何變化。
希爾姐笑著對特雷茲說:
「特雷茲先生。」
「啊,是!」
特雷茲的手不小心把茶給灑了出來。他忍著燙,一口氣說了一串話:
「這個——我來介紹一下、說明一下。這一位莉莉亞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們爸媽是朋友。她住在洛克榭首都,小時候常在放假時到伊庫司托法來玩。啊、還有,莉莉亞的母親是軍人,跟『領隊』特拉伐斯少校是在工作時認識的。她們以前也見過面——她們湊巧搭上那班故障的列車,真的是湊巧。」
特雷茲說出一大段不算流暢的說明,還說了兩次「湊巧」。
「唉呀,是這樣啊。那麼,她也知道特雷茲先生是氣伊庫司托法北方山谷某個旅館的繼承人一事囉?」
「是!她很清楚。」
特雷茲回答的很清楚。希爾姐特意這麼問,確定莉莉亞不知道特雷茲的真實身份。莉莉亞當然沒有聽出話中含意:
「還奸啦,我跟特雷茲認識很久,彼此都很熟了。我們在伊庫司經常一起玩。」
「那我也來說一下我自己吧。」
希爾姐停頓一下,繼續說道:
「我是伊爾拓亞黃金貿易商之女·不好意思,關於家裡的事,我不能說太多」
「那個,如果是要保密的事——」
出聲阻止的莉莉亞有些緊張,可是希爾姐不以為意:
一不要緊——我這趟去伊庫司王國,是專程去觀摩家父代理的美麗金飾製作過程,順便經辦採購。之後再從羅魯搭船回伊爾拓亞。」
「喔……難怪護衛這麼嚴密。」
「是的。家父透過朋友,硬是要求特拉伐斯少校等人陪我隨行。他說一定要在洛克榭找幾個可靠的人。」
「所以就請大使館的人護衛。」
「是的。家父就是太愛操心。特拉伐斯少校又向我們推薦特雷茲先生,說他對伊庫司王國非常瞭解,所以聘請他擔任導遊。他不僅幫我們帶路,又因為我們年紀相近,願意陪我一起到羅魯。我很感謝他呢。」
「原來如此。這樣我就明白了。」
聽完這個「故事」,莉莉亞先是點頭說是,接著又有些惶恐:
「可是——我只是剛好和特雷茲與特拉伐斯少校認識,就可以在這裡悠悠哉哉喝茶,這樣好嗎……?雖然我人都已經來了。」
只見希爾姐笑得開懷:
「完全沒問題!有人能夠跟我聊天,我反而很高興。我長年幫父親的忙,幾乎很少到學校上學,所以沒有同齡的朋友·現在能夠認識莉莉亞小姐,我覺得非常高興,長途火車之旅似乎也變得更加有趣。」
「啊、這樣就好。」
莉莉亞笑著說完之後,拿起杯子暍茶·希爾姐也一樣。兩個人幾乎同時喝完第一杯。
「要不要再來一杯好喝的茶啊?」
「好啊。」
說到這裡,希爾姐和莉莉亞同時看向特雷茲。
本來只是小口啜飲的特雷茲,連忙把茶一飲而盡。
「好!我去……還有這是莉莉亞買的茶,這次換我買。」
伊庫司托法的王子就這麼擔任負責跑腿的小弟。
伊茲瑪以同情的眼神目送特雷茲離開·
特雷茲在通道上遇見奧塞特,他問起兩個女孩子的情況。
「嗯,她們處得不錯。」
然後在餐車外的車廂連接處,遇見走出來找女兒,順便和特拉伐斯少校說話的艾莉森。
「嗯,她們兩個處得不錯。」
重複同樣的回答,雙手捧著空茶壺走進餐車。
目送特雷茲走進餐車,站在車廂連接處的艾莉森對著特拉伐斯少校說:
「事情變得好奇妙。」
「的確。」
少校的部下不在附近。
「這樣好嗎?」
艾莉森的問題顯得意味深長·
「不太好,不過事到至今……而且——一
「而且?」
「老實說,氣大小姐』是個孤單的人。莉莉亞若是一路上願意陪她說話解悶,也是件好事。」
看到特拉伐斯少校正經八百地回答,艾莉森噗嗤一笑:
「你真是個老好人——哎,不過這就是你的優點。」
說完之後順手一拉,輕輕打開餐車的門。雙手捧著茶壺的特雷茲被自動門嚇了一跳,隨即向她道謝,從兩人之間走過。
艾莉森替他關上門,說了一句:「分明是個奸機會。」
然後又向特拉伐斯少校問道:
「要讓她在那裡待到晚上嗎?」
「一切看『大小姐』的意思,不過應該沒問題。」
「不會妨礙你們的工作?」
「如果在特等臥車還會妨礙,那我們的任務就算是失敗了。」
聽得少校如此回答,艾莉森倒是落得輕鬆。
「那就交給你了。晚點見。」
拍拍他厚實的肩膀,艾莉森消失在餐車裡。
看著餐車門關上,特拉伐斯少校也離開車廂連接處,往前一節車廂走去。車廂裡的烏諾和安看見他馬上起身,他也請他們回到警戒崗位上。
吧檯服務生好像有點擔心。他詢問站在吧檯前面的艾莉森:
「那個……你女兒還好吧?她去了前面就沒回來了。一
艾莉森從長褲口袋裡摸出綁著掛繩的空軍證件,在服務生眼前亮了一下。
「沒問題。理由是秘密。遺有,這個也是秘密。」
「啊、那就好。」
服務生趕緊閉嘴,不想多管閒事。
「也給我來壺茶吧?」
艾莉森掏出幾枚銅板放在桌上,為自己叫了:亞茶。
特雷茲回房時,伊茲瑪替他開門。
「就是說啊。不、我想他本性並不壞,只是該怎麼說呢……個性太過軟弱吧?」
「啊,我懂你的意思了。」
兩個女孩聊自己的事情聊得很開心。
「在講我嗎?」
特雷茲明知故問,只見兩人一齊笑著轉頭:
「對。」「對。」
雖然語氣不同,不過還是異口同聲說出一樣的答案。兩個女孩子互看一眼,露出會心笑容。看見她們這麼開心,特雷茲也不禁笑了:
「兩位小姐,請用茶吧。」
以熟練的動作在三個茶杯裡倒茶,聽到兩人道謝之後,便自己找個位子坐下。
「那我先出去了。我就在門外,有什麼事儘管叫我。還有午飯已經準備奸了,等等就送來。」
伊茲瑪說完之後便走出房間。
當房間只剩下他們三人,談話突然變得更加精彩。
「就是說啊。伊庫司什麼東西都好吃,不過我最愛吃他們的起司。真的太好吃了,在洛克榭首都也吃不到那種起司。所以我要是一直住在那裡,一定會越來越胖!我從小就很擔心!」
「我待在伊庫司那幾天,每天都吃得到起司料理。尤其是拿大塊起司切半,擺在碳爐裡融化後淋在燙蔬菜上面那道菜,我最愛吃了。我也很喜歡把煮奸的通心面放進挖空的起司裡攪拌。」
「兩種都很好吃耶!尤其是通心面,我都會故意放久一點,讓起司多融化一點再吃。然後再拚命加上一堆起司粉,真是太好吃了。」
「是啊。正是因為太好吃了,我甚至想在回國之後也請人做給我吃。只是通心面倒還好,不知道能不能買到一樣的起司。」
「你可以請店家幫你寄啊。拜託首都郡斯特的店家幫忙訂,就會送一整個到你家了。之前我跟我媽媽也想要訂,可是家裡只有兩個人,實在吃不完那麼大的起司,不得已才放棄。你們家人多的話,全家一起吃就不怕吃不完了。」
「那真不錯。不過店家願意送貨到斯貝伊爾嗎?」
「嗯……這我就不確定了。不然就叫特雷茲想辦法嘛。說不定會就此開啟新的貿易事業?」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想,不只是伊爾拓亞,貝佐人一定也會愛上伊庫司料理。」
「所以特雷茲,那就拜託你啦。還有,你知道有一道菜是炸小魚浸特殊的醋醬嗎?他們放了一大堆洋蔥薄片——」
和剛才只有她們兩人時相比,這時的對話量爆增數十倍。
其實都是莉莉亞和希爾妲在說話,特雷茲只有在被問到時才會開口。
「對。」
「有賣。」
「我會游泳了。啊哈哈。」
「沒錯。」
三一年前的夏天。」
「鑽石。」
「又來了。」
「應該不行。」
「嗯……」
「用黑醋。」
「是。」
「八十公分左右。」
「不是。」
僅此而已。
莉莉亞和希爾妲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她們不停輕鬆地改變話題,先是食物,然後是洛克榭的電視節目,再換到電影、音樂、服裝、寶石、帽子、睡午覺、天氣、體育,不知為什麼還聊到鬼故事。
首都的學校生活更是讓希爾姐倍感好奇。莉莉亞一說到樂在其中的學校生活,更是滔滔不絕講個不停。
完全被壓過的特雷茲忍不住念了一句:
「女人啊……」
莉莉亞立刻賞他一記白眼。
「特雷茲,你說什麼?」
「沒什麼……」
特雷茲趕緊搖頭。她們兩人還沒聊累,他卻已經聽累了。就在這時,午餐終於送來了。
敲門聲響起,等到房裡的人回答之後,安才走進房間,手上捧著四個在儂恩車站買來的餐盒。伊茲瑪跟在後面,帶了:亞新泡的茶。
等到兩人離開之後,三人開始享用遲來的午餐。
「四十二號犯人」讚不絕口的三明治,又成了女孩子的新話題。莉莉亞和希爾妲邊聊邊吃,開心得不得了。
「…………」
特雷茲早就餓了,一個人迅速掃光兩人份的三明治。
吃完飯之後,兩個人還是說個不停·特雷茲一面欣賞窗外的景色,一面看著兩人的笑容,悠閒喝茶。
喝完最後一杯茶,他向兩人說道:
「我先失陪一下。啊、我把茶收拾一下。」
把空茶具放在托盤上,順便將茶幾收起來·
特雷茲走出房間,門外的伊茲瑪叫住他:
「讓我來拿吧。您要去哪裡?」
「啊、我去隔壁房間的廁所。」
「這樣啊。裡面好像聊得很起勁?」
「只有她們兩個。不過,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跟我一直沒什麼話好說,想必『大小姐』一定覺得很無趣。」
「這倒未必……算了,聊得開心也不壞。」
看著特雷茲走進晚上睡覺用的房間,伊茲瑪捧著托盤,忍不住低聲說道:
「真是太乖了。這樣好嗎,王子殿下?」
特雷茲離開之後,莉莉亞和希爾坦的話題聊到特拉伐斯少校身上。
「莉莉亞小姐,你平常常和特拉伐斯少校見面嗎?」
希爾妲裝作漫不經心問道。
莉莉亞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老實回答:
「沒有。偶爾而已。」
「是嗎……因為他很忙吧。」
希爾姐的臉上帶著一點陰影。
「不過他跟我媽媽奸像常常見面。」
「這樣啊。」
聽到這裡,希爾妲笑了。可是笑容沒有維持太久。
「反正他們都是大人了,我覺得她交個男朋友也好。一
「啊?」
希爾姐的翠綠眼瞳滿是驚訝。
莉莉亞完全沒察覺她的表情變化,只是望著窗外的景色,就像她對梅格訴說心情時一樣:
「我媽媽跟特拉伐斯少校見面之後,看起來好像很幸福。看到她那樣,我一方面覺得有男朋友真好,一方面也希望媽媽能夠一直這麼幸福。所以我想,反正我也長大了,特拉伐斯少校又是單身,他們兩個要是肯結婚就好了。」
「…………」
希爾姐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來。莉莉亞看到她愣了幾秒,呼喚她的名字:
「希爾姐小姐?」
「啊、嗯!是啊——對不起,我不清楚令尊的事,所以有些意外」
「啊,請別介意。我爸爸在大學時代就娶了我媽媽,可是在我出生之前,在一班開往斯貝伊爾的火車上意外過世。」
「原來是這樣……」
希爾姐喃喃自語。
『——原來如此,那個人為了皇室——』
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在嘴裡唸唸有詞。
希爾妲起身跪在地上接近莉莉亞,完全不怕弄髒裙子。
「咦?」
抱住嚇了一跳的莉莉亞,又在額頭上輕輕一吻。
從見面以來,希爾姐第一次用貝佐語說話:
「我代表祖國致上由衷的謝意。但願幸福天使的祝福永遠與你同在。」
語畢,微笑的希爾姐坐回沙發上·
莉莉亞不懂她的真意,羞澀地笑了。
「呃——謝謝。」
希爾姐笑的很溫柔。特雷茲敲門之後走了進來。
「……?」
感覺到屋裡的氣氛,特雷茲歪著頭問道:
「怎麼了?」
「沒事。」「沒什麼。」
兩個女孩子異口同聲回答。
特雷茲雖然感到很驚訝,還是聳聳肩不再深究。然後他像是想起什麼:
「對了!我幫你們兩個拍張照片吧?」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不妥。
「啊……還是算——」
「好啊!」
希爾姐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只見她開心地合掌:
「務必要麻煩你,幫我和莉莉亞小姐拍照。」
「可是,這樣好嗎……?」
特雷茲再次確認。
「可以啊。莉莉亞小姐,請過來這邊。」
希爾姐指著自己身旁的沙發。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莉莉亞馬上栘過去,和希爾姐相視而笑。
「既然這樣……」
特雷茲從腰包裡取出剛才沒照成特拉伐斯少校的相機,雙手拿著坐到莉莉亞剛才的位子。
他先用相機比了一比,從橫拿變成直拿,讓兩人都在觀景窗裡,然後放下相機,目測鏡頭與她們之間的距離,再動手調整鏡頭旁的距離刻度和焦距。
利用轉盤左邊的角狀突起捲動底片:
「大概是這樣吧。」
接著再轉動右邊的突起調整快門速度。
「多拍幾張吧。我的技術沒有敦我的人那麼高明,擔心會曝光失敗。那麼——」
聽到特雷茲的話,希爾姐的頭便靠向莉莉亞,莉莉亞也與她靠在一起,露出笑容。
喀喳。
快門調整鈕隨著小小的機械聲,俐落轉了一圈。
「再拍幾張。」
特雷茲轉動底片,一邊調整曝光一邊拍,總共拍了五張。
「好,先拍到這裡吧。底片也剛好拍完。」
特雷茲邊說邊把手伸向相機上方左側旋鈕,開始回轉底片。
「謝謝你,特雷茲先生。」
「謝啦——我們會收到相片嗎?」
「我沖洗出來再拿給你們。希爾姐小姐的會用寄的。」
「麻煩你了。」
「交給你囉。」
特雷茲向兩人點點頭,檢查底片是否已經回捲到底,然後打開相機內蓋,取出底片膠卷。可是他沒有放進腰包,而是走到房屋角落的置物架,將它裝進登山包口袋的小盒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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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殺人的理由】
醫生嚇一大跳,紙牌從手中掉落在地。
士兵趕緊回頭,看向那名男子。
西裝男子也馬上站起來轉身。
連同跑單幫的婦人,四個人都看著衝進來的人。
「快來人啊!不好了!」
原來是二等臥車那對年輕夫妻裡的丈夫,神情顯得萬分驚恐。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士兵開口問他。
「那、那個學生——他、他突然痛苦大叫,還、還口吐白沫!」
「啥?」
「反、反正快點過來!你們快來啊!」
士兵雖然有點不解,還是從座位一躍而出,向男子詢問出事地點·
「二、二等臥車!四號車!過兩節車廂!」
他和士兵一馬當先衝了出去,西裝男子和醫生也緊跟在後。
四人跑過車廂連接處,穿過通道,匆忙往二等臥車趕去。一路上驚動了奸幾個包廂,裡面的乘客紛紛開門看個究竟。
不一會兒,他們打開四號車的走道門,衝進走道,卻看見一幅奇妙光景。
「怎麼了?」
「喂喂喂。」
「…………」
西裝男子、士兵以及醫生不禁說出心中的想法。
車廂走道中間躺著一個年輕男子——正是那個腳上打了石膏的學生。
學生歪倒在走道中間,一動也不動。頭朝向前來圍觀的眾人,腳朝著火車行進方向的某個窗子,剛好堵住走道。
再看他的臉——雙眼緊閉,面色如土,嘴邊還有白色的細沬。年輕夫妻的太太就跌坐在學生的腳邊,一臉蒼白。
「怎麼搞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士兵大吼一聲,更是把癱倒在地的少婦嚇得渾身一震
醫生趕緊穿過眾人,走到男學生的身邊。
二等臥車的兩間包廂也同時打開房門。
老先生的秘書從其中一問探出頭來。
另一間則出現艾莉森的金髮碧眼。
「不要啊——!」
就那名太太放聲尖叫的走道上——
「喂!聽得到嗎?」
醫生跪在男學生身旁,仔細端詳他的臉。
「醫生!你看得出來嗎?快想想辦法啊!」
西裝男子也跟著大喊:
「同學!你聽得到嗎?」
醫生先確定學生的反應,接著把食指和中指按在他的喉間。
「…………」
醫生的臉色一沉。
「怎麼了?」
蹲在旁邊的士兵問道。
「沒有意識,沒有脈博,沒有呼吸。」
醫生答話的口氣變得有點制式,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拭學生嘴邊的白沫。
「出了什麼事?」
艾莉森走出房間,邊問邊蹲在男學生的腳邊·士兵轉頭詢問最早跑來通知情況的男子:
「先生,當時怎麼了?」
「不、不不知、不知道我、我一走走到這裡就就、就看到他他倒在地地地上……口、口吐……白沫——」
男子結巴得好厲害·
「有聽到叫聲嗎?」
「沒、沒聽到什麼沒聲音——你也在這一節車廂,也、也沒聽到任何聲音吧?」
「是啊。不過車裡本來就不算安靜。」
艾莉森看著倒地學生的臉·
「……………」
醫生擦乾淨他臉上的白沫,也不發一語盯著他。
「醫生!怎麼樣了?」
西裝男子在他身後問道。
「沒救了嗎?」
艾莉森也問道。
過了大約四秒鐘之後:
「很遺憾……這個人已經往生了。回天乏術。」
他清楚明確的說完,把死者攤開的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眾人瞬間沉默,走道上只聽得到車輪在鐵軌上規律地喀哇作響。
「咿!」
沉默了二十秒,那位太太開始顫抖抽噎。
「對、對不起——屍體先生,借過了!」
作丈夫的一面道歉,一面從屍體上跳過,衝到倒在窗邊的妻子身旁:
「先、先回房去吧,奸不好?」
扶起妻子,走進他們的房間。
「醫生,怎麼搞的?到底是怎麼了?」
士兵的語氣有些急躁。
「我不確定……若說是中毒,樣子也不太對……我不清楚,也不敢輕率斷言。」
這是醫生的回答。
西裝男子、艾莉森、秘書小姐沒說什麼,眾人又沉默了幾秒鐘。
「啊!難道!」
士兵突然大叫,一旁的西裝男子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怎麼了」。只見士兵的額角浮現青筋,
繼續吼道:
「一定是他們!那群黑衣人!是他們在午飯裡下了毒!」
「這……不會吧……」
「還有別的可能嗎?」
士兵的話中充滿自信。艾莉森歎了一口氣,把到了嘴邊的感歎吞回去。
「可、可是——」
「不要說了!」
無視一臉訝異的西裝男子,士兵逕自跑開。可是他並非跑向特拉伐斯少校等人所在的前方車廂,而是前往後方車廂。
「他幹嘛……?」
西裝男子不解地歪著頭,馬上就知道理由——返回的士兵身後跟了一大群人。
「你們看!他們毒死了那個學生!」
士兵把後面大多數的乘客叫來——包括二等客車的婦人、男性旅客、隔壁二等臥車的兩個中年商務旅客,還包括寇恩車掌。
他們把狹窄的走道擠得水洩不通,探頭見到學生倒地不起的模樣,個個都顯得十分錯愕。
「我們到餐車去!跟他們問個明白!」
眾人一起點頭贊成士兵的提議。
「…………」
壯漢艾德站在狹窄的車廂連接處,默默執行護衛任務。耳邊只聽見腳下傳來的車輪聲。
餐車裡面隱約傳來咆哮的聲音。一察覺有異,艾德立刻用喉間的無線麥克風報告:
『餐車。請求支援。』
簡短報告完畢之後,打開門走進車廂,立刻看見怒氣沖沖的乘客迎面走來·
「…………」
艾德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手槍。
「磅!」
他沒有扣扳機,只是握著手槍大暍一聲。
由士兵帶領的乘客連忙停下腳步。
「站住別動。」
見乘客全都站在車廂中央,艾德才補上這麼一句。
從河馬聊到破洞的陽傘,莉莉亞和希爾妲聊得正開心時,伊茲瑪走進房間:
「打擾了!外頭出了一點麻煩——」
看見他那凝重的表情,特雷茲立刻會意。
「跟乘客起糾紛了?」
「您說的沒錯。雙方現正在餐車對峙。原因暫時不明,但是狀況不太樂觀。不好意思,莉莉亞小姐——」
聽見他叫到自己的名字,莉莉亞立刻從沙發起身。
「啊,是。」
「恐怕不方便讓您再待在這裡了。能不能請您隨我到餐車一趟?然後對其他人說,您只是來這兒問問事情,順便回到您的包廂,好嗎?還請『大小姐』留在這裡。」
「好、好的。給你添麻煩了。」
莉莉亞又轉向希爾妲:
「希爾姐小姐,跟你聊天真的很開心·我在此先告辭了·來這裡說不定真的會造成問題,我想在這先跟您道別了。」
希爾姐握住莉莉亞的手:
「我也很高興。希望能有機會能再跟你見面。」
「好。」
莉莉亞堅定點點頭,放開她的手朝門口走去。
看到特雷茲只是坐著目送莉莉亞離開,希爾妲以溫婉卻帶著些許命令的語氣說道:
「特雷茲先生,你也一起去吧。」
「是?」
特雷茲回頭看著她。
「怎麼能讓女士單獨離開呢?」
希爾姐面帶笑容瞪了他一眼。
「呃——是。說的也是。就這麼辦。」
於是特雷茲起身對莉莉亞說:
「那我們走吧。」
一旁的伊茲瑪給了特雷茲一個白眼。
餐車裡依舊是一觸即發的對峙氣氛。
車廂兩側的大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悠閒而和平的景色一路向後流逝。可是在車窗裡卻是熱鬧萬分。
站在乘客前面的士兵大叫:
「是你們下的毒吧!」
「不是。而且我們為什麼要那麼做?」
特拉伐斯少校也毫不退縮地反問回去,站在乘客面前與士兵互瞪。
「那麼,那個學生怎麼會死?」
「不知道。我們想去驗屍,可是你們又不准。」
「你少鬼扯!沒什麼話好說的!那名學生是口吐白沫而死的!一定是因為你們在發放的餐點裡面下毒!」
西裝男子、婦人、醫生、秘書小姐和其他乘客擠在士兵的後面。他們雖然生氣,可是也不太瞭解狀況,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看著那個阿兵哥越吼越大聲。
至於艾莉森則坐在更後方的椅子,雙肘支在桌上歎氣:
「唉呀——這下麻煩了。」
餐車服務生只說了一句「我可不想再碰到這種客人」,便躲進廚房不見人影。
特拉伐斯少校身後就是巨漢艾德,烏諾也在艾德後方嚴陣以待。兩人手中都大大方方拿著手槍。雖然槍口朝向天花板,大姆指卻擺在隨時可以解除保險的位置。
『我進入「大小姐」的房間。繼續執行護衛工作。』
眾人的無線電耳機裡傳來安的報告·接著聽見奧塞特的聲音:
『莉莉亞小姐和特雷茲少爺已經走到餐車外的車廂連接處。我去車頂負責警戒。』
他才說完不久,餐車的門就打開了。伊茲瑪、特雷茲和莉莉亞出現在門口。
艾莉森先注意到他們,從容站身。
站在人群前面,話說到一半的士兵也發現了。
「明明是你們殺的——怎、怎麼了?」
士兵轉頭詢問自己身後的西裝男子:
「喂,那是誰啊?」
後面的西裝男子只回了一句「我怎麼知道·」
特拉伐斯少校看見莉莉亞等人進來,刻意使用冷淡的口氣:
「喔,麻煩你到對面吧。這裡出了一點狀況。」
莉莉亞有點不高興,還是依言走過特拉伐斯少校身旁,在乘客們的注視之下走到士兵面前。
特雷茲一直跟在她後面。
「小姐……?怎麼了?你怎麼會在那邊?」
聽到士兵的問題,莉莉亞大方地回答,而且還反問回去:
「有很多理由。你們又在鬧什麼?」
最先發現死者的男子便簡短交待事情經過。
在這段期間,乘客和特拉伐斯少校等人靜靜聽著。但在這個人的說明最後,已經把學生的死因認定是毒殺,也斷言下毒者就是送餐盒來的人。
「啊?不可能的!」
「咦?你怎麼知道?」
莉莉亞馬上回答:
「我認識那個戴眼鏡的人,他們沒理由要做這種事。」
「你也是他們的同夥嗎!你們串通好的嗎!」
「碰巧而已!我們才不是同夥!」
「誰知道!」
「氣死我了!才沒那回事!我不是過來這裡了嗎?這樣還不夠?」
「算了……後面那個男生呢?」
「我們認識的。」
「男朋友?」
「……才不是。」
直到這時,特雷茲才向他們打招呼。莉莉亞沒多理他,逕自對士兵大吼:
「比起這個,現在應該把問題集中在死者身上吧!你冷靜點!
士兵眨了眨眼問道:
「喔……小姐倒是很鎮定嘛。死了一個人……你不怕嗎?」
莉莉亞「哼」了一聲:
「我這一年來看的死人可多了。」
「…………」
特拉伐斯少校對著無言以對的士兵說道:
「既然已經死了一個人,我們更應該慎重考慮再行動才對。不過,有一件事我要說清楚——我方基於警備上的考量,的確不希望各位過來餐車,所以才會發放餐盒,可是我們絕不會在裡面下毒。我們也沒有時間去做那些事。而且若是我們在所有餐點中下毒,各位現在早就死了。在不確定誰會吃到的情況下,只對其中一份下毒等於是隨機殺人,我們沒有理由要那麼做。坦白說,事情鬧得這麼大,我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乘客沉默了五秒鐘,才有個「這話也是」的聲音,不知道是誰說的。
中年婦人開口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場恐怕沒人能正確回答這個問題。就現況而言,我只能說,各位沒有理由對我方發怒,也不用因此擔心自身安危。還有我們要一起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我不希望各位一出事就懷疑我方,或對我方抱持敵意。這樣不僅於事無補,更會讓情況更加惡化。希望各位能夠冷靜面對。」
特拉伐斯少校說得很客氣,身後兩個人持槍站立,一動也不動,更是增添另一種說服力。
「那——』
士兵正想要說什麼——
「請等等!」
特拉伐斯少校厲聲制止,同時用指頭按著右耳,聆聽無線電傳來的消息。
四秒鐘之後——
『收到。從這一頭開始進行調查。』
少校如此答覆,接著向身旁的小平頭男子下令:
「烏諾,麻煩你。」
「收到。」
烏諾把手槍收進槍套裡。
特拉伐斯少校向不明就裡的乘客們說明:
「我收到負責守備的部下報告,車頂上有人正朝這裡過來。」
他講得很輕鬆,可是乘客們卻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
「啊?」「啥?」「咦?」「你說什麼?」
嚇一跳的莉莉亞也看著特雷茲:
「這次又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
特雷茲老實回答。
「誰會做出這種事?」
「不清楚,不是我方的人——據說那個人穿著灰衣服,臉上戴著面罩。」
西裝男子聽到特拉伐斯少校的回答,也是一臉茫然。
「我們認為那個人正打算走過這一節餐車。我現在就指派部下過去,麻煩各位稍安勿躁——烏諾,拜託你了。要抓活口。」
「收到。」
烏諾隨即走出餐車。
士兵問道:
「你、你打算怎麼做?」
「他會在連結處埋伏,等對手準備越過車廂時動手。」
「可是——」
士兵的話只說了一半。
車廂中突然多出一個剛才聽不到的「咚、咚」沉重聲響,而且明顯是從車頂傳來。西裝男子、醫生和婦人同時聽見,一齊望向天花板。
混在車輪發出的規律噪音裡,那個聲音越發清楚。特拉伐斯少校在嘴唇前豎起食指,艾德則小心翼翼將槍口對準發出聲音的位置,隨時準備開槍。
包括莉莉亞和特雷茲,車廂中的每個人都是小心謹慎注視頭上。
咚、咚、咚——
聲音經過乘客們的頭頂。
咚、咚、咚——
通過莉莉亞和特雷茲的頭頂。
咚、咚、咚——
走到特拉伐斯少校和艾德的頭頂。就在這時——
咚咚咚咚咚!
怪聲變成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車頂傳來奔跑或掙扎的聲響,腳步聲變得更加倉促,顯然不只是一個人發出的。
「對方好像發現烏諾了。要支援嗎?」
伊茲瑪問道。
「不,不用。」
特拉伐斯少校的回答也很簡短。
磅,咚,砰,咚隆。
腳步聲變成打鬥聲。
感覺就像有老鼠在家中天花板上面打架。車廂裡的眾人全都聚精會神聆聽。
然後——
噹!
才以為打鬥聲突然變大,接著就是一陣滑動磨擦聲。有個物體應聲撞上右側窗戶,玻璃震得匡匡作響。
特雷茲聽到聲音就在自己身旁,自然而然轉頭看去。
「哇啊!」
這一看把他嚇了一大跳——原來有個人倒吊在窗外。
那人穿著灰衣,臉上戴著黑色面罩,頭下腳上攀在行進方向右側的窗戶玻璃。而且還和特雷茲短暫對上一眼。
灰衣人抓不住窗框,兩手死命亂揮。
「……什、什麼?」
莉莉亞也嚇了一跳,嚇得往另一側的窗邊縮去,特雷茲也想後退,可是餐桌之間的空位卻被莉莉亞佔走,只好走到隔壁桌旁。
特拉伐斯少校下令:
「艾德,拖進車廂。」
「收到。」
這名壯漢立刻過去把窗子向上推開——噪音與風立刻灌了進來。
艾德抓著那個人的灰色衣領,特拉伐斯少校同時用無線電向車頂的部下指示:
『艾德從下面抓住他了。烏諾,可以放手了。』
少校說完,艾德便大暍一聲:
「哈!」
粗壯的手腕隨著吆暍聲使勁——灰衣人的個子雖然不大,終究是個成年人,還是被他連拉帶甩抓進車窗。
灰衣人的雙膝絆到窗台,艾德還是用力把他拉進來。一進來就撞到桌子,被桌布纏身,上面的菜單和糖罐全都給拉倒在地。
「呀!」
灰衣人的叫聲又高又尖,摔倒在餐車地上依然激烈掙扎。艾德伸出右手,賞了他的額頭一記手刀。
「啊!」
那個人的前額和後腦勺都受到撞擊,看樣子是腦震盪了。
「唔……」
灰衣人悶哼一聲,從此沒了動靜。
烏諾在怔住的乘客面前,從敞開的車窗俐落滑進車廂。動作快得好似不用扶住窗邊,就像是在表演輕功一樣。
烏諾靈巧地站在地上,馬上轉身關上窗戶。風聲停了,車廂內突然安靜下來·
烏諾的西裝雖然有點髒,但絲毫不見任何破損。還以鎮定的眼神瞄了乘客們一眼。
「這批人是什麼來頭……」
士兵茫然地自言自語。
就在乘客的注視之下,特拉伐斯少校和烏諾走近倒在車廂正中間的灰衣人。灰衣人穿著連身工作褲。
「…………」
艾德一語不發揭起面罩。莉莉亞、特雷茲和其他乘客都緊盯著那張即將現出真面目的臉——
「啊!」「咦!」「呃?」「怎麼會?」
一看見那張臉,乘客立刻起了一陣騷動。
「…………」
特拉伐斯少校低頭看著那張臉,沒說什麼
「這、這個人——」
莉莉亞背靠著窗台:
「她不是跟我們同車的太太嗎?」
躺在中人面前的不是別人,竟是與莉莉亞等人—同搭乘前—班故障列車的乘客——那位黑色短髮,帶著嬰兒的太太。
「這是怎麼回事?」
士兵又開始大聲嚷嚷,轉身看向她的丈夫。西裝男子、醫生、婦人及其他乘客也理所當然望向近在身旁的男子。
「不可能的!怎麼會!」
男子一面大叫,一面擠出人群。
他走到到士兵的前方,想接近倒地不起的妻子,卻被艾德伸手擋在三公尺遠的地方,沒法再前進一步。
「為什麼,為什麼!」
特拉伐斯少校對男子說道:
「不知道,不過我們倒想聽聽你的意見。」
「這是個圈套!」
男子立刻驚呼:
「我太太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這是你們設下的圈套!我太太應該在房裡看孩子才對!他還是個嬰兒啊!才五個月大!」
面目猙獰的他大叫:
「對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們趁大家聚集在這裡時,叫人從車頂走到我們的房間,硬把我太太抓出來!你有證據能夠證明我太太是從車頂走過來嗎?剛才只聽到聲音不是嗎?一定是他們抓了我太太,想讓她頂罪!太可惡了!」
「…………………」
「………」
特拉伐斯少校與乘客雙方都沉默不語。
特拉伐斯少校與他的部下臉色十分鎮定,只是冷冷看著他大呼小叫。
乘客顯得更加不知所措。事到如今,他們已經無從判斷到底誰說的才是真話。
可是又不知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只能一個勁地發呆。
他面對各位乘客,慷慨激昂叫道:
「各位!別被他們騙了!他們簡直是壞透了!不僅毒死那個學生,還想嫁禍到我太太身上!」
「呃……不…可是——」
男子的論點和士兵剛才的堅持很接近,可是現在他卻猶豫起來。
「我們大家一起對付他們!他們就那麼幾個人而已!」
「喂、冷靜一點……就算對方人不多,他們有槍啊,而且……看來也不像外行人……」
士兵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身後的西裝男子和醫生也默默退後一步
莉莉亞和特雷茲都沒作聲,只是隔著餐桌互望一眼。
「…………」
莉莉亞歪著頭用眼神示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
特雷茲微微搖頭,表示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混在乘客裡面的艾莉森靜靜看著驚慌失措的男子·
特拉伐斯少校又以沉穩的語氣開口:
「我們有點事想請教你。能否麻煩你和夫人—起到隔壁車廂,當然,我們會仔細聽你的解釋。到目前為止,你被沒有惹出什麼麻煩。」
「好、好吧……」
男子慢慢走近特拉伐斯少校——
沒想到他突然轉身,一拳揮向離他最近的少年——也就是背靠著窗台的特雷茲。
「咦?哇啊——!」
特雷茲的眼睛正盯著特拉伐斯少校,一不注意胸口便結結實寶挨了一拳。
「咳!」
特雷茲猛然撞上窗台,往下一滑癱坐在地。
男子接著更展現驚人的跳躍力,當場躍過一張餐桌,正巧落在莉莉亞面前。
男子一著地,便用右手從上衣左袖口抽出一把匕首·雙面開鋒的匕首長約十公分,塗成不會反光的漆黑色。
「呀!」
莉莉亞急忙想要逃走,卻被他從後面一把抓住。男子的左腕緊扣她的脖子,右手的匕首在她的面前晃來晃去。
「統統不准動!」
男子大叫:
「全都待在原地不准動!聽到沒有!」
抓到莉莉亞的男子現正站在車廂中間。背靠著左側車窗,面前以莉莉亞為盾。
男子的左側,也就是往車頭的方向,是昏倒的女子和特拉伐斯少校等人,間隔大約三公尺。
男子的右側則是嚇得目瞪口呆的乘客,距離約有五公尺。
只隔一張餐桌的右側兩公尺處,有個更近的人。
「咳!啊、好痛……」
特雷茲咳了一聲才爬起來,看到一臉不悅的莉莉亞變成人質,臉前的匕首怎麼看都像是刺殺用的匕首。
「可惡!」
特雷茲顯得有點失態。
「小兄弟!給我退到乘客那邊!否則——」
男子把刀鋒貼近莉莉亞的臉。特雷茲雖然瞪了他一眼,可是看見特拉伐斯少校等人就在對面,又看見少校微微點頭,只好依言退開。
躲在乘客後方的艾莉森默默將手伸進外套裡。
烏諾和艾德兩人已經站穩腳步,雙手舉著解除保險的手槍。槍口當然是對著逞兇男子,可是這也等於對著莉莉亞。
隔著一對鏡片,特拉伐斯少校瞇著眼睛站在部下中間。
「各位,你們相信哪一邊?」
男子突然問道。
「是相信這些來路不明的人,還是我?阿兵哥,你相信誰!」
「呃,你突然問我……」
士兵說的是真話。西裝男子開口了:
「你也不必搞成這樣吧?拿一個小女生當人質,擺明了是壞人才會做的事……」
「少囉嗦!那群人來路不明,他們說的話能信嗎!我跟我老婆要是乖乖眼他們走,一定會被嚴刑拷打!他們一定會陷害我!與其被當成犯人,我寧可這麼撐著!」
口沫橫飛的男子十分慷慨激昂。可是他一直在莉莉亞耳邊大叫,莉莉亞雖然一臉不高興,還是沒有任何抵抗,只是看起來好像很不情願自己又變成了人質·
「喂……先生,你打算怎麼樣?」
站在大家面前的士兵詢問男子。士兵的視線正前方就是兩個眼神如冰的持槍男子,還有比他們更冷靜的眼鏡少校。
「辦不到的啦。你不可能打得贏他們的——不如這樣吧?他們在問話的時候,我也去當個證人,不讓他們誣陷你,這樣總行了吧?」
「放屁!你哪派得上什麼用場?」
「……唉,算了……」
垂下雙肩的士兵無法否認,只好乖乖閉嘴。
「停車!我要跳車!誰按一下緊急停車鈕!一
可是乘客完全沒有任何動靜,特拉伐斯少校等人當然不理他。
「好啦,等等。」
就在這時,傳來一個凜然的女聲。
「誰、是誰?」
「來了來了,是我——抱歉,借我過一下。一
艾莉森穿過乘客來到吃驚的士兵和特雷茲身旁,走到他們面前,大步踏上餐桌之間的通道。
「別、別再過來——」
「好好好,我們先談談吧。那我先退遠一點吧?」
艾莉森氣定神閒定到男子面前,又一面如此說道一面往後退,形成男子靠在左側窗邊、艾莉
森靠在右側窗邊的形勢,相距大約三公尺。
先前把莉莉亞當人質的男子就跟特拉伐斯少校和乘客前後對峙,現在又與艾莉森左右交鋒。
「你、你是誰?」
「我?我是她的母親啊。我們是一起出來旅行的。」
眼見艾莉森一派輕鬆,男廣反而更加激動:
「那又怎麼樣?別想叫我放走人質!只要能活下去,我什麼部幹得小來!我叮不想落人那群來路個明的人手中!」
「唉呀,你先冷靜下來嘛。我義不足來叫你投降的。I
「要個然呢?難下成你要來當人質嗎!」
男子搖晃勾住莉莉亞的左腕,右手的匕首在空小揮舞。
「唉呀,真聰明。」
艾莉森回答也很乾脆。
「啊?」
男子的右手停卜動作。
「你說對了。我家的寶貝女兒最害怕受到驚嚇,實在沒辦法當成人質跟你一起逃走。」
艾莉森的口氣很親切。
莉莉亞依舊一臉不悅,一句話也下說,只定男廣看不到。
「所以就讓我來代替叮憐的女兒吧。好了,放開我女兒!」
艾莉森邊說邊前進二小步,音調越來越高。
一群乘客提心吊膽,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持槍的人一動也不動。
「…………」
莉莉亞看著艾莉森,眼神像是在要求自己的媽媽不要不自量力。
「要是我不要呢……?」
男子訝異地問道。艾莉森笑了:
「那可就不妙了。你再考慮一下。」
又朝男子走近一步。
就在這時,莉莉亞發現艾莉森那只乘客看不見的右手插在外套口袋裡。
「啊……」
「你、你敢再靠近——」
男子把右手的匕首伸向艾莉森,話卻只說了一半。
沒等他說完,艾莉森便從口袋伸出手,連同手上的東西一起往男子的臉比劃。
砰。
一個爆裂聲。
小小的空彈殼在空中飛舞,最後在餐桌和窗台上彈了幾下,掉在地毯上。
「…………」
男子呆住了——右方三十公分處的窗框,多了一道彈痕。
艾莉森的右手握著一把小型自動手槍。漆黑的金屬固體在黑色刀刃的攻擊範圍之外發出渾沌光芒。
「你、你做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她的母親。」
「那、那怎麼會突然開槍……你、你不怕我殺了她?」
「已經來不及了。現在是你揮刀快,還是我開槍快呢?剛才我是故意射偏的,你要感謝我。」
「你、你敢對人開槍……?」
「唉呀,我在火車上殺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勸你不要小看我的槍法。一
「…………」
艾莉森仍是笑容可掬,男子的額頭卻已經滿頭大汗。
「…………」
特拉伐斯少校的嘴角微微抽動,臉上出現部下未曾見過的緊張神色。幸好部下此刻全都盯著艾莉森和那名男子,沒有人注意到。
「好啦,現在我有個提議。你把匕首丟掉,我就饒你一命。還有,我不會把你交給那些『來路不明的人』,而是在下一站把你交給警察——你太太也是。」
「…………」
「可是,你要是不聽我的話——五秒之內決定。來,五、四、三、二——」
艾莉森說完馬上開始讀秒,速度快得出奇。
「奸、奸吧——」
男子的手一鬆,匕首掉在地毯上。
「嘿。」
莉莉亞也鑽出男子的左腕,輕鬆擺脫人質的身份,就像只是去信箱拿報紙。
「謝謝你,媽媽。」
「不客氣。」
莉莉亞避過母親手上的手槍,鑽進看傻眼的乘客之中。
「呼……」
特拉伐斯少校這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氣。
「呼……」
特雷茲也一樣。他的右手老早伸進自己的腰包裡,只是一直按兵不動。
「…………」
別名「四十二號犯人」的男子就在特雷茲身邊,不只盯著他把手伸進腰包。事情結束之後,也看見他把手伸出來,手裡沒拿任何東西。
艾莉森的槍仍然指著男子:
「謝啦。這樣我就不會無預警開槍,也不會把你交給那邊那群人。」
聽她這麼說,兩個持槍的男人也收槍退到特拉伐斯少校身後。
「聽我說!我也不想這麼做!我只是怕那群人……一
男子無力地靠在窗台上,艾莉森輕輕點頭:
「這個我知道,不過我有別的事想要請教你,可以嗎?」
「還、還有什麼事?你要問什麼?」
男子反問。艾莉森說了聲「這個嘛」,又丟出一句:
「那個學生是你殺的吧?」
男子臉色大變,乘客也為之嘩然。
「嗯?」
特拉伐斯少校低聲唸唸有詞,惹得部下們朝他一瞥。
「你、你在說什麼……?我、我殺了那個學生——」
「是吧?」
「…………」
艾莉森充滿自信,男子無言以對。
「怎麼辦?」
聽到烏諾輕聲詢問,特拉伐靳少校也低聲回答:
「看來比我們動手還快。距離下一站還有時間,讓她去吧。我們先做好隨時脫身的準備。」
「收到。」
艾莉森繼續拿槍指著男子,咄咄逼人地說:
「你要個理由是吧?那邊的一等兵!」
「有!」
併攏腳跟、立正挺胸、高聲答有——士兵突如其來的反射動作,又把其他乘客嚇了一跳。
「就是他到二等客車通知有學生昏倒在走道上的,是不是?所以你們就一齊跟著他走了。」
「是的。當時我們正在玩牌。」
士兵點點頭。艾莉森又轉向眼前的男子:
「可是,你為什麼刻意跑到兩節車廂外求救呢?學生昏倒的車廂上還有我和別的乘客,你只需
要在那裡大喊『來人啊!不好啦!』我們就會跑出來了——真奇怪,你怎麼不這麼做?」
男子答不出來。西裝男子說道:「這話有理。」
「原因很簡單,因為二等客車的人比較多,你可以挑撥人心,說學生是被那些人毒死的。」
「啪!」莉莉亞擊掌說道:
「原來如此。」
「麻煩幾位乘客走一趟,誰都可以,兩個就夠——」
艾莉森向在場的乘客喊道:
「到這個人和他太太的那一節臥車看一下·」
「看什麼?那兒八成沒人了——啊、那個板著臉的老爺爺或許還待在房間裡。」
中年婦人說道。
「我想先請你們去看看學生的屍體還在不在走道上。還有放嬰兒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也不好,順
便把他抱過來吧。」
「我懂了……誰跟我去呢?你奸了。」
婦人邊說邊選了那名西裝男子,帶著他走出餐車。
「我也去。」
特雷茲說完看見艾莉森點頭同意,馬上跟了出去。士兵、秘書小姐和醫生看著三人離開。
「他太太醒了嗎?」
「沒有。」
艾德簡短回答艾莉森的問題。除此之外在這段時間裡,沒有其他人出聲講話。
時鐘的秒針走了大約三圈,眾人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不、不好了!」
西裝男子一邊大叫一邊衝進餐車,特雷茲跟在後頭。兩人的神色都有些驚慌。
上氣不接下氣的中年婦人也回來了。
「怎麼了?」
聽到士兵的問題,西裝男子連忙大叫:
「不、不見了!都不見了!」
乘客們一時搞不清到底是誰不見了。只有艾莉森和特拉伐斯少校兩人同時自言自語:
「我就知道。」「果然。」
「學生不見了!應該是說屍體不見了!走廊上沒有屍體!找了那對夫妻的房間,也沒有!」
西裝男子說到這裡停下來大口喘氣,接下來說的話更讓艾莉森、特拉伐斯少校,以及那名男子以外的所有人都為之嘩然。
「還有——小嬰兒也不見了!嬰兒籃也不在!」
特雷茲接著說道:
「我也檢查過了,房間裡沒人。那節車廂裡的房間都是空的,只剩下老爺爺一個人。」
中年婦人早已漲紅了臉,扯著喉嚨逼問嬰兒在哪裡。
「…………」
男子只是低頭不語。艾莉森瞪了他一眼:
「大概扔了吧。」
「大姊,此話怎說?」
不知幾時開始把艾莉森喚做「大姊」的士兵如此問道。話一出口,他才驚覺這是怎麼回事:
「該不會——」
「那不是你們的孩子吧?」
男子沒有回答艾莉森的問題·
「她也不是你太太。你們假扮成夫妻,帶個嬰兒上車,就不會有人懷疑你們要來幹什麼壞事,真是最完美的偽裝呀——嬰兒如果不是你們拐來的,就是到育幼院說謊領養的吧·」
「…………」
「你們故意讓前一班列車故障改搭這一班車,然後毒死學生引起騷動,趁兩方人馬在餐車爭吵時,讓她從車頂走到前面的車廂,這就是整個計畫,對嗎?這只是我的揣測,不過前半段似乎進行得很順利。」
「那、那個小嬰兒……」
婦人臉色發白的問道,淡然的艾莉森繼續解釋:
「不知道你們打算怎麼逃走,不過為了湮滅證據,學生的屍體八成已經被她扔到對面的軌道或草叢裡了。乘客幾乎都擠到這裡,二等客車等於沒有目擊證人——小嬰兒恐怕也慘遭毒手了。」
「天啊……」
婦人掩嘴低呼。艾莉森又說了一句「實際情況還不一定」,然後向男子確認:
「我說的對嗎?」
「…………」
「目的是什麼?」
「…………」
「你不想回答也行。我會遵守約定不把你交給那邊的黑衣人。等到了下一站,把你交給那裡的警察,再來訊問你吧。總之,你抓我的女兒當人質,光憑這一條罪名就足以逮捕你了。」
「…………」
「那就這樣了。各位乘客,還有那邊的黑衣先生,這樣可以嗎?」
艾莉森左看看右看看,現場沒有人表示異議。
她向前走一步,用左手指尖捏起地上的匕首,退後兩步將它放到餐桌上。
然後才拙上手槍的保險,把槍口朝下。
莉莉亞歎了一口氣,忍不住開始抱怨:
「為什麼我的旅行總是一再出狀況啊……」
「是安排好的……」
一句虛弱的呢喃,讓乘客、艾莉森、莉莉亞、特雷茲,以及特拉伐斯少校等人的目光一起看向那名男子。只見男子無力靠在窗邊,嘴裡喃喃說道:
「我們也是聽從安排……」
「為了什麼?還有,是誰安排的?」
聽到艾莉森溫柔的聲音,臉色蒼白的男子也沒抬頭,只是繼續說下去:
「我……我剛從牢裡出來……找不到工作。大約在十天前,有個不認識的男人打電話給我……說了一些奇怪的事……」
「怎麼奇怪?」
「他說,這班火車可以讓我輕輕鬆鬆大賺一筆……他說那些人是斯貝伊爾某大寶石公司的職員和警衛,要從伊庫司王國秘密出口一批寶石到伊爾拓亞,所以……」
聽到男子這麼說,艾莉森聳了聳肩。士兵詢問特拉伐斯少校是不是有這回事,他也只是語帶輕鬆回答:
「詳情我不能說,不過事情並不是像他講的那樣。這個人被騙了。」
話雖如此,他還是微微皺起眉頭,因為此行的行蹤顯然是走漏了,只是細節有所出入。或許基於同樣的擔心,烏諾瞄了特拉伐斯少校一眼。
艾莉森又問:
「那扮演你太太的人呢?」
「我不認識,也不知道她的本名,只聽說她跟我一樣是有前科的人。這也是那個男人告訴我的……他叫我跟她見面,我就跟她見面。當時聽到計畫,覺得應該可行,我們才決定聯手……」
「這麼說——訂定計畫的人不是你們羅?」
「不是……一切都是聽從那個男人的指示。他指定我們搭乘哪一班車,錢和衣服也是他準備的,還預付一大筆訂金。他說他會讓那班火車故障,設法讓我們改搭另一班車,也就是要下手的目標……事情果然如他所說。是他要我們配合時間引起騷動,然後再趁空檔去搶寶石。先前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我們剛才還很得意,以為馬上就能大賺一筆……誰知道她走路這麼大聲……」
「真有一套。別誤會,我是說那個男人。還有小嬰兒又是如何?」
「他給我們的……昨晚有人把他放在埃裡特沙車站的投幣式置物櫃,還寫說給我們偽裝,任我們處理……打從一開始我們就打算丟掉……」
男子老實答道。
「你不是人!下地獄吧你!別攔我,我要殺了他!」
婦人發瘋似的撲上去想要打他,卻被其他的乘客攔住。
「你的罪又多了一條——你跟那個男人見過面嗎?」
「沒有……錢都是用寄來的,在電話裡的聲音也很怪,好像從壞掉的收音機傳出來……」
「原來如此。你們又是怎麼給那個學生下毒?」
艾莉森若無其事的一句話,反而讓男子激動起來:
「不是的!我沒有!我沒做過那種事!不是我們!」
「嗯?」
「我們才沒有下毒殺人!我只是——咳!」
話還沒說完,男子竟然吐血了。
「哇啊——!」
他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口中噴出大量鮮血,猛然仰頭往後倒去。血柱噴得又高又猛,窗台和白色的桌巾都被染成一片紅。、
男子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渾身痙攣,頭和背撞上窗台,然後直挺挺僕倒在地,一動也不動。鮮
血不停從他口中泊泊流出,可是雙眼已經翻白,數秒之內便氣絕身亡。
「…………」
艾莉森很不高興地看著屍體,莉莉亞則歎了一口氣,開始為死者默禱。
「幫她催吐,快!」
特拉伐斯少校幾乎是在男子死去的同時發號施令·
艾德和烏諾立刻扶起倒在地上的女性,就在抬起上半身的同時——
「嘔!」
渾身一顫,濁流似的血液從口中流出。
「該死……」
烏諾恨恨啐了一聲,只見艾德搖了搖頭,把女子的身體放回地上躺平。女子已經斷氣,但嘴裡仍有鮮血溢出,有時還帶著氣泡。
「兩個人都死了。可能是含有劇毒的膠囊在胃裡溶化。」
扮成夫妻的男女橫屍在餐車中央。白色桌巾蓋在他們的臉上,但在臉的位置卻是一片血紅。
「自殺的可能性不高。或許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設計服下。」
烏諾作完簡短的報告,起身回到特拉伐斯少校身旁。
「唉,怎麼搞成這樣……」
車廂另一端的士兵抱頭苦惱,乘客也個個露出困惑的表情。
站在中間的艾莉森歎道:
「唉呀唉呀——這下子又是一團謎霧了。」
「難得能夠遇到一個談得來的朋友,心情正好……我一定是被詛咒了。這樣我就懂了。嗯,我懂了。」
一旁的莉莉亞嘴裡碎碎念個不停。
特雷茲不發一語,站在一陣慌亂的乘客之中靜靜觀望。
「活該報應。」
中年婦人在特雷茲身後痛罵兩人,
特拉伐斯少校看了看手錶:
「寇恩車掌在嗎?」
「是、是……我在這裡。」
穿著制服臉色蒼白的車掌一邊應聲一邊從乘客之中走了出來,小心翼翼經過染血的地毯和屍體,來到特拉伐斯少校的前面。
「到下一站還有多久?」
「是、是……是……」
寇恩車掌掏出班次表和懷表,對照了一下:
「下一站是亞寨。還要兩個小時以上。」
「在那之前有沒有地方能讓列車先暫停?要不影響下一班列車的地方。」
「嗯?我看看……再走十分、不、二十分鐘,有個會車點,也是一處貨物轉運站,雖然現在很少使用……」
「那就行了。請你讓列車在那裡暫停,卸下這一節之後的車廂。」
特拉伐斯少校說得十分乾脆。
「是——什麼?」
寇恩車掌拉高音調反問:
「您、您剛才說什麼?」
「我請你把列車分成兩截,只讓特等和頭等臥車繼續行駛·我們既然已經被盯上,就不能再跟一般乘客共乘·可是又不好把其他人全部趕下車,所以只能這麼辦。」
「這我實在——」
「麻煩你。」
「…………」
眼見車掌不回答,西裝男子也跟著說:
「這樣也好,不是嗎……?老實說,我也不想跟那些人一起走。早知道就不該搭這班車。」
乘客之間也響起一陣贊同:
「說的也是……」「跟我們又沒關係。」「讓他們趕快走吧。」
「不過,他們把我們丟在那裡,我們要怎麼辦?好歹也讓我們到下一站吧!」
聽到醫生強硬反對,也有乘客咕噥「這倒也是」。
夾在中間的寇恩車掌思考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道:
;逗樣……也不是不行。」
「怎麼說?」
寇恩車掌回答艾莉森的問題:
「轉運站總會停著幾輛火車頭。我先向拉普脫亞管理處報備一下,也許能讓卸下的車廂開到下一站,但是也只能到下一站。」
「夠了。反正到時會有警察出面。」
「這趟旅行到那裡就玩完啦……」
艾莉森雖然接受了,可是莉莉亞卻在暗中抱怨。
特拉伐斯少校詢問乘客是否接受這樣的安排,沒人有任何異議。
***
在抵達貨物轉運站之前的十幾分鐘裡——
寇恩車掌用無線電聯絡管理處,通報列車上的狀況,並且請求車廂分離。雖然管理處處長很
難溝通,還是勉為其難的答應。
『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
生氣的處長只能如此回答。
特拉伐斯少校向從頭到尾狀況外的希爾姐一五一十說明事由,也報告列車即將分離。
「我明白了。怎麼奸就怎麼辦吧。」
希爾妲說完,又向特拉伐斯少校微笑:
「只不過不能跟莉莉亞小姐同行有些可惜。您能不能安排個機會讓我們再見面呢?到斯福列史拓斯也可以。」
少校回了一個略顯複雜的表情,還有一句「我盡量試試。」
在等待的空檔,艾莉森母女倆和其他乘客們只能在二等客車枯坐。
乘客們都顯得無精打彩,活像是剛參加一場葬禮。直到特拉伐斯少校和艾德出現,帶著拎著一只背包的特雷茲過來,才有人打破沉默的氣氛。
「年輕人,你之前是在對面的……你是做什麼的啊?」
他們把特雷茲留下之後就走了。士兵忍不住好奇心,代表其他人開口詢問特雷茲。特雷茲也答得乾脆:
「我是伊庫司托法的嚮導啦。原本一路從祖國來替那些人帶路,結果剛才被他們趕到這邊。算了,老實說我也不想再陪他們了,無所謂。」
「原來如此……你也真可憐。」
特雷茲在離艾莉森和莉莉亞有點距離的位子上坐下,眺望窗外流逝的景色。其實外頭也沒什麼可看,只有一片初春的草原。
***
就在草原正中央,由幾排鐵軌交織而成的貨物轉運站孤伶伶矗立,眼界所及沒有半戶人家,也沒有城鄉村鎮,只看得到一間小型管理宿舍,旁邊停著幾輛柴油火車頭、水槽車與燃料車。
往南的地平線盡頭出現一個小小的燈光:—那是列車的車頭燈。
列車一面減速,一面從會車點轉向支線,最後在與上線平行的鐵軌上停下來。
人稱「四十二號犯人」的男子也一面瀏覽窗外風光,一而看著手錶。
「全部符合計劃。』
用極輕的聲音自言自語。
《我的王子殿下》待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卡爾洛的華麗大冒險序曲】
這個故事發生在世界歷三三O五年夏天。
就在此時,莉莉亞正在首都的公寓裡一個人拚命趕暑假作業——不是因為她的拉奇卡之旅意外連連而提早回來的緣故。
特雷茲則是把他那台灰頭土臉的邊車停在洛克榭國土中央的某家公路速食店旁,正在邊吃東西邊認真研讀教游泳的書。
故事的舞台是托爾卡西亞國的希爾拉鎮。
也就是莉莉亞和特雷茲被捲入陰謀之中、和飛行艇一起掉進庫梧爾茲海——其實是個大湖的湖畔小鎮。
「送別會?」
「嗯,導師的送別會。聽說是後天中午。」
「喔……」
鎮外一棟類似小型學校的建築物,孩子們正在後院聊天。
這裡是人稱「導師」的艾印·墨爾索所創辦的教養院。接獲導師突然去世的消息,院方立刻決定在下個月將這裡改名為二父印·墨爾索紀念教養院」。
黃昏將至。天邊已染上一片霞紅,輕風拂過湖面。
聊天的這群孩子從五歲到十歲都有,其中有一個抱著雙臂,靠著樹幹的紅色短髮小孩。一身深褐色襯衫和黑色長褲,似乎若有所思。
先前那個孩子好像想到什麼,歎了一口氣:
「人只要一死,什麼都完了。」
這個小孩和在困境中長大的孩子有點不同。儘管神情憂鬱,說起話來卻不帶感情,惹得不滿的旁人一陣白眼。
這個小孩也不服輸地反瞪回去,倒是逼的對方別開眼神。照這種情形看來,這個孩子的地位似乎滿高的。
「送別會上要做什麼?跟葬禮不一樣嗎?」
聽到紅髮孩子的問題,有個孩子就把自己從大人那裡聽來的消息講出來。
原來導師生前留下遺言,所以這場送別會是遵照遺言舉辦,不花一毛錢,只是全體院生一齊祈禱而已。
「喔……就這樣?好冷清啊。」
「有什麼辦法?那是遺言,而且我們又沒錢。」
「也沒有花束之類的嗎?」
「聽說沒有。」
「嗯……」
紅髮小孩說完,仰頭看天想了四秒鐘,然後低頭對眾人說道:
「各位——你們聽我說·」
建築物二樓的窗子後面,有兩個大人正從窗簾縫隙偷看聚在一起的孩子。
「安潔拉老師——那個孩子就是我說的『卡爾洛』。雖然她是個女孩子,可是只要誰叫她『卡爾拉』,她就跟誰生氣。」
說這話的人是一個罩著圍裙的中年女性。她的對面站著另一個年約三十的女子。
「就是那個紅頭髮的孩子嗎?」
穿著藍色褲裝的安潔拉老師如此說道。她有著修長的身材以及披肩黑髮,經常日曬的臉上有一雙大而燦爛的眼睛,看起來既好強又充滿活力。
她不是這間教養院的人,而是孩子們就讀的鎮立初等學校的老師。
看著卡爾洛在大家面前侃侃而談,安潔拉老師豪邁一笑:
「原來如此……看起來不好惹呢。」
聽到這句話,中年女性也以誇張的態度說道:
「卡爾洛在導師面前很老實,不過自從導師走了以後,光靠我們恐怕制不住她。而且她在飛行艇出事時帶領孩子們逃生之後,孩子們就把她當成孩子王,我們很擔心她對其他孩子的影響。」
「原來如此。」
「其實我們是擔心她會不會逃走。當初是導師說服她來到這裡,如今導師不在了……萬一卡爾洛逃跑,孩子們也有樣學樣……」
「不過,他們的言行舉止好像沒什麼異常?」
「那只是現在……」
「您是不是多慮了?」
「不是!我絕不是多慮!即使導師過世,我們還是得好好維持下去,否則怎麼對得起在天國守護孩子的導師呢!要是讓卡爾洛逃走了,我們的面子怎麼掛得住!我們需要老師的幫助!」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在後天之前,我就特別盯著那個孩子吧。」
「拜託您了!大家若能在送別會上打成一片,卡爾洛或許會改變心意。」
「是啊,希望如此。」
安潔拉老師一面苦笑一面回答,然後換個話題:
「對了,學校不用送什麼東西到送別會上嗎?校長要我來問問,好歹送一束花吧?」
「請您轉告他,真的不用了,只要有心就夠了。這場送別會原本就是院方私自辦理,怎麼好意思讓別人破費。我們這裡一向都是省吃儉用經營……也請您向週遭的人們這麼說吧……真是不好意思。」
「這樣啊……我明白了。」
看到她萬般推辭,安潔拉老師也不再堅持送花的事。
雖然是題外話,過了不久之後,院方不斷收到一群「突然提前退休的洛克榭首都富豪」送來的大筆善款。
院裡響起晚餐鐘。暮色中的孩子紛紛往建築物跑去。
「那麼,我明天會整天待在這裡,好好看住卡爾洛。」
這時卡爾洛正好走到窗下,不經意地抬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她的眼神和安潔拉老師
相對片刻——
「喲,想跟我鬥?」
從撂下狠話的安潔拉老師的視野消失。
當天晚上——
寬敞的寢室裡,孩子們的床一張張整齊並排。年輕的女職員拿著提燈巡床,確定每個孩子都在之後才走出房間。
她前腳才走,後腳馬上有人打開房門,小小的人影溜進房裡。
「我來了。」
聽到卡爾洛的聲音,床鋪上馬上響起幾聲回答:
「喲。」「好。」「來啦。」「等你好久了。」
孩子們邊說邊下床擠到寢室角落,卡爾洛站在他們中間宣佈:
「奸,我現在把我想到的計畫告訴你們。明天就要一決勝負。」
說完便從口袋裡掏出錢·那是兩枚刻著葉子的硬幣,也是莉莉亞之前給她的「正當報酬」,是一筆不算小的數目。
孩子們低聲嘩然。
「用這個的時候到了。」
卡爾洛露出詭異的笑容:
「我明天會離開這裡。你們大家——」
隔天一大清早,孩子們都還沒起床。
「哩~~」
穿著體育服的安潔拉老師,已經騎著心愛的腳踏車來到教養院與職員會合。
老師把孩子們都叫起來,大家一起吃早餐,卡爾洛也不例外。安潔拉老師隔著窗戶,目不轉
睛監視她。
用餐完畢,全體師生一齊洗碗收拾桌子。今天不用上課,所以三十幾個院童就隨心所欲到處玩耍。不過話說回來,他們遊戲的地方也只限於院裡、庭園、隔壁的公園,還有那個大得嚇人的庫梧爾茲海。
卡爾洛則和幾個孩子在院子裡說話。
「她奸像還沒有動靜。」
安潔拉老師待在梢遠的大門旁邊監視他們。她的腳踏車就在身旁,只要情況不對,馬上可以全速追上去。
「卡爾洛……你還不走嗎?巴士快要開了。」
一個孩子問道。
卡爾洛爬到一棵大樹上,選了一株粗枝躺在上面,悠閒眺望湖中景色。今天的湖面依然平穩,不斷反射點點陽光。
「還不行。」
卡爾洛只是這麼回答。
「為什麼?你的計畫不是一大早就——」
「有個狠角色在看。」
又壓低聲音:
「你們假裝沒事的樣子,一次一個看看大門。」
「門?」
聽她這麼說,孩子們輪流以若無其事的模樣慢慢往大門瞥去。
安潔拉老師站在大門旁邊,身旁還有一輛看起來很快的腳踏車。
「那個老師從早上就來了。她一直在看我。」
「個會吧……他們發現我們的計畫了?」
「不知道。反正我肯定她在提防我們。」
「怎,怎麼辦?」
「下午還有—班巴士,我等那一班好了……你們隨時都要準備好,知道嗎?」
帶著銳利限神的卡爾洛如此回答。
安潔拉老師所站的門外馬路駛過一班前往鄰鎮的公車。一天只有兩班車。
巴士在距離一百公尺遠的公車站停下,不到一會兒又朝著鄰鎮駛去。
「卡爾洛的情況如何?」
安潔拉老師據實回答中年女性的問題:
「目前還看不出想逃的跡象。」
兩人站在遠方壓低聲音說話,眼睛看著孩子們在餐廳裡大快朵頤。
卡爾洛和週遭的院童一起拿麵包沾濃湯,吃得正開心。
「一整個上午,卡爾洛那一群都跟別的小朋友一起在湖邊玩。」
「這樣啊……」
中年女性有些不安,還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了,卻聽得安潔拉老師沉吟:
「不過——」
「不過?」
轉頭看到安潔拉老師將雙臂交叉在胸前。
「看卡爾洛的眼神,一定在打什麼主意——我敢肯定。」
「唉呀……安潔拉老師,您看得出來嗎?」
「看得出來。」
「不愧是有經驗的老師——」
聽見她這麼開心地稱讚自己,安潔拉老師笑著解釋:
「不是的。我小時候也是這樣,所以才看得出來。」
午餐順利結束。收拾完畢之後,就到了平日的午睡時間。
卡爾洛等人乖乖午睡。鼾聲四起的小朋友睡相很差。
「………」
中年女性幫孩子們蓋好被子,安潔拉老師也跟去探視情況,還蹲在卡爾洛的床邊盯了好一陣子,確定她是否真的睡著。
午休時間結束時,院童三三兩兩起床,卡爾洛也醒了。
「你、你們下午要在哪裡玩啊?」
看見卡爾洛和幾個小朋友們走出寢室,中年女性趕緊問道,語氣顯得有些刻意。
「我們要去二樓玩。」
卡爾洛老實答道。中年女性也說了一聲「好啊。」
一出寢室,卡爾洛馬上以銳利的眼神繼續說道:
「只不過我們要玩『躲貓貓』……」
邊說邊走上唯二道通往二樓的階梯。
「…………」
安潔拉老師站在玄關外邊,笑咪咪看著這一幕。
大門外面,可以看見腳踏車的影子·
卡爾洛口中唸唸有詞:
「想阻止我……?不過我還是要闖一闖。」
安潔拉老師口中唸唸有詞:
「想跟我鬥……?我不會讓你如意的。」
教養院二樓有一間專供孩子嬉戲的大廳,裡面有各種積木、圖畫書和玩具。今天有將近二十個小朋友選擇在這裡度過下午,因此熱鬧得不得了。
卡爾洛等人席地坐在大廳一角·
「這個好好笑——」「啊哈哈」「你們快看這個!」
他們拿著圖畫書,不時故意高聲嚷嚷。
但是在嬉鬧聲之間,偶爾出現這樣的對話:
「知道了嗎……」
「嗯。」「包在我身上。」
或是——
「這個要靠大家的幫忙。時機很重要。」
之類的竊竊私語。
下午剛過一半。
時間一分一秒逼近巴士到站的時刻。
「…………」
自從卡爾洛走上二樓,安潔拉老師就一直坐在玄關旁邊。
偶爾會有院童跑來找她一起玩,她就會騙他們說:
「老師要在這裡應付客人,對不起囉。」
有時候也有小朋友下樓跑到外面玩,不過其中沒有卡爾洛的身影。
安潔拉老師向職員詢問卡爾洛在二樓的情況,只得到這樣的答覆:
「是啊,他們正在看書。她還說她想學花繩,向我們要繩子。可見她也有可愛的一面呢。」
眼看著下午已經過了一半,安潔拉老師忍不住喃喃自語:
「我知道她的目標是那班巴士,身上八成也帶著搭車要用的銅板,可惜我是不會讓她趁心如意的——來吧,看你怎麼出門?」
就在這時,二樓傳來年輕女職員的叫聲:
「啊——!你們在做什麼!好危險、快下來!」
「採取行動了?」
安潔拉老師立刻站直身子,卻沒有走開半步,而是向一名從職員室飛奔而出的女性說道:
「請你到二樓去看看。」
然後自己繼續在玄關外面觀察外頭的動靜——沒有人往大門口跑去。
二樓只聽見慌亂的腳步聲。女職員走下一樓,臉色蒼白地報告:
「有兩個小朋友爬到窗外的排雨管,想從水管溜下去……」
安潔拉老師馬上回問:
「他們只是作勢要爬出去,並沒有真的溜下去,對不對?」
「啊?對…:您怎麼知道的?」
「那是假動作,只是簡單的聲東擊西。小孩子的膽子沒那麼大,才不敢從二樓的水管溜到一樓——我以前就不敢。」
「是……」
說到這裡,中年女性氣沖沖地揪住兩個院童的耳朵走過她們面前。
「好痛——」「對不起啦——」
那兩個人都不是卡爾洛。
「卡爾洛還在樓上吧?」
·聽到安潔拉老師的問題,中年女性點了點頭,繼續將兩個孩子抓進職員室裡,準備像往常一樣開始說教。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一陣猛烈的腳步聲衝下樓梯。
只見一個小孩狂奔而下,看樣子打算就這麼衝出玄關。那個孩子雖然沒有穿著卡爾洛的衣服,可是頭上戴著一頂大帽子,完全遮住他的臉。
「嘖!」
安潔拉老師只好跳出來阻止他。
只見她跨開腳步,雙手叉腰站在門口大暍一聲:
「站住!」
那個孩子嚇了一跳,立刻慢下腳步。
「不准在走廊上奔跑!」
安潔拉老師拎起那個孩子的衣領,直接將他抓到一旁,然後掀開帽子,看清楚長相。
「果然是誘餌……」
他不是卡爾洛,而是一個體格身高相仿、常跟她一起玩的小男生。
「請一併罵罵這個孩子。」
安潔拉老師把小男生帶到職員室門口,讓他加入其他兩人的挨罵行列。
又在同時——
「呀——!」
二樓傳來一個小女生的尖叫。
「!」
安潔拉老師和另外兩名女職員一起抬頭看去——
「卡爾洛從窗戶摔下去了!」
這才聽見這聲驚呼,還有孩子們的喧嘩聲:
「那個白癡!」「笨蛋!剛剛還說沒問題!」「怎麼會這樣!」
安潔拉老師拔腿就跑。但不是上二樓,而是衝往玄關。可是馬上停下腳步,向一名女性職員下達指示:
「要是卡爾洛下樓,請你一定要攔住她!」
說完之後才衝出屋外。
一到屋外立刻全速衝刺,先繞到建築的後方。在後院玩耍的孩子也都聽到剛才的尖叫聲,正仰頭看向遊戲室的窗口。
至於後院的地上——
「哼!我就知道!」
看不到卡爾洛的嬌小身軀。
她抬頭看去,只見窗邊探出好幾個小頭,臉上儘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種小把戲,你以為騙得過我?」
安潔拉老師沿著原路衝回屋內,一進玄關就對茫然的女職員問道:
「卡爾洛呢?」
「她沒來……不是摔下樓了嗎?」
「那是騙人的!好啊,惹了這麼多麻煩,就算我抓住你的脖子也沒人能說什麼……」
安潔拉老師的嘴角浮現惡魔笑容,一步一步踏上樓梯。
她打算前往遊戲室。事到如今,就算把卡爾洛抓起來禁足到傍晚,也不算是侵害人權。
上了二樓,沿走廊前進幾步,安潔拉老師伸手抓住遊戲室的門把。
「卡爾洛!到此為止了!」
猛然推開房門,卻見到大半個身子已經攀出窗外的卡爾洛——
「你太嫩啦!」
「什——」
——還有小臉上的瀟灑笑容。
「來得正好。就這樣——再見啦!」
留下一臉驚愕的安潔拉老師,卡爾洛的身影消失在窗邊。
安潔拉老師連跑帶跳躲開遊戲室裡的小孩,連忙趴到窗邊。打開窗戶往外一看——
只見到卡爾洛俐落地從排雨管往下滑,安全在前院著地。
「哩i—,」
卡爾洛抬頭看著二樓,得意的笑了一聲,還對著安潔拉老師舉起右手大姆指比了比,隨即飛也似的奔向教養院大門·
「…………可、可惡!」
安潔拉老師大聲怒罵,又轉身朝遊戲室外跑去,一路閃過奸幾個被她嚇哭的院童,也顧不得震天價響的腳步聲,氣急敗壞衝下樓梯,像一陣狂風跑過幾個目瞪口呆的女職員面前,三步並兩步出了玄關。
卡爾洛遠遠的背影正跑過大門右轉——那是巴士站的方向。巴士也剛好在這個時候開來。
「有一套!但別以為你跑得贏腳踏車!」
巴士站約在一百公尺之外,腳踏車應該追得上。
安潔拉老師把手伸向門邊的愛車,正想一如往常抬起車來換個方向——
「咦?」
怎麼也抬不動。
定睛看去,只見愛車的前後輪都被細繩牢牢綁在庭院的大樹上。
「…………」
那些都是花繩的繩子——是先前跑到屋外的孩子幹的好事,
「該死!別小看我!」
安潔拉老師不打算花時間解開那些線結。她使出渾身解數,硬是將腳踏車用力一扯。
「暍啊!」
啪啪啪!繩子被她一口氣給扯斷。一看到腳踏車重獲自由,立刻跳上去猛踩踏板。
穿過大門的腳踏車一個甩尾,直直往巴士站騎去。
巴士就在前方,這時正要停靠巴士站。車後的紅色剎車燈剛剛亮起。
「什麼?」
可是卻見不到卡爾洛的身影。
巴士站空無一人。沒有岔路的筆直馬路前後左右,也看不到卡爾洛的人影。右手邊就是教養院的高牆,卡爾洛絕對不可能爬過去,左邊則是空無一人的空地。
安潔拉老師繼續往前騎,一面四處張望一面在巴士站緊急煞車。
巴士的車門還沒關上。安潔拉老師一看見手握方向盤的中年駕駛,劈頭就問:
「剛才有沒有小孩上車?」
「沒有·」
老實的司機先生又加了一句:
「今天一個客人也沒沒有。」
「請讓我看看車內!」
「好是好……」
安潔拉老師把腳踏車放在一旁,一個箭步跳進巴士。這輛巴士只有這扇車門。
「…………」
車廂裡卻只有一排又一排空空蕩蕩的座位,沒有乘客。
「為什麼……?」
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看著安潔拉老師氣喘噓噓呆站在那裡,司機先生輕聲問道:
「可以了嗎……?」
「好……不好意思,我以為教養院的孩子逃了出來……」
安潔拉老師一面道歉,一面走下巴士。耳朵聽到司機先生的聲音:
「思——如果只是小孩,就算他有再多錢,我也不會讓他一個人上車。」
「說的也是……不好意思……」
垂頭喪氣的安潔拉老師走到車外,聽見司機先生喊了一聲「出發!」隨即關上車門,駕駛空無一人的巴士緩緩前進。
站在倒地的愛車旁,安潔拉老師傻傻看著沒有客人的巴士駛過眼前。
「…………」
車後窗、備胎、尾燈、防撞桿—
緊緊攀在防撞桿上的卡爾洛。
「什麼?」
卡爾洛看著發出怪聲音的安潔拉老師——
「老師——你也很厲害啦——!」
臉上笑得好開心,揮舞小小的右手。她的雙腳放在防撞桿上面,左手牢牢握著備胎的固定管
——這是坐霸王車的頭等座。
「天啊……」
安潔拉老師馬上懂了
跑到巴士站後,卡爾洛並沒有馬上上車,而是跑到巴士的前方,奸讓安潔拉老師看不見她。
她知道安潔拉老師一定會去問司機,於是就趁老師上車找人的時候縮著身子繞到車後,在發車的同時跳上去抓住防撞桿。
「不用擔心啦——!」
卡爾洛最後只拋下這麼一句。
司機先生看不到卡爾洛。巴士變得越來越小。
這裡距離鄰鎮三十公里,沒有辦法追上巴士。就算跟鄰鎮聯絡,卡爾洛也很可能在到站之前跳車。一旦混進人群之中,那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被她擺了一道……」
站在巴士排出的黑煙裡,安潔拉老師頹然坐在無人的站牌下。
巴士繼續往前開,很快消失在田園和草原的盡頭。
『卡爾洛的華麗大冒險序曲 完』
『卡爾洛的華麗大冒險其之一』
其實,卡爾洛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卡爾洛成功逃亡之後,教養院裡掀起一陣翻天覆地的大騷動。
力氣用盡,一臉憔悴的安潔拉老師和急得像熱鍋螞蟻的院內職員,把卡爾洛的同夥們團團圍住,可是不管再怎麼逼問,他們的口風依舊很緊:
「沒什麼,只是出去晃一下。」
院方也打電話給鄰鎮的警察,始終沒接到任何回覆。
就在漫長的夏日午後接近尾聲,少了卡爾洛的晚餐時段結束之時——
「我回來了—!」
卡爾洛的小臉竟然出現在門口。
所有的職員都很驚訝,二話不說把她押進職員室裡坐定,不停詢問她與責備她。
可是卡爾洛只是若無其事隨口應道:
「我只是想到鄰鎮逛逛而已。」
彷彿幽靈的安潔拉老師悄悄站到卡爾洛面前。
「老師——對不起啊——」
「算了,沒關係……可是你是怎麼回來的……?不是沒巴士了嗎……?」
「搭送貨的大卡車啊。我之前跟司機叔叔聊過,知道他今天傍晚會從鎮上開過來,所以我在鎮上逮到他,請他載我回來。」
「喔,這樣啊……你連這一步都想好了……真是服了你了……」
「別這麼難過嘛,老師。你也很了不起啊,差一點就抓到我呢。」
「哼……算了啦……我也老了……」
安潔拉老師顯得失魂落魄。中年女性連忙上前,額角青筋浮現,以驚人的氣勢說道:
「卡爾洛!不對,卡爾拉!這回我一定要好好處罰你!」
「我早有心理準備·」
「從明天開始一連二十天,罰你不准跟其他人一起玩!除了吃飯、睡覺和上學以外,你都得給我待在職員室裡幫忙還有補習!我會派老師整天盯著你,只要你稍微偷懶或是想逃跑,處罰時就會一直增加!」
「就這樣而已嗎?小事一樁。」
卡爾洛仍是一派從容不迫
「不過我想問——」
只見她的臉色一變,以一臉認真的模樣問道:
「明天的導師送別會,我還可以參加嗎?」
「…………」
沒料到她有此一問,中年女性一時答不出來。停頓了一會兒才說:
「好吧——這算是特例。不過你不准離開我們的視線範圍。」
次日。
卡爾洛和大家一起用過早餐,來到院中最大的房間集合。這裡是小朋友們平時讀書寫作業的地方。
房裡的椅子全都已經擺整齊,面向前方的黑板。黑板前面放了一排長桌,桌上有一幅裱框的人像畫。
畫中人正是導師艾印·墨爾索。但那是用蠟筆在月曆紙背面畫成的,而且筆法非常稚拙。
導師生前非常不喜歡拍照,死後一張照片也沒留下。再加上人們也沒找到他的遺體,最後只好用一個十五年前待過這裡的小女孩的畫來代替遺照。
畫這張畫當時只有五歲的她,後來被洛克榭首都的某戶人家領養。
臨走之前,小女孩笑著在導師臉上親了一下——從此音信全無。
孩子們已經在房間裡坐定。
教養院的職員們也都到齊,略有倦容的安潔拉老師也在場。再加上鎮上的居民,送別會場裡面擠滿了人。
「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中年女性對著眾人朗聲說道·她的身後只有一幅小孩繪製的蠟筆畫。
「為故人送別,卻連一朵花也沒有,我們也是干百個不願意。但是——」
「等一下!」
卡爾洛突然出聲妨礙儀式進行。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大人們全都吃驚地望著她
「不好意思,送別會可不可以等一下再舉行?」
「你、你說什麼——?」
中年女性大驚。
「只要一下就好。我只是希望送別會晚一點開始。」
「卡爾洛!你昨天還沒鬧夠嗎——」
中年女性生氣了。
「等一下有什麼關係!」「一下就好!」「拜託!」「求求你!」
其他院童紛紛起身,異口同聲一同嚷嚷。一時之間,會場中滿是小朋友求情的聲音。
「你們……這是怎麼一回事……?」
中年女性顯得有些狼狽,職員也是面面相覷,鎮民紛紛大感不解。就在這時——
「午安——!久等了——!就是這裡吧?」
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啊?」
職員們嚇了一跳,一時反應不過來。可是院童們開始放聲大叫: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就是這裡——!」
「抱歉遲到了。量實在太多了。」
走進來的年輕男子身穿圍裙,胸前捧著滿滿的「貨」——
「你趕上啦。麻煩擺在那張畫的旁邊!」
如此說道的卡爾洛,視線前方是——
「…:真有你的!」
安潔拉老師的眼睛為之二兄,只覺得一股馨香撲鼻——
原來是好大一束鮮花。
「遵命——!這種場合果然還是要有花啊。」
不知事情前後的花店大哥開心地將各種鮮花擺在導師的畫旁,然後轉過身對眾人說道:
「卡車上面還有好多,我一個人不知道要搬幾趟才搬得完。有沒有人願意來幫我的忙?」
「好、我來——」
卡爾洛正想跑出來,卻被安潔拉老師瞪了一眼。
「嗯,好啦。我知道我被禁足……」
卡爾洛的臉上有些歉意。
「算了,快給我滾去幫忙,你這個壞孩子。我也一起去。」
不料安潔拉老師不但笑了,而且說話變得好粗魯。
「啊哈哈!」
「哈哈哈哈!」
於是兩個人一邊笑著一邊很有精神地跑出去。
「我們也可以去幫忙嗎?我們想送點東西給導師嘛。卡爾洛為了大家,花光全部的財產去買花。鄰鎮的花店有好多花,這些都是她去訂的·」
一個很小的小女生仰頭看著中年女性問道。
中年女性蹲了下來,視線降得比小女生還低,柔聲答道:
「當然可以啊……大家一起……去給導師送花——」
接著便是一陣哽咽,泣不成聲。她抱起小女生,跟著卡爾洛等人走到外頭。
「大家一起去吧!各位來賓也一起來!」
擔任卡爾洛替身的小男孩振臂一呼,會場中立刻響起一片歡呼。
於是人人手裡捧著鮮花,在走廊上排隊等著進屋。
抱著和自己身高差不多高的盆花,卡爾洛邊走邊對身旁的女子說道:
「思,只要事情跟我扯上關係,就沒有那麼簡單。」
「哼。別以為你贏了——雖然是我輸了。」
雙手提著鮮花的安潔拉,如此回答身旁的小女孩。
就在驚人的鮮花排場之中,導師的送別會順利進行完畢。
有的花朵裝飾在教養院裡,有的改種在院子裡,或是分送給來賓。
「唔……結果我還是要受罰?」
「那當然。規炬就是規矩。已經少罰了十五天,你該知足了。」
「唔……」
於是受罰的卡爾洛,只好暫時在職員室裡的眾多鮮花陪伴之下,度過她的每一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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